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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回忆录4阮梨的回忆。

现在想来,白伟最初的改变,都是从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开始的。

比如,他开始经常性地出差不回家,还总是忘记每天要至少打一个视频电话的约定。

每当阮雅凡追问起来,他却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每天上班已经很累了,就别再拿这些小事来要求我了。”

浑然忘却了,当初是他自己兴致勃勃地提议,他不在家的日子,每天都要和她们打视频电话来联络感情。

再后来,他对待女儿白欣怡时,也渐渐变得粗枝大叶起来。

“爸爸,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白伟好不容易回趟家,小欣怡欢欣雀跃地拆开了他带回来的礼盒,却是满脸的失望,“可是我都6岁了,穿不下这么小的袜子呀!”

而白伟只是显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一把抢过

了那双袜子,搪塞道:“哦,对不起,是爸爸记错了。”

后来,小欣怡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因为户口的问题,白伟只能将母女俩送回了她母籍老家的省份。在一个三四线小城市里,全款买下了一套80坪的两居室,作为她们母女俩全新的起点。

虽然这个小房子老旧又拥挤,远没有她们之前住的那栋别墅那么宽敞明亮,但住下母女俩,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就这样,白伟和阮雅凡母女俩开始了异地分居的生活。

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他回家陪伴两人的时间就更少了。

后来,小欣怡10岁生日的这天,从早上起床,她就一直期待地坐在窗前,希望能在楼下见到白伟开车归来的身影。

就这样一直从日出到日落,硬生生熬到了半夜两点。

白伟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

最后,小欣怡哭倒在了阮雅凡的怀里:“妈妈,爸爸是不是忘记了我的生日?”

她哭得伤心,却也没注意到,黑夜之中,阮雅凡无力地轻拍着她的脊背,也在默默地垂泪。

不过,在那段寂寞暗淡的岁月里,也不是全然没有好事发生。

小欣怡顺利入学后,意外地展露出了在美术方面的天分。

她的画,每次都在美术课被老师当做范例。在课余时间,她还喜欢给自己的芭比娃娃设计、剪裁各种新奇独特的衣服。阮雅凡把这些成长记录发在网上,底下的网友都纷纷赞叹:“小朋友很有天赋,建议家长好好培养。”

阮雅凡欣喜若狂,还不忘低声对小欣怡说:“把你的画拿去给爸爸看,他就会回来陪你了。”

白欣怡那时虽然年幼,却也看得出来,妈妈想要通过她,来重拾爸爸的关注和爱。

于是,她就开始配合妈妈,极力地表演卖弄自己的才华。

起初,白伟是大力支持她去追梦的。

“爸爸,我长大以后要去香奈儿当设计师!”

“我们欣怡,真厉害!”对于她童言无忌的这一番豪言壮语,白伟却是十分骄傲,兴奋地将她抱在怀里,“欣怡喜欢画画是吧?好,爸爸支持你!爸爸这就给你找一个最好的画室,请最好的老师来指导我们家欣怡!以后欣怡长大了,当个大艺术家,就是咱们白家的第一位才女。”

就这样,白欣怡散发出的才学与魅力,短暂地吸引了父亲的目光。那段时间,他以出差为由离开家,搬来和阮雅凡住了三个月。

那也是阮梨记忆之中仅剩不多的父女温馨时光。

每天起床,妈妈阮雅凡就在厨房为一家人准备早餐,而爸爸白伟则会照着网上那些教程,笨拙又认真地帮小欣怡梳头,再开车送她去上学。

3月21号——第一次扎羊角辫,很多头发都没梳上去,爸爸笨死了;

5月1号——爸爸给我梳的马尾辫越来越好看了;

6月6号——今天期末考试,爸爸说要给我编幸运麻花辫……

这些都被小欣怡写在了日记里,还配上了她稚嫩的涂鸦画。

只是,阮雅凡利用孩子来争宠的小伎俩,效果并没有维持太久。

因为,很快,白伟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当天夜里,他突然神色诡异地说要回家一趟。当阮雅凡追问起缘由时,他却又三缄其口,只说很着急,一定要回去。

那天夜里十点,小欣怡趴在窗台上,眼看着白伟钻进了黑色的车里,就这样扬长而去,一走了之,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阮梨才知道。

原来在那一天,她的妹妹出世了。

这世上,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如果妈妈很有钱,那女儿大概率也不会过得很差。

如果爸爸很有钱……

那女儿大概率就会多出一大堆的兄弟姐妹。

这话果然不假。

那之后,白欣怡的记忆有些模糊了。那时她还小,不知道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妈妈总是在深夜打电话,和爸爸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两人争执得歇斯底里,她总会一个人哭上很久很久。

她和妈妈就像是两株被折断的玫瑰,这个80坪的小房子——就是白伟用来困住她们的透明玻璃瓶。她们被抽去了根茎,夺去了开枝散叶的权力,而只能被留在这一座孤岛之上,在与世隔绝的孤苦之中,日渐凋零。

再后来,白伟就不再给阮雅凡转钱了。

有时逢年过节,家里的花销稍多一些,阮雅凡只能硬着头皮主动向他开口,却还会被说成是“贪心、大手大脚”。

那时,年幼的白欣怡对金钱还没有概念,只知道,她们的生活状况越来越拮据。

以前,她身上穿的都是名牌,一件裙子都要上千块,吃穿用都是最好的。

可自从搬来了老家,一切都变了。再也没有花不完的零花钱,她只能捡一些妈妈带回来的旧衣服穿。偏远的小城市没有游乐园和高档餐厅,她再也吃不到最爱的哈根达斯冰淇淋。

“为什么爸爸不给我们钱了,”她起初还会天真地问,“妈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阮雅凡却只是摇摇头,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再后来,白欣怡到了升初中的年纪。

她的学习成绩很好,因此,阮雅凡便将她的学业看作是家里的头等大事。

可是,学费还没有着落,补习班也需要钱,中学的课业比小学要繁重许多。阮雅凡迫不得已,只能去向白伟求助。

那天在阳台,白欣怡第一次见到脾气向来温和的阮雅凡,竟是冲着白伟发了那么大一通火。

“现在是你的女儿要升学!如果你再不闻不问,别怪我坐车过去找你!”

争吵的最后,白伟不耐烦地给她转了一万块钱。比起他从前对她的阔绰程度,简直就像是打发叫花子一般。

一万块,那不过是白伟一双鞋子的价格。

却是白欣怡一整年的学杂费。

所以,最后,阮雅凡还是带着白欣怡,坐上了回到沪都的火车。

那也是阮梨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妹妹。

那时,阮雅凡带着她在一个高档小区的门口等着白伟出现。保安拦着不让她们进门,说要提前得到户主的允许。

阮雅凡只好牵着女儿坐在小区门口的花坛上,那是一个暴晒的午后,白欣怡流的汗打湿了她的裙摆,显得分外狼狈。

那是她特意换上的裙子,虽然不是新的,却是她衣柜里最好看的那一件——只为了见到白伟时,能被他夸上一句“真可爱”。

可现在,白欣怡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她那时还很不解。明明她就是白伟的女儿,却为什么不被允许回到自己的爸爸家,而只能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

后来,时隔三个月,她终于再次见到了白伟。

他穿着西装,旁边站着一个窈窕高大的女人。怀里,还多了一个面色红润的小孩。

那小女孩看着不过2、3岁的大小,穿着精致的公主裙,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儿童平板,时髦又可爱。

——就像过去的她那样。

白欣怡看呆了。

不仅是因为那小女孩身上漂亮的裙子,和她身上被汗液染湿的长裙形成了鲜明对比。

更是因为,那小女孩头上的发型。

那是从前白伟最喜欢给她梳的羊角辫,刘海上再别一个花朵发卡——只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白伟现在已经可以把辫子梳得很整齐好看了。

那也是年幼的白欣怡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父爱里,也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很快,白伟也看到了她们,脸色立马就变了。

他匆匆打发身边的女人小孩上楼,一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朝阮雅凡和白欣怡走了过来。

一上车后,他们又开始永无止境的争吵。

“你是不是疯了!竟然还找到我家里来?”

