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配得感他对她过度的依赖,有着病态的……
阮梨知道,李赫的嫉妒心一向很强。
在高二时,有一个同年级的男生暗恋阮梨,却又因为害羞而不敢主动告白,便偷偷写了一封情书,委托自己的好兄弟帮忙塞进了阮梨的课桌。
很不巧的是,这一幕恰好被李赫纳入了眼底。
所以,这个本来很纯情的暗恋故事,最终落了个十分凄惨的结局。
那个可怜的男生只是像平常一样地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却被五六个混社会的小混混围堵,将他的情书公然高声念出。那情书里有多少个字,他最后就挨了多少拳。一直到鼻青脸肿、血肉模糊——那些
人就连标点符号都一并算在里面。
最后,再监督他亲自将那封信撕毁,付之一炬,连渣都不剩。
在之前,阮梨甚至都不知道那男生的全名,也从没跟他正式见过一面——可是,即便这样,李赫也没有放过他,更没有心慈手软。
最无辜的,当属那个帮忙塞情书的好兄弟。他也没能免遭毒手,最后辛酸地住进了医院,三个月都没来学校,自此留下了走夜路的阴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最后却反倒摆出一副正当防卫的受害者的模样来。
他连手都没脏,湿漉漉的眼却氤氲着水汽,望向她,忽而勾唇一笑。
“姐姐,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来打扰我和你了。”
李赫对她扭曲的占有欲,演变到了后期,甚至不仅仅局限于她身边的异性。
只要是和她关系亲近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他统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对她过度的依赖,有着病态的排他性。
他厌恶待过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哪怕只是一个无关的路人,上一秒与她言笑晏晏,下一秒就也成了他的敌人。
高中两年的时间,他费尽心思去破坏她正常的社交圈。好像只有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他才能真正的满足。
现在,时隔多年,他对她病态的占有欲,显然已经克制了许多。
要不然,他也不会忍受她的男友留在她身边那么久,而不是直接把他抛去泰晤士河喂鱼。
不过,还不够。
她偏偏就要挑战他嫉妒的极限。
阮梨不想再这样惯纵着他了,她要反过来利用他对她的控制欲——她要他亲眼见到她脱离他的掌控、反复碾踩他的逆鳞。
尽管那会让他发疯。
哪怕那会让他发疯,
她也要想尽办法、彻底摆脱这个疯子。
后来,阮梨独自坐在回家的出租车里,反复咀嚼李赫那难看至极的表情,每次回味都有不一样的感觉。
不是很喜欢偷窥吗?
那就让他知道——他所看见的,只不过都是她想让他看见的而已。
那些对于贾温文的夸赞之词,当然都是违心之言。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所谓“贾先生”,只不过是个无聊透顶、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但她故意要极尽溢美之词去赞誉他,以此来激怒李赫,去剪断他最后一根理智之弦。
这华丽的戏台搭好,一直到亲口说完了最后一句设计好的台词,阮梨亲眼看着李赫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暗沉了下来,如同阴云密布,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她反倒升起了一股大仇得报的恶趣味之感。
为了看见他这个表情,她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在贾温文身边待了一整晚,听他絮叨连篇的废话——好像也就显得没那么煎熬了。
痛苦吗?
痛苦就对了。
任何想要走近她、拘束她的人,最终都会被她浑身竖起的尖刺狠狠扎伤,亦如莽撞地触碰刺猬,徒留满心疼痛。
她是自由的,任何人都别妄想能束缚她——
这就是她活了20年来对自己清晰的认知。
阮梨打开手机,看见后台没有任何李赫发来的消息。
浅浅地一笑。
看来,终于可以清静几天了。
~~~
风平浪静的一晚过去,次日,贾温文再度发来了简讯。
他想邀请阮梨共进晚餐,而那时,她恰好在活动室里与朋友们小聚。
阮梨在服设专业有几个要好的同学,每当有了设计作业,他们几个便会聚在一起讨论创作灵感,互通进度,彼此帮衬。这是他们几个朋友间的传统。
她的手机放在了桌面上,还是可心第一个注意到了提示声:“阮阮,有人给你发消息了。”
[希望昨天的小风波没有影响到我们愉快的气氛。
今天我约了一家不错的餐厅,不知道阮小姐什么时候有空赏光?
