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番话,贾温文的脸色更像是猪肝色一般。
下一瞬,他的目光就和阮梨对上。
服务生们也很快察觉到了阮梨的到来,纷纷上前致歉:“女士,很抱歉给你造成麻烦,我们正在进行补救方案。”
阮梨笑了一下,落落大方地回应,举止得体:“Thatsokay,Thankyouforyourhardwork.”
贾温文见最后闹出来的动静这么大,也识时务地认了栽,“OK,Iwilldoit!Donttouchme!”
他最终走到了阮梨跟前,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换上了另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
“阮小姐,今天的事是我唐突了,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真是对不住了啊。”
说着,他一边走到座椅旁,拿上了自己的随身包,又打算往门口挪去。
“话说回来,我今晚还有点事,现在就先回去了……祝你们生活愉快啊,下次有机会再见!”
见他脚底抹油打算开溜的模样,阮梨只是笑了一笑。
她可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这个蠢货。
“等等,贾先生请留步。”
贾温文刚要去碰门把手,脚步就这样僵在了原地,介于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只好涨红了脸,悻悻地回过头来:“阮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替贾先生着想。既然今天这顿饭由我买单,咱们不如明算账。想必,贾先生也不会愿意日后被说成,是花女人钱的‘捞男’吧?”
阮梨刻意咬重了“捞男”二字,仿佛一记回旋镖,正中贾温文的脑门。
贾温文只好窘迫地掏出钱包来,“阮小姐说的是,我需要付你多少钱?”
阮梨莞尔一笑。
她就喜欢旁人看不惯她,却又必须对她毕恭毕敬的模样。
“我发善心给你抹个零,你的那份,算四千五百英镑,A给我吧。”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听到这个价格时,贾温文的心脏还是咯噔地一下,他倒抽一口凉气,强装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愧是阮小姐,真是很有原则性。”
“我可能没那么多的现金,转账行不行?”
“S
orry,onlycash.”
贾温文只好从钱包里东找西找,掏出了一把鼓鼓囊囊的现金,点了点,还不够数,就又翻遍了上下四个口袋,这才终于凑足了数目。
旁人的凝视加重了他这番动作的偷感,让贾温文更加窘迫了。
“阮小姐,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阮梨给了他一个关怀怜悯的眼神,“没有了,你走吧。”
说完,阮梨接过了他递来的现钞,却也没急着放进包里,而是当着众人的面,用手指朝一旁角落里的某个服务生勾了勾,“你,过来。”
这个服务生就是刚才朝贾温文摆脸色最大声的那一个。
最后,阮梨将那一沓现金随手塞到了他衬衣与马甲的夹缝里,冲他笑了一下:
“这些是给你的小费,不用找了。”
那服务生乍然收到这一笔巨额打赏,激动得不能自已,连忙回头跟翻译员咕哝了几句,接着扭过头来,用着现学的三脚猫中文,朝阮梨做个中式的作揖礼:“尊贵的女士,您真是慷慨大方,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阮梨不语,只是盈盈一笑。
这个举动对于贾温文而言,却是杀伤力极强的羞辱。这下,他的脸色更是发绿了,表情管理彻底失控,转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一些从没见过这等大场面的朋友们,都对阮梨这一豪掷千金的举动惊喜交集、赞不绝口。
“阮阮,我更膜拜你了!”
“Sukie姐,你是我们永远的女神——”
“今晚是拿了爽文剧本吧!”
“这下不用担心再被膈应了,终于可以不浪费这一桌好菜了。”
“我还要多谢你们的耐心,”阮梨笑道,“今天碰上这个家伙,扫了大家的兴,着实晦气。下次我再请大家去别的地方吃饭。”
“这怎么行呢?本来今天这顿天价晚餐就是你买的单,我们怎么能再让你破费。”
“就是,阮阮,下次换我请你,就去咱俩一直想去的那家Omakase,这次我绝对当好摄影师,给你拍一千张美照都不带重样的!”
在一片赞誉声中,阮梨只是浅浅一笑。
剩下的时间里,再也没有闲杂人来打扰他们。在服务生的精心照看下,他们享用了一顿几乎完美的晚餐,体验感绝佳。
最后离席时,也有热情的服务生随从拎包。
临走前,他们还给阮梨送了一个昂贵的比利时巧克力高定礼盒,作为歉礼。
“尊敬的女士,再度向您致歉。今晚如果不是您的爱人及时告知,我们还不知道贾先生正在餐厅进行非法录像。很抱歉给您带来了不好的体验。您的爱人在离店前已经将所有账单都结清,他为您叫的专车很快就到,请让我为您带路。这份薄礼,就当是我们为您和您爱人送上的祝福。”
阮梨眼皮一跳,面上故作镇定,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楼下闲聊的朋友们。
“我知道了,你先带他们去吧。”
“好的,明白。”
服务生微微鞠躬便退下了。
阮梨独自站在原地,用两指挑开那装着巧克力的外包装,看了一眼,还是情人节的限定款。
到底是出自谁的授意呢?好难猜啊。
她这时才意识到,原来,当时在她挂掉李赫的电话,上到顶楼去的间隙——他就已经联系了餐厅的工作人员。
不仅付了账单,还发动了钞能力,让餐厅方介入了此事。
所以,由此倒推,他在顶楼逼着她说出那番要挟的话,根本就只是为了诈出她的自爆而已。
她被明晃晃地算计了。
某人可真是心机深沉。
更让阮梨没想到的是,在外人面前,他已经开始自诩是她的伴侣了。
偏偏,她还真的对此无可奈何。
谁叫她被抓住了小辫子?
可是,回想刚才在露台上的场景……阮梨至今仍心有余悸。
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从没觉得,他的存在于她来说,会是这么险恶的一种威胁。
他几乎就要脱离她的控制。
不能再这样下去。
既然,在短时间之内,她无法彻底甩掉他的阴影,
那么,至少要将他训成一条可以掌控的温驯忠犬。
第一步,她也需要知己知彼,掌握他的软肋才行。
反正她也是空窗期,就陪他玩玩吧。
阮梨思索片刻,随后打开了和李赫的聊天框,
发送了一条简讯。
第26章 谈条件想和你同居。
[复合可以,但是不能公开]
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李赫短暂地愣了一下,
随即,一抹笑意在唇角晕开。
她还真是个小心谨慎的谈判手,
不肯放过一切机会与他讲条件。
不过,没关系,他最擅长温水煮青蛙。
只要他还握有她的把柄,就不用担心她会跑太远。
她已经一步一步走入了他的圈套,
接下来,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撬开她的嘴。
思及此,李赫闭上眼,将手机亮着的屏幕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那件被她蹂躏的衬衣,他仍穿在身上,但过去这么久,身上的香气已经消散了许多。
他现在已经开始想念她薄唇甘甜的味道了。
灰色卡宴最终停在了漆黑的公路旁,车灯渐熄,与夜色融为一体。
俨如捕猎时,潜伏在水域里的短吻鳄。
沉下去,湖面开始泛起圈圈涟漪。
李赫微眯起眼,盯着后视镜里,距离他数十米之远的某处空地。
手指轻敲在方向盘上,
一种无声的倒数。
三,
二,
一——
随着一阵扬尘掀起,一辆白色的小车如期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妈的,真是个bitch!”
“有几个臭钱,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贾温文一边猛打方向盘,一边破口大骂地发泄。
他将车载的DJ音乐开到了最大,甚至掩盖了导航的人声,这才能勉强平复他此刻盛怒的心情。
刚才他直播到一半,突然被平台发来的处罚通知强行下线——原来是直播间被人举报了,理由是蓄意引战,被封了一个月。
真是倒霉透顶。
贾温文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见到阮梨这么高傲的女人。
他不禁腹诽,这女人的背景一定不简单,说不定还背靠什么恶势力。他只不过是沾上了一星半点,结果就蜕了层皮,好险没能完整回来。
简直邪门得很。
不过,他又不敢再真的当面去跟她起冲突,所以也就只能在背后埋怨几句,尽显窝囊本色。
夜色渐深,白色的小车在死气沉沉的公路上缓慢行驶。
直到周遭的街道开始变得肮脏、乌烟瘴气,贾温文这才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治安混乱的贫民区。这里是流浪汉的聚集地,夜晚环境十分复杂,时常有暴力持枪和帮派事件发生。
“Shit!给我导航到哪儿来了,我不是要回家吗!”
看着阴森森的街角,贾温文心中开始慌乱起来。他毫无章法地乱按一通,车内的导航就像是故障了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中更改了导航终点。
“真倒霉,靠!”
等到他重新输入导航目的地的时候,车窗突然被人敲了一下。
贾温文惊诧地抬起头,看见一个满手纹身的黑人正居高聛睨他,用口音极重的英文问:“heybro,你就是贾温文?”
贾温文连车窗都不敢开,一个劲地摆手,一边打起双闪,想示意他自己只想离开。
结果,下一秒,从街角两处的巷道里又走出来乌泱泱的一群壮汉,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揣着棍棒,看上去很不好惹。
那黑
人突然猛地弯下腰来,凑近了玻璃车窗,用一口熟练的中文质问他:
“有人让我问你,下了多少血本,才办成了今天这场宴会?”