“你知道你有多久没来看欣怡了吗?你难道就不想她吗?”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直到空气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剧烈的破碎音。

阮雅凡和白伟这才同时朝后望去——却发现,原来是白欣怡突然将怀中的手提袋失手扔在了地上。

那手提袋里,装着白伟曾经送给她的八音盒。

随后,当着两人的面,她小心翼翼地弯腰,把碎掉的盒子拿了出来,递在了白伟的面前。

满怀期待、却又忐忑不安地问他:“爸爸,我的八音盒摔坏了,你能帮我修好吗?”

白伟正在气头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直接扯过那袋子,就将往后备箱一甩。

“坏了就扔掉,一个破盒子而已!别来烦我!”

那八音盒撞在了硬物上,脆弱的盒盖碎成了两半。

就像白欣怡渐渐灰掉的心一样。

她泪眼朦胧地看向白伟,就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一次前往沪都寻父的结局,就是母女俩又黯然登上了回去的绿皮火车。

回去的路上,白欣怡沉默了一路。

当阮雅凡帮她泡好了速食面,询问她肚子饿不饿时,她只沙哑着嗓子,生怯地问了一句:“爸爸是不是不爱我了?”

一句话,差点揉碎了阮雅凡的心。

那时尚且年幼无知的白欣怡,深陷这场父权骗局之中,被消失的父爱伤得遍体鳞伤、难以自拔。

直到后来过去了很多年,阮梨才终于看清。

原来,白伟嘴上标榜的爱——是如此的虚伪。

或许,他根本就不爱白欣怡,也不爱阮雅凡,他不爱任何人——他只爱他自己。

而他施舍给她们的那些冠以“爱”之名的“甜头”,不过是她们成功取悦他后,从他那里得到的奖励。

他的爱,向来都是有条件的、自私自利的。

在认清这个血淋淋的真相后,阮梨终于释怀了。

若不想被恶龙所伤,

唯有自己掌握权杖。

此后,她便成为了那个坐在看台之上,给予“爱”的审判之人。

第52章 回忆录5阮梨的回忆。

如果说,在此之前,阮雅凡对白伟信誓旦旦“一定会离婚”的真爱谎言还信以为真。

那么,自从那一天起,她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灰飞烟灭。她流了一夜的眼泪,彻底断送了她那不堪回首的初恋。

可是,生活还要继续。

后来,阮雅凡开始做一些手工活,虽然日子不再像从前那么宽裕了,但她还是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尽力给女儿创造一个好的生活。

白欣怡逐渐到了懂事的年纪。她开始发现,曾经跟着白伟去应酬场上认识的那些同龄朋友,都开始陆续地不回她的消息了。

白欣怡困惑不解,跑去挨个追问,最后却得到了令她当头一棒的答案:“我要删掉你了,我妈妈不让我跟你玩儿。”

“为什么?”

“因为我妈妈说你是……小三生的野种!”

那天过后,白欣怡把以前和朋友们互送的盲盒玩具、手工品礼物、手写信,统统打包,一并扔进了垃圾桶。

再然后,就连阮雅凡也注意到了女儿的异样:“你最近怎么不跟朋友们打电话、写信了?”

白欣怡的自尊心在作祟,只梗着脖子说:“她们都是一群没脑子的白痴。我不需要什么朋友,也不想跟笨蛋靠得太近,免得被传染!”

很快,白欣怡顺利结束了中考。

高中,是学业的分水岭。在阮雅凡的面前,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选项。

是把女儿送进普通中学,还是送她去参加艺考?

女儿的前途被握在手里,阮雅凡从没觉得肩头这样沉重过。

其实,她也很想送女儿去学艺术,帮助她实现当知名设计师的梦想。

可是,任凭她怎样努力,都无法负担这一笔昂贵的费用。

虽然白欣怡长大懂事后,就没有再主动提过要出国学设计的这件事,可阮雅凡却始终觉得亏欠于她。

跟着她这个没出息的妈妈,欣怡会幸福吗?她能给女儿她想要的人生吗?

这股压积在心头的罪责,沉甸甸的令人喘不过气。

最终,阮雅凡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找到了白欣怡,与她郑重地谈了一次心。

“欣怡,你现在长大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我和你爸爸在一起这么多年,最后也没有落到什么好。不过,你不一样。欣怡,无论怎样,你是他的女儿,他不能不管你。”

她的嗓音艰涩,沉默了很久才说,“无论你想跟他,还是跟我……都改变不了妈妈对你的爱。好吗?”

这番话把白欣怡给吓坏了,她还以为妈妈不要她了,连忙将阮雅凡搂得紧紧的。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妈妈。不要丢下我!”

母女俩抱作一团,哭成了两个泪人儿。

好在,话总算是说开了,隔阂也就因此而消散了。

阮雅凡最终决定,为了女儿的前程,她不能再这么懦弱下去。但凡他白伟还有最后一丝良心未泯,她都要去和他谈判对峙,只为争取对母女俩最大的利益。

于是,阮雅凡再一次回到了沪都。

这一次,是挑在白伟的小女儿五岁的生日宴时。

那也是白欣怡第一次知道,原来,少女的生日宴会,真的可以办得像公主的茶话会一样盛大隆重。

在布置得像城堡一样的酒店厅堂内,她的妹妹穿着甜美的蕾丝公主裙站在舞台之上,身后有穿着头套的卡通人物在伴舞,某支小有名气的乐队正在一旁奏乐助兴。一切美妙得就像一场梦境中的童话。

在此之前,白欣怡以为,过生日时去餐厅包个雅间,一众工作人员围着寿星一起唱生日祝福歌,吹蜡烛、切蛋糕——就已经是生日会的最高配置。

在过去的十余年里,白伟也正是这么为她庆祝的。

白欣怡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舞台闪烁的灯光照不到她,她一动也不动,看得愣怔不已。

直到台上女孩的脸,渐渐地,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她也曾是众星捧月的公主。

那原本也该是她的舞台啊。

阮雅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欣怡,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和爸爸谈。”

白欣怡点了点头,只好将自己隐藏在了阴影之中,默默地觑着舞台上的缤纷灿烂,就像是下水道里偷窥着别人幸福的老鼠。

后来,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们姐妹之间,率先主动开口破冰的——是妹妹。

不知何时,妹妹已然来到了白欣怡的面前,奶声奶气地拽着她那穿旧了的裙摆,却笑得十分灿烂,出自真心地夸赞她:“姐姐,好漂亮!”

她并不认识白欣怡,或许,她只以为她是哪个恰巧路过的大姐姐,而自己只是友善地向她打一个招呼。

那也是白欣怡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那时的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嫉妒这个抢走了父亲宠爱的小怪物。

可是,当她与这个柔软的小女孩四目相对——她却只在她身上,悄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也是在那一天,白欣怡感受到,血缘,是一种很微妙的纽带。

那时,妹妹的五官已经逐渐长开了。眉眼之处与她多了几分的相似。以及她那被父爱浸润着幸福的模样,都让白欣怡无时不刻地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白欣怡的心就这样软了下来。

她不知道妹妹叫什么,只知道白伟亲热地喊她“音音”。

所以,她也低下腰,轻轻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像是释怀了一般道:“谢谢你,音音。”

她对她回报着善意,一股无声的默契在姐妹俩之间酝酿。

直到另一个不和谐的尖锐声音破坏了姐妹俩之间的气氛。

“白徽音,快过来,不要到处乱碰!”