顺便,我们还可以进一步商榷设计衣服的细节。]
末尾,还附上了一家高级餐厅的地址,人均上千英镑。
“阮阮,你这么快就找到新模特啦?我看看,这是谁?”可心好奇地围观,却无意间看见了贾温文漏出的头像,倏地一惊,“哎呀——这不是那个网红小贾哥吗?”
话一出口,身边的朋友们顿时一拥而上。在确认了对方的确就是那个百万网红本人后,众人皆是振臂惊呼起来。
“好厉害,真的是他哎。”
“哇塞,你真是我的姐,你是怎么把他约来做模特的啊?”
“不愧是Sukie姐,人脉这么广。”
阮梨沐浴在习以为常的艳羡声中,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心想,大概,这也就是贾温文本人能带给她的唯一的好处了吧。
“哎呀,这你们就不懂啦,”可心这时笑嘻嘻地揽住了阮梨的肩头,“其实我们阮阮也是个60万粉丝的小粉红啊,和这个一百多万的,也就差几条爆款而已,对吧?”
众人纷纷点头如捣蒜。
阮梨看着那些人望着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畏,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现场除了可心,还有几个人是季云以前带来的朋友。自从两人分手后,他们本该回到季云那边去,但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几人渐渐习惯了以阮梨为中心的社交圈,竟不约而同自发地选择留了下来,就这样变成了阮梨的“分手礼物”。
当然,这也不是阮梨第一次把前男友的人脉据为己有了。
要不然,她谈那么多次恋爱干嘛?和那么多男人周旋,也不嫌烦得慌。
阮梨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回复道:
[不好意思,我今天约了同学们一起聊设计作业的事。]
没想到,贾温文回得很爽快,主动邀请道:
[那正好,就一起吃吧。反正聊的都是设计的话题,大家凑在一起,还可以共享灵感。]
[我马上就到你们学校来,接你去餐厅。]
她身旁的朋友们眼尖地看见这条回信,立马喜出望外地惊呼起来,
“太好了,跟着Sukie姐还有这个福利,能和百万网红一起吃饭呢。”
“不愧是百万网红,出手真大方啊,这家店是预约制的,我想去好久了,一直没舍得呢。”
“还是阮阮厉害,带我们去见世面。”
阮梨微微一笑,“还愣着干嘛?赶紧去收拾东西啊。”
朋友们嬉笑着一哄而散。
阮梨也将拿来绘图的iPad装进了背包里,那上面画着她潦草的一个构思图。
结果,还没等她拉上背包拉链,很快,贾温文的简讯又接踵而至。
[不好意思,阮小姐,刚才我发的那家餐厅联络我说他们的晚市没座位了,要不我们换一家?]
说着,又附上了另一个地址。
阮梨点进去看了一眼,发现这家新餐厅比起最开始的那家简直低端了不止一个层次,不仅连个连锁品牌都算不上,还距离他们学校有十英里那么远。等他们吃完晚餐,都不知道几点钟了。
若不是知道这顿饭由贾温文买单,她还真会怀疑他是不是那间名不见经传的小餐厅请来的饭托子。
阮梨又翻出聊天记录,确认了几分钟前贾温文的确是自己亲口说的已经订好了餐厅。
那么,他现在突然出尔反尔,就只会是一个原因了。
不是穷酸,也不是抠门,而是将对她的算计都摆在了明面上。
若是两个人之间约晚餐,则更私密,也更具有暗示性。因此,他也自然就舍得砸钱去营造更好的氛围。
可一旦人多,这目的和性质就不一样了,愿意投入的成本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阮梨不喜欢太攻于算计的男人,更何况,是他自己先起的高调,事后才反悔,现在又想让她在朋友们面前丢份?
做梦呢。
于是,阮梨也没打算惯着他,没再用什么“临时有事”“改日吧”之类的委婉借口给对方台阶,而是直接怼道:
[不好意思,我从来不去米其林以下的餐厅]
这话透着几分不食人间烟
火的傲气。
不过,确实也是实话。
至少,阮梨在出国以后,真的没有去过太低级的餐厅吃饭。
她的行为准则就是——可以在家里邋遢地吃泡面,也可以干脆饿肚子什么也不吃当减肥;但是,在人前必须要装出一副难伺候的模样,对衣食住行都要有挑剔到几乎吹毛求疵的标准。
要不然,有谁会相信她真的是富养长大的贵小姐?
