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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光屁股打老虎,不要脸又……

话说宋国刚和张美娟商定完“偷袭扫荡”方针,信心十足地开始撸袖子就开始翻墙。

只是气势汹汹地伸了两下腿扒上墙,被孙婆子抽走腰带的裤子径直往下滑,他慌乱地将屁股往后一撅,把自己折成了“>”,这才险险地止住下滑的裤子。

他猛地回头,幸好此时的村道上一个外人也没有,他心有余悸地长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得汗都下来了。

他扭头回顾,看看宋家宝,不行,这是自己唯一的根,他以后还得靠着他养老呢;又看向张美娟,不行,这是自己的婆娘。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裤子掉了被人看见最多是丢人,张美娟要是被他拿了腰带,裤子掉了叫人看见,那他不就绿了?

但是现在村道上没有人……

张美娟被他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得直发毛,生怕这个狗东西又想出什么奇葩的招来祸祸她,连忙说:“我帮你扯根草,暂且先系着,进去了就好了。宋软这么大间房子,还怕里面没有腰带吗?”

到底是自己的婆娘,宋国刚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勉强同意张美娟扯根长草往自己裤头上栓。

他还觉得自己对媳妇儿很好呢,在张美娟低头给她系草叶的时候,有些自得寻夸地说:“你看,我宁愿系长草叶子,都没说要你的裤腰带。”

卧槽,她都没想到这一方面去,宋国刚还想过可以拿她的裤腰带!

张美娟的瞳孔一瞬间放大,手上不自觉一个用力。

“哎哟你勒死我啊!”

宋国刚呵斥道。

张美娟如梦初醒般松开手,看见绷得紧紧的草叶,也懒得再给他调整了——算了,反正一会儿是要翻墙进去的,在屋子里面,草断了就断了,反正外人也看不见。

“毕竟要翻墙,系紧点免得掉。”她随口说到,又接了一句,“我和你一起翻。”

这男人不靠谱,她也得跟着进去,找出了钱自己藏一点,悄悄留个私房钱。

正好,宋家宝也是这么想。

三个人心中各有各的算盘。

平时扶个油瓶都嫌累三人这时候成了不怕苦不怕累的钢铁战士,齐齐地往上爬,那是一声都不哼。

不过宋国刚到底是个男人,率先翻过了墙头。双手扒在墙上,背朝着院内看不见形势,只能伸着腿一点一点地摸索支撑点。

突然,脚下触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毛茸茸?

这死丫头难不成还在地上铺了毛毯不成,她当她是地主家大地小姐啊!有点钱了就乱花,也不想着孝敬家里人,真该叫红小兵抓走去批/斗!

宋国刚恶狠狠地想着。

正巧,张美娟也踩到了这块毛茸茸,要不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呢,她只是蹭了一下,就跟着破口大骂。

“真是皮子贱骨头轻的东西,她娘老子还睡着硬板床受苦呢,她都用起毛毯来了!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要是把卖工作的钱都造完了,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她刻毒地诅咒着,伸脚在上面划拉划拉,气愤更甚,“这么软的毯子,这么厚的毛,我还没见过呢!不孝顺的东西,她该遭雷公打!!”

宋家宝因为动作不太利落,现在才将将翻上墙,像一条长虫一样扒拉在墙头,闻言好奇地往下面一望。

——就他那个从小到大穿旧衣的三姐,居然还会买这样好东西?

低头一看,和一双黄橙橙的兽眼对上了视线。???

黄橙橙的,兽眼?

他一下子僵住了,像一条被雷劈了的僵直枯树,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地挺尸在墙上。

“妈,妈,妈妈妈……”

他哆哆嗦嗦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妈张美娟现在都酸得脸扭曲成为张丑娟,憋气得像个即将要炸的球,对他也不如平常那么耐心了,耷拉个脸买好气地说:“动作不放利落点赶紧翻,喊魂呐?”

“老,老,老老老……”

他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宋国刚终于从酸唧唧的憋愤中回过神来察觉到不对——哪儿有毛毯会一起一伏地动的?好像还有呼噜呼噜的声音?

那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头有些僵硬地一点点低下。

宋家宝终于哆嗦出了个囫囵话:“老,老虎啊啊啊!!!”

然后手一松,整个人碰通一下滚了下去。

好在他还没完全翻过去,大半个身子还在停在外墙那面,又自身下意识的控制,虽然摔得很惨,但好歹是摔出去而不是直接砸到院子里老虎嘴边。

他吓得寒毛倒竖,已经翻过去的爹妈也不管了,还疼痛剧烈的屁股也不顾了,撒丫子就往远处跑。

一路嚎叫着就不见了踪影。

别说,虽然一瘸一拐,但逃得还挺快。

要不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呢。

院子里,金花刚饱饱地吃了一顿饭,挨了宋软两脚被迫从屋里转移到院子中。

那个凶悍的婆娘走了,现在就是它金花的天下。

它趾高气昂地走到驴屋前,隔着门对里面着睡觉的小野驴一阵咆哮,吓得小野驴窜到最里面的墙角,这才得意洋洋地打着鼻响离开。

——叫你个凶婆娘踹我!我吓死你的驴!

不过它没有扑开门给自己加餐,一顿饱和顿顿饱它还是分得清的,更何况现在它不饿。

再用虎尾巴做逗虎棒,把白围脖逗像个小猫似的窜来窜去。

这段时间它吃得好,奶水充足,白围脖也跟着吃得极好,再加上宋软隔三差五的还给它买羊奶剁肉糜地加餐,晚上还睡着暖呼呼软绵绵的炕,直把这头小虎养得像小牛犊一样壮实,一点也不像刚来时蔫巴巴的连头都抬不起的瘦弱可怜像。

精力十足的小虎崽追着妈妈的尾巴跳来跳去,然后猛地一扑,将尾巴压在身子底下,气势汹汹地张着小虎牙啃啃咬咬。

金花不耐烦了,抡起尾巴像抽陀螺似的将崽子抽了个四脚朝天,自己起身离开。

被丢下的白围脖也不追,而是绕着宋软给它做的玩具——一只用藤条编的、上面绕着彩色毛线的大球扑扑抓抓。

金花最后巡视了一遍地窖,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猎物小山,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也不知道那个凶婆娘是怎么弄的,这个坑里面冷得像冬天一样,肉虽然吃起来有点冻牙,但整体来说还是鲜甜的。

很好,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达标,睡觉!

哎呀呀,现在这日子,过得可真是舒服呀。

它伸了个懒腰,刚准备趴下,就听见墙头传来隐隐约约的窸窣声。

金花有些不爽地重新站起来,指甲收到鞘里,踩着厚厚的肉垫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

正杀气腾腾地看着是哪个不知好歹的敢闯它的地盘,结果兜头就是从天一脚踩到了它的脑门上。

金花、、???

它还没反应过来呢,又一只脚踩到了它的屁股上,还扒拉扒拉它刚梳好的毛。

金花整个虎虎都惊呆了——奇虎大辱,奇虎大辱啊!

这小贼欺虎太甚!!!

它平举着尾巴,猛地向上一扑,宋国刚和张美娟就像两只苍蝇似的,被一串地拍了下来。

它裂开了大嘴,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咆哮。

吼!!!

两人晕头转向地被扇到地上,还没回过神来,就正对上了还挂着肉丝的虎牙。

“啊啊啊啊有老虎!!”宋国刚尖叫一声,整个人被吓的几乎当场晕过去。

但他不敢晕,即使手脚已经被吓得宛如一块软豆腐,还勉强支撑着、连滚带爬地试图重新攀上墙。

张美娟也抖着腿企图往上爬。

金花一爪一个,又把两人像扒拉牛皮糖一样轻松地就扒拉了下来。

宋国刚:“啊啊啊啊!!”

张美娟:“呀呀呀呀!!”

两人吓得满地乱爬,撕心裂肺的男女声二重奏此起彼伏。

金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演,虎眼都瞪圆了,也不急着报仇,就跟猫戏耗子似的,先让他们跑一段,然后优哉游哉地追上去,一爪一个地讲两人扇倒在地。

两人就跟那尖叫鸡似的,一扒一个响,还会自己跑。

可好玩儿了。

原本在一边玩藤球的白围脖也被吸引过来了,学着妈妈的样子扑上去抓。

它都还没断奶呢,再加前一段时间跟着亲妈三天饿九顿亏了身子,四个月大的虎瘦得和三个月差不多,也就是最近才补回来,但爪子也还是软的,攻击力约等于一只大鹅吧。

但宋国刚和张美娟不知道啊,要不是实在想活命的一口气吊着,他们都快像死鱼一样翻白了——别人是前有狼后有虎,他们是前有虎后有虎!

金花和白围脖母子玩耍其乐融融,宋国刚和张美娟鼻青脸肿全身抓痕鞋都跑掉两只。

张美娟想哭:“这是什么地方啊,这真的是宋软家啊?”