徐阿姨就在这时出现了,像母鸡护崽一样,高声阻拦了姐妹俩的亲近。

她对白欣怡充满了偏见,就理所当然地以为,白欣怡也会对自己的女儿抱有无端的敌意。

她看不惯姐妹俩的要好,甚至对着幼小的妹妹出言要挟道:“这个坏姐姐身上脏,你要是摸了脏东西,爸爸就不会喜欢你了。”

妹妹被吓了一大跳,想到父亲,犹豫了几秒,还是甩开了白欣怡的手。踉跄地跑到了妈妈身后,露出半只眼睛,小心

翼翼地偷看着白欣怡。

徐阿姨则是略带得意地仰起头,做出一副居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在取笑白欣怡的狼狈。

白欣怡知道,徐阿姨是故意的。

故意当着她的面,念出了妹妹的全名。

原来,她叫白徽音啊。

徽音。取自《诗经》,“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多有诗意韵味的名字。

和她的名字“白欣怡”放在一起,更衬出了她的可笑——那宛如翻字典随手翻出来的词组,显得平凡又敷衍。

名字,是压倒白欣怡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讨厌徐阿姨,讨厌她话里的讽刺和尖酸刻薄。更讨厌她对着年幼不懂事的妹妹,挑拨离间。

可后来,她忽然又觉得,如果爸爸总是纵容徐阿姨的使坏,默许她和妹妹之间为了他的父爱而相互竞争——那或许,爸爸才是她最该讨厌的人。

另一边,阮雅凡和白伟的争吵也到了白热化阶段。

关上门,他们一言一语僵持得脖子通红。

白伟气得来回踱步:“我不是说过了不要再来找我吗!有什么事是不能在电话里说的?你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故意来骚扰我,扰得我不得安生!你到底烦不烦?”

阮雅凡更是怒红了脸:“要不是为了女儿的事,你以为我愿意再看见你这张脸吗?白伟,你怎么能出尔反尔,你之前亲自允诺过欣怡,会送她出国学设计的!你难道就忍心让女儿的才华白白浪费了吗?”

白伟则满不在乎地嗤了一声:“才华?她这画的也就一般,算不上有天赋,干嘛浪费那个钱送去学设计?实在想学,在国内找个艺术学校读两年也就够了。她该知足!”

那一年,正是白徽音要升小学的时候。白伟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小女儿的身上。他早就为小徽音铺好了前程的路,为她弄到了港城的入学资格,高考就可以降分录取,几年后,再直接送去国外镀金。

他花了这么多心思人脉为白徽音的未来经营打点,却连出点钱供白欣怡上学也不愿意。

阮雅凡听了这话,只感觉脑袋一片眩晕。

她对白伟彻底心灰意冷,狠狠地甩了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一巴掌:“白伟,我真是看错你了!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愤怒,失望。

可更多的,却是对无法改变现实的无力。

……

回家的路上,阮雅凡哭得眼睛都肿了。

“欣怡,妈妈真是太傻了,竟然曾经真的相信,他会改的。走到这一步,真是我咎由自取。回头想想,我这些年干了一件又一件的傻事,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去争夺另一个混账男人的爱,争来争去,不过只是两败俱伤,多傻,多可怜。”

阮雅凡心疼地抚摸着白欣怡的脸庞,“这么多年来,妈妈唯一一件不曾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了你。”

“妈,我不要他的钱了,我不念了——”白欣怡见不得母亲受委屈,愤恨地咬紧了牙关,“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就算没有他那些脏钱,我也能活得好好的!”

闻此言,阮雅凡却摆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抓着女儿的手,严肃道:

“欣怡,你要做一个聪明的女孩,要学会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托举你自己,去往上爬——无论是我、你爸爸,或是你未来会遇见的形形色色的情人、朋友……你都要学会借助他们对你的爱,去成就你自己的野心。而不是反过来,为了沉浸在自我感动的‘爱’、或是所谓的‘高尚感’之中,而逐渐丧失了飞翔的力量,自己折断了翅膀。”

白欣怡咬着嘴唇,颤抖地垂下头,不说话。

阮雅凡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耳鬓:“我知道,你的骨子里就像我一样要强。其实,你也很不服输,不甘心就这样认命低头吧?”

“别怕,欣怡,你还有我。我一定会照顾好我们的小家,我一定会想办法,全力供你去读书,去实现你的梦想。妈妈没能看到的那些风景,你要替妈妈好好地看一看。”

其实,自从发现白伟不忠的第一天起,阮雅凡就做好了未来某一天,她会独自抚养女儿长大的准备了。

这才是她最终决定要生下女儿来的最核心原因。

这些年,阮雅凡多留了个心眼,存了一些积蓄。她去置办了一个小摊,跟人学了一门摊煎饼、做小吃的手艺。

那天之后,阮雅凡再没有过抱怨,而是有意识地开始存钱规划,为母女俩的未来做准备。

后来,白欣怡以优秀的中考成绩考上了本地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

而阮雅凡也在女儿的帮助下,开始了辛苦的摆摊事业。

生活似乎逐步驶入了另一条轨道,但这并不意味着,白欣怡放弃了自己的设计梦。

恰恰相反,她们此刻齐心协力地攒钱——就是在为了白欣怡未来的梦想而铺砖垫瓦。

就像过了十二点钟的魔咒,白伟回收了施加在她身上的魔法——白欣怡也从穿着水晶鞋的公主,变回了那个风尘仆仆的辛德瑞拉。

时间久了,久到灰姑娘的水晶鞋都开始褪色了;久到,公主曾经穿着水晶鞋在皇宫翩翩起舞的日子,变得好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可白欣怡却没有忘记。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记忆深处的自己,曾经是多么的璀璨。

那原本庸常的人生,一旦触碰过熠熠华光,便注定从此不再平凡。

总有一天,她会重新穿上这双水晶鞋,她会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一定会过上想要的人生。

因为,那本就是她应得的。

就是在这时,她遇见了李赫。

李赫,一个外冷内热、缺爱敏感的可怜鬼——就像是她充满沉闷、压抑的高中生活里,点染出的一抹有趣的亮色。

她很喜欢逗弄他的感觉,看着他一点点地变得再也离不开她,简直太有意思了。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李赫也算是她的初恋。

不,准确来说——是“实验对象”比较准确。

那是她第一次尝试着利用他对她的爱意,来转变成点缀她光鲜外表的染料。

这种尝试,就像是沾上了罂粟毒,一旦开了个头,很快就会上瘾。

阮梨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或许,她不会选择对他不告而别,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小城。

或许,她和妈妈会按部就班地继续生活,等念完本科后,再攒钱去国外读研。或许,一切的一切,都会大不相同。

只是,现实没有如果。

每一段来时路,都缺一不可地塑造了现今的她。

那段秘密的往事——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那是她最为不齿的过去。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六,白欣怡提前写完了功课,来到摊位帮忙。

她手法娴熟,将面糊均匀地摊在滚烫的铁板上,发出“滋滋”声响。阮雅凡则在一旁笑意盈盈,帮忙递着酱料与葱花,不时与她轻声交谈。

“你现在摊饼的动作是越来越熟练了啊,不错,很快就可以出师了。”

“嘿嘿~你女儿就这样,这一双手,拿得起画笔,也捏得起面团。”

两人谈笑间,气氛其乐融融。

可很快,一个不请自来的

不速之客,陡然打破了这份美好。

是白伟的老婆。

她气势汹汹地来到了二人面前,叉着腰,身后还簇拥着一群不明所以、神色各异的人。

阮雅凡看清了来者,脸色登时阴沉了下来。徐阿姨也没跟她多废话,伸出一只手吼道:“给我砸!”

她身后的人顿时二话不说,那几双杂乱的手猛地一推,原本摆放整齐的煎饼摊瞬间被掀翻,锅碗瓢盆散落一地,刚做好的煎饼也沾满了灰尘,吓坏了旁边的食客。

白欣怡一时着急,冲上前去护着煎饼摊:“你们干什么!疯了是不是!”

徐阿姨冷笑一声,一把挥开了上前阻拦的白欣怡,扯着尖锐的嗓子,对着阮雅凡破口大骂:“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三儿,还好意思在这儿摆摊!”

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想要吸引周围所有看热闹的路人。

“来,你们都围过来,都给我看好了,这就是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勾引我老公,抢在我前面生下这个贱种,现在竟然还敢跑来管我老公要钱,不要脸的小三!”

她的污言秽语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引得周围行人纷纷侧目。

阮雅凡惊恐地瞪大双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呆立在原地,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般突如其来的咒骂。

“你这个贱妇,逼得我一个40岁的高龄产妇,又是做试管,又是打保胎针,费尽千辛万苦才怀上了我的宝贝女儿——你想没想过,我多不容易吗?现在,我老公终于要回头跟我好好过日子了,结果你这个婊子现在又跑出来,想拆散我的家庭,毁了我的人生——你是想逼死我吗?啊?我告诉你,不可能!你这个贱女人——我要你给我死!你怎么有脸活在这世上的?你这种荡-妇,就应该去浸猪笼!”