她不去米其林餐厅,难道要去KFC、赛百味,然后被她身边的熟人看见她穿着一身Dior套裙,在拥挤的人群中排队买特价折扣的汉堡套餐,然后再把吃不完的薯条挤上番茄酱,装进她的爱马仕包包里?
面具戴久了,就和脸融为一体了。
相对应的,习惯了装腔作势以后,久而久之,她人生的配得感也直线上升。
又过去了五分钟,贾温文才回道:
[是我的疏忽。我请客,自然要按照你的标准来。刚才我重新联系了餐厅,现在已经订到座了。我十分钟后就到,等我。]
呵。
阮梨蔑然地笑了一下。
虚伪的男人。
看吧,人果然都是欺软怕硬的。
如果她当时选择忍一时而顺了他的意,说不定他现在就已经蹬鼻子上脸了。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服从性测试。
八分钟后,贾温文如约到了学校门口。他今天开的是一辆新能源的代步车,对比之下就显得寒酸了许多。
阮梨微微皱眉,贾温文立马解释:“昨天我把那台宝马拖去修理了,修理工说是人为损坏的缘故,我估计是哪个流浪汉的恶作剧吧。”
说着,他主动替阮梨打开了车门,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昨晚害得你一个人回家,真是过意不去。今天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阮梨没吭声,只是暗自庆幸她刚才让朋友们提前打车去了餐厅。
上车后,车子还没发动,贾温文又开始作妖了。
“我们俩昨天逛画廊的时候,好像被我一个粉丝看见了。我昨晚回去,发现他们都在群里问这事。没想到,我俩粉丝还有不少重合的呢。”
贾温文一边说着,一边不怀好意地往她这方向瞥。
阮梨总感觉他这番话意在言外,挑了挑眉,应和道:“是吗?”
“我当时就随口说了句,今晚还要跟你吃饭,结果他们都起哄让我开直播,说要看美女。阮小姐,你真的很有名啊,他们都说,你是英区留子圈的刘亦菲,都很羡慕我能跟你来吃饭呢。”
贾温文突然一本正经地转过了脸来,认真问,“我感觉,这会是一波不小的流量。说真的,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合作?”
“什么?”
话题转得太快,阮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其实,经过昨晚的相处,我已经看出来了,你对我并不来电。”
对于这个话题,贾温文倒是意外地很坦诚,“不过,我小贾哥并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做不成lover,我们还可以当partner,都是为了流量,共赢嘛,对吧?”
他笑得相当油腻,阮梨的眉头则是皱得越来越深。
她还真是低估这个男人了。
他当真算得上是一个功利性极强的……老油条。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什么被粉丝发现,根本都只是幌子。
他看出了阮梨对他没兴趣,想在她身上最后狠狠圈一笔——这才是真的。
和贾温文这种靠搞噱头,带货直播火起来的博主不同,阮梨从来没有做过直播,她是靠在网上营造人设,拍摄留学vlog、美妆穿搭视频才积攒了这些粉丝。
像她这种人设博主,最重要的就是和粉丝保持距离。
距离才产生美,距离感才会让人生畏。
一旦她开了直播的这个口子,任何不经意的一言一行,经过互联网夸大的传播,都有可能会被无限地放大,小瑕疵都会变成大毛病,她完美的人设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这对于现在粉丝基本盘还不稳固的阮梨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更何况,现在开直播,阮梨丝毫准备也没有做,对她来说只是一场横空的负担。换做贾温文而言,倒是给他造了势、蹭了流量,他随手挂个小黄车都可以开始营业了。可阮梨呢?
就算未来有一天,她要有直播首秀,那也一定不会是在眼下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
“贾先生,我对直播不感兴趣。”于是,阮梨正色道,“如果你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请我吃饭,我想我们可以提前结束今晚的活动了。”
见她是来真的,贾温文一时也意识到自己碰上了硬茬,连忙改口附和道:“怎么会呢?阮小姐误会我了,今晚咱们不是去聊设计衣服的吗?”
说着,贾温文突然想到了什么,还以为只是方式没谈拢,就不死心似的,冷不丁又补充了一句:“或者我们可以打pk,我连线你,你那头也不耽误——阮小姐意下如何?”