宋国刚咬着牙气喘吁吁:“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一村子都不是好人,保不齐刚才指路的那人看我们是外乡人,故意把我们骗到这里,想让我们喂老虎呢!”

他说着话,难免影响了脚上的动作,白围脖一个飞扑勾住了他的裤子,原本就蹦得紧紧的草绳承受不住,啪嗒一下断成两半。

裤子刷得一下掉了下来,露出两只宛如穿了毛裤的光杆子腿。

正巧这时,终于赶回来的宋软拿着钥匙打开门,正巧对上了这一幕。

“哎呀!!!”

韩珍珍嗖一下捂住眼睛,尖叫到:“要不要脸啊,耍流氓!!”

“哪儿呢哪儿呢,哪儿有人耍流氓?我来看看!!”

听到这话,东风大队的其他人激动了,以大爷大妈们为首,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对着宋国刚指指点点。

“真的,真的诶!脱裤子了!”

“不是,这是什么贼啊,跑到别人家里耍流氓?”

“太嚣张了!该被抓起来!”

“啧啧啧,不大诶……”

“我看看我看看……还可以了,比上次那谁大……”

有个人比出个小拇指,周围人心领神会地嘿嘿笑

宋国刚被金花追得魂飞天外,以为来了人了可以帮着他脱离虎口,没想到这一群人直接站在外面指指点点起来了。这死老虎也是,外面那么多人呢,偏追着他不放!

踏马的,都说的是什么话!没看见他正被俩老虎追着呢,他是对哪一只耍流氓?!

偏被追得气喘吁吁累的够呛,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正巧这时,门口也有人提出异议:“我看他在被金花追呢,流氓也不至于对老虎耍吧,这也忒……”重口味了。

宋国刚还没来来得及赞同,就听见另一道小孩子激动的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我刚学的俗语!这就叫光屁股打老虎——不要脸又不要命!”

虎头激动地跳着喊。

就你会说话!!

宋国刚两眼一黑,又累又吓又气,生生晕了过去。

外面的人齐齐“诶(↗)”了一声,就跟看戏的捧场似的。

张美娟在一片兵荒马乱中看见了宋软,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边祸虎东引往她这边跑,一边骂道:“死丫头,没看见你爹妈都快被老虎咬死了,你死人啊呆原地不动!”

第82章

一头扎进了猪群里

宋软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忽视宋家老两口回头灰头土脸、身上全是条条杠杠的狼狈,义正言辞地道:“不会吧,我家金花不咬人的啊。”

那副鬼迷日眼的表情,活像是后世那些遛狗不栓绳、自家狗招猫逗狗打架咬人弄得一团糟,还对自家狗十级滤镜嘴里叫嚷着“我乖狗啥也没干”的脑瘫狗主人。

金花收了爪子,嗷呜嗷呜地蹭到宋软腿边撒娇。

宋软于是更加坚定了,伸手揉了手金花的头:“你看看,金花多可爱啊,怎么会咬人呢?”

鼻青脸肿的张美娟:???

裤子都被整个脱下来、刚刚悠悠转的宋国刚:???

他们看看在宋软腿边撒娇的大老虎,又看看宋软放在老虎头上的那只手,整个人都惊呆了。

起猛了,看见宋软在摸老虎!

还反应过来继续发火,宋软继续茶言茶语:“金花只是和你们闹着玩儿呢,它一个虎虎不懂事,没掌握好力度,你们和孩子计较什么?”

韩珍珍听宋软说过她以前的事,对着老两口没啥好印象,当即声援道:“就是就是,金花毕竟是只老虎,要是真的想把你们怎么样,你们还能等到现在?”

周围人咋一听,还挺有道理。

金花在宋软腿边钻来钻去,得意地看着他们。

宋父宋母被气的两眼发直,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一幕似层相识。

当然眼熟了,宋软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原主小时候被宋家宝欺负,一开始还会向宋父宋母告状,但他们

只会敷衍地说:“弟弟是在和你闹着玩儿呢,小孩子不懂事没轻重,你一个当姐姐的和他计较什么?”

周围的人也会附和一些“你弟弟毕竟是个男娃,要是真的想欺负你,你还能活蹦乱跳在这里站着”以及“你是姐姐,要让让弟弟”之类的话。

弄得仿佛是原主在挑事作妖一样。

每次的结果就是原主委屈又孤立无援地站在一边,看着宋家宝在父母怀里得意地冲她做鬼脸,然后变本加厉欺负她。

这样的事多来几次,原主也知道告状没用,再被欺负了也只会默默地忍下来。

现在,宋软趾高气昂地把话又还给了他们。

宋父宋母被气的七窍生烟。

张美娟满面通红,正要骂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尖叫道:“家宝!家宝呢!”

周围人一愣。

张美娟是真心疼爱这个儿子,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围着墙根转了一圈,连宋家宝衣角都没看见一片,惊慌失措:“家宝不见了!刚才家宝和我们一起翻墙,被吓得掉下去,现在不见了!”

周围人意味不明地交换着眼神:“娘老子被老虎追,儿子跑没影了,你说说……”

起码来喊人也是好的啊。

这和养了个叉烧有什么区别。

但张美娟不觉得自己养了个叉烧,她为自己失踪的宝贝蛋揪心难忍,不敢碰老虎还在身边窜的宋软,拉着周围人的衣服哀求:“帮我找找我儿子吧,我儿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啊!”

这说得也倒是,万一迷了路进了深山,那可就完犊子了。

这年头的人大多还是淳朴的,人情味儿也重,虽然都不知道宋家宝长什么样,但还是集结着打算帮着去寻人。

都做好了漫山遍野找的准备了,没想到才走到村头呢,就有了结果。

且说宋家宝被金花吓得夺路狂奔,想着找户人家躲一躲。

但这会儿大家都去大队部看考试热闹去了,家家户户上着门板子,那叫一个严严实实。只有猪圈是底下装着一个到腰高的半扇门,上面是空的,原本是方便倒水到食,现在到成了唯一可以进的空间。

他也是个人才,想着猪比他肥美好吃,和猪混在一起,老虎要是追来应该也不会第一个咬他。

于是当场一个完美跨栏,一头扎进了猪群里。

吓得猪猪们在圈里乱窜,他还一个劲地往猪多的地方钻,生怕自己的身板不能被挡严实似的。

大家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钻在一头老母猪怀里,头都不敢抬地瑟瑟发抖呢。那老母猪也是猪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也吓得一边抖一边叫呢。

这个场景,怎么说呢,就很尴尬。

大家看看在猪圈里和老母猪二重叫的宋家宝,又看看跟过来的宋软:小宋哪,你弟弟和你……有点不一样诶。

宋软鞋底子都快抠破了,丢人呐,太丢人了!

没想到还有这样歹毒的丢脸方式!!!

当场黑着一张脸扭头就走。

众人理解地给她让了一条道。

宋软回到家就把门碰通一关:“帮你们找到宋家宝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少来打扰我!”

宋家三口哪里甘心,彼此扶持着追上来,在门口哐哐敲门。

“软丫头,软丫头,你开开门!我知道因为之前的事你心中有气。但咱家被偷了,那小偷连墙皮都给咱刮走了,家里桌椅板凳一个没剩,我和爸睡得都是用砖头和木板子叠起来的窝铺,这到冬天了我们也是没办法,这才来找你了。”

张美娟哽咽着,配合她鼻青脸肿和父子俩同款的狼狈,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凄惨的可怜。

听得周围人不自觉跟着心有戚戚,就有那墙头草准备张口劝“到底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毕竟你爹妈养你大,有什么事过不去”之类的话

宋软拉开门,插着腰冷笑一声,脸不红气不喘毫不心虚地打断:

“编瞎话都不会说,还小偷把家里的床铺墙纸都扒拉走。咱家可是筒子楼,隔壁放个屁都能听见,那小偷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地把东西都搬走?!”

“看吧,狐狸尾巴漏出来了吧,就是找借口来找我要东西的,我告诉你,休想!”

她是一点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顾忌的,巴拉巴拉地对着周围的人把老宋家从小把她当奴隶、好不容易找了个工作还被一家人算计着让给二姐、逼她嫁给家暴老男人等等事情说了个详详细细,听得周围的人一个吸气接一个吸气,再看宋家三口的眼神就跟看黄世仁似的。

这家子可真会算计,肠子里都串着算盘珠子吧?