“我看你还敢不敢再破坏人家的家庭!我看你还敢不敢再管我老公要钱!快给我砸,全都砸了!”

阮雅凡僵立了许久,浑身颤抖不已,这时才想起了反抗:“姓徐的,你再赖着不走,我报警了!”

没想到,这话却更加激怒了徐阿姨:“报警?好啊!就让警察来把你跟你的小孽种一起抓走!”

说完,她竟抓起一盆面糊,恶狠狠地朝着白欣怡头顶砸去!

浓稠的面糊顺着白欣怡的脸颊肆意流淌,很快便糊住了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巴。

白欣怡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双手慌乱地挥舞,试图拨开眼前这团混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场面顿时陷入一片失控。

混乱之中,白欣怡忽然尝到了咸湿的味道。

是眼泪的味道。

那样屈辱的滋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紧接着,徐阿姨又抄起一旁的煎锅,就要朝白欣怡的头扇去——千钧一发之际,是阮雅凡挺身挡在了女儿身前,煎锅重重地砸在了她的额头上,瞬间红肿了起来。

“……妈!”

那一刻,白欣怡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她想起,阮雅凡以前也曾是享福的贵妇命。结果后来,为生活所迫,只能跑去摆摊养家。那双在美容院做惯了高端护理的手,如今却熟练地搅拌着面粉,而生满了薄茧。

好不甘心。

今昔的落差,令她痛苦。

现实的狼狈,让她抬不起头来。

她开始讨厌这座小城的一切,讨厌这里的所有人。

讨厌这个小城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在讥刺她沦为了笑柄。

讨厌这个破烂寒酸的煎饼摊,若不是它,她和妈妈也不会被这般肆意羞辱。

最后,更加无法抑制地开始憎恶一个人——

这个徐阿姨虽然是个疯子,可毕竟也不知道她们究竟生活在哪个城市,更不可能查到她们平时具体在哪条街摆摊。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是白伟告诉她的。

白欣怡几乎要被汹涌的懊恼与羞愤吞没。

她为自己而感到可耻——为自己曾经真心爱过这样卑鄙的男人,而感到羞辱。

过往所有的父女温情画面,都像一个个笑话,嘲讽着她的天真,讥刺着她的可笑。

那些点点滴滴的往事,成了她最不堪回首的过去。

最后,警察清理了现场的残局。

白伟叫人来带走了精神状况不稳定的老婆,又去扭头买了一束花,来到了医院,看望正在包扎头部肿伤的阮雅凡。

看着伤痕累累的昔日旧情人,白伟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这件事,确实是我老婆的不对。我替她向你赔罪了。我们私了了行不行?毕竟,这事有关你的清誉,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吧?再说了,欣怡她年纪还小,还在读高二,你要是把事情搞大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小三的女儿,她以后还要不要继续做人了?”

说到最后,阮雅凡还是没能忍住,红了眼眶,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

“白伟,你真不要脸。”

白伟也没恼,反倒是悠悠地把脸上的唾沫给用纸擦了干净。

“好了,你也别生气了,既然我今天亲自来向你赔礼道歉,就足以证明了我的诚意。你直接开口吧,只要我能满足的,我尽量帮你。”

阮雅凡深吸一口气,隐忍着颤抖。等到再次睁开眼时,神色已然多了几分坚定。

“我要钱。”

“我要送欣怡出国。还有……从此以后,你们彻底断绝关系。我的女儿,跟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没想到,这也正合了白伟的心意。

他笑着一口答应了下来。

反正,他的妻子也早就看阮雅凡这对母女不顺眼很久了,为了避免日后再起冲突,不如直接将白欣怡送出国,算一个眼不见为净。

不如说——其实,这根本就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早就厌倦了阮雅凡无孔不入、反复无常的纠缠,便寄希望于用这种不破不立的手段,来彻底结束与她的这段孽缘。

于是,故事的结局,是白伟给了阮雅凡一大笔钱,当做是分手费。

也彻底斩断了和白欣怡的父女缘分一场。

赶走了阮雅凡母女后,徐阿姨更是趾高气昂,以为自己赢得了胜利果实,可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得知此事的处理结果后,白欣怡愣怔了许久。

她心中酸涩不已,但最终劝自己,也没什么大碍。

只不过是将她的留学计划提前了而已。

她还是可以潇洒地一走了之,彻底告别过去,迎来自己崭新的人生。

反正,她对这个小城也毫无留恋。远走高飞,对她而言,反倒还算得上好事一桩呢——难道不是吗?

自此,白欣怡改头换面,变成了阮梨。

她成功用这笔钱,飞到了异国他乡,一步一步,接近她童年的梦想。

阮梨从来不觉得,这一路上,自己会被所谓的“爱情”,牵绊了脚步。

爱情——不过是她坎坷的人生里,最不起眼、毫无用处的一样摆设。

她需要的是忠贞不渝的骑士,是手中的利刃,是权利与武器。

只要自身强大到足以绽放出耀眼光芒,

便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威胁到她分毫。

第53章 他衬衣闻着他衬衣的味道入眠。

之后的几天,阮梨再也没有见过李赫。

不过,她也无暇顾及太多,因为,学校的事渐渐忙碌了起来。

有时,阮梨会在工作室待到深夜才走,为了方便,索性搬回了离学校更近的公寓楼。

等到她终于修完了两堂选修课,忙得差不多了,又恰好收到了VanLuxury发来的官方邮件,一点开内容,硕大的标题赫然写着一行英文:

“恭喜您已获得入围决赛的资格!决赛名单将于一周内公示在官网页面,新一轮评比将于一个月内结束,请静候佳音。”

阮梨看完会心一笑,但对于这个结果,算不上太意外。

后来,是Monica主动向她打来了电话,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大意就是她的设计很有夺冠的希望,加上这次选拔,公司高层有意倾向于提拔除了白人外的有色人种,来提高自身品牌的文化多样性——综上所述,她这次拿到内部实习机会的可能性很大,几乎就只需要她的一个态度。

阮梨并没有当即表态,而是习惯性地留有余地,礼貌地向Monica表达了感

谢。

决赛名单很快就被全球范围公示,这下,阮梨身边的朋友们都得知了这个喜讯,登时对她的倾慕之心又更上了一层楼。

“阮阮,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没想到你人脉这么广,那可是VanLuxury啊!我们挤破了头都想去的大公司呢。”

“姐这次的设计的确让人耳目一新,对比一下这些竞争对手,感觉谁是冠军已经一目了然了啊!”

阮梨被朋友们簇拥着拍马屁,笑得嘴角都放不下来了,只好清清嗓子,小装一下:

“嗯,VanLuxury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只不过,我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朋友们顿时欣赏地连连点头:“说得也是,像Sukie这样的人才,到了哪里都是老板抢着要的。”

“阮阮,不如我们今晚去庆功宴吧!”可心也提议道,“像这么大的喜事,可得好好喝几壶才能尽兴呢。我把我爸那瓶藏了8年的拉菲带过来,怎么样?”

看得出来,朋友们都兴致勃勃,摩拳擦掌准备着大喝一场——而庆功宴的主角阮梨,却对此意兴索然。

像这种愉悦的时刻,她想留给自己。

一个人坐在舒适的家里,喝点小酒,听点放松的音乐,不必再带上假面营业,可以恣意地享受这段属于她的胜利结算时间。

这才是她想要的庆祝方式。

于是,阮梨最终婉拒了朋友们的好意。

在结束一天的课程后,她一边去便利店买了几瓶冰啤酒,一边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接通时,阮雅凡正在棋牌室里和牌友们打麻将,她这头刚胡牌,就听到了阮梨带来的好消息——简直是双喜临门,高兴得让人合不拢嘴来。

“宝贝,我真为你而高兴。”阮雅凡几乎是喜极而泣,就像亲眼看着多年来细心栽培的花株终于结出了硕果累累,“你是全世界最棒的!”