贾温文一怔,那黑人就又重复了一遍,每多说一句,拍车窗的力道就加大一分。
等贾温文反应过来,头皮瞬间炸开,一阵惊魂味道的后怕。
这不是他今天直播的时候吹牛装大款用的台词吗?
“你认错人了!”
贾温文连忙慌张地鸣笛,企图寻求帮助。
可他的车很快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依旧是那个黑人,在寂静的黑夜之中,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随后,朝他缓缓伸出了三根手指——
“告诉我,是三、三十、三百、三千,还是三万?”
贾温文绝望地想,眼前这幅场景,一定会成为他未来数十年的每个难眠之夜里,最狰狞可怖的梦魇。
没有之一。
~~~
回到公寓后,阮梨本以为终于可以脱掉一身的束缚,彻底放松一会。
她正系着浴巾,打算去护肤沐浴,顺带换掉那条黏腻、湿漉漉的内-裤。
还没等她推开浴室的门,可心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阮阮,你看到了吗,贾温文上热搜了!”
阮梨只好将通话打开免提,一边卸妆一边跟她闲聊。
“什么热搜?”
“很社死的热搜!而且——连带着你,也成了关联的火热词条!”
“?”
阮梨洗掉了卸妆油,这才挂了电话切到平台去看了一眼。
#网红小贾哥塌房#
只略微地扫了一眼,就差点眼瞎了。
贾温文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今夜竟然一口气公开发出了近百张大尺度的私密照,都是他与不同女孩的亲密场景,受害者高达二十多人。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无辜的女孩均被打上了脸部的马赛克,妥帖地保护了隐私。至于贾温文,他不修边幅的丑陋床照则被高清还原,毫无遮挡的那种。
应该,是被盗号了。
虽然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很快就被平台下架删除,但还是逃不过八卦网友们的火眼金睛。
热搜榜下,都是吃瓜看戏的路人在无情嘲笑。
[这些床照可以直接打印出来贴在男科医院功德墙]
[我觉得那些女孩们应该联合起来共同维权,毕竟和这种人睡一次会留下针型恐惧症]
[不请自来,线下见过本人一次,体味重到苍蝇都写遗书,建议渣男去垃圾场竞选形象大使]
此事件的影响之恶劣,最终导致他那个百万粉丝的账号直接被永久封杀。
不出三个小时,全网就已经查无此人。
除此之外,还有人把贾温文今晚直播间的录屏也放了出来,在这热闹的节点,网友们开始延迟吃瓜。
直播间那些满嘴污言秽语的粉丝,也因不友善发言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禁言处罚。
最后,网友们还顺藤摸瓜地扒出了阮梨的账号。
就这样,阮梨成了这起事件中唯一的受益者。
网上舆论对她的风评还不错。贾温文的现场直播,恰好完整地录下了她豪掷“天价小费”的名场面,她也因此一战成名,还被贴上了真性情富婆的标签。
一夜之间,怒涨二十万粉丝。
阮梨滑动手指,看着爆满999+的私信箱,一时间哭笑不得。
其中甚至还有豪气的pr,不惜花大价格问她,愿不愿意接某男士皮带的广告,恨不能马上就发起贾难财。
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了。
下一秒,她的微信后台就弹出了一条对话。
熟悉的Blanc。
[姐姐,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吗?]
如果李赫长了尾巴,此时一定会摇晃得像条邀功讨赏的小狗。
果然是他干的,她一点也不意外。
阮梨没回他,他就自顾自地发起了草莓的emoji表情,刷屏了好一会儿。
[/草莓]
[/草莓]
[/草莓]
[姐姐]
[想见你]
[可以见一面吗?]
[我来找你,还是你来找我?]
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非常好。
阮梨甚至觉得,若他此刻正在她的身边,一定又会趁机索吻,讨要奖励。
但同样的陷阱,她才不会踩第二次。
她深知,纵使此刻他主动隐匿起伤人的利爪,恢复了那副看似乖巧温顺、毫无攻击性的模样。
——其实,都是装的。
他越是摆出这种人畜无害的反差,就越是变相地提醒她,他的本质有多么卑鄙下作。
他就像一头未经驯养的郊狼。
因屈服于人类的猎枪与淫威之下,而不得不披上温驯的犬皮,委身示软,却是以退为进,伺机潜伏其中,暗中观察主人的软肋。
一旦其饲主心智上稍显软弱,他立马就会倒戈反扑——用锋利的獠牙和魔爪,抵在人类的最脆弱的心口,用鲜血与疼痛胁迫人类就范。
她一时间都开始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受制的那一方。
驯顺和服从,只是他的伪装。
自私与偏执,才是他真正的底色。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乖狗,他会狡猾试探,会得寸进尺,会装聋作哑,会耍心机想上位,还会反复挑衅人类的威严,试探人类的底线。
但是,
不止是人有软肋,
所有动物都会有。
而人类和狼兽的最大区别就在于——
人类捕捉兽类,她们却不会直接用尖齿和匕首同猛兽肉搏;亦或者是以武装和暴力压制,用杀戮换来两败俱伤的恶果,以此来达到争王称霸的目的。
人类会去驯化猛兽。
她有着比獠牙和利齿更有效的武器。
等到沐洗完毕,阮梨坐在书桌前,开始仔细复盘起了今天的经过。
李赫说过的一句话,始终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对于白欣怡而言——三十万,却是她留学一整年的学费、是她妈妈去年在老家买下那套小户型房子的首付……也是她想帮妈妈把路边摊换成小店面,所需要的全部租金。”
细细想来,她发现了这段话背后逻辑的古怪之处。
他是怎么知道她想帮妈妈租个小店面做生意的?
留学一整年的学费可以理解;
她妈妈去年也的确在老家买了一套小房子,价格也不难查。况且买房这件事发生的时间距今还比较近,若说他平时会有心留意的话,的确也有可能会打听到这个消息。
但是,她曾经想帮妈妈租个商铺的这个念头,他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阮梨思索之际,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又亮了起来。
[姐姐,一直不回我的消息]
[你想到了什么?]
盯着这两行字,阮梨无端地生出一股仿若被看穿的心虚感。
那种如芒在背、好似时刻被暗中监视的感觉又回来了。
阮梨下意识回过头去,再三确认笔记本电脑的摄像头是遮着的、窗帘也是拉好的,连公寓门也关紧了,应该都没有问题。
但她仍然感到不可抑地脊背一凉。
毕竟李赫那无空不入的窥伺欲,太过让人印象深刻。
以至于到了现在,变得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这样浮夸的反应——简直就像是他特意对她调训出来的一种生理性条件反射。
等阮梨冷静几许,又决定要将心头的不悦予以还击,以示惩戒。
[我在想,你今晚有点反常。]
[是吗?]
[是不是我的粉丝猛涨几十万,喜欢我的人一夜之间变得这么多,让你开始没有安全感了?]
消息发出去许久,一向秒回的李赫,却罕见地不做声了。
阮梨捏着手机,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不会吧,还真被她说中了?
他的醋意,果然一如既往的强。
却没高兴多久,没承想,李赫很快就蹬鼻子上脸,顺了根杆子就往上爬——
[我答应了你不公开我们的关系,作为交换,姐姐是不是也该答应我一个条件?]
阮梨忍住跳动的眼皮,回复。
[你想要什么?]
[和你同居。]
第27章 小花园“宝宝,晚安。”……
盯着那四个字,阮梨的呼吸陡然加重,连心跳都变得有些紊乱。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复,
[不行。]
[为什么?]
[你不能妄想24小时干涉我的私生活。]
李赫间隔了半分钟没有回复,阮梨几乎可以想象他在屏幕的那一段轻笑出声的画面。
[那就……]
发完这两个字后,许久都没有了后文。
就当阮梨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李赫这才发过来了一个exe的安装包。
被命名为阮梨的英文名,
“sukie.exe”,还被系统标注为“可能有一定风险”。
废话,她能不知道有风险么?
李赫发来的病毒软件,用脚趾想都知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阮梨这才明白了李赫真正的目的。
所谓闭门羹效应,是一个心理学上博弈的小技巧。
通常来说,先提出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过分请求,当对方拒绝或犹豫时,再提出自己真正的请求,使对方产生“后者更加合理且容易达成”的错觉,从而使真正的请求更容易被对方接受。(*注)
黑掉一部手机,她还能找个备用机来用。总比将一个不定时炸弹留在身边,全天候被监控人身自由要好。
在李赫的引导下,阮梨现在竟然真的开始认真考虑,接受这个设定的利与弊了。
谁说他不是天生的谈判专家?
虽然他们现在恢复了交往的关系,但他却被她勒令不能将恋情向外人公开。
不过,倘若能趁机敲诈她一笔,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得益?
还真是会讲价。
[所以,你的监视程序,都有哪些功能?]
[画面、录音……或是直接操控手机的后台?]
[全部。]
阮梨的心头震颤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点击了保存键。
程序很快开始自动下载安装。
换个角度想,他虽然可以通过这个病毒软件渗透她的生活、监视她的一言一行——但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双向操控的窗口?