但也有想给宋软添堵、踩着她做名声的——比如田慧妮,此刻柔柔弱弱地说:“毕竟是你亲爹妈,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

“你觉得他们是好父母送给你,”宋软呸了一声,“反正我可不要,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把我下了药了又卖给谁。”

“觉得他们可怜就实际行动把他们接回去,别只会动嘴皮子装好人。”

宋软碰通一下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最后甩下一句:“对了,我和他们关系不好,他们要是打着我的名义借钱借粮,我可不会还的。”

田慧妮被堵得一阵青一阵白。

张美娟哭天抢地地要上前去捶宋软家的门,手才刚刚扬起来,门又吱嘎一下开了。

宋软的头再次探出来,也不看张牙舞爪的张美娟,但指向鲜明地补了一句警告:“我把金花放到门边了,敢打扰我的,我叫金花来跟你聊聊。”

腿边的金花配合地嗷呜一声吼。

吓得张美娟一抖,浑身瘫软若烂泥一样滑落到地上。

也不敢指着鼻子骂了,只敢凄凄呜呜地哭:“不孝女啊,该遭雷公打啊……”

只剩下虎头故作老成的童言童语:“这我也知道,这叫砸手里了。”

“就你聪明!就你长了嘴!”大队长媳妇粗糙的大手像抹布一样捂住了孙子的嘴。

虎头发出不满的“唔唔”声,一脸不服。

明明就是他说着的这样嘛!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像虎头说的那样,这砸手里了。

今天叫他们回去肯定是来不及了,怎么说也得在这里住一个晚上——但是,住哪里呢?

东北现在晚上都会下雪了,身子弱一点的都会烧炕,要是真的一点也不管叫他们在屋外头硬挺着睡一觉,非得冻病了不可。

但要是管的话……

张美娟把希冀的目光投递到人群中:“大家帮帮我吧……”

“emmm……”

东风大队的人抬头望天的望天,低头看地的看地,主打一个不给任何视线交流,甚至已经有些人挪挪腾腾地往后撤了。

东北人虽然好客,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往家里领的。

要是是子弟兵这样的好人,他们当然欢迎,白住算什么,屋里的那些鸡鸭能活一刻钟都是他们都得反思。但听小宋知青的话,这一窝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词儿这么说的……万一引狼入室呢!

再说,把人领回家去,瞅着埋汰样,尤其是那个在猪群里滚了一圈的,得洗澡吧——不然弄脏的是他们的炕和床,得吃饭吧,三张嘴得造多少粮食啊!

——他们柴火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就算是亲戚,也讲究礼尚往来呢,更何况这几个没亲没故的陌生人?

而且眼瞅着宋软门都不让两人进的样子,很明显是不打算认人的,那这既不算人情又得白花钱的费劲事,他们脑瓜子被门夹了,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即使是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泥腿子,在如今艰难岁月的磨砺下,也练出了几分属于他们自己的小精明。

众人的视线一阵游离,看向了大队长。

大队长:我真是倒了大霉,一天天处理自己村的狗屁倒灶事不算,现在还有外来任务!

但这事,他也麻爪啊。

一直垂着眼睛在人群中保持沉默的李梅花突然开口:“不然,你们去我家凑合一晚上吧。”

周围的人眼睛都不自觉瞪直溜了——以前没看出,李梅花是这样一个热心肠的人?以前被赵三柱耽误了?

第83章

金子

反正不是自己村里人,既然有人愿意接盘,大队长当然乐意抛开这个麻烦事,没多想地痛快点头:“那辛苦你了。”

张美娟和宋国刚如遇大赦,忙不迭凑了过去:“谢谢你,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啊。”

不忘扯上最后低着头装鹌鹑的宋家宝。

李梅花笑了笑:“跟我过来吧。”

周围人有些稀奇地看了看他们,但因为之前赵三柱还在的时候,李梅花便一直是个沉默少语的顺从形象,给人的印象就像那种很“女德”的听话媳妇,现在发善心收留宋家人……似乎也说得过去?

眼见着几人走远,热闹也到了尾声,周围人三三两两地散开。

也该回家吃饭了。

看完考试的热闹又看宋软爹妈偷翻墙被虎追又看宋软她弟冲猪圈还看了一场一家人对撕,就跟赶场子似的,他们也累了。

这一天天的,是真精彩啊。

大家都是心满意足。

宋家

三口跟着李梅花走到院子里,这栋房子赵三柱当了村支书后划了宅基地新起的,这些年时不时加修,整体上来说,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高高的围墙,青砖大瓦,还是难得的玻璃窗。

张美娟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要知道即使是在城里,也不是人人都能用上玻璃窗户,多的是人用报纸糊窗的。

李梅花不动声色地把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动作自然把他们带到正屋里:“你们一家人,就睡这个大屋子吧,我去隔壁的偏房凑合一晚上。”

踏进东风大队不到半天、已经和不同人甚至动物打了三四架、觉得自己好像好这个地界犯冲的宋家三口颇有些受宠若惊。

张美娟发自内心地说:“你和你们大队的其他人一点也不一样,你真是个好人啊!”

李梅花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哎呀,你们大老远来的一趟也不容易,也算是有缘,就当交个朋友,我也尽一尽地主之谊。”

“要是你们大队的其他人,都能想你这样明事理就好了。”宋国刚粗声粗气地说,“你是个好女人。”

听听这说教的语气,和赵三柱那个放屁响叮咚的狗东西一个味

李梅花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还是维持着微笑,一副贤惠和顺的样子:“你言重了。”

张美娟看看李梅花,又看看宋国刚,脸上原本的感激之情也渐渐淡去了,眼角挂上了狐疑。

宋家宝被老两口宠坏了,是个看不懂眉眼高低的没眼力见的货色。

见现在似乎已经稳定下来,眼前这个女人看上去温柔也好说话,又抖了起来,叫道:“我饿了,我身上好臭!”

张美娟姑且放下心中的怀疑,主动开口:“同志,你看孩子……”

不过因为心中的那点猜测,她的语气并不是很客气,也没了刚进屋时的那点感激涕零——她还觉得自己忍辱负重呢。

但她那点弯弯绕绕小心思,李梅花一眼就看明白了。

她有点犯恶心。

不会吧不会吧,这女的不会以为她这么热情,是因为看上她男人了吧?

这可真是……

要卖女儿才能给儿子找到工作、天远地远还跑来找下乡的女儿要钱的没用男人——还不如赵三柱呢,起码他还知道挖别人补贴自己家,而不是只会榨干女儿的血汗。

而且长得像个熊瞎子,裤子掉了里面的本钱也就那样,还有这么个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一看就被惯坏了的儿子……自己吃着屎还以为别人都要来抢一口?

怎么就这么自信呢?

李梅花在心中冷嘲热讽,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不仅如此,还体贴地说:你们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们烧点水,你们收拾收拾,然后出来吃饭。”

她带上了门,宋国刚往炕上一倒,对着张美娟抱怨道:“你看你生的的那个死丫头,还不如一个外人!”

张美娟正气不顺呢,回嘴道:“就我一个人能生出来?”

宋国刚瞪眼:“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牛气了!”

张美娟还没来及说话,宋家宝不耐烦地叫起来:“爸妈你们别吵了,快来帮我弄一下这个东西!我身上难受死了!”

原来是李梅花已经送来了热水和换洗的衣服,宋家宝提不动,正围着叫嚷。

两人止住吵嘴,帮着他把水弄进来开始擦洗。

李梅花一共送了三桶水,宋家宝一共用了两桶,宋国刚和张美娟分了一桶水,等三人收拾好出来,李梅花已经动作麻利地弄出了一桌子菜了。

张美娟侧眼望去,一碗炖南瓜、一碗冬瓜、一碟萝卜条、一碗炖酸菜,里面还烩着喷香的咸肉片,以及一筐分量不少三合面的馍馍饼。

在这个年月已经是极体面的招待了,对于家被扫荡几乎天天喝糊糊的宋家三口来说,更是很久都没吃上的佳肴了——宋家宝都不等李梅花招呼,已经吸溜着口水坐上了桌。

李梅花脸上的笑容不顿,像是一点都没注意到他的失礼似的:“没啥好菜,比不得你们城里,委屈你们了。”

按照人际往来,此刻应该由张美娟说一句“哪里哪里,这么多好菜,你破费了”这样的客气话,但张美娟气不顺,正在在心里挑剔呢

菜咋一看上去挺多,但都是些蔬菜,这些乡下泥腿子多的就是这些,随便在菜园子里摘点就是,又不稀罕!

荤菜只有一碗,还是炒肉片这样的半荤,她可看见了,这家又不是没养家禽——她都不说那只大鹅了,老母鸡也没给杀一只!

他们天远地远的来,哪儿有这样招待客人的?

都是糊弄人!

这样想着,她脸上的表情更淡了,也不接话。

气氛一时凝固在那了。

宋国刚有些尴尬,捅了张美娟一手肘,接话道:“哪儿有,已经很好了。”

他想了想,又有些不适应地说些描补的话:“咱们在城里,什么都要钱要票,供应的也不多,吃的还不如你们呢。”

李梅花高兴地说:“你们城里人就是会说话,快上炕快上炕。”

一来一往的,原本凝固的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宋家宝挥着筷子埋头苦吃,宋国刚为了不让场子冷下来,时不时和李梅花搭两句话,于是张美娟的气更不顺了。

看看,看看,她就说这个老贱人是想勾搭她男人,瞧瞧,和她男人聊得牙花子都出来了!