阮梨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贾先生。”
“Okay,Okay,Takeiteasy!”见状,贾温文这才嬉皮笑脸地将车子点火,“别那么紧张嘛,开个玩笑而已,你实在介意就算了,这话就当我没说。”
根据他的表现,阮梨不得不承认,她应该重新审视自己病急乱投医、找贾温文来做搭档的这一决定是否真的值得了。
但说过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至少眼下的状况,的确如此。
因为,下一秒,阮梨就收到了可心发来的消息,说他们已经到了餐厅,还问阮梨他们现在在哪里。
没办法,总不能一言不合把那五个朋友晾在十英里外的餐厅。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明显,她还是低估了贾温文这人的下限。
车子没挪动半步,他忽然贴近了过来,还把手臂伸到了阮梨的身侧,帮她扣好了安全带。
“阮小姐,安全带不要忘了系牢。”
他系安全带时,陡然凑近的身体、意味不明的眼神……都让阮梨感到非常不适。
那是一种并不友善的凝视感。
若不是还记着自己人前绝不红脸动气的松弛人设,阮梨真的很想当场怼回去。
可下一秒,车载音响就像感知到了阮梨的情绪,突然不受控制地响了起来。
它开始循环播放一首英文歌曲,那前奏的曲调十分诡异——在空灵的雨幕声中,传来时远时近的嘶鸣。
阮梨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一只幽灵在古堡的阴暗长廊中徘徊,忽而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那声叹息,宛如一阵裹挟着幽秘气息的冷风,而吹在了阮梨的后脖颈上,瞬间激起了她的鸡皮疙瘩。
这音乐实在很阴森,贾温文也着急地想去关闭音响。
“怎么回事,”他拼命按动开关键,却是无济于事,“怎么还关不掉了?”
直到嘶哑的男声开始吟唱——
“Youweremysun
Youweremyearth
ButyoudidntknowallthewaysIlovedyou,no
Soyoutookachance
Andmadeotherplans
ButIbetyoudidntthinkthat
theywouldcomecrashingdown,no……”
车内不断回响着这高昂到有几分扭曲的音乐,那哀凄的人声,恍若一个被背叛的灵魂在怨念极深时发出的绝望嘶吼。
偏偏关不掉。
手忙脚乱地按东按西,却怎么样都无法阻止那声音灌入双耳之中,令人心头震颤。
简直就像是一桩灵异事件。
仿佛是谁在试图用这种方式告诉她——
即便锁上他的四肢、堵住他的口舌、打断他的双腿,
他也会用其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方式,
不遗余力地纠缠她的梦境、悄无声息地渗透她的生活、无孔不入地侵占她每一寸领土。
就连身为旁观者的贾温文,额头上都沁出了丝丝的冷汗。为了缓解惊惧之感,他只好抬眼看向了阮梨,干巴巴地慌笑了一下。
“这什么破系统,电车就是不稳定……”
“不好意思,又失态了,不知怎么的,最近好像有点倒霉,看来得抽空去寺庙里拜一拜了。”
“Tocry,crymeariver
Crymeariver
Crymeariver……“(*注)
他干瘪的声音与沸腾的乐声夹杂在一起,很快就被这股魔音给淹没。
歌曲演奏到了最后,却在收尾时陡然加入了些许扭曲的颤音,诡异的音效戛然而止,散出的余波却似有实质,一圈一圈地缠绕着听者的神经,让人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贾温文也终于找到了窍门,他关闭了所有蓝牙、投屏,还有无线网,这才让所有音源断绝在了空气里。
一切太过匪夷所思,简直就像是车载系统被植入了恶意病毒一样。
如此熟悉的剧情,
让阮梨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是他吗?
一定是他吧。
除了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
可是,为什么——
他来这里做什么?
她昨天才与他划分了界限,除非他是个受虐狂,若不然怎么会又阴魂不散地缠上来?