隔着屏幕,他只能被动地接受她给的信息。
而他能看到什么,全由她来决定。
若是实在被他骚扰得烦了——至少她还保留了可以随意对手机开关机的权力。
主导权,其实在她手里。
软件装好后,图标变成了一个粉色爱心。阮梨直接点开那颗爱心,弹出的交互界面有点像是连接家用摄像头的操控页面。
但吊诡的是,当她点击“录像”按钮,那连接的不是什么监控摄像头,而是她手机的前置摄像头。
画面的中央,赫然出现了她自己的脸,一副惊诧的表情。
阮梨打算提前适应软件的所有功能,刚想按关闭,却不小心点到了“切换”键——
前置摄像头被换成了后置,映入视线的,是她两条光滑赤-裸的长腿。
视野一直持续到了泛红的大腿根。
啪。
阮梨将手机扣在了桌面上,屏幕变得一片漆黑,她的心跳声却呼之欲出。
刚才洗澡时,她光围了浴巾,还没来得及穿上内衣。
而她放松随意的坐姿,恰好让一切都暴露无遗。
阮梨的补救措施很快,但这一幕却还是被远程另一端的李赫尽收眼底。
他暧昧地笑了一下,从阮梨手机的麦克风里,传来了低沉磁性的声音。
“姐姐是在‘邀请入内’吗?”
闻此言,阮梨忽然转嗔为笑,打开摄像头,朝屏幕对面的人比了一只中指。
相比于第一次被监视时的惊悸,如今面对他的镜头,她竟多了几分驾轻就熟的从容。
超强的适应力,真是人类进化史上最伟大的发明。
她不留情地吐槽:“你从哪里学的这些蠢到家的荤话?”
“没有和谁学,”李赫的嗓音有些沙哑,“即兴发挥。”
李赫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歪,
她是不是真的在故意勾-引他?
若说上一次,他入侵了她的笔记本摄像头,全程目睹了她洗澡时,那门关大敞、水汽氤氲的画面——这尚且还能用她事先对此不知情的理由来解释。更何况,那时他也确实没真的看见什么。只依稀辨认出她朦胧的身段,若隐若现的轮廓,在湿热的水雾中看不太真切。
可是,这一次,在明知是监控的情况下,她仍然直接将镜头对准了她沐洗后,那完美的腿部线条。
以及……那方他仅有过蜻蜓点水之缘的秘密花园。
——却也只是一晃而过,很快便熄了屏,万籁俱寂。
俗称,撩完就跑。
但恰恰是这一丝欲拒还迎的留白,使得她的手段,更加勾人心弦、令人欲壑难填。
李赫甚至产生了一股幻觉,仿佛他的指尖再度沾上津液,而变得湿润起来。
怀念她的味道。
那么,下一次呢?
下一次,她放出的诱饵会是什么?
他开始无比的期待。
长久以来被束缚压抑的欲望,就如同地底深处不断攒聚能量的岩浆,在漫长压抑中,热度和压强与日俱增,一旦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就会像星火燎原一般疯长。
而她那日主动扯下了毛衣的高领——就是解开他封印的最后一步魔法。
欲望的巨兽,终于冲破了禁锢,开始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
只可惜,他迷恋的对象,是个极为擅长拉扯的高手。
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撩起火来了,却又不愿负责。
真是个坏心眼的姐姐啊。
李赫笑着吻了一下屏幕,
“宝宝,晚安。”
另一端,阮梨正想关闭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条系统提示:“闹钟已加入日程”。
是明天下午五点,恰好是她课程结束的时间。
“你对我的手机做了什么?”
“只是提醒姐姐不要忘记了,明天要和男朋友一起共进晚餐。”
好诡异的感觉。
就像他们彼此之间隔了一面单向的透视玻璃,
而她的手机变成了他的遥控器,她也变成了他掌心那上了发条的芭蕾娃娃。
她什么时候答应他要见面了?
真是个得寸进尺的家伙。
按照礼尚往来的道理,她也真该给他准备一个“遥控器”才行。
为了谨慎起见,阮梨关闭了APP,再将手机整个关机,塞进了被窝里。
现在,李赫已经全方位渗入了她的生活。
他正一步一步地入侵她的边界。
当然,任何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
这也就意味着——
他会将自己更多的薄弱之处暴露在她的面前。
这也就给她创造了更多的机会。
阮梨打开了笔记本,开始下载一个历史久远的应用程序。
Q-Q。
没错,她终于记起来了。
她想到李赫为什么会知道她想帮妈妈盘个商铺的念头了。
在很久以前,阮梨的确有过这种想法,那时候她不想妈妈每天栉风沐雨太辛苦,曾经在Q-Q空间里写过一条动态:希望未来的某一天,等她有钱了,能给妈妈租一间商铺,有一方遮风挡雨的地方。
但那都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在阮梨出国后没多久,阮雅凡就在国内买了一套小户型的新房。这些年攒下的积蓄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她在三四线的小城市里过得衣食无忧。
现在,阮雅凡算是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每天都活得很清闲,一半的时间出摊,一半的时间就去和老闺蜜们逛逛街、打打麻将,日子也算有滋有味。
于是,阮梨就没再提过帮妈妈盘商铺的事了。
只不过,那条许愿的动态,她一直都保留在Q-Q空间里,没有删过。
不如说,整个Q-Q号都被她废弃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原样不动,被她遗忘在了时间的缝隙里。
这
个秘密,一定是被李赫发现了。
程序安装完毕,阮梨凭着模糊的记忆,输入了**号和密码。
试了三次,都显示错误。
没办法,只好去验证身份,修改密码。
阮梨流畅地输完了验证码,却在回答密保问题时,花费了许久的时间。
你母亲的姓名是什么?
阮雅凡。
正确。
你的出生地是哪里?
沪都。
正确。
她不是在老家出生的。严格来说,她小时候在繁华的沪都住过几年,只是后来因为户口和上学的问题,才被迫从一线城市转学到了她老家所在的高中。
而那个时候,她的爸爸也搬出了她们的房子,不再和她们母女一起生活了。
接着,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最崇拜的人是谁?
阮梨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了很久,最终,才填入了一个久违的名字。
白伟。
她的亲生父亲。
正确。
在输入那个名字时,她原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了,但看着“回答正确”的提醒冒出来时,她的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抛弃她们母女。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傻瓜。
终于登上了Q-Q,阮梨看着这更新到有些陌生的界面,她的头像还是一只定制的莉娜熊玩偶,那是阮雅凡送她的儿童节礼物。
点开好友列表,发现曾经一个个鲜活的头像,现在大多变成了被弃用的僵尸号。七年前的聊天记录早就找不到了,她甚至都记不清同学们的名字,连长相也渐渐模糊了。
这个古老的Q-Q号,就像停滞在了一处被时光遗忘的、布满蜘蛛网的生灰角落里。
每个人都在向前看着。
——除了一个人。
Blanc。
再次看见这个熟悉的id,阮梨蒙上心头的那缕伤感,忽然化作了一抹笑意。
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盗号的本领?
阮梨有了经验,便开始挨个检查自己好友列表里的陌生人。好在她这个Q-Q号上的好友不算多,用排除法很快就可以推算出结果。
一时间,竟然搜刮出来不少陌生的账号。
来回清点了一下,竟然有十个那么多。
基本上都是李赫的精分小号。
其中大多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头像和网名,除了一个,挤在其间,格外的显眼。
网名是:甜豆。
头像是一只白色的小狗。
在一堆人机僵尸号里,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阮梨莞尔一笑,瞧瞧她都发现什么了?
在很多年以前,她曾去过一次李赫的家。
那时候,她还对李赫充满好奇。
恰逢月考,她打算在周末恶补作业,没有去处,就灵光一闪,主动提出去李赫家坐坐。
而李赫答应得也很爽快。
周末,她如期赴约。
那是别墅区里最显眼一栋的房子,里外装修都十分豪华大气。
只是走进屋内后,却感觉这幢大房子显得空荡荡的。
或许是因为,这偌大的别墅,平时只有李赫一个人在住。
对了,还有一个住家保姆。
她依稀记得,那位保姆叫做王阿姨,在李家工作了十多年,照顾一家人的日常起居。不知道她现在退休没有?