这就冤枉人家李梅花了,人家也就是正常的社交微笑,只能说看不惯一个人她干什么都是别有目的的。

忍无可忍就要阴阳怪气两句,李梅花突然一拍头:“你瞧瞧我,请你们吃饭呢,居然忘记拿酒了,实在该打,你们等一下。”

她下桌离席,宋国刚也终于找到了机会,皱着眉头看向张美娟:“你干什么你,人家好心好意又是收留咱们又是请咱们吃饭,你垮着个晚娘脸给谁看呢!你当她是宋软呢!”

张美娟正要说出李梅花的狼子野心,那边的李梅花已经端着酒出来了。

宋国刚连忙止住了话头,用警告的眼神看了张美娟一眼,意思叫她少生事。

张美娟虽然不服,但也晓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忍气吞声地拿起了筷子。

话说李梅花进了厨房,在橱柜前踱了几圈步,舍不得用上次从赵三柱那截留的好酒,便随便拿了一瓶供销社常见的清水酒,怕喝多了事又掺了半瓶水——这个操作对她来说已经很熟练了。

她给宋家两口子一人倒了一杯,甚至宋家宝都倒了一杯底的酒:“你还是小孩子,尝尝味道就行了,不能喝太多。”

宋家宝不在

意,他含混应和着结果,手上还不忘挥着筷子风卷残云地冲那盆酸菜炖咸肉扫荡,饿死鬼投胎一样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吃得嘴巴边全是菜汤和油光,桌上也溅了不少汤汁。

李梅花的眉毛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宋国刚难得觉得丢人,呵斥了一声:“宋家宝,你有没有点吃相!”

还不等张美娟护犊子,李梅花先劝到:“小孩子嘛,胃口好吃得香,是好事,宋大哥,喝酒,喝酒。”

宋国刚觉得世界上再没有这么善解人意的女人了,他感动地抿了一口。

张美娟在一边看着,肺都要气炸了——这老贱人都蹬鼻子上脸了!

泄愤似的从馍馍框里抓了一个馍馍,恶狠狠地一口咬上去,馍馍被李梅花做的有些干,她又吃的急,当场就噎住了,还是李梅花帮着她喂了两口酒,这才顺下去。

张美娟觉得自己在小三面前丢了人,干脆又喝了一大口,接着酒劲问:“梅花妹子啊,你这样好的女人,怎么不见你男人呢?”

踏马的你男人是不是死了,还是满足不了你,你才不要脸地在这盯着别人的男人不放!

这话正中李梅花下怀,她苦涩地低头,喝了一大口酒:“哎,说起这个,我也难过啊……”

她仗着宋家三口子是外地来的不知道具体情况,巴拉巴拉地诉苦,说自己的男人原本是村支书,结果被下放到农场去了,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生活不好过。

一听说这家男人是被下放到农场,宋家三口子酒都吓醒了,连正野猪拱食的宋家宝都停下了筷子——这不是坏分子吗!

那他们这算不算和坏分子家属搅和在一起啊!

他们可是正经人!

李梅花觎着他们脸上,连忙又解释——她男人是被人陷害的。

但她也聪明,知道要是把赵三柱说得一点错没有,那就太假了,于是模糊了赵三柱具体干的事,只说他犯了个小错,是被人借机陷害的,但是她一个女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迫于压力和赵三柱划清了界限,毕竟好歹要保存一个。

听说已经划清了界限,三人这次悄悄放松了紧绷的腰背,但经过这么一吓,也没多少吃饭的心情了。

李梅花装作看不懂他们神情,像是说上了头,一边喝酒,一边絮絮叨叨,最后像是不胜酒力般,哐叽一下趴在了炕桌上。

推了两下不见醒,宋家三人面面相觑。不过反正也是热炕头,遂把李梅花平放在炕上,又盖了层被子,也不管一片狼藉的炕桌,直接从偏屋里出去了。

现在都已经到了立冬了,本来天黑的就早,更何况维度比南方高的东北,这么一番折腾再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好在他们在正屋的桌子上找到了一根洋蜡烛,擦了火柴点上,昏昏暗暗的光勉强照亮大半个屋子,很有一股夜晚昏昏欲睡的氛围。

只是三个人此时都睡不着——宋家老两口坐在桌边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宋家宝挺着个圆鼓鼓吃撑的肚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地消食,顺便在这个陌生的房间寻宝探险一样地乱翻。

张美娟用手肘捅了捅丈夫,不甘心地说:“这家成分不好,又没有别人愿意收留咱,难道咱们就这么回去?”

宋国刚也是心烦意乱:“那你说怎么办?那个死丫头狠心的要死,早知道老子不如当初溺死她!真是多余好心留了她条命!”

张美娟动了动嘴巴,也没有好声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关键是咱一点钱都没拿到,回去了怎么办?”

宋国刚暴躁道:“你问我,我有什么办法,我是打得过她那头老虎还是怎么的?”

突然,正满屋摸索着的宋家宝感觉被什么东西一晃眼,正百无聊赖的他一下子就凑了过去,只见拐角处掉落的墙皮里处隐隐露着金光,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就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想,伸手抠了抠。

嚯!一块金灿灿!

但是因为是嵌在墙里的,他凭自己抠不出来,猛地转头望向正在炕上坐着的爹妈。

他激动地叫了一声,随即压低了声音:“爸,妈!你们快来看!”

宋国刚和张美娟不耐烦地凑过来,看了一眼,也跟着激动起来

金、金……

“金子!!”

张美娟激动地叫了起来。

宋国刚狠狠地给了她一手肘子:“小声点!你是想把隔壁叫起来吗!”

张美娟被推了个踉跄,顾不上不生气,眼珠子都在放光:“他们,怎么会有金子?”

“不是说这家男人之前是村支书,只是后来进去了吗!我看八成就是因为贪污这事进去的!”

宋家宝也是听了几句李梅花的抱怨的:“梅花婶不是说是被人陷害才进去的吗?”

“你信她?”宋国刚嗤之以鼻,用一种“天底下我最懂”的语气说,“哪儿有坏人会主动说自己是坏人的?”

为了帮助自己的儿子理解,他甚至还主动用自身做例子:“你说,我们嘴上说是不放心你姐才下乡的,难不成还真的是这样的?”

宋家宝顿悟了。

“那这是不是赃款啊?咱拿了不会有事吧!”

张美娟虽然贪财,对于这种事情还是比较发憷的。

“我觉得可以拿。”宋国刚有模有样地分析道,“这个金子很可能是那个支书偷偷藏的,李梅花应该不知道——毕竟你要是知道这个屋子里藏的有金子,你会愿意叫陌生人住进来?”

张美娟以己度人,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怎么可能!

要是她在哪里藏了块金子,别说是人了,老鼠往那地走一圈她都要拔毛搜身。

宋国刚一拍手:“所以,这八成是那个村支书偷藏的私房钱,现在那他进去了,正好便宜了咱!”

“男人,就是会藏私房钱的。”

宋国刚信誓旦旦。

宋家宝目光游离。

张美娟死亡凝视。

宋国刚:“……”

他自知失言,手捏成拳头在嘴边咳嗽了一声,又摆起大家长的威严:“好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是赶紧把金子拿了,然后把墙恢复原状。”

“我们明天就买车票走,对外就说是被不孝女伤透了心,但是也不忍心叫她为难——咱还能得个好名声!”

“湘省距这里天远地远的,即使后面这个什么村支书回来了,那都过去多久了,谁想到是我们?就是猜到,还能来找我们不成?这种赃款,他敢声张吗?!”

“家宝爸,还是你有主意!”

张美娟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连连夸道。

宋国刚义正言辞地说:“要我说,连金砖都有,不知道是怎样的蛀虫!这样的好东西,就该给咱们根正苗红的工人!咱们拿了也叫惩恶扬善。”

“快,家宝,咱们再找一下,万一还有呢?”

一家人像老鼠似的,窸窸窣窣地在屋子里翻找。

隔壁里,原本醉得一塌糊涂的李梅花现在正趴在墙上,侧耳听着隔壁的动静。

她摸了摸胸口鼓囊囊的内袋,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拿吧!拿吧!快点拿走!

第84章

您有一笔被坑了么订单即……

作为枕边人,李梅花在最开始赵三柱找姘头还没那么大胆的时候,都能敏锐地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主要经手者,她能不知道家里的收入花销不对?

不说别的,都是东风大队的领头人,为什么大队长家就过得只是比普通村民稍微好一点,而他们家不仅几乎顿顿细粮,连柜子上的摆着充样子的酒都有好几瓶?

这是一个普通的村支书能有的生活条件?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些钱来得不正常。

赵三柱在这点上没怎么瞒着她,她又有心,很快就能把他的动作摸得一清二楚。

——你别说,赵三柱这个老东西,搂钱的法子还不老少!