阮梨也勾唇一笑,“嗯,我知道。”

她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不仅获得了进入顶尖品牌工作的机会,还让全世界都看见了她的名字。

童年时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由长大后的她,一点一点地为自己拼凑。

如今,她已然变成了人群之中最显眼的那一簇浪花,风光无限。不过,也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一步一步地攀上如今的位置——背后都付出了哪些努力。

嗯……不对。

准确来说,还有一个人知道。

李赫。

不知怎么,等缓过神来之时,阮梨已经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李赫的那栋别墅。

时隔近一个月,再次站在这扇熟悉的门前,阮梨一时心神恍惚。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提着的购物袋,里面装着她买的高热量外卖,和一打冰啤酒。

等等,她带着这些东西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她是想和李赫一起庆祝吗?

她亲口拒绝了朋友们的邀约,却愿意主动和他分享胜利的喜悦。

为什么?

难道,就只是因为,他是这世上除了妈妈以外,唯一一个参与了她破茧蜕变的人?

阮梨忽然觉得,就连她自己都有些读不懂自己了。

总之……

来都来了。

阮梨输入密码,进了家门。奇怪的是,家里的物件还是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模样。

“李赫?”

阮梨将购物袋放在了桌上,唤了几声,都没有回应。

他一直没有回来。

客厅的那台破沙发,自从那天被他妒火中烧地划成一片狼藉,还一直没来得及换下,就这样维持着原样,破败不堪地摆在厅堂的中央。

莫名的有些碍眼。

阮梨忽而想起了那天,在她离开前,他最后对她撂下的一句狠话。

他说他要咬断狗绳,离家出走。

而她则是调笑着说,那她正好就换一条狗来玩。

想到这里,阮梨噗嗤一笑——不会吧,李赫不会还在因为这事而赌气吧?

距离那天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早就快要淡忘这件事了。

没想到,他竟然能为了同她置气,忍着一个月没回家?

真是个小气包子。

阮梨打开手机,久违地点开了那个病毒软件。

里面显示摄像头的图标,是灰暗的。

又切回到其他的社交软件,两人上一次的聊天互动还停留在一个月前。

也就是说,

李赫特地摆出了一副冷战的姿态,这一个月内,既没找她,也没偷看她,仿若视她为无物——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愤懑。

可如果他要是知道,其实她根本没发现他这些小九九,甚至压根没注意到他在赌气——他会不会气得当场抓狂?

阮梨哼了一声,不以为意。

还不都是被宠坏了。

放在几个月前,她能允许他留在自己身边已经是破例,他哪里还敢端起架子来,和她叫板?

算了,既然他不在家,就当作是她一个人庆祝吧。

李赫的缺席,并没有减淡她的欣悦之情。她反倒更加无拘无束,大剌剌地一屁股坐在了那个破得爆出里絮的沙发上,将腿高架在凌乱的桌板上,“咔”一下用牙齿咬开啤酒瓶的盖,接连灌了几口。

冰啤酒的涩爽感直冲脑门,阮梨笑出了声,放下空了一半的玻璃瓶。

然后,躺在沙发上,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出神。

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反倒感觉内心一阵没由来的空虚?

不知怎么,阮梨忽然想起自己18岁生日的那天,辛苦攒钱买了人生之中第一个奢侈品真货,当做礼物送给自己。

可拿到手以后,却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开心。

那时候的感觉——和现在简直如出一辙。

难道这就是她想要的人生吗?

享受着物欲堆积出的虚假繁荣,戴着伪善的面具,直到在外界虚与委蛇的迎合声中迷失了自我。

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脑海深处仿佛藏着一个声音在叫嚣——只是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小时候的遗憾,如今已经圆满了。

实现心愿的满足感,要远远大于继续留下来的渴望。

或许,

昂贵的奢侈品,或是所谓的大公司offer,

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说谎,是为了把那些谎言变成真实的存在。

而不是为了去圆谎,反而给自己套上一层又一层束缚的枷锁,直到最后拖垮了自己。

做人,可真累啊。

阮梨咬着酒瓶口,在沙发上滚了一圈。

环视着这间寂寥的屋子。

以前怎么没感觉,这间别墅,未免有些太安静了吧?

现在看来,这四层楼的大别墅,却只有她一个人待着。

当天色暗沉下来,除了她坐着的客厅内还亮着灯,四周逐渐被夜色吞噬。

抒情的音乐在缓缓流淌,麻痹人的神经。

喝了半瓶啤酒后,阮梨有些头昏欲涨起来。还好李赫现在不在家,要不然,一定会嘲笑她的酒量如此差劲。

李赫……嗯?

怎么又会想到他?

这沙发上……怎么会有他的味道?

阮梨脸上泛着一层微醺的薄红,微眯起双眼,好不容易才让视线重新聚焦,这才发现,原来,是沙发的抱枕后藏了一件李赫的衬衣。

那衬衣他只穿过一次,还没来得及洗,挂靠在沙发上,散发着浓郁的味道。

属于李赫的味道。

让空气都变得沉醉起来。

阮梨突然没理由地想,要是现在能找个人做-爱,或许,脑子里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也许,李赫于她而言,就好像是一把雨伞。

平时被

丢在角落里,甚至还会觉得占地方。

直到遇见下雨天,才会忽然想起,原来有把伞在手边还是挺有用处的。

阮梨将李赫的衬衣攥在手上,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的指尖往下,覆在了牛仔裤的锁扣上,挑开了那颗碍事的纽扣。

那件白色的衬衣盖住了她的身体,她闭着眼,任凭李赫的味道侵袭她的全身。

理智就像是一块吸水海绵,在酒精和荷尔蒙的双重浸泡下,变得湿润欲滴。

在一片混沌之中,她不由得再度想起了他那只结实的手臂,凸起的血管犹如青蛇蜿蜒而下。

当那只手臂落在她……,也是这样隐隐发颤。

她幻想着那种别样的触感……

“嗯……李赫……”

阮梨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就在气氛逐渐变得黏稠之时,脑后却骤然响起了一阵铃声。

是手机在响。

阮梨心有余悸地喘着气,却在看清了来电显示的名字后,瞳孔霍然放大。

李赫。

这幻境与现实共振的微妙感应,让她的尾椎骨激起了一阵触电般的酥麻。

阮梨压抑着,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你打给我做什么?”

手机那一头,却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笑声,好似羽毛轻挠着心尖。

“宝宝,还打算装傻吗?”

“明明,是你先叫了我的名字吧。”

阮梨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

“……你在监视我。”她终于醒悟了过来,不由得恼羞成怒,“那摄像头不是灰的吗?”

话音一落,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被耍了。

也对,既然李赫正是这个病毒软件的开发者,自然也可以设计一些毫无逻辑的障眼法——只为了哄骗她放下戒心。

这个狡猾的家伙。

阮梨用拇指挡住了手机的摄像头,就像盖住了李赫的眼瞳一样。

下一秒,听筒里却依旧传来他的声音。

“没用的,姐姐。”

“猜猜我在房子里一共安了几个摄像头?”

阮梨环视了一圈,最后在头顶找到了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镜头镶嵌在天花板上的吊灯里,正对着她刚才躺过的沙发,所有景象一览无遗。

真是个最好的视角。

阮梨对着那个镜头,毫不客气地竖了一个中指。

李赫低低地笑了一下。

接着,又开始在她的耳边催眠。

“姐姐,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很寂寞吧?”

阮梨反唇相讥:“你是不是觉没睡够,开始妄想了?”

“我有说错吗?”李赫却笑了一下,依旧有恃无恐,“要不然,你穿着我的衬衣做什么?”

“……”

阮梨羞赧地扯开身上的衬衣,脸红得像一颗苹果。

李赫却没给她歇口气的余地,幽暗的声音继续通过听筒,直穿她的鼓膜。

“‘心里压了很多的话,却找不到人倾诉,只能一个人喝闷酒。’”

“‘如果这时候李赫那家伙在身边就好了,要是能跟他上个床的话,说不定还能从这些烦心事中短暂地逃离出来。’”

他以她的口吻做出猜测——竟真的完全符合她刚才的心境。

心事被戳穿后,羞愧、恼恨,都在此刻化作了怒火。

阮梨阴沉着脸,猛地攥紧手机。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幽默?”