她当年还从王阿姨嘴里套出了不少情报呢。
那时,阮梨就是通过王阿姨才知道,李赫的妈妈有很厉害的洁癖和强迫症,对居住环境的要求到了近乎苛责的地步。所以,他家的别墅里总是一尘不染,全屋的家具都按照秩序摆放整齐、井井有条。后来,直到李妈妈去世了,家中也一直保持了她生前习惯的布局,没有变过。
至于李赫的父亲……王阿姨只提过一句,他爸爸在外做生意,总是十分忙碌。所以,阮梨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过,再深入的细节,她就没再追问了。
毕竟,她那时对于李赫的好奇心有限,还没有到需要刨根问底的程度。
但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阮梨已经开始对李赫产生了一股浓厚的兴趣。
一种走近猎物的探究欲。
她记忆之中,王阿姨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虽然平时干活很利索,头脑却笨笨的,不是那种很机灵会算计的性格。要不然,也不会被她轻易一套话,就自来熟地聊了那么多。
阮梨想,大概,这位和李赫相处了十年的保姆王阿姨,会是除了父母以外,最了解他成长经历、以及他家庭环境的人了吧。
阮梨瞥了一眼挂钟,现在是午夜12点,正好是国内的早晨8点过,属于工作时间。
她灵机一动,有了个歪门邪道的好主意。
阮梨披上大衣,来到公寓楼下的便利店,购买了一张一次性的电话卡。
再回到家,插进了一个她很久不用的备用手机里。
还记得,那时候,因为她是李赫带回家做客的第一个女孩,王阿姨也以极大的热情接待了她,甚至临走前还跟她交换了手机号,说有空给她做些下午茶甜点送到学校去,顺便向她打听李赫在学校的近况,最后还欢迎她下次继续来家里玩。
看得出来,她是个很善良的保姆,是真心地关心她的雇主。
毕竟,她留在李家十余年,算得上是看着李赫长大,交情自然匪浅。再加上,后来她又亲眼见证李赫遭遇了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估计当时的她,也十分担心李赫的身心健康。
不过,后来,阮梨再也没去过李赫的家里了。
当然,对于当时的她来说,这也是一种自我防御的方式。
毕竟,阮梨早已习惯了不去和周边的人产生过多深入的交集——避免离开时会产生不必要的戒断反应。
李赫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例外。
阮梨将视线重新聚焦于掌心的手机。
但愿王阿姨没有更换手机号。
翻出久远的聊天记录,终于找到了那串号码,阮梨毫不犹豫地拨打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显得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多久,电话才终于接通了。
阮梨清了清嗓子,先找好了一个不明觉厉的身份冒用,再用英文正式地介绍了一遍自己:
“王女士你好,我是英区A大的法务人员。很遗憾地告知你,我校商学院的李赫同学因收到了故意伤人的指控,或将面临5-10年的拘禁。介于你是李赫同学在国内的亲属,我现正式通知你,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官话,王阿姨却只是一头雾水地反问,
“喂,你好?是谁啊?听不懂,我是Chinese,请问你找谁?喂?”
这时候听见王阿姨带点口音、中英混合的方言,阮梨一时间竟觉得十分亲切。
阮梨忍住偷笑的感觉,这才切换回了中文,又郑重其事地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
“故意伤人?天哪,我不知道,他竟然犯了这么严重的事。”王阿姨显然已经落入了阮梨的圈套,一听见她正式的官腔,立马被唬得找不着北,慌张地解释,“可我只是他家雇佣的家政阿姨,自从他出国读书以后,也已经辞职好久,没在他家干活了。”
阮梨继续说:“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你公正、客观的证词。我需要了
解李赫同学在国内的家庭情况,这对于他将来在法庭上的辩护来说,也许会很有帮助。”
闻此言,王阿姨瞬间感到使命在身,连忙严肃地坐直了身子,连回话的音量都提高了几个分贝:“那好吧,我知道了,法务大人,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的!”
阮梨挪开手机,噗嗤一笑。
她自己都快被自己精湛的演技给骗到了。
果然,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接着,重新抬起了手机。
“感谢你的配合。那么,首先请介绍一下李赫父母的情况吧。”
“这个……”王阿姨紧张地在脑海中措了会辞,才详尽地解释道,“李赫的妈妈是位全职太太,他爸爸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只是,夫妻俩命不好,五年前遭遇了一场重大的车祸,车毁人亡,最后只给儿子留下了一笔巨额的遗产,只可怜了李赫那孩子,年纪还那么小,就变成了孤儿。”
“我们很遗憾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阮梨想了想,又问,“那他的父母生前是怎样的人呢?他们夫妻平时的感情状况如何呢?”
王阿姨如实地答:“其实,那孩子的母亲是个很严格的人。无论是对于孩子的教育,还是她自己的生活品质,她都有着很高的要求。至于他的父亲……虽然是那么大个公司的老板,但脾气却很温和,待人也友善,从来没对谁红过脸——至少我在他们家工作了那么多年,我是从来没见过顾先生对谁急眼的。”
“顾先生?”
“没错,李赫那孩子,是随母性。”
阮梨“嗯”了一声,又道:“请继续吧。”
王阿姨一时陷入了对往事的缅怀之中。
“还记得,我刚去他们家工作的时候,他们夫妻俩感情还很好呢。顾先生是我见过的人里,最疼爱妻子的好男人。我印象很深刻,有一次,他在北欧出差,但是他和李太太有个约定,夫妻俩每周都要有一天家庭日。为了遵循这个约定,顾先生特意提早结束工作,搭了十个小时的飞机回国,就为了赶在最后的时间陪伴妻儿吃一顿晚餐。很浪漫的男人,对不对?”
“只是可惜,后来……”
说到后面,王阿姨的语气忽然变得为难起来。
阮梨知道,这是触碰到敏感话题了。
她没有急着追问,而是耐心地引导王阿姨,更换了一个话题。
“甜豆。”她问,“这个名字,王女士你听说过吗?”
果不其然,王阿姨的态度一下又变得激动起来:“这个我知道!这是条小狗的名字,是李赫那孩子小时候养过的一条小狗。”
“小狗?”
这倒是有点新奇了。
他养过宠物的这件事,李赫倒是从来没有向她提起过。
哪怕是在高中,两人相处最亲密、形影不离的那两年,他也始终对此守口如瓶。
有时,他们在上学路上偶尔会遇到流浪猫狗。她总是心软忍不住给它们喂点好吃的,再逗来玩玩。而李赫就始终站在远处,一言不发,态度冷淡。
让阮梨一度误以为,他不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
闻此言,阮梨一下子被勾起了兴趣:“能展开说说吗?”
“可以的,”王阿姨叹了口气道,“只不过,这件事情,就有点说来话长了……”
第28章 回忆录1李赫的回忆。
李赫在高中以前,并没有接受过学校正式的教育。
在14岁之前,他皆由妈妈李彤一人亲自在家教导学识。在14岁之后,则有私教一对一授课。
不允许他去公立课堂,是因为李彤对他给予了很大的厚望。
李赫的亲生母亲李彤,出生在富裕的书香门第之家,年少成名、远见卓识。18岁时,便斩获了国际信息学奥赛国家队选拔赛的头等奖,成为当年最年轻的国家队成员。后来又因优异成绩被麻省理工学院择优录取,在完成博士学业后直接进入了常春藤院校任教。
如此才华横溢、出类拔萃的优秀女性,本应有着光明璀璨的未来。
只是,她却在人生最春风得意之时,与李赫的父亲顾陆意相恋,而选择早早地退隐,闪电般进入了婚姻。
婚后,她很快辞去了教授的工作,专心照顾家庭,企图做好一个知书达理的妻子。
但新婚的激情很快就褪去,当揭开热恋的滤镜后,李彤也猛然认识到,她嫁的丈夫,不过只是个庸俗无味的寻常人。
尽管顾陆意家世显赫,有家财万贯,他深爱妻子李彤,支持她的一切决定;育有子女皆随母性;还将核心资产转入离岸信托,受益人注明配偶……在婚姻这场不平等协议里,他几乎能给了李彤他能给的一切。
但归根结底,在她面前,他也不过是个没有天赋的普通人。
他跟不上她敏捷的思维,与她也少有深度的共同话题。他浑身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那张好看的皮囊。
但再出尘的美貌,也总有看腻味的一天。
他们的婚姻,大概只是新鲜的荷尔蒙在作祟。
李彤很快就对这场婚姻感到了厌倦。
好在,她的儿子李赫很好地遗传到了她聪颖的天分。
于是,李彤未能达成事业巅峰的野心再度开始蠢蠢欲动,她便将这股期望转移到了孩子李赫的身上。
起初,李赫的确不负众望,不过4岁,就崭露出了非凡天赋与聪慧头脑,很有她当年的风范。
所以,李彤便决定将他养在身边,亲自教导他成才。
期望越大,控制欲就越强。
李彤是个世俗意义上的严母。她亲自执掌李赫的学业,对他的操控甚至精细到他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她给李赫制定了一个严格的时间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精细到他每天应该读哪些课外书来调节状态;或是晚餐要吃多少比例的蔬菜与肉,精确到克。
这样的时间表,李赫一执行就是十年。
从小到大,李赫身边都没有什么同龄朋友。或许是在家学习的缘故,他在大人的世界里长大,过早地成熟,甚至都没有看过一本童话书。
只因李彤说那些杂书太过幼稚,对李赫的成长毫无益处。
李赫记忆之中,唯一的一次大规模家庭聚会,也是他见到最多同龄人的一天。
那时,家中来了许多他从没见过的亲戚,清冷的别墅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从父亲的家族里来了五六个孩子,他们聚在影音室里玩游戏机,时不时传来阵阵刺耳的欢声笑语,打断了李赫写数学题的思路。
顾陆意却不以为意,反而笑着鼓励他,要多去和同龄孩子闲聊。即使是天才,偶尔也需要放松休息。
但李赫却不愿同他们有太多的交流。
看着他们聊游戏、动画片,他只觉得焦躁难忍。
会说话的熊和羊、奥特曼、蜘蛛侠……那些全都是假的。
不过是异想天开的成年人编造出来,哄小孩开心的把戏。
有什么值得他浪费时间去点评的呢?