比如前前些年,批/斗地主的时候——其实他们这嘎达哪儿有什么大地主,也不过就是稍微富裕一点的小肥羊被扣了帽子,要不是宁远她娘反应快赶紧嫁了宁远爹又跟着随军去了,八成也是要被扣上帽子的。

然后批//斗地主、在地主家打砸的时候,趁机藏点东西那不是常规操作?

比如前些年,村里搞大锅饭的时候,赵三柱安排她去大队食堂帮忙,她给别人打饭时稍稍抖一下,自己能剩下不老少;洗菜的时候都随便在叶子上薅两把——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吧?

毫不客气地说,在那段时间他们家的鸡都比别人大两圈!

再比如说,村里那些游手好闲的小青年会悄抹摸地聚集在一起耍牌赌钱——这当然是不允许的,是违反政策的,要是正儿八经揪下来的话这些人都得戴高帽。但毕竟是一个村的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每次给他一点好处费,他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然,哼哼。

——后来因为他盘剥地太厉害,小青年们都不在东风大队打了,宁愿走个十几里山路去周边的其他大队耍。

不过还没等他给这群小兔崽子点颜色看看,知青下乡了!

好嘛,新来一群财神爷。

这些知青毕竟是从城市里来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还是比泥腿子有钱。而且只要干上两个月的活儿,一个个便想回城想疯了,别说钱了,叫他们干什么都愿意干。

而很巧,回城名额,他隔两三年也不是不能弄到那么两三个。

而且除了回城,这些娇生惯养的城里娃娃们为了换个轻松活也会很卖力讨好的,要不是这几天赵三柱被抓了,就从这个招老师考试,他八成还能再赚上一笔。

再比如村民们日常三瓜两枣的讨好,虽然不是什么多收入,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咋一看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细细梳理累积下来,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数字。

再加上他只有一个闺女也不用准备起房子娶媳妇的事,开销小,再加上他身为村支书本身就有一笔稳定的收入,基本上就是净赚钱。

诶,说他贪成这样,大队长不管吗?

你再仔细看看,上面的条条框框,真的是什么很大的事情吗?

赵三柱会掐一个度,就算哪次真的没忍住过了火,也会相应地沉寂一段时间,所以这些年,他的支书职位还是相当稳当的。

再说,虽然大队长管得多、为人更加正值,众人相较赵三柱都更服他,但是从职位级别上来说,村支书才是那个更高一层的——没看见去公社开会,一般那些轻松还能顺便混顿好饭吃得那种日常会,都是赵三柱去的比较多嘛!

也就是正儿八经是搞工作,或者是挨骂的时候,才会叫大队长去。

再加上赵三柱会钻营,公社领导对他印象还不错;自己又有个侄子在部队里,而大队长的哥哥早已经从部队转业,相当于脱离一线权利了。

所以对于东风大队这个小旮沓来说,他着实算得上树大根深。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他没有做得太过火、触及大队长的底线,大队长是不会同他闹翻的——不一定能把赵三柱拉下马,自己却有很大可能翻船。

于是两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赵支书不过火,大队长闭只眼。

——反正贪这种事情,就算不大张旗鼓,也可以有很多种方法的。

但是捞回来的那些钱,除了必要的家用,赵三柱并不会把多的给她。

李梅花虽然很是眼馋,别的不说,她可是知道赵三柱从那个地主家里抢到不少好东西,听说把人的棺材本都摸走了——至少五条小黄鱼!

但她不敢要——怎么要呢?找赵三柱吵一架要求他把金子放在她这?

稍微动点脑子想想就知道,这怎么可能呢?那可是金子,金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那个金子!

万一惹怒了赵三柱,他把她休了怎么办?两人的夫妻感情又没多好!

就是真的要来了,放到她这又有什么用?赵三柱肯定会盯着,她还能偷拿了用不成?

于是她一直装作不知道。

在赵三柱被抓走的当天晚上,李梅花就把家里好好地翻了一遍,果然在墙缝、房梁、桌子夹层里,找到了不少好东西。

但赵三柱只是被下放到农场,又不是死了,就冲他那个德行,估计过不久就会写信来叫她用金条帮他打点了。

呸!也不看看自己那一张三驴炮似的老褶子脸,能比得上金子?

但这金子都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不义之财,万一她抵死不给惹怒赵三柱,赵三柱直接上报拉她同归于尽怎么办?

她要是硬咬死说她没掺合也不是不能躲过去,但这些钱必然得上交啊!

她刚到手的有钱没男人的好日子,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她正愁应该找谁背锅呢,天降奇兵!!

从天远地远的湘省来的,本身也不是好东西肯定会拿,和女儿宋软的关系又不好——八成不会把这事告诉她,但又听说家里遭贼急着置办东西却没钱,现在有钱了肯定会或多或少置办点东西,只要有心打听根本瞒不住,但具体丢了多少,还不是她一张嘴的事?

而且娘老子偷了钱,做闺女的即使和他们关系再不好,对上苦主也总归是要气弱几分的。她要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找宋软,宋软还能不管她?

李梅花也没想害宋软,但她毕竟和赵三柱是两口子,以前赵三柱毕竟得罪了这么多人,现在他进去了,保不齐被他坑的人会把火气撒到她身上呢?

但她偏又只有一个女儿,在村子里没什么底气依靠,宋软那把子狠力气,要是拿捏住了她,这不就是新靠山?

就没见过这么方方面面都契合的完美背锅侠!

李梅花满意的嘞,恨不得挥着小旗子叫隔壁宋家三口子快点找。

那边的宋家人也不负她期待地将堂屋翻了个底朝天。

除了最开始发现的、常在墙皮后、砖与砖的缝隙间藏着的那一片巴掌大小的薄薄的金片,他们还找到了一个细细的银镯子,两块袁大头,以及两块碎金子。

虽然大的也只有小拇指一半大小,另一个甚至还没有瓜子仁大,但是这是金子啊!!!

三人像清点战利品似的把东西都堆在抗桌上。

小小的一堆,在昏昏暗暗的洋蜡烛下闪着贵金属特有的光华,仿佛莹莹散发着光晕,映在老宋家三口的眼里,三双眼睛看上去像是夜晚狼群的眼睛,炯亮着绿光,闪烁着热切的贪婪。

宋家宝拿起那一块半个拇指大小的碎金子,学着戏本子里面狠狠地咬了一口。

嘎嘣一声,牙都要碎了,但真的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凹痕。

他顾不得剧痛的门牙,压低了声音尖叫:“爸,爸!真的有牙印,真的是块金子啊!”

宋国刚没进城之前也只是个贫农,连饭都吃不饱,哪儿见过金子这种传说中的东西?也只在村头老人们的故事中隐隐约约知道一点金子可以用牙咬着验真假,具体是什么样子那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

接过来一看真的有牙印,也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好好好,我就说,还是要来吧!看看,看看,老天爷还是眷顾我们的!我们老宋家,要发财了!”

他的声音都嘶哑了:“明天,明天我们一早就走,赶紧走!!”

宋家宝激动地说:“爸,我要吃肉!!”

“吃,吃,以后有我们吃的!”宋国刚财大气粗地说,“咱们去国营饭馆吃!”

张美娟没说话,但摸着那只银镯子,眼睛里也是异彩连连。

一家人陷入激动的癫狂中。

隔壁偷听的李梅花一愣,她哪儿舍得给那么多东西做诱饵,除了那一张比草纸厚不了多少的金片是真的,其他的都是黄铜块啊!

这也能咬出坑,这家人是属老虎的吧?

乖乖,这家子不仅好糊弄,牙口可真好。

农村睡得都很早,在匮乏的资源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最合理节省的生活方式——什么三更灯火读书时的,简直是轻狂!蜡烛煤油不要钱啊?

更别说现在七点钟的天已经很黑了,大队长一家早不早就就躺在炕上,连根蜡烛也舍不得点,摸着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声音已经渐渐低下去了,迷迷糊糊的——眼见着就要进入梦乡。

突然就听见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谁啊,这大晚上?”大队长不愿动弹,想叫媳妇去开门呢,被媳妇蹬了一脚,骂骂咧咧地趿拉着鞋子站起来。

门口缩头缩脑的宋软也气愤呢——她澡都洗好了,香喷喷地就要往被窝里一窜了,就被系统温馨提示:

你好,您有一笔“被坑了么”订单即将送达,商家:李梅花,骑手:老宋家,请注意查收。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85章

是我把八路领到这来的!……

今天晚上的天气还算好的,但没下雨也没下雪,但毕竟已经

到这个月份了,温度下降的飕飕的,地缝都隐隐约约透露着寒气。

大队长一开门,冷风气势汹汹就扇了他一脸,冻得他一个激灵,像跳大神那样浑身一颤。

他狗狗怂怂地兜着手拉开门,正气不顺地像瞪向来人呢——眼前一片空旷。

朦胧的月色洒在被收割后只剩下一簇簇短而枯黄的杆根的田野上,黑黢黢的山林在冬夜里沉寂着。

大队长:???