“不,”李赫说,“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哈哈……是吗?”

他这番自信发言,成功惹得阮梨笑出了声,“不要以为,你很懂我。李赫,你太自以为是了。”

“那就对我敞开心扉,让我更了解你——”

“不可能!”阮梨怒形于色,“你不要做梦了。”

李赫今天种种的异样举动,让阮梨陡然升起一股威胁之感,仿佛自己个人隐私的边界再一次受到了侵犯。

阮梨原想直接挂断电话,却没料到,话音刚落,她的手机突然传来一声“哔”的提示音。

紧接着,实时的视频画面被传了过来。

屏幕里,李赫冲她微微一笑,阮梨看得愣了一瞬。

很快,摄像头一转,竟是对准了一只莉娜熊。

“可惜晚了,姐姐。”李赫含笑说,“我已经进来了。”

阮梨目不转睛,彻底怔在了原地。

莉娜熊。

她妈妈送她的莉娜熊。

他——竟然跑去她家里了!!?

第54章 李厨师“姐姐,欢迎回家。”……

回国的飞机在三个小时前落地,等李赫转车抵达故乡时,已经是当天午后的四点半了。

他并没有急着回自己家休整,而是打了个车,来到了一个他记忆深处的地址。

午后的阳光灿烂,微风拂面。

李赫站在电线杆旁,面前是熟悉的街道,行人穿梭,车水马龙。

和记忆之中的画面所差无几。

他的目光遥望远处,最终落在了马路边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之上。

那是阮梨的老家。

阮雅凡买的新房子刚刚装修完,还在通风期,暂时住不了人。因此,她现在还临时地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

那是一片烟火气息很足的老式居民宅,楼下聚集着香气四溢的小吃摊,一旁的棋牌室里站满了热闹的中年阿姨大叔。

阮梨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李赫的嘴角微微扯起。

心中隐约升起的期待之感,扯得他头皮发麻,一阵暗爽。

他早就无数次地在心里幻想憧憬过——有朝一日,能将梦中所想,去真正付诸行动。

如今,他终于顺利地站在了这里。

从进犯她的社交边界,到入侵她的专属公寓。

再逐步引诱她走出防备的壳,住进他圈养的别墅。

现在,终于到了他计划里的最后一步。

只隔着一条马路,

对面那栋楼——便是迄今为止,她内心深处从未有人探索过的禁地。

现在,他终于即将要触及她布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最后,直闯她心底最柔软之处,将她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其实,自从三年前、阮梨不告而别的那一天起,李赫就曾无数次地站在这栋楼下,望着阮雅凡的身影,默默背下她回家的每一个时间点。

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每天蹲守侦查,直到终于彻底摸清了阮雅凡的出行习惯。

那时的他,脑袋里塞着的,尽是些极端至极的念头。

虽然阮梨走了,但她妈妈还留在这里。

自从他认识她起,他就知道,她生活在单亲家庭里,与母亲相依为命。

阮雅凡,

是她暴露在他面前唯一的薄弱之处。

那时的他,被逼入了绝境,日夜在寂寞之中沉沦,偏执而疯狂,几乎走火入魔。

被抛弃的滋味让他痛不欲生,他开始堕入极端的陷阱,每天都在思考同一件事。

到底怎样才能够真正地抓住她?

他很快就想到,她一定很爱妈妈吧。

说不定,阮雅凡是她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

只有在乎,才会感到痛苦。

只有痛苦,才会愿意妥协。

那么,

假如,他绑架了阮雅凡,触动了她核心的要害——

是不是也就能够,倒逼她真正地高看他一眼?

假如,他让她知道,他有着能够伤害她所爱之人的能力——

是不是也就能够,让她去畏惧他、忌惮他——甚至,来讨好他?

为了留住她,他就是如此歹毒卑劣,什么都做得出来。

倘若道德感与廉耻心是横亘在他与她之间的阻碍,那么,他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将其弃之如敝履。

就这样,疯狂的念头一旦滋生,便会如同树根般,在心底隐秘之处深深扎入,一路蔓延至了骨髓,几乎夺去了他的理智。

好几次,李赫站在楼下的隐蔽角落,望着阮雅凡提着菜篮子若无其事地上楼,开门、回到家、再关上门——

他几乎目眦欲裂,紧攥成拳的双手,用力到发颤。

今,

三年过去了。

李赫再一次站在了这栋老楼的对岸。

他的脑海之中,又一次升起了熟悉的感觉。

他每一次来到这里,都是为了能够更加靠近她。

她的心防太深,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可她忘了,他才不是那种只会坐以待毙的善类。

既然你一直回避我的接近,

那我就只好强行闯进来了。

不管她的心门是否对他开放,他最终都会横冲直撞,蛮横地闯入她内心的深处——

只为了得到她的一切。

他和她身边那些等闲之辈可不一样。

他又争又抢,再也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对她那深入骨髓的依恋。

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次映入李赫的瞳底,是阮雅凡回来了。

她手中提着一个购物袋,里面装着从超市买来的日用品。她一边笑着讲电话,一边推开了老实的楼道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正有一道锐利的视线,紧跟着她踏入了楼梯之内。

相似的场景,再一次上演。

李赫抬起修长的手指,按在了头顶的墨镜之上,之后,将镜框拨了下来,挡住了半张白皙的脸。

微风带来丝丝寒意,撩动了他的发丝。

墨色的镜片内,李赫目不转睛地望着阮雅凡逐渐消失的背影,而只是勾起了唇角,桀然一笑。

……

临时回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等阮梨找导员批了假,处理完学校的事,再订了最近的国际航班,坐上回家的飞机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她只带了简单的贴身行李,连妆也没来得及画,墨镜和鸭舌帽挡住了大半脸。

向空姐礼貌示意后,便坐在了自己的座椅上,一言不发地将手机关机,戴上耳机。

虽然表面看上去很冷静,其实,暗地里,她差点要捏断了。

她还真是,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他们断联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原以为,他再嚣张,也不过是在她身边反复试探犯贱。

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会直接飞回国,跑到她家里去。

简直就是个毫无边界感的疯子。

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他还想挟持她妈妈,来逼她向他低头吗?

阮梨心中一紧。

不——

说不定,他还真的做得出来这种缺德事。

毕竟,他亲爸就是个爱而不得、最终选择拖着妻儿一起死的老混蛋。

而他,也极有可能遗传到他爸的偏执,最后变成一个发疯的小混蛋。

阮梨甚至都不得不开始怀疑,李赫之前那些装傻卖乖的表现,是否都只为了她这一刻的松懈?

这条会咬人的狗,牙尖齿利,只要她牵的绳稍一松弛,他立马便会如饿虎扑食般,伺机反扑。

简直就是在变相地逼迫她,将百分百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不能有丝毫的分心,才能压制住他体内的这一股邪性。

阮梨冒出一股无名火。

下一次见他,她真该用皮带狠狠抽他一顿。

……

[妈,我已经到机场了,你快来接我。]

这次回国,行程很仓促。加上情况特殊,阮梨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一直到飞机落地,她才抽空给阮雅凡发了条消息。

很快,阮雅凡就回复了,好似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了?]

[我这忙着呢,要不你自己打个车回来吧。]

阮梨心中一紧,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妈,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是啊。”

“是谁?”阮梨的质问如炮轰一般,“他干了什么?你现在在哪里?快告诉我!”

问题太多,阮雅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道:“总之,你先回家吧。有什么事,咱们家里再说。”

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阮梨心底升起一股诡异的感觉。

听阮雅凡的语气,不像是遭受了什么危险、或是被胁迫了的样子。

那李赫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两个小时后,阮梨站在了自家门口。

她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回过家,想不到,再次回来,会是在这种情景之下。

她深吸一口气,在推开家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若是,妈妈无辜受累,被李赫这个疯子拖下水。

那么,她一定会让他见识到,什么叫做不可挽回的恶果。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在打开门后,阮梨仍是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惊到无话可说。

客厅内,阮雅凡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一台白色的相机。按了几下快门键后,发现了站在门口的阮梨,就起身道:“欣怡,你回来了。”

“妈,你干什么呢?”