于是,在同龄孩子扎堆喝汽水、看电影的时候,李赫则独自站在角落中观察,寻找妈妈的背影。
他发现,李彤这时也将自己锁在卧房里,紧关着门。自从家庭聚会开始,她就没有露过面。
他想,或许,妈妈也跟他是一样的想法吧。
他们都是无法融入世俗的边缘之人。
原本,李赫还在担心,以后顾陆意会继续强迫他去和那些孩子接触、交朋友。
好在,很快他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因为,从那之后,他家就再也没有办过家庭聚会。
李赫知道,为了此事,他的父母大吵了一架。
冷战的最后,以顾陆意的妥协示软作为结局。
就这样,李赫生活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他唯一的朋友,就是妈妈。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内向孤
僻,他没有爱好,空闲时只会泡在实验室里,拨弄那些烧杯、搅拌器。
这样消极的变化,就连在家工作的保姆王阿姨也开始察觉到了异样。
甜豆就是在这时出现了。
甜豆是一只通体乳白、矮小瘦弱的老狗。李赫第一次见到它时,是在别墅区不远处的一片垃圾站里。
它有着矮小的四肢,和其他狗群格格不入,因而遭到了同类的排挤。
初见它时,它正在垃圾场捡些残羹冷炙果腹,却意外遭到了其他流浪狗群的围攻。
那些流浪狗将它团团围住,威胁地低吼、撕咬,嘈杂的动静引来了李赫的注目。
目睹这幅血腥的画面,李赫的内心却极其冷漠。
他一向遵循自然界优胜劣汰的法则,认为这不过是生物进化史之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幕。
但让他意外的是,混战到了最后,那只乳白色的老狗却爆发出了惊人的求生欲,它挣扎着咬断了一只狗的脖子,竟是震退了其他野狗。
狗群们呜咽而散,最终只留下那条奄奄一息的白狗,拖着血肉模糊的躯体,继续用鼻头拱着垃圾堆,寻找食物来填饱肚子。
李赫静默了许久,只是垂下眼,加快步履,转身离开了。
又过去了几天。
直到再一次碰见它,那只倔犟、却又有点孤单的老狗。
它依旧藏在垃圾堆里苟活,那些撕咬的伤口未经处理,已经开始化脓、生蛆。它一动也不动地瘫倒在了草丛的角落里,只有围绕着它四肢飞舞的蝇虫依旧活跃,就像是在期待着看它咽下最后一口气。
李赫的心头动了一动,终于忍不住好奇,走了上去。
他弯下腰来,朝白狗伸出了手。
他对狗身上那些蠕动的蛆虫视而不见,而只是直视着它浑浊无力的双眼,试图从它的瞳孔中窥探出它的情绪。
老狗不习惯人类的触碰,不自然地往后挪动,一边朝李赫龇牙咧嘴——
仿佛在警告他的靠近。
直到李赫触摸到了它的头。
然后,是柔软的双耳、瘦到骨骼分明的下颌。
温柔的轻抚,让老狗陷入寂静,僵硬的四肢也逐渐软了下来。
原来,只是虚张声势。
李赫轻笑了一下。
它一定很孤独吧。
明明就很寂寞,却还要佯装坚强,试图用残缺的獠牙吓退靠近它的人。
可那轻轻摇晃的尾巴早就暴露了它内心的欣悦。
真是一只嘴硬的小狗。
最后,李赫找来了王阿姨,一起为它包扎伤口。
它大概真的太疼了,哪怕李赫托着它的腰将它抱了起来——它也已经毫无反抗之力。
看着这只白狗在怀里安睡的模样,李赫第一次有了想收养它的念头。
王阿姨知道以后高兴坏了,她原本就有些担心这孩子再这样孤僻下去,会患上什么性格障碍。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想和这世界产生联结——这是个好兆头。
只不过,眼下必须要面对的,是李彤妈妈的这一关。
李彤是个十分严谨的女人。在个人生活上,她对秩序极为敏感。王阿姨知道她有洁癖和强迫症,忍受不了脏乱差的环境,更别提那漫天飞舞的狗毛,简直就是灾难。
于是,王阿姨向她再三保证,说尽了好话:“我一定会勤快打扫卫生,保持家里整洁的。我也可以负责遛狗和喂食,不会让狗狗影响到孩子的学习。相反,养点小宠物或许还对孩子的成长有不少帮助呢……”
李彤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道:“宠物是给那些无聊至极的闲人打发时间用的玩具。我的孩子,不需要走那种弯路。”
“可是……”
李彤放下水杯,冷不丁地反问:“王妈,你是在质疑我的教育方式吗?”
李彤强硬的态度,让王阿姨顿时如同熄了火。
“当然不是了,太太你误会了。”
而一墙之隔,李赫已然目睹了一切。
他独自走出了家门,看了一眼被放进纸箱里的白狗。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双清澈的眼呆呆望着李赫。
他只能说服自己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最后,李赫将狗送去了宠物医院。在结清医疗费后,他便独自离开了,连头也未曾回过。
与此同时,李赫也终于到了上中学的年纪。
李彤对他的管束开始更为严格。
她每天给李赫布置更多的课程任务,一旦李赫没有完成她的预期,她就会用藤条那么粗的戒尺打他的手掌心,就这样打断了好几根。
有时,因为一个简单的计算失误,李赫不小心使得原本该得到满分的考卷多了一笔瑕疵。李彤就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大发雷霆,撕碎他所有的考题,恶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你或许有些小聪明,但还远远达不到我的标准!你让我的努力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李赫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一堆碎纸片中间,无声地承受着母亲愤怒的宣泄。
渐渐地,他开始对这幅场景习以为常。
渐渐地,他开始感觉不到疼痛。
他记起,母亲以前总说,判断一个小孩是不是天才,在他12岁以前就可以看出端倪。
他猜,或许,是对他判断的结果让妈妈失望了。
在重压之下,李赫终于开始感到力不从心。
被反锁在实验室里,与一堆机械半成品干瞪眼时,他甚至会想,自己真的喜欢这堆机械废料吗?
他日复一日地坚持念书、做实验,实际上,是否也和游戏机、动画片一样,除了消磨时光以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是不是,其实,这世界上90%的重复的事情,都不过是浪费生命的蹉跎,本质是毫无意义?
就在李赫对人生感到迷惘困顿之时,他忽然通过屋内那灰暗的百叶窗,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李赫眼前一亮,下意识起身:“是你吗?”
他悸动地走出门去,蹲下腰,轻轻摸了摸白狗的下巴,笑了一下。
“是你。”
距离上一次见到它,已经转眼过去了半个月。
在医生的就救治下,老狗活了过来。它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只是走起路来还是会一瘸一拐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滑稽。
李赫随手抓了一把甜豆喂它,它吃得很香。此后,李赫每一次呼唤“甜豆”,它都会晃着尾巴出现。
“干脆就叫你甜豆吧。”
虽然他没有正式收养甜豆,但在之后的日子里,甜豆时不时就会跑来李赫的院子里玩耍。
只要看到那条白色的狗尾巴,李赫就会停下解题的笔头,偷跑去庭院陪它嬉闹一会儿,但从不允许它进门。
他觉得,妈妈是对此知情的。
只不过,她也一直没有动手驱赶,李赫就当她是默认了。
后来,李赫听邻居说,甜豆能找上门来,是因为记住了他的味道。它每一天都在这附近打转,寻找着李赫的身影,日复一日,从不停息。
如今,它终于找到了见李赫正确的路。
只不过,或许敏感的它也感觉到了这个家的女主人并不欢迎它的到来。所以,它每次来找李赫,也并不会久留。
它也有着自己的傲娇脾气,虽然并不粘人,却会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爱。
那就是安静的陪伴。
比起说李赫饲养了甜豆,倒更像是甜豆主动选择了他,作为它的主人。
李赫忽然想,或许,没有意义,也无所谓。
因为,甜豆正是通过那些日复一日、重复且毫无意义的寻找,这才回到了他的身边。
如果重复一件看不到头的事,就能指引他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那么,“没有意义”,好像也就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在李赫14岁生日的那天,他第一次没有许愿考个满分的好成绩,而是用零花钱去买了一个狗狗飞碟,陪甜豆玩了一整夜。
他第一次笑得肚子发疼,
停不下来。
他终于不再是那个被困在空房子里、形单影只的小孩。
就当李赫以为日子就要一直这样过下去时,他忽然搞砸了。
他不小心弄错了某个核心的程序,亲手将自己设计的机器人,变成了一堆废铁。
三个月的心血,毁于一旦。
这是个很低级的错误。虽然不愿承认,但经过这几个月的懈怠,他的确有些“玩物丧志”。
李彤来验收成果时,李赫下意识地低下头。
他满心以为,当妈妈发现他犯下的低级错误后,等待他的会是狂风暴雨般的斥责。
然而,李彤却只是眉头紧蹙,片刻后,又像放下了所有纠结,释然一般,缓缓松开了拧紧的眉头。
“算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当时的李赫还不知道,那会是李彤带他上的最后一堂课。
再后来,李彤的心思渐渐就不再专注放在儿子身上了,她不再亲力亲为监督李赫的学习,而是找来了一个专业的家教辅导李赫的功课。
除此之外,她也开始日渐放宽了对李赫的要求。
在一个毫无预兆的早餐,李彤突然叫来了王阿姨,让她转告李赫,可以去把那只脏兮兮的白狗接回家养着了。
甜豆就这样被带回了家。
李赫每天晚上都会抱着狗睡觉,让它的狗毛沾满了他的睡衣——这放在以前,可是会被李彤念叨三天三夜的“死罪”。
可现在,李彤虽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却也不置一词,而是轻轻将门带上。
有时候甜豆会很调皮,把在院子里叼到的死虫子放在屋内干净的地毯上,而一向患有洁癖的李彤对此也是不闻不问,而只是云淡风轻地让王阿姨尽快清理干净。
李赫沉浸在新家庭成员的陪伴之中,浑然还没有察觉,在母亲身上发生了怎样极大的变化。
被他压抑许久的玩乐之心,终于在此刻被短暂地释放了出来。
在彼此熟悉了以后,甜豆也终于开始变得黏人了。
它会在李赫写作业时趴在他的脚边,也会在李赫训练机器人时在旁边调皮捣蛋。
这个白润活泼的小身影,犹如一束光照进了李赫阴冷的世界。
他的眼里,终于不再只有黑与白,而多了更多明艳的色彩。
那是李赫童年里少数不多的快乐记忆。
直到后来,变故来得如此突然。
妈妈出轨了。
甜豆也死了。
第29章 回忆录2李赫的回忆。
后来有一段时间,李彤时常在外面过夜,接连几天都没有回家。
加上顾陆意工作总是很忙,常常出差不在家。
那段时间,每天晚上李赫都是一个人入睡。
王阿姨担心李赫会孤单,就变着法地找他聊天。但大多时间里,李赫只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又是一个雷雨天,窗外雷声轰鸣。他睡不着,只能望着夜空出神,任凭闪电映亮了他苍白的脸。
他突然低下头,望着脚边蜷缩着的白团子,心中燃起一股意味不明的感觉。
在习惯了高压的控制之后,他报复性地放纵自己,短暂宣泄了压抑已久的情绪,最后,却只剩下了空洞的迷茫,有如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的雏鸟。
他忽而想到,妈妈是不是生气了?