阮梨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一个词——
擦枪走火。
一想到,她可能又落入了他窥伺的界域之内,阮梨浑身的肌肉都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这种未知的感觉,才更让人心惊动魄。
“原来是网络的问题。好了,现在应该没事了。”
终于关掉了音乐,贾温文这才松了口气。
不知怎么,这两天,他总有种很诡奇的感觉。
仿佛,只要他一靠近阮梨,某种威胁的警报就会无声地拉响。
无论是昨夜那幽灵一般的卡宴;还是今天这突然失灵的音响。
就像是存在一股神秘力量,在暗中窥视他的一切。
越想越惊恐。
但愿只是他多心了。
贾温文低声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这才驱散了心头的恐惧,再度启动车子道,“好了,我们走吧。”
可是,
真的已经没事了吗?
阮梨却是心有余悸,难以控制地胡思乱想起来。
她突然翻过身,往车窗外看去——
日暮西山,马路上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只有呼啸的风声穿透耳膜,犹如鬼魅的低鸣。
第22章 假名媛该不该,赌一把?
二十分钟后,两人终于抵达了晚餐的地点。
那是一间位于闹市中心的独栋餐厅,奢华的玻璃幕墙反射出都市繁华的街景,行人如织,灯火辉煌。
一进门,就有应侍生带领着他们去了雅间。等阮梨推开门时,看见朋友们早已经入席等候多时了。
见到二人进门,朋友们也自然而然地开始活跃气氛。
“Sukie姐和小贾哥来了。”
“没想到大网红私底下这么平易近人啊,还请我们吃这么贵的餐厅。”
“就是啊,今天多谢小贾哥了。”
“不客气,我也很喜欢和你们这些小年轻在一起聊天。”在一片恭维声中,贾温文笑着看向了阮梨,“尤其是和阮小姐,那简直是我的荣幸。”
他说话时,那笑容谄媚又讨好。
阮梨没理会他的巴结,径直坐了下来。
没得到回应,贾温文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随后清了清嗓子,也随之入座。
应侍生传菜时,他突然自顾自地拿出了手机,又打开了补光灯,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架在了桌子上,对着自己,开始调整机位。
坐在他旁边的可心第一个发现了端倪:“咦,小贾哥,你这是要干嘛?直播?”
闻此言,阮梨的眼皮一跳,耐心终于跌至了极限。
她放下餐具,正襟危坐地盯着贾温文:
“贾先生,我以为我们的意见已经达成一致了。”
贾温文此时却仿佛换上了另一副嘴脸,嗤之以鼻地冲她笑道:“没错。我是答应了你,不会勉强你来播,所以现在是我自己在开播啊,没问题吧?”
他这番话根本就是强词夺理。
阮梨本以为,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会有所收敛,
没想到,他现在直接演都不演了,真是难看。
见阮梨没有回复,贾温文还变本加厉,得意地挑起眉来:“我没有拍到你,也没让你露脸,我只是在播我自己吃饭而已,我就是直播给大家探个店——这样也不可以吗?”
“阮小姐,你也是做博主的,又不是纯素人,我知道你人美心善,没有这么玻璃心,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在她没注意到的角落,贾温文已经悄然打开了直播,直播间的弹幕里已然是一片附和声:
[还是小贾哥会说话]
[进来学语言的艺术了]
[666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兄弟们保持队形,懂的都懂]
……
为了搞直播噱头,贾温文逐渐暴露本性,甚至为了搞起节目效果,开始玩一些烂梗。
“你们来看,今天现场有四个美女,两个帅哥。你们知道贾哥今天是下了多少血本,才办成这场宴会吗?你们都想象不到。”
说着,他得意洋洋地竖起了三个指头。
弹幕都炸开了锅。
[这又是多少人的一辈子]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凑这么多美女帅哥是想干嘛,我都懒得点破你]
[贾哥好福气,男女通吃啊]
[吃完饭直接带去玩套圈游戏]
[主播可以的,连白富美都拿下了]
……
年轻的大学生,以及步入社会有点小钱的中年男人——二者放在一起,最容易造出黄谣来。
可心也看到了直播间那些不堪入目的弹幕,她哪里见过这场面,自己被当成了别人网暴的素材,只能哭丧着脸来到阮梨身边:“阮阮,怎么会这样啊?”
“不是说只是来吃个饭的吗?”
在一片嘈杂的污言秽语中,阮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欺辱她的朋友,实际上,是在扇她的脸。
她倏地站了起来,缓步走到贾温文跟前,指着他持续发亮的直播页面:
“贾温文,”她命令他,“关掉直播。”
她的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肃穆,瞬间激起了弹幕的逆反之心。
[是谁在说话?]