谁啊,大半夜敲门溜人玩呢?!

他张口就要骂出声。

慢着,人……

对啊,哪儿有这个点敲门的人啊!

大队长猛地一惊,那些黑山老妖女鬼敲门夜半精怪的传说不自觉就在脑中蔓延展开了。

虽然现在口号上嚷嚷着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但是这种玩意儿,是你嘴巴一喊说打倒真的能打倒的?

能不能打到人家都没个定数!

他故作镇定地咽了一口口水,原本从热乎被窝里钻出来积攒的那点骂骂咧咧是一点都不往外漏,看似平静实际手都在哆嗦地就要拉上门。

一只在月光下反着白光的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门框上,十指尖尖,拖长的女声响了起来:“等~一~下~。”

“娘诶!!”大队长就跟那踩了尾巴的老猫一样,一边惨叫着,一边一蹦三尺高,顺手把刚从门口卸下来的门栓棒跟法杖似是打了下去

等得累了于是有气无力蹲在门口想喘口气的宋软:???!!!

她的眼睛倏然瞪大,正要往后一倒躲开,蹲麻了的腿却在此刻充分展示了存在感。

“碰通!”

“嗷!!”

左邻右舍的人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怎么个事?隔壁遭狼咬了?!”

一片黢黑的村庄,大队长家的油灯奢侈地全部亮起。

“你个糟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一惊一乍的,你看看把小宋打成什么样子了?!”

大队长媳妇举着蜡烛,一边摩挲着宋软头上的大包,一边没好气地骂着。

宋软坐在炕上,眼泪汪汪地抱着大队长媳妇的胳膊,嘤嘤嘤点头。

大队长唯唯诺诺。

“你看看你看看,好生生的一个闺女,头上这么大个包!”

大队长媳妇继续骂道。

宋软同仇敌忾,继续嘤嘤嘤。

大队长不敢支声。

“去,去点红花油来。”大队长媳妇吩咐道。

大儿媳将东西拿来,大队长媳妇往手上到了一点,搓了搓手,对着随着:“小宋,你忍着点啊。”

宋软习惯性地接道:“嘤嘤……嗯(↗)?!”

大队长媳妇猛地把蒲扇大的手摁在了宋软脑袋上,就那么一按!

“嗷!!!”

“停停停停停,婶儿婶儿婶儿婶儿!!”

宋软嗷嗷惨叫着,努力地想把自己的头拔出去。

大队长媳妇的手劲出乎意料的大,没来得及戴上挂的宋软一下没挣脱出来。

“你这孩子,躲什么!得把淤青揉开才能好,你信婶儿!”

大队长媳妇经验丰富地说,学着她男人每年过年按年猪的手法,将宋软死死地按在胳膊底下,一边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嗷!嗷!嗷!婶你轻点!!!”

宋软惨叫连连。

等大队长媳妇再停手,宋软已经被蹂//躏得双眼发直,整个人僵直得仿佛一条死鱼,看上去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她知道大队长媳妇确实是为她好,故而只是拿谴责的目光盯着大队长看。

目光凄惨幽怨,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给一条手帕就能上台演杨白劳了。

大队长被看得很不自在,于是干咳一声,转移话题:

“小宋啊,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也是个糟心事,宋软于是便更幽怨了。

她看看大队长媳妇,又看看大队长,整个人一副欲言又止的状态。

当了这么多年东风大队领导人媳妇,大队长媳妇还是又几分敏锐的。见此情景,连忙张开了手,像赶鸡崽一样把围聚过来的儿子儿媳们都赶回去:“都回去,都回去!”

回去就回去,本来也困了。

小闺女王杏儿心最大,头也不回地揉着眼睛往自己屋里走——今天白天考了那么一场,可累死她了!

但一大家子人,也不是没有自己小心思的。

比如村长二儿子的媳妇白芳芳,此刻便挺着高高的肚子,有点不甘心地趴在窗台上,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回来揪着自家男人嘀嘀咕咕:

“你说,这大晚上的,宋软来找咱爹娘干什么?是不是白天考试没考好想找咱爹走后门?”

“你可拉到吧,那个校长都说了按照成绩排,”王老二是真的困了,不耐烦地把被子一裹,“这找咱爹有什么用?就咱爹那小学没毕业的文化水平,还能帮她改卷子不成?”

“讲不好没改前九十分,改过了六十分。”他不屑地说。

得亏现在大队长不在这,不然非蹬死这个不孝子不可。

“这倒也是……”白芳芳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但没探究出前因后果的难受像猫抓一样在心中挠,她继续猜测道,“那她来干什么,还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想给爹娘送礼讨好咱家?”

王老二是真的困了,但媳妇嘀嘀咕咕在耳边一直念,他只能强撑着眼皮子回,“她讨好咱家干什么?她现在又不需要人撑腰。”

一个养老虎、自己还能打死野猪、嘴皮子还利落的人,即使是个外来的女知青,又有谁敢上前招惹不成?

不说别的,他们大队也不是没有老光棍二赖子喜欢对小媳妇大姑娘口上花花,但你瞅瞅,有人敢对宋软口上花花吗?

他们是无赖小流氓,不是无脑大傻哔。

白芳芳被堵了回来,有些不服,于是继续发散猜测:“或许……或许是宋软和家里人关系不好,今天被伤了心了,找咱爹娘寻求安慰?毕竟爹娘一直是很照顾她的。”

“啊对对对。”王老二的眼皮子已经粘上了,含含糊糊地应道。

白芳芳却把这当成了肯定的意思,像是来了劲:“那你说,咱爹娘会认宋软当干女儿吗?”

王老二没明白怎么就跳到这一步了:“平时也没见你多喜欢小妹啊,她还是爹娘亲闺女呢。”

“那咋一样!”白芳芳捶了一下王老二。

这些男人就是不想事!

“有啥不一样的?”王老二是真的烦了,懒得再和这娘们扯舌,被子一扯盖住头,作势要睡觉,“睡觉!一天天的,消停点!”

见他真的烦了,白芳芳没敢顶风上地去扒拉他的被子,但也没有跟着躺下来,而是在一片黑暗中半坐着靠在炕琴上。

她当然不喜欢王杏儿。

王杏儿是大队长两口子亲闺女,吃穿住用行理所当然地要他们这对亲爹娘来承担。本来一个女娃,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但偏偏就大队长家不一样,养祖宗一样好吃好吃地供着不算,还送她去上学!

偏这丫头还真有几分小聪明,居然一路念到了初中!原本七八岁大的女娃就可以下地挣工分补贴家里了,但王杏儿一天到晚在学校里泡着,能挣个地瓜!

不仅如此,还有课本费、学费、伙食费……十里八乡就没见这么糟践钱的丫头!她男人都没上过初中呢!

至于王老二也读完了小学,是自己没考上初中所以才往下读

的事,她在此刻忽略的事干干净净。

就算真的有人在她面前指出这一点了,她也有自己的道理——那女娃能和男娃比吗?女娃以后就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而他们家虽然不是大房不用承担养老,但多少还是会看一看的。

反正她是吃大亏了!

现在可还没分家呢——这都花的是她的钱!

要不是她机灵在王杏儿中考前悄悄动了点手脚,保不齐就要叫她读高中了——那又得多花多少钱!

原本以为都不读书回来了总该搭把手吧?结果呢,读书还把人读娇了,一天天活活不做好吃懒做,叫她帮忙洗个衣裳都推三阻四的——扪心自问,哪个当嫂子的会喜欢这么一个小姑子?

大队长也偏心,为了不叫人说嘴,还给她折腾了个“仓库管理员”的活儿,一天天闲出屁了,这样的好活儿怎么不让她来干?

她不识字,她娘家妹妹认识啊!

白芳芳是真的很烦这个极品小姑子。

但是要是认宋软当干闺女,那就又不一样了啊!

首先,宋软已经这么大了,一不用废心力去带,二自己也是读完了高中的,没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最主要她自己是个有钱的!

先不说本身会打猎不缺肉吃,最主要今天宋软和她爹娘对撕的时候她可是听见了,宋软爹娘可是啥都没准备就让她下乡,是宋软把工作卖了才不至于袋里空空——听听,卖了工作!

现在工作就跟皇位似的,那是能一代一代往下传,而且传一代就能保一代的衣食无忧——要不然现在怎么会有“工人贵族”这样的戏称呢?

听说公社里一个普通的临时工,都要一两百——还只是有可能转正,都供不应求,像宋软那种城里正儿八经的正式工,能换多少?

只要翻个倍,四百吧!

乖乖,四百!!!

她这辈子都没见到过这么多钱!

就像一个已经成熟的水灵灵的金桃子,主动跳进他们家来——这谁不欢迎?