她给他的爱是束缚,是多到令人窒息的关注。但现在,这些已经统统消失了。
是否也就意味着,她已经不再在意他了?
还没等李赫觉察出答案,李彤终于回家了。
不过,这一次,她带回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男人衣冠楚楚,脸上始终挂着不深不浅的笑意。不知怎么,李赫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太好。
但李彤却对他十分热络。
或许是因为心情转晴,她望向李赫的眼神,也染上了那一丝难得的笑意,招招手道:“这是你林叔叔,小赫,快来问好。”
“林叔叔好。”
“孩子真乖。”
男人朝李赫伸出手,想摸他的头顶,却被李赫皱着眉避开了。
两个成人的动作僵了一瞬,李彤随即笑了一下,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借书卡,递到了李赫的掌心:“小赫,去图书馆帮我借几本书来。”
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李赫看了一眼那书单,一共有十本书那么多。
他从来不去市里的图书馆,因为离得太远,打车都要接近四十分钟。
但,这是妈妈的要求。
所以,李赫还是接过了借书卡。
临走前,甜豆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固执地咬着李赫的裤管。李赫只当它是贪玩,摸了摸白狗的脑袋,“甜豆,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老狗发出呜咽的声音。
李赫又遥远地看了一眼客厅,李彤正和男人言笑甚欢。
他的手迟疑了一秒,随后蹲下,伏在甜豆耳边轻声说。
“在家里乖乖等我。”
“还有……保护好妈妈。”
但他没想到,那成了他对甜豆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等李赫背着十本沉重的书回到家中,却发现,林叔叔早就不见了踪迹,反倒是顾陆意破天荒地早早就回到了家。
他与李彤正在客厅对峙,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触即发,整个房子都弥漫着激烈争吵的硝烟,激烈的争执就好像要把对方撕碎。
李赫却无心插入其中,因为他发现,甜豆不见了。
“甜豆?”
“甜豆,你在哪?”
他急促地奔走于长廊上,一边低声呼唤它的名字,一边推开了每一个房间的门。
却再也没有白色的小团子跑出来迎接他了。
甜豆消失了。
整座空荡荡的别墅,再也找不到那团乳白色的、瘦小的身影。
李赫终于慌了。
他冲出了家门,一路狂奔在无人的街道,期间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气息奄奄地闯进了警察局:
“我要报警。”
警察们看见他那副狼狈的模样,还以为他遭遇了暴力行为,连忙起身询问:“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李赫喘着气:“我的狗丢了。”
警察们相视一眼,“是什么样的狗?”
李赫拿出了手机,屏幕上映出甜豆的照片,那是一只通体白色、再普通不过的土狗。
警察的脸上顿时显出一股无奈之色。
“最近狗贩子很猖獗,我们可以帮你登记留意一下。只是,孩子,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
等走出警察局时,天已经黑了。
李赫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霓虹灯将他的脸衬得越发惨白。
一股扭曲、失控的情绪,在他的心头生根发芽。
废物。
全部都是废物。
那一瞬间,他几乎想烧掉警察局的整栋建筑楼,再亲自找到那些猖狂的狗贩子,一根一根打断他们的骨头,剥皮抽筋、寸磔凌迟,亲眼看着他们在痛苦与绝望中咽气。
可是,即使如此,
他的甜豆也不会再回来了。
李赫回到了家中,父母仍然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刚才出门了。
地上全是被打砸的残缺家具,李赫面无表情地绕过那些锋利的碎片,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隐约听出,爸妈歇斯底里地争吵,除了那个突然冒出的“林叔叔”以外,还有其他的原因。
但那时,李赫已经无心关注其他。
他独自躺进了冰冷的被窝里,将父母不绝于耳的谩骂声压在枕下。
而脑海里,却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刚才在警局里看到的监控画面。
他走后,李彤便和林叔叔在院子里饮茶闲聊。两人相拥着回屋时,却忘记了关门。
很快,甜豆就从门缝中钻了出来,它安静地坐在院子外的空地上,遥望着远处的街道,似乎在等待着主人归家。瘦小的背影,显出了几分的寂寞。
就在这时,一辆没挂牌照的黑车驶入了画面中心,在确认了四周没人之后,车门突然打开,下来了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扔出渔网捞走了甜豆。
甜豆还来不及发出龇牙的叫声,就这样被狗贩子胆大包天地偷走了。
画面的最后,只剩下一股黑车驶离的
扬尘。
李赫原以为,失去了甜豆,他会哭,会伤心,会痛苦。
可是,当他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却发现心里空荡荡的,什么感觉也没有。
他好像失去了感知情绪的能力。
就好像一个丢掉了感情的怪物。
最后,李赫才知道,原来所谓林叔叔就是李彤新找的情夫,她那天与顾陆意大动干戈,是因为向他正式提出了离婚。
但吵到了最后,顾陆意却还是不愿失去李彤。
他选择原谅了妻子的一时迷途,等待她有朝一日能够回心转意。
就像他们从前爆发过的无数次争吵一样,最后,总是由顾陆意率先低头,来挽回这段关系表面的和平。
在外人眼中,顾李两家的结合满是令人艳羡的光鲜。然而,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清楚,这段婚姻的内部早已千疮百孔,被岁月与琐碎蛀蚀得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李赫做了一整个月的噩梦。
王阿姨是第一个发现异样的人。她无意中听见了李赫惊悚的梦话,“去死……死……”
他在睡梦时,浑身抽搐,脸色苍白。
王阿姨吓坏了,连忙将李赫叫醒,“小赫,赫赫,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唬王妈!”