见家中的环境还是和从前别无二致,阮雅凡的面色也没什么异样,阮梨稍稍安心,屏息而问,“李赫那家伙呢?”

“李赫,噢,你是说你的那位高中同学吧。”阮雅凡的目光朝向了厨房,“他在那儿呢。”

高中同学?

阮梨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皱起眉头,猛地推开了厨房的挡门——

只见,李赫正背对着他,弯腰在厨房的案板上处理着食材。

他那将近一米九的魁梧身材,套在一条灰色围裙里,往厨房一站,瞬间让原本宽敞的厨房都显得逼仄起来。

而此刻,他正在整理碗中泡发的木耳,听闻了身后的动静,毫不意外一般回眸一笑,

“姐姐,欢迎回家。”

那温柔的眉眼,腰间的围裙抽绳,还系成了一个蝴蝶结的形状。

——俨然一副贤惠人夫的模样。

虽然阮梨早就习惯了他为她下厨的模样,

可这是在她家!

她妈妈此刻就站在他们身后,他摆出这幅样子,是想表演给谁看?!

阮梨突然意识到,像李赫这样的社会边缘型人格,要么变成天赋卓绝、无人能及的天才;要么就会沦为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的罪犯。

而两者之间的界限,有时仅仅是一念之差,如此模糊。

因此,只要他想——他完全有能力伪装成正常人的模样,让外人更加难以辨清他的真面目。

不了解他的人,或许真的会误以为,他就是这样一个温和憨厚、会到高中同学家里给长辈做饭的“老实人”。

然而,这就是他的阴险之处。

阮梨几乎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李赫摆出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无非就是想迷惑阮雅凡,获取她的信任。

可是,他图什么呢?

阮梨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了他身边,强掩怒意,压低声音问他:“李赫,你到底哪里吃错药了?”

李赫却弯起眉眼,人畜无害地笑了一下,接着,举起了手中的木耳丝。

“什么药?姐姐,我在弄你最爱的鱼香肉丝。”

阮梨太阳穴突突的疼,冷不丁地揪了一下他的手臂,“你别给我装傻,你——”

李赫疼得拧了下眉头,偏偏这时,阮雅凡从二人身后走了过来。

“李同学,要不你还是去歇着吧,让我来弄。”她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哎,怪不好意思的,本来你是客人,应该我做饭来招待你才是。”

“阿姨,我和欣怡这么多年的交情,这些不算什么的。”

李赫倒是一脸坦荡,若无其事的表情,好似在自己家里一般从容自在,还笑着反问,“相机还好用吗?”

只有还蒙在鼓里的阮梨一愣,“什么相机?”

这时,阮雅凡欣喜地拿起了刚才摆弄的那台白色相机,阮梨这时才有心思定睛看了一眼,那是个高端的牌子,市场价五万左右。

阮雅凡对这个李赫送来的新礼物爱不释手,很是喜欢:“好用,好用得很。你这孩子太用心了。前段时间我去郊游,正好想买个相机来拍拍照、记录一下生活,却又不会挑,太复杂的用不惯。像这种操作简单的,就正正好。”

李赫倒是很懂得投其所好。

阮雅凡想买个新相机——这种事,连她这个做女儿的都不知道,他倒是一清二楚,早有谋算。

真是疯了。

看见阮梨变白的脸色,李赫眼底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得意。

见他这幅游刃有余的模样,阮梨一时怒极反笑,随手拿起了墙上挂着的另一条围裙,系在腰间。

“我来帮忙吧。妈,你去休息。”

打发走阮雅凡后,阮梨亲自关上了厨房的门。

现在,狭窄的空间之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李赫,别再演戏了。”

阮梨穿上了围裙,却也没真的帮忙打下手,而是双手抱腰靠在墙边,冷漠地盯着李赫备菜的背影,“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闻此言,李赫停下了动作,慢动作一般扭过了身来。

他勾起一边的唇角,黏热的视线隔空描摹着阮梨的眉眼,然后逐渐下移。

最后粘在了她迷人的樱唇之上。

那说起话时,微微开合的唇缝,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十足的诱惑。

一个月没见,他幻想了无数次再度和阮梨重逢的场景。

如今,再看见她的脸,只觉得燥热难忍。

好想做。

但脸上却是波澜不惊的神情,嘴上还不依不饶地威胁着,

“我想绑架阿姨……”

阮梨闻此言,表情有瞬间的凝滞。而李赫仿佛恶作剧得逞一般,嗤地笑出了声,这才悠悠地吐出了后两个字:“的胃。”

阮梨越发愠怒。

“你不会以为,做两道菜,送个破相机,再卖个乖,就能收买人心吧?”

“不是两道。”李赫竖起一根手指,“而是一周。”

阮梨愣住了:“什么?”

“我每天接阿姨回家、帮阿姨做家务、给阿姨煮饭……”李赫得意洋洋,挑起了眉头,“已经坚持了连续一周。”

第55章 闯心门“就像上一次那样,把我拷起来……

阮梨听出了他话里的邀功之意,忍不住又毒舌了一句。

“所以,你大张旗鼓地跑回国,就是为了跑别人家里当保姆来了?”

李赫单手握着炒锅,一边娴熟地翻炒食材,一边勾起嘴角,“当然,不止。”

恰巧这时,厨房门外传来了阮雅凡的呼唤声:

“欣怡,饭已经熟了,一会儿把饭盛上来哦!”

“知道了。”

阮梨应了声好,刚想转身离开,却被李赫从腰后一把搂住。

“好不容易能跟姐姐独处,不多待一会儿吗?”

阮梨挑起眉,冷嗤一声:“你擅闯民宅,还想讨要奖励?”

“那你再‘罚’我吧,”他骤然贴近,蹭了蹭阮梨的耳鬓,暧昧不清地在她耳边低吟,“——就像上一次那样,把我拷起来,阮警官。”

食物的油烟味混杂着李赫身上的荷尔蒙扑面而来,是比起那一件衬衫要更真实、更焦渴的味道。

寥寥几下,很快便勾起了阮梨身体里沉睡的欲-望。

可怕的是,

她对于他散发的气味,似乎早就习以为常,甚至是从善如流地揽过李赫的肩,猛地咬了一口他的唇角,加深了这个吻。

锅里的汤还在噗呲地冒着气泡,

阮梨并没有给他太多的甜头,很快就用手掌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还真是个疯子。她妈妈就在一墙之外的客厅坐着,而他竟敢大摇大摆地把手伸进她的裙底。

明明就是个发-情的淫-魔。

却还装出一副纯良的模样来,招摇撞骗。

阮梨略感不爽,收起了笑容:“好啊,我给你奖励。”

这么喜欢装模作样,那就看看他这斯文的面具到底能戴稳多久。

很快,李赫就准备好了一桌的晚餐。菜品丰盛,几乎都是阮梨爱吃的。

席间,阮雅凡问起了李赫的情况,他说起谎话信手拈来,完全不用打草稿。

“我和欣怡原本约好了要一起回国,不过她在学校还有一些事没处理,所以我就先回来了,一边在这里等她。”

“这样,”阮雅凡看了一眼阮梨,仿佛有些惊讶,“你们关系这么好啊。”

“对,”李赫倒是十分坦然,冲阮梨微笑了一下,不假思索道,“欣怡是我最好的朋友。”

闻此言,阮梨突然嗤地笑出了声,肩膀也难以抑制地耸动起来。

李赫则是挑起眉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孩子,慢点吃,别呛着了。”阮雅凡尚且蒙在鼓里,不明所以,只好拍了拍阮梨的肩背,又抬头看向了李赫,“说起来,小李同学,你家是不是也住在这附近啊?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我家离这里有点远,在郊外。”李赫道,“我母亲以前是大学教授,父亲则在外做一点小生意。只是……后来出了一场意外。”

他没有将话说完,阮雅凡也很快猜到了几分,怜悯地叹道:“太可怜了,你一个孩子,一定很孤单吧。”

说着,她往李赫碗里夹了一筷子菜,道:“既然你和欣怡都是同学,以后,也可以常来这里坐坐。”

“毕竟,这还是我家欣怡第一次带同学回家做客呢。”

闻言,李赫的眸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表情更是肉眼可见地欢欣起来。

那看向阮梨的眼神,就好像在炫耀:

“看吧,我就说了,我是最特别的。”

“谢谢阿姨不嫌弃我的打扰。”

“我有时也会很羡慕阮梨,生活在一个这么温馨的家庭里,有这么一个温柔慈爱的妈妈。”

或许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李赫倒是很擅长嘴甜卖乖,说不完的花言巧语,把阮雅凡哄得欢笑连连。

导致最后,阮雅凡竟开始数落起了阮梨的不是:“这孩子,你有个这么要好的朋友,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们还在同一个学校留学,彼此之间还能有个照应。如果早点告诉我,前几年我也就不至于每天担心你在国外,担心得睡不着觉了。”

阮梨无言以对:“……”

李赫又摆出一副绿茶的表情:“阿姨别怪欣怡,都是我没考虑周全。如果阿姨很关心欣怡在学校的情况,阿姨可以加我一个微信,我定期向阿姨汇报。”

阮梨终于忍不住叫停,阴阳怪气地问:“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八卦呢?”