白芳芳越想越兴奋,眼珠子都要红了,一把掀开了王老二的被子,对着他就是一阵捅咕:“你说,要是宋软真的认爹娘当干亲,咱就是她干哥干嫂,不得给咱点见面礼?她这种城里的有钱人,至少得给个二十块吧?”

王老二眼见着就要见到周公了,被她猛地一手肘捅回来,也没个好声气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瞪着她: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胃口这么大呢,还至少二十块,咱们一年到头,除去吃喝嚼用,能从地里刨出二十块不?”

“和你认个干亲就得给二十,怎么的,你是阎王爷啊,跟你攀上亲戚就可以长生不死怎么的了?”

然后猛地把被子一拉,再次盖住了头:“我看你就是闲得慌,你到底睡不睡,不睡去把麻绳搓了去!”

白芳芳被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呢,被子底下紧跟着便响起了鼾声——王老二睡着了。

她气了个仰倒,但到底不敢在多说什么,恨恨的在被子边猛拍了几下,嘀嘀咕咕骂道:“睡睡睡,一天就睡睡睡,你是猪啊你!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吗,你不能得到好处吗!”

但确实也不敢再闹幺,摸着高高的肚子,气呼呼地躺了下来。

算了,睡就睡。

这边终于陷入了平静,大队长两口子的房间,表演才刚刚开始。

只见宋软把腿像美人鱼一样一绞,斜斜地跪坐在上面,头一低手指在发尾一绕,整个人那个纠结忧郁的范就起来了。

配合着她头上新被打出来的大包,整个人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婶儿,我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这才来找您……”

大队长媳妇是个颜控,当场就心疼上了:“没事儿啊孩儿,有什么事你和婶子说,婶子能帮的肯定帮你!”

宋软单纯的小脸上是几乎溢出来的感动,整个人抽了抽鼻子:“谢,谢谢婶儿,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

“是这样的,您们也知道,我爸妈下乡之前那样对我,我下乡之后不说关心关心我,一来就找我要钱,我一生气,就没让他们进门,他们就住在梅花婶家里去了。”

这是众人皆知的,两人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但是我冷静下来了一想,毕竟是我亲爹娘,明天就走了,我便想着今天给最后他们送顿饭。”

宋软十分圣母白莲地说。

大队长摸出了旱烟,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你是个好娃娃。”

“梅花婶家的大门没关,我就那么进去了——”

屁,关得死严死严的,是她翻墙进去打开的。

“然后就听见,我爸妈好像在前支书家里翻到了金子!”

“什么!”

大队长和大队长媳妇齐齐地惊呼出声。

大队长的旱烟袋一下子掉到了炕桌上,声音都变了调:“金子?!赵三柱家里居然有金子?!他哪儿来的金子?”

一个大队的人,谁不知道谁,赵三柱祖上没阔过啊!往上数三代,大家都在要饭!

同样都是东风大队领导人,他家买根钢笔都要好好计划计划!

大队长整个人都不好了。

宋软也是一副被震惊到的没见过世面的表情,鹦嘴学舌地重复:“对,对啊,哪里来的金子?”

那还能从哪里来!

大队长眼睛都凸出来了。

他以为赵三柱最多也就摸点三瓜俩枣的便宜,没想到啊他,没想到啊!

连金子都摸出来了,他咋这么能呢?!

宋软还嫌不够,细声细气地补充:“我依稀听到了,还有什么银镯子、金片、袁大头什么的……”

大队长的眼睛越听越凸,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只胀气的牛蛙。

操他娘的,这么会榨油水,赵三柱不会是太监转世吧?

大队长媳妇已经骂开了:“赵三柱这个不做人的老东西!”

大队长勉强冷静了下来,眼睛盯着宋软:“那你来找我……”

宋软茫然而单纯地低下了头,“我,我也不知道。但是听听我爸妈的意思他们打算悄悄昧下金子,明天一早就走……我和他们关系不好,他们肯定不会听我的话,闹开了我怕大家误会……但我又担心这是乡亲们的血汗,不忍心装作没听见……”

她语无伦次,看上去一副六神无主的小白花样。

大队长媳妇连忙把她搂在怀里:“婶知道,婶知道,你爹妈是你爹妈,不关你的事,你是个好的,婶知道你是为了咱们大队好。”

但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个事,狠狠地蹬了大队长一脚:“老头子,你想个办法啊!”

大队长也是心乱如麻,宝贝烟袋掉在桌子上了都没工夫捡:

“小宋爹妈的事情好办,直接把东西拿回来,明天再把他们赶回去。反正东西没真丢,人走了也就算了,没必要揪着不放还带累小宋——关键是赵三柱的这批东西,该怎么办。”

这件事就是宋软揭出来的,也没有瞒着她的必要;东风大队没有妇女主任,他媳妇在队里算半个,也能听。

大队长捡起烟袋,眉头紧锁地直接开口:

“小宋爸妈只在在李梅花家住一个晚上,都能找出这么多东西,可想而知赵三柱这些年贪了多少!这要是一个没弄好,讲不好我们这一班子都得受牵连。”

想到这里,他没忍住又骂了赵三柱两句,这不做人的东西,人都进去了,还埋这么大一串雷。

“说不准赵三柱在农场里受不住,把这些东西说出来想将功折罪,到时候上面派人下来了,我们就被动了。”

“不行,得趁着现在上面还不知道,先把这些东西找出来交给领导,主动上交,也算是将功折罪。”

“但是这件事不能声张,毕竟不是个光彩事,闹开了我们都得不好。”

他沉着脸。

宋软举手发言:“但是叔,要是就咱们偷偷去,瓜田李下的,万一领导怀疑我们是不是趁

机偷藏了,怎么办啊?”

大队长媳妇连连点头:“对对对,老头子,小宋说的有道理啊。”

大队长沉吟了一会儿,这样:“这样,把其他村干部也叫着,对外就说要开个会,然后我们一起去赵三柱家搜!”

你要说大队长完全不心动也是假话,但他还有理智——连只住一宿的宋国刚三口都能找出金子,可见这不是一笔小数目,私吞要承担的风险先不说,关键是良心过不去!

都是乡亲们的血汗啊!

现在大家的日子多艰难啊,只有杀年猪才能分得那么一点肉,拿盐腌了又腌,逢年过节的才舍得切两片叫老人孩子解解馋。

甚至有的一家子孩子有五六个,却只有两套厚棉衣,到了冬天只能光屁股窝在炕上,轮换着才能出门。

大队长过不去良心这道坎。

再次辱骂赵三柱X2。

大致商量好了,三人面色紧绷地从炕上下来,连马灯都没点,就那么接着月光悄摸地走了出去。

好在今天晚上天气好,月亮又圆又大,连地上的草叶都能照得清清楚楚,不至于一走一个大马趴。

其他几个村干部——比如会计啊记分员啊小队长啊,大晚上被叫出来说要开会还懵着呢——毕竟这年头又不兴加班,穿衣服走出来的时候还一肚子窝火呢:

“老王啊,哪儿有这么晚开会的,你这不是……” 折腾人吗!”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大队长媳妇拉到一边去了,嘀嘀咕咕地把这事一说,得,一个个都安静了。

好歹是个村干部,该有的眼界还是有的——知道这事要是没处理好的的严重性,也不敢再插科打诨,绷着一张张脸,笑也笑不出来了。

一根绳上的蚂蚱,眼见着前面有个油锅等着,这还跳个屁啊。

队伍渐渐扩充,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朝赵三柱家杀过去。

人数虽多,气势虽旺,但默契地保持着安静,在月色下悄无声息地疾驰,乍一看上去颇有湘西赶尸队的风采。

一看,门果然没关!

一行人当即就冲了进去,直奔还亮着灯光的堂屋。

宋家三口子正得意洋洋又意犹未尽地把东西翻来覆去地摩挲呢,突然间房门就被踹开。

只见他们的三女儿一马当先地杀了进来,手指直直地指他们:“叔,你看,你看!东西都还没收!都在桌子上呢。”

坐在炕上的宋家三口瞳孔地震,看看趾高气昂的宋软,再看看后面一队面色不好的村干部,桌上还没来得及藏好的金银还莹莹地散发着光晕——想抵赖都抵不了。

顿时眼见一整发黑——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以及另一句——是你把鬼子引到这里来的?

军犬宋软跟立了功似的站在那里神气活现。

没错,就是我!

宋国刚故作镇定地试图把桌上的东西扫到怀里:“你们干什么!”

大队长散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我们已经了解到,这是赵三柱的赃款,要进行收缴。”

张美娟结结巴巴:“冤,冤枉啊,这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你看着银镯子……”

她试图把银镯子往自己手腕上带,苍白无力地试图证明。

宋软眼疾手快就把东西扒拉下来,反手交给大队长:“我举报!我家没有这个东西!”

“我家八辈贫农,我爸是走狗屎运才到城里当上工人的,现在都还只是个一线工人没有门路升职。别说金子,我们家以前饺子都吃不上一口!”