李赫被她摇了起来,却依旧神色木然。只有空洞的眼眶里,挤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
他变得更加寡言少语。
在不说话的时候,他会独自坐在暗处画画。
他的笔触充斥着黑色的暴力,画面被血肉与扭曲的残骸铺满,每一根线条下都藏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压抑。
王阿姨将这些迹象统统汇报给了李彤,她这才终于察觉到了儿子的变化。
狗丢了。
这的确是她的问题。为了表达歉意,李彤托人去宠物市场买来了一只新的小狗。
甜豆是一只土狗的串串,没有任何品相可言。想找到和它外表一模一样的狗,就显得极为困难。为此,李彤还花费了很大的一番功夫。
在见到新小狗的那一霎那,李赫的呼吸都停滞了。
可等他主动靠近而去,却发现那小狗活泼地蹭了过来,毫无戒备心地舔舐他的手指,冲他摇尾巴,不遗余力地讨好小主人的欢心。
李赫的神色再度恢复了冷漠。
虽然两只狗从外观上来看,几乎没有太大的分别。
可他知道,那不是他的甜豆。
李彤的举措,不过是再一次地提醒他,甜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又变回了寂寞的一个人。
其实,李赫早就心知肚明。
被狗贩子抓走,最后就只有一个结局。
说甜豆只是丢了,还能找回来——那不过是用谎言在麻痹自己。
后来,他亲眼看着李彤将新的小狗送走。
他也在心里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养狗。
与此同时,李彤与顾陆意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他们虽然没有离婚,但他们的婚姻早已经名存实亡。
一个月后,李彤搬了出去,和顾陆意正式开始分居生活。而顾陆意,竟然真的做到了连续三个月不回家,哪怕只是看一眼儿子。
后来,李彤在他们结婚的周年纪念日时,发了条和新人亲密合照的朋友圈,让所有亲朋好友都看见他们的婚姻有多么可笑。
顾陆意给李彤送去的玫瑰,最后被她直接丢在了垃圾桶里。
李彤试图用这种绝情的方式,倒逼顾陆意主动提出分手。
可顾陆意始终对此无动于衷。
时隔半年,李彤终于回了一趟家,却只是为了取护照,和新欢出国度蜜月。
她回家的那天,顾陆意也破天荒地现身了。
李彤已然沉浸在了新恋情的甜蜜之中,顾陆意则和她截然相反,他始终阴沉着脸,一副抑郁憔悴的模样。
她站在他的身旁,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顾陆意默默目睹着她拿上了护照、行李,最后只轻声道:“老婆,我送你一程吧。”
说完,还扭过头来,看向李赫。
“小赫,你和爸爸妈妈一起去。”
“今天的试卷先不用写了,爸爸给你放一天假,去送送妈妈。”
一家三口坐在一辆车里,每个人却是各怀心思。
死一般的缄默,在空气里蔓延。
自上车起,李彤就一直在玩手机,看上去像是在回复男人的消息。顾陆意则时不时地从后视镜中窥探她的侧脸,最终,视线的落点聚焦在了她无名指的钻戒之上。
那是一枚新的戒指,不是他送她的婚戒。
“你手上那是什么?”
李彤没有察觉到顾陆意话语之中蕴藏的威胁,反唇相讥道,
“别问这些自取其辱的问题。”
“顾陆意,别以为,你用婚约套住我,我就必须要束手就擒。”
这句无情的嘲讽,终于剪断了顾陆意长期以来绷紧的理智之弦。
“好,”他突然将车门锁死,“既然这一张废纸婚约套不住你,那我就用其他的办法——”
说罢,他开始猛打方向盘,轰踩油门!
“顾陆意,你想做什么!”李彤很快反应了过来,咆哮起来,“你这个疯子!你儿子还在车上!”
这条高速公路错落在荒山之间,车流稀少。在话音未落之际,顾陆意已然将车速提到了最快,最终猛地撞上了一旁的护栏!
在闭上眼的前一秒,李赫的内心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终于要结束了吗?
这场荒诞的闹剧。
下一瞬,他却感到腰间猛地一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推出了车内!
李赫踉跄了一下,茫然地回过头——却看到李彤正在变形的车头里拼命挣扎,她的额头磕出了血,却牢牢抓着车窗,想要将身子钻出来。
李赫很快就闻到了汽油漏出的味道,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确保李赫走远了,李彤这才开始艰难求生,好不容易半只身子都探出了车窗。正当她要逃出去时——从挤压的车门之中,却猛地伸出了一双结实的手臂!
下一秒,她的腰就被顾陆意紧紧缠住,硬生生拖回了车里!
最后一瞬,李赫看着李彤的双眼写满了绝望,对他张开双唇,一开一合——
“快、跑!”
那是妈妈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骤然惊起的爆破声,将李赫的心也撕开了一道疼痛的裂口。
他那个支离破碎的家,终于在摇曳冲天的火光之中,彻底化作了灰烬。
……
下葬的那天,李赫在父母的墓地里留下了一撮甜豆的狗毛,用土轻轻掩盖。
就好像将这段晦暗的记忆,一并深埋于地底,永不见天日。
此后,他再没有了任何牵挂和遗憾。
李赫原以为,双亲的离去,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
可他却没有想象中那般的释然。
他继承了父母的巨额遗产,爷爷奶奶同情他的处境,为他在一所公立学校办理了入学,希望他能渐渐地适应、融入这个社会。
但李赫却对此兴致缺缺,每天浑浑噩噩地打发时间,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那日,他被几个不良少年围攻霸凌。
李赫没有恐惧,相反,冷淡的面孔下,隐藏着几分戏谑的期待。
他怀中揣着足以致死量的浓硫酸,打算将自己所剩无几的生气在毒液的侵蚀下燃烧殆尽。
可是,他未曾料想过,
一个女孩无意间闯入了他灰暗的世界。
她看穿了他的阴险,却没有被他的卑鄙给吓跑,反倒笑意盈盈地拨出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那一根软肋。
“你很寂寞吧。”
“你当时的表情,就差直
接把‘寂寞’写在脸上了。”
“其实,你也很想有个人可以陪你说话吧?”
“不管你承不承认,”她望着他说,“李赫,你就是一只缺爱的小狗。”
“而我,可以当那个牵狗绳的人。”
也就是从那时起,李赫才重新有了活着的感觉。
她就是他与这个世界仅存的联结。
他爱她。
比想象中还要爱一百倍、一万倍。
爱她,是他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唯一方法。
在被她抛弃后,他开始搜集与她相关的一切。一片一片,犹如拼图,凑成偏执到近乎疯狂的爱意。
无论她是白欣怡,还是阮梨;
无论她是爱他,还是恨他;
自此以后,他都会像一只孤魂野鬼,阴魂不散地缠住她、粘附她。
无论她逃到哪里,他都会步下天罗地网,捉她回来。
第30章 嫉妒心“呵……真是条蠢蠢欲动的坏狗……
早晨七点,李赫从梦中醒来。
阳光洒在床单上,他高挺的鼻梁落下一片阴影。
他习惯性去拿手机,解锁应用。
阮梨昨晚睡前把手机关机了。所以,从他的后台,目前只能看见一片漆黑的画面。
李赫微微一笑,阳光在长而卷的睫毛间晕染开一圈光晕。
“姐姐,还在睡么。”
他也该起床了。
沐洗完,李赫打开了衣柜,拿出一套深色的卫衣穿上。
在他的衬衣旁边,还挂着另一套洗熨好、还染着阳光味道的女式长裙。
那是他为阮梨准备的。
在以前读高中的时候,他几乎每周都会陪着阮梨逛商场,买衣服。
阮梨的审美能力很好,任何衣服在她的精心搭配下,都能展现出不一样的魅力。
在她的耳濡目染下,李赫也慢慢地记住了她的size,开始主动尝试给她买衣服。
他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装扮她,不再拘泥于某一种固定的风格,而是加入了更多大胆的尝试。
或是甜美,或是优雅,或是性感。
就像是想要在她身上开发出更多未经探索的领域。
他喜欢悉心照顾她的感觉。
为她择选衣服与饰品,为她准备每天的餐食,为她解决所有的阻碍和烦恼。
一点点地渗透她的生活、让她身心都渐渐地离不开自己、让她对他的依赖,变成呼吸般自然的惯性,成为生命中无需思索、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倘若当时她没有骤然出国留学,而是能再多给他几年时光,那他必定有十足的把握,能让她在浑然不觉之中日渐丢弃抵抗之力,而被他紧紧束缚在身侧——
就像圈禁一只独属于他的金丝雀,她此生都无法逃离他布下的牢笼。
既然,现在他又有了重来一回的机会。
这一次,他会表现得更好。
他一向对自己强悍到几近恐怖的学习能力引以为傲。
李赫看向了手中的衣料。
那是一件设计感十足的不规则纱裙,他还为她挑选了相适配的鞋袜与配饰。一双棕色的长筒靴,以及蕾丝拼接白丝的复古感过膝袜,还有一条同色系的爱心扣腿环,锁扣上还坠了一颗随风飘摇的小铃铛。
这是他私密的小癖好,只想看她戴上这腿环以后,走起路来步步脆响的模样。
就像是他的目光凝作了实体,落在她身上时,发出的惊艳叹息。
只要她听见这声音,便会不由自主地忆起——
他始终在她身后,目光从未移开,如影随形。
自从第一眼在橱窗里看见这组穿搭,李赫就心想,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把全套买下来,送给阮梨。
她穿上一定会非常的吸睛,可爱到令人沦陷。
这套衣裙就这样在他的衣柜里存放了一个月那么久。
庆幸于,现在他们恢复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他终于可以不再忍耐肆意装扮她的念头了。
李赫轻抚在裙褶之上,犹豫片刻,打电话叫来了同城送的快递员。
一直到快递员取走了衣服,他眼底又蒙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阴霾。
但其实,他内心又有点矛盾。
他对阮梨有着极强的占有欲,自私地不希望太多人发现她的美。
最好,她能像件专属礼物,被他私藏起来。
若是日后,她在他的开掘下展露出了更多的魅力,而引得其他男人女人纷纷侧目,他定会彻底陷入疯狂。
却一时不知道,究竟是该暴虐地将那些妄想觊觎她的眼珠子剜出;还是偏激地噙住她的唇,用这近乎霸道的占有,向全世界宣告他对她的专属权。
有什么办法,既能让她尽情释放魅力,又能在她身上打下他的专属印记,让其他胆敢肖想她的蠢货们都知难而退?