[怎么这么冲啊]
贾温文起初也被她这番凛厉的气势给唬住三分,但很快就镇定如初:“别紧张,阮小姐,我直播没有拍到你的脸,充其量,也就是把你的声音当背景录进去了而已,你要是实在介意,不说话不就好了?”
说着,他又若无其事地垂下头去,读起了直播间的弹幕:“你们都在问她是谁?哦,对,忘了给你们正式介绍了。”
“我今天约会的重磅嘉宾——阮梨。你们知道吧,就是那个网上很火的英区刘亦菲。你们一定猜不到,我们今天吃饭其实是为了什么事,是她想让我配合她的课程安排,当她的模特儿,为我量身设计一套衣服!哈哈哈,没想到吧,说不定你们的小贾哥还有当男模的潜质哦。”
贾温文说这话时,语气里尽是沾沾自喜。
他油腻的眼神还止不住地往阮梨身上瞟,从头到脚地打量。
他这幅表情,更是招来了弹幕里不少的牛鬼蛇神。
[这模特是什么圈内新型的黑话吗?带不带颜色的?]
[我看,那女的只是想蹭贾哥的热度而已]
[一直听说留学生圈子很乱的,果然如此]
……
面对他下作的骚扰方式,阮梨却忽然失笑。
原因无他,
只是再一次被男人的普信程度给逗笑了而已。
最后,她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看向贾温文揶揄道:
“你又老又丑,这模特机会怎么来的,自己心里没数吗?”
贾温文没想到她竟然会回怼,一时脸色发了白:“你说什么?”
“若不是你天天在后台发私信骚扰我,我会多看你一眼?”
阮梨微眯起眼,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啧”了一声,“原以为你浑身上下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那一百万粉丝,没想到——你的粉丝也都是一群low货。”
这一声轻微的咋舌,杀伤力却极大。
配合上她一边轻轻摇头的动作,那神情仿佛在嘲笑着对方的行为简直愚蠢至极。
“你——”
贾温文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指着阮梨的鼻子就要破口大骂。
旁边的几个朋友立马站了起来,维护起阮梨:
“哎,你想干嘛?难道还想动手不成?”
“这可是公共场合!你再这样我们可要叫安保了!”
阮梨则站在被朋友们包围的中心,对着脸色发白的贾温文,优雅一笑。
“何必与这种人一般见识?”
“可心,走吧,今天就当是浪费时间看了一出猴戏。”
可心也背起包包,跟在了阮梨身后,应声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走吧,没必要为了这种人影响心情。”
贾温文见他们几人作势要走,忽然一拍桌子,皮笑肉不笑地阻拦道:
“慢着——既然阮小姐急着要走,不如就先把账单结了吧?”
几个朋友一愣,面面相觑,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了起来。
“小贾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啊,你不是说今天由你来请客吗?怎么还带临时变卦的,格局也太小了吧。”
“我格局小?”贾温文怒极反笑,看向了一旁的阮梨,阴阳怪气道,“我只是觉得,既然阮小姐对我这般瞧不上眼,想必也是不愿再花我的钱了。倒不如现在把账算清楚,也能彻底撇清咱俩的关系。毕竟,阮小姐也不想背上讨厌之人的人情债吧——阮小姐,你说对不对?”
他这是在威胁她。
将他请客一事,偷换概念,变成了她欠他的人情债。
话音落下,贾温文还朝角落里的应侍生做了一个“结账”的手势。
应侍生闻声而动,扭头便拿来了长长的一卷账单,餐食加上酒水,每一道菜品都价值不菲。
可心接过那单子一看,瞬间吓得花容失色。
食材与酒水的价格,再加上场地布置费、服务费等等,最后的总数目算下来,折合人民币,竟然要将近三十万。
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们虽然都是富二代,可毕竟还是学生,家里管着大头的钱,而他们只能每个月管父母开口要点零花。
要他们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来就为了吃顿饭,以他们的条件,还是有些吃力。
可心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怎么这么贵啊。”
另外一个朋友也难为情地低下头,“我以为今天有人请客,所以都没带多少现金。”
“我也是……”
“你们怕什么,不是有阮小姐在吗?”贾温文笑了笑,反问道,“听说,阮小姐家里可是做外贸生意的,她自己又是几十万粉丝的博主,每个月的流水恐怕远不止这么点儿的。”
“对她来说,三十万,应该只是小菜一碟吧?”