李赫笑得一脸单纯。

“只是关心姐姐而已。”

让阮梨更是一阵没由来的恼怒。

未经她的允许,擅闯她家就罢了,现在又是演的哪一出?

靠着卖惨博同情、套近乎,还装上那么假的笑容,就想轻易收买她亲妈么?

还想加她妈的微信?他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以为自己是谁?

必须让他知道,这里是她家,是她的地盘。

他得夹起尾巴做人才行。

于是,趁着阮雅凡去厨房端汤的间隙,阮梨冷不丁伸出了左脚,踩在了李赫的小腿上。

李赫今天穿的是一件宽松的长裤。她的脚尖往下,顺着裤口的缝隙蹭了进去,很轻松就勾起了裤管的卷边,往上撩动,一直到露出了他的膝盖。

没踩几下,很明显便能察觉到,那触感的变化。

阮梨的挑衅很快就起效果了。

餐桌之上,李赫皱了皱眉头,细密的睫毛颤动了几分,原本平稳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就像是被点燃的烛火在风中摇曳。

那是他情动时的微表情。

她太熟悉不过了。

阮梨勾唇一笑。

终于堵住了某人没分寸的嘴,撕下了他佯装镇定的面具,阮梨心满意足地拿出手机,耀武扬威一般发了条消息。

[怎么,你又要去向我妈打小报告了?]

[你打算怎么说?说你这个肮脏的家伙,对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产生了无比污秽的邪念?]

李赫扫了一眼发光的屏幕,随后,动了动手指,回复她。

[我倒是不介意现在直接公开我们的关系,姐姐呢?]

阮梨一怔,下一秒,她忽然感到自己的脚背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抓住,塞进了怀里。

李赫的手心覆着一层薄汗,那触感黏腻又滚烫。阮梨红了脸,刚想挣扎,李赫却很快挑开了她的拖鞋,指尖侵入了她的脚趾缝,慢慢地摩挲,指法极其轻佻。

糟糕,抽不回来了。

阮梨的喘息逐渐加重。

就在

这时,阮雅凡端着汤锅从厨房走了出来,“骨头汤炖好了,快来尝尝吧。”

阮梨的脸色猛然一变,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大力,飞快地抽回了脚。

而李赫也在这时主动起身,接过了汤锅放在桌上,笑道:“阿姨,你手艺真好。”

“我今天还从家里带了一瓶法国的葡萄酒,特意为欣怡接风洗尘。”

阮雅凡乐呵呵地接过了酒杯。

“我平时不怎么喝酒,不过今天确实高兴,那就陪你们两个年轻人小酌一杯吧!”

李赫意味深长地看了阮梨一眼,用开瓶器拔出了瓶塞后,亲自将灌满红酒的高脚杯递到了她的手边。

在与她视线交接的瞬间,他眸底藏着浅笑,将手指竖起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感觉真是诡异极了。

她明明是在自己家,怎么偷偷摸摸得像是在做贼?

他毫无征兆地跑到她家里来,又是下厨,又是带酒,好一番献殷勤,到底想做什么?

一顿饭吃到最后,阮梨胃口尽失,盯着那溢满的酒杯,一口都没动。

倒是李赫,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醉得不省人事,瘫倒在餐桌上,双颊泛红,还打着酒嗝。

阮雅凡洗完碗筷出来,发现李赫还睡着,一摸脸,还很烫。

“这可怎么办,他完全昏睡过去了。”阮雅凡问,“你认识他的家里人吗?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他回去吧?”

阮梨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他一个人住。”

“那……只有先将就一夜了。”阮雅凡叹了口气,“欣怡,你帮妈妈收拾下沙发,一会我把床褥拿下来,给他铺在沙发上睡吧。”

一直到阮雅凡走了,阮梨才站起身,抱着腰,好整以暇地看着瘫在餐桌上的男人。

“你还打算要演到什么时候?”

说完,还伸出脚,踹了一下李赫的膝盖。

虽然她没喝,但也很清楚,那红酒度数并不高。

这葡萄酒,她妈妈喝了都神色如常。怎么到了李赫这儿,竟能把他灌得酩酊大醉?

他的意图未免明显得有些太过好笑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三杯倒’了?”

见他毫无反应,阮梨不禁莞尔一笑,“为了住进我家,你还真是煞费心机。我是不是该夸你一句?”

说着,阮梨还蹲下来,伸出手,时而去捏他脸颊上的软肉,时而将他的鼻尖按成猪鼻子、扮起了鬼脸。

可无论她怎样蹂-躏,李赫都始终闭着眼,一动不动。

倒是他的眼睫随动作轻颤着,裹着一身的酒气,身体也越来越烫。

难道,他真的睡熟了?

不等阮梨琢磨完,阮雅凡就已经抱着床褥走了出来。她只好暂且压下好奇心,帮着妈妈一起铺好了沙发,再将李赫抬去了客厅休息。

等忙完,时间也不早了。

阮雅凡最后回卧室休息了。阮梨也终于有空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整理下行李,换件衣服。

直到她推开了房间的门,才总算明白了,李赫此行真正的目的。

她的房间,到处留着他刻意“来过”的痕迹。

床边的书桌上,放着一只莉娜熊玩偶。憨厚可爱的小熊穿着格子纹的马甲,脖子上还套着一条十分眼熟的蕾丝环。

阮梨拿起那条蕾丝腿环,一时间怒极反笑。

她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他第一次来到她童年的房间,一定会第一眼就看见了这只莉娜熊。毕竟这是她用了多年的Q-Q头像,还摆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

然后,他会忍不住拿起这只小熊,放在掌心,指尖摩挲过小熊的玻璃眼、粉鼻头,最后,两指并拢,捏了一下小熊圆润的脸蛋——就像是隔空望着多年前天真无邪的小欣怡。

“真可爱,姐姐。”

这条蕾丝环,原是他的项圈,此刻却套在了她的小熊上——象征着,一种别样的标记。

一种对权属的宣示。

他让她的回忆染上了他的味道,好似在用这种方式向她表明:

“你的未来是我的,你的过去也是我的。”

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

幼稚鬼。

阮梨放下了莉娜熊,目光继续在屋内环视,动作忽而僵住了。

她没想到,李赫,居然连她小时候的日记本都翻出来了。

她的日记本并没有上锁,因为相信阮雅凡从来不会偷看她的日记。没想到,多年后,这反倒给了李赫可乘之机。

阮梨蹙了蹙眉,抬手拿起了桌上的日记本,翻开检查。

[3月21号——第一次扎羊角辫,很多头发都没梳上去,爸爸笨死了;

5月1号——爸爸给我梳的马尾辫越来越好看了;

6月6号——今天期末考试,爸爸说要给我编幸运麻花辫……]

那是她多年前关于白伟的记录,如今重读,眼前似乎还能浮现昔日的场景。

曾经那父慈女孝的温馨画面,如今,只让她觉得恶心反胃。

但这种强烈的不适感,在视线落在了文末的某一处涂鸦之上时,戛然而止。

是李赫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