李赫还没有找出答案之时,他的后台忽然亮了起来。
阮梨的手机终于开机了。
她醒了。
起床后,她习惯成自然地将手机摆在了洗手池的台面上,先是检查了昨晚有没有漏过的消息,然后一边洗漱,一边看完了关注的设计博主发布的最新视频。
李赫躺在摇椅上,享受着窃来的监控数据,目视着她做完了一切。
“早安,姐姐。”
隔着屏幕,他的目光湿热又黏腻,就如同待在她身边一样。
看着她唇角的牙膏泡沫,睡意惺忪的眼,他的唇角缓缓绽放出灿烂的笑意。
他开始幻想着自己就站在她的身后,帮她梳头、用卷发棒打理刘海。
然后,他会趁她换衣服的间隙,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亲一下她的耳鬓,再听她笑着推开他。
他们会一起出门上课,她就坐在他的副驾驶上,吃着他给她准备的培根蔬菜卷饼。最后,他会为她打开车门,将她装笔记本的书包挎在单边的肩上,另一只手则用来牵她。
全校所有的人都会看到他们是一组多么登对的情侣。
还不等他想完,阮梨的目光突然动了动。
那一瞬间,透过镜头,两人的视线无声地交视。
李赫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下一秒,阮梨放下电动牙刷,冲着漆黑的摄像头,缓缓笑了一下。
“你在看吧?”
若是路过的人看见,或许会觉得,她只是在随口自言自语。
只有镜头后的李赫,头皮传来一阵酥麻之感,刺激得他微微一颤。
穿过那个黑洞洞的镜头,
他竟有了一股被她凝视的感觉。
她没有叫他的名字。
他却清晰地知道,她是在与他对话。
这就是独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
在关闭手机前,阮梨将指腹按在了摄像头上,遮住了一半的视线,像是存心逗弄人似的,浅浅一笑。
“看够了吧?”
“你该下线了。”
接着,她关闭了屏幕,画面也变得一片漆黑。
李赫锁上了后台。
不过,却不是因为看得足够久解了馋。
而是由于,他不再仅仅满足于隔空窥探。
他要去她的身边。
在开车去学校的路上,李赫攥着方向盘,却难以抑制地想入非非起来。
他算准了她出门的时间,将衣服寄到了她的家门口。
她会穿吗?
还是会装作没看见,好以此来打压他日益高涨的控制欲?
真令人期待。
再一次见到阮梨,是在傍晚时分。
当他设置的闹钟响起,也就到了他们约好的见面时间。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李赫扫了一眼手机的定位,显示着阮梨下了课后,直接去了学校的某间餐厅。
她很少会在学校里吃饭,除非是和可心之类的朋友约好了一起。
说到这个,李赫还有些嫉妒呢。
他都已经快要忘了和她一起吃饭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这种对他来说无比珍贵的体验机会,对于那叫可心的女孩来说却是唾手可得。甚至于——她只需要随口提一句,阮梨便会爽快应允,欣然赴约。
这样的落差,很难让人不内心失衡。
李赫来到了定位的餐厅,在某个安静的角落,他终于见到了阮梨。
果不其然,她的身旁正坐着同样刚下课的梁可心,两人等餐点的间隙,并肩相视、有说有笑。
视线下移时,李赫的心跳加速了一拍。
她身上穿着他准备的衣服。
白色的蕾丝果然很衬她,她就和他想象之中的一样美。
她坐在软沙发
上,裙摆垂在了膝盖以下的位置,恰好盖住了大腿,惹得人愈发遐想连篇。
李赫逐渐被她迷得挪不开眼来。
她穿戴了他挑选的腿环吗?
走起路来,会有铃铛作响的脆声吗?
李赫的心跳逐渐加快,他下意识地靠近了几步,却在下一秒与阮梨隔空地对视。
阮梨的视线落在了他的步伐之上,微蹙眉心,一种无声的警告。
“……”
他差点忘了,和她约好了,在外面要装作不熟。
脱缰的欲念被生生扼住,李赫只好停住了脚步,面带讪色。
接着,他临时改变方向,在另一侧的单人座上找了个座位。
剩下的事,只能等待她用完了晚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再慢慢探索。
阮梨目视着他走远,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身旁的朋友身上,继续笑了起来。
李赫盯着她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心里始终对此很是在意。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发一条消息。
[你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还要陪她一起点意大利面?]
阮梨很快发现了新消息,扬起眉毛。
在聊天的间隙,抽出空来回复他,
[今天是我请客,当然要点她们爱吃的。]
[这就是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吃晚餐的理由?]
阮梨看完笑了笑,却是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没有再回复。
满腔的醋意,找不到宣泄口,就只能堆在胸口发闷。
李赫开始嫉妒那些能与她近距离接触的人,
也嫉妒她们能肆意享受着被她照顾的滋味。
有时,他甚至会冒出一些疯狂的念头——如果,能绑架所有她在乎的人,来要挟她用更温柔的方式对待自己,那该有多好。
尽管他知道,即使真的这么做了,最终也只是徒劳。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根本威胁不到她。
因为,她只在乎自己。
想到这里,李赫忽而起身,不愿去看她与朋友谈笑的画面。
他宁愿眼不见为净。
省得她又笑他拈酸吃醋。
可没走几步,餐厅之内忽然横空多出了另一道飞扬的脚步声——
一头灿烂如阳光的金色卷发陡然闯入了李赫的视野,在他的目视之下,径直走向了阮梨的方向。
“Sorryforlate,Sukie.”
二人相视一笑的画面,犹如一根尖刺,猛地扎进了李赫的心脏。
……
阮梨坐在软座里,等待着学长的到来。
今天一早,她刚关掉李赫安在她手机里的监视程序不久,就收到了他寄来的同城包裹。
拆开,发现居然是一套春季新款的裙装。
他又恢复了从前的习惯,乐衷于给她买各式各样的衣服,哄她穿给他看,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变装游戏的女主角。
阮梨将那套裙子挂起来,上下打量,看起来确实还不错。
不得不承认的是,李赫很懂她的衣品。
懂她的size,也懂她的喜好。
他们的审美,在某些方面,有很高的相似性。
或许是因为——他总是快速地学习关于她的一切。
这一点,倒是给阮梨提供了不少便利。
因为,她正好在发愁今天该穿什么出门,毕竟她今天要见一个很重要的男人。
她同专业的学长,Steve。
于是,阮梨没再过多思索,直接不动脑子地换上了李赫送来的衣裙,却在整理时,意外地发现了那条腿环配饰。
她瞬间就识破了他的小心思。
“呵……真是条蠢蠢欲动的坏狗狗。”
阮梨的手指轻触在那腿环的小铃铛上,忽而勾着晃了一下,引得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叮当当。
很是好听。
于是,她莞尔一笑,心里已经有了别的主意。
没有将腿环撇下,反倒是顺了李赫的意,将其戴在了自己的腿上。
蕾丝布料系在白皙的腿上,挤出了一圈大腿处的软肉。看上去,显得可爱又性感。
阮梨却将裙摆撩下,盖住了那腿环的位置。
在接下来的课内时间,她一直关着手机。
一直到闹钟响起,
其实,她今天是故意选在该与李赫见面的时间,约在校内的这间餐厅,与学长见面。
Steve是高她一届的学长,目前在一家高奢品牌VanLuxury的公司分部实习。
他们今天约来见面,是因为公司举办了一个新品设计大赛,赢得最佳设计奖的新人,有机会拿到进入公司实习的机会。
若是实习顺利,或许还可以顺势办理工作签证,毕业后直接留在英区。
实话说,阮梨对此很心动。
这份工作,既符合她的千金人设,又能体面轻松地挣钱,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她主动联系了Steve,希望可以获得由他内推的机会。
当然,她也没忘记——
在此之前,她还需要先解决某个棘手的隐患。
阮梨知道,李赫就是个不讲道理的醋王。
不能让他那滔滔不绝的醋意,成为她未来路上的绊脚石。
他只不过是她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她连名分都未曾想过施舍给他,更别提纵容他影响自己的人生选择。
尽管,她和Steve之间是再正常不过的同学关系,他们平时交流不多,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不过,正因为两人没有私交,才恰恰可以拿来当做是训练服从性的最佳案例。
见到Steve出现,阮梨随和地一笑,顺势为他让出了身侧的空位。
而Steve也很自来熟,谈话间,已然坐在了她的身旁,与她不过半臂的距离。
下一秒——阮梨忽然感到脖颈后传来一阵凉意。仿若被实质化的视线狠狠钉住,那目光之中,还裹挟着压抑已久、呼之欲出的愠怒。
果然,某人已经坐不住了。
其实,阮梨早就想找个机会,好好地给李赫立一回规矩。
必须要同他约法三章,给他建立正确的奖惩机制,免得后患无穷。
既不能让他在做了坏事以后不仅全身而退,甚至还得了便宜又卖乖;
相对应的,
也需要在他成功博得她的欢心之后,给予他适当的奖励,以此激励他去为了更多的甜头,乖乖讨好,任她予取予求。
阮梨正要抬起头,身侧忽然多了一道浓重的阴影。
“Leon?”旁边的可心惊呼起来,“啊呀,好久不见了。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在无人察觉的暗处,阮梨的唇角轻挑,笑意浅浅。
某人落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