“而且我是在窗户底下听见他们亲口说的从屋子里找出来的,反正绝对不是我们自己家的东西。”

“爸,妈,你们就承认了吧,这种东西我们不能要!这是被搜刮的人民的血汗!”

宋国刚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生出这么个逆女!”

宋软得意洋洋地高声宣誓:“为人民服务!”

“咚!!!”

宋国刚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张美娟惊慌失措地扑上去:“家宝爸,家宝爸!”

大队长他们上前清点赃物,顺便对他们的行为进行口头教育。

宋软得意洋洋地看着被自己搅得一团麻乱的局面——真女人就是要回头看自己炸出来的烟花!

突然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一拍脑袋:“诶,怎么宋家宝这么安静呢?”

怼精系统也觉得奇怪,它开了扫描,兜头往宋家宝身上一罩,然后沉默了。

嗯,这个怎么说呢。

宋家三口会搞小动作这个行为在意料之中,但是他们搞出的这个小动作,真真叫人大开眼界。

它自诩也是个见多识广的统了,但是这个,这个……

宋软半天没听见怼精系统的回答,有些好奇地:“系统?系统?统啊?他们有偷藏吗?”

怼精系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支支吾吾:

【藏、藏了。】

宋软顺口便接:“我就说他们不老实,藏哪儿了?看我不举报他们!”

它顿了一下,还是觉得难以启齿,斟酌了好久,用一种复杂得都带上电流颤音的语气说

【就是,你那个弟弟,他把一块拇指大的黄铜,夹在了,夹在了……】

它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结结巴巴,磕磕碰碰:

【夹在了屁屁中间,就,就两个肉瓣瓣夹着的那个缝缝那。】

啊???

宋软原本漫不经心在宋家宝身上逡巡的目光一下子停滞了。

她的瞳孔倏然放大,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在心里震惊出鸡叫:“哪儿???你说哪儿???”

发现宋软比它还震惊,系统反而没那么尴尬了。

它轻描淡写地,仿佛见惯了大风大浪,这都不是什么新奇事,是宋软太没见识地说:

【没错,你看宋家宝现在站哪儿一动不动像是吓呆了,其实全身力气都集中在屁屁上,绷着呢】

【你学过舞蹈没有,舞蹈老师一般会要学生站着的时候绷紧屁屁,臀瓣的左右两侧出现一个小窝,嗯,就是宋家宝现在的构造】

【没看出来,他还挺有舞蹈天赋的。】

它饶有兴致地点评道。

它点评地痛快,一点也没察觉到此刻的宋软快要裂开。

呜,她真的,快要碎掉了。

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为什么要面临这样的困境?

不是,为什么,这,啊!!

这叫她怎么跟大队长说?大队长,我举报,我弟偷偷夹了一块金子在屁屁里!

大队长要是问她怎么知道的呢?

要是大队长觉得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也这样藏过呢?

就算大队长什么都不问直接搜……这什么搜……掰,掰开?

呜呜她说出来都觉得她自己的嘴脏了!

不然她上去冲宋家宝屁股踹一脚,万一他夹不住掉下来了呢?

怼精系统沉吟了一下,缓缓地提出异议

【他现在只是夹在缝里,那万一,你一脚给他踹进去了呢?】

宋软:呜呜

她真的真的快要碎掉了。

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女孩,为什么要面临这样的艰难的抉择?

怼精系统热闹看够了,最终还是大发慈悲地帮了自己的宿主一把

【我用数据模拟了,这样,你上前走两步,往左边挪一点,对,冲着他肚子,好,就这里,踹!】

宋软抬脚就是一踹,一遍踹一边义正言辞地骂道——至于夹杂了多少私人情绪暂且先不提:

“宋家宝,你可是我们老宋家唯一的男娃,爸妈糊涂,你不劝着点就算了,怎么也能跟着糊涂!”

宋家宝猝不及防,被宋软踹成了一个“>”的形状,浑身一个踉跄,夹着的黄铜块啪嗒一声顺着裤腿掉了下来。

因为马上要上炕睡觉,宋家宝穿的是一条薄薄的秋裤……就是那种一个口袋也没有、十分十分贴身的单裤。

所以,大家很明显地就能顺着“金块”掉出来的凸起轨迹就能推测出这原本是偷藏在哪里的。

周围人一片寂静,掉下来的“金块”在地

上当当弹跳了两下,发出唯一的声音。

良久,大队长媳妇率先回过神来,眼睛瞪得像铜铃:“乖乖,诶我去,我的老天爷诶,要是我没看错的话……”

宋家宝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索性已经丢了人,干脆一咬牙,不要脸地对着地上的“金块”猛地扑了上去:“这是我的!我的!”

大声咆哮几句,似乎底气也跟着一起来了,他越发气壮,哄着眼哼哧哼哧地重重喘着气,像一头被触怒的蛮牛。

宋软又是一脚,把发火蛮牛踹成了狼狈飞鸡。

大队长媳妇皱着眉头盯着这个“金块”看了又看,还是没狠心直接上手捡。

虽然这是金子,但是,但是……

“我去找个什么东西包起来。”她说。

没有人有异议。

早就听见了隔壁动静,心中知道不好,偏一时半会儿没处藏东西、于是把大部分带在身上的李梅花在此时终于推开了门。

一副醉醺醺刚醒、一脸茫然样子:“大队长?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大队长媳妇像是被提醒道了,一拍脑袋:“那李梅花身上是不是也得搜一下!你们不方便,我去!”

李梅花脸上的神色一变,带了点被冒犯的愤怒,声音更大了些:“大队长,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大半夜被拉起来得知自己会计之位很可能岌岌可危的李会计对她有些迁怒,指着刚刚收缴的那一堆金银:“我们要干什么,你不知道?”

李梅花心下重重地一沉,还强撑着说:“这是什么东西?我没见过!”

大队长懒得和她纠缠:“这是赵三柱贪的赃款,你没见过最好。”

会计也不耐烦地说:“既然和你无关,你就不要妨碍我们办事。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也给你面子,你要是现在不配合我们无功而返,下一次被派来的可就是红小兵,他们可没我们好说话。”

什么没见过不知道,当了这么多年两口子枕边人什么样没个数?骗鬼呢!

他悄抹攒点私房钱买点好烟叶子在外面抽完,他媳妇都能知道,然后就开始抽他!

会计抹了一把心酸泪。

李梅花的手慢慢地垂下来。

大队长媳妇从她身上搜出了三根小黄鱼,其他人又在她的房间里搜出了慌乱随便塞到炕洞里的剩下两根,以及其他一些财物。

会计清点着东西,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李梅花心一狠,冲着他们跪了下来:“这都是赵三柱偷偷弄来的,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也是他最近被下放到农场了诶,我想着给他寄点衣物,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出来的。我一时鬼迷心窍,偷偷藏下来了,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大家面面相觑。

李梅花嚎啕大哭:“之前赵三柱在的时候,我连口肉都不敢伸筷子,哪儿敢管他的事?现在他进了农场,一个女人家,这么大把年纪了,又没有儿子,实在是担心以后的生活,这才一时糊涂……对不起,对不起!”

李梅花也确实正如她所说的,男人也不在,女儿又嫁出去了,生活确实肉眼可见的艰难。

本来男人进去她作为两口子就会收到影响,要是再和这事扯上关系,恐怕真的会被剥掉一层皮。

总归是乡里乡亲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被逼死死,大家到底还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大队长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吧,这次就放过你,但你也得将功赎罪——你知道赵三柱还有其他的赃款吗?”

“谢谢大队长,谢谢大家。”李梅花感激地作势磕头,大队长媳妇一把将她拉起来。

“问你话呢,还有没有?”

李梅花连忙回答:“我在屋子里都找过了,没有发现别的,就这么多——”

大队长又带着人在屋子里翻了一遍,连菜地都挖了一遍,确实没找到其他东西了,和大家相互见证着把又东西清点登记了一遍,然后他带着财物、会计拿着账本、其他人在见证单上签了字,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了,这才鸣金收兵。

虽然一晚上累得够呛,但第二天一早,大队长就套上了牛车,带着宋家四口——宋软也跟去送行,和一众村干部到了公社。

盯着老宋一家像蔫鸡一样坐上火车,亲眼看见火车喷着长气哐当哐当地远去,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宋软先行回村,大队长带着“赃款”以及东风大队其他的村干部,集体步履沉重地向公社走去。

嗯,自首挨批去了——用脚趾头一想就知道这不是好事。

“领导,是这样的,我们发现已经进去的赵三柱身上还有件事,对,是贪污,数额还不小……”

别人对领导那是报喜不报忧,他们对领导那是报忧报忧再报忧——想想就觉得令头皮发麻好吗!

领导对他们不会有意见吧?

算了不用自我欺骗了,领导肯定会对他们有意见!

呜呜呜,人生怎么这么艰难!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这边大队长一行人的心情沉重如上坟,东风大队,那叫一个热热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