得寸进尺,忍无可忍。
阮梨已经开始后悔跟这种跳梁小丑沾上关系了。
她低下眼,看着面前摆着的高脚杯里还装着一半的酒。她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将这深色的酒水泼到贾温文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上,让他今晚再也笑不出声来。
就在她猛地攥住酒杯,马上就要实施脑中的想法时——
“阮小姐,怎么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了?”
“提到要你付钱,就摆出这样一副表情来——”贾温文将眼睛眯成两条得意的细缝,犹如得志小人,“不会吧?传说中的英区刘亦菲、商圈贵千金,不会真的连这一顿饭钱都拿不出来吧?”
泼酒的冲动原本如猛兽倾巢——却就在贾温文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被硬生生地遏制住。
阮梨按在高脚杯上的指节都用力到发起了白。
不行,要冷静。
不能泼。
谁先让愤怒占据了理智的上风,谁就率先露出了破绽。
这杯酒泼出去,火气是解了,但接下来她要面临的棘手问题会变得更多。
贾温文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进而反手拿住她的话柄——如此一来,不仅让她优雅的人设崩成了渣渣,还会让她泼酒这一行径,显得像被戳中痛处之后的破防之举。
更何况——
她还真怕这酒泼出去,反倒把贾温文这个蠢货给泼爽了。
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
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都会犹如蝴蝶振翅,持续地激起意想不到的惊涛骇浪。
贾温文眼看着几个方才还活蹦乱跳、指手画脚的学生,此时都变得安静无声——他不禁讥讽地笑出了声。
其实,贾温文早就等着看这一幕了。
几天前,阮梨破天荒地回了他的私信,主动询问他见面的地点,他那时还别出心裁地选了这一家画廊,原本以为是她熟悉的领域,两人也更容易打开话题。
却没想到,等见了面,阮梨却全程都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画没看几幅,照片倒是拍了不少。还精挑细选地发在了社交媒体上,时不时地掏出手机来看一看,反复确认点赞和评论数的变化。
也不知道又在钓哪条大鱼呢。
贾温文心中忿忿不平,就开始拉着她滔滔不绝地聊天,企图引回她的注意力。
可阮梨却从来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头、摇头。整得贾温文都有些不自信了起来,他聊的话题有这么无聊吗?她就像在听催眠曲一样。
纵观整个夜晚,她情绪唯一被点燃的一次——就是在公路上与那辆卡宴变道飙车,上演生死时速的时候。
当然,在那个关头,贾温文的脉搏也一度深受惊吓而飙到了140。
因此,贾温文便得出了结论,猜到她这是没看上自己,干脆也别浪费时间,直接一拍两散算了。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没戏了,就也懒得再去阮梨身上多费什么心思。
但在深夜回到家里后,他却又忽然收到了阮梨主动发来的短信,说她已经回到学校了,还说很期待和他的模特合作。
这忽冷忽热的态度,真是让人捉摸不定。
于是,贾温文便决定再试探一番。
这一次,他下了血本,搜罗了全英区排行前列的一家奢华餐厅,还是想尽办法、找尽人脉,才订了个二人座的包间。时间还特意选在了夜市,只因吃完晚餐后,他想看看能否顺势找个理由在外面过夜。
结果,没想到,阮梨直接以身边有很多朋友的理由婉拒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目的性表现得太过明显的缘故,这才惹来了她的反感。但阮梨并没有表示出明确的拒绝,所以贾温文也不甘心就这样轻言放弃,索性顺水推舟,邀请这些同学一起来吃个便饭。
阮梨很快答应了,贾温文刚松了口气。
但一群人吃饭、和两个人吃饭,性质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可不愿再去那个光是开一瓶香槟都要上万人民币的高端餐厅,付出超额的金钱,为了获取不对等的回报——他又不是冤大头。
于是,贾温文精打细算,最后挑选了一个更加保守的选择。
却没想到,遭到了阮梨的强硬拒绝。
[不好意思,我从来不去米其林以下的餐厅]
贾温文都要气笑了。
这是在拒绝他呢,还是换着法子来羞辱他呢?
这下,贾温文才真的确定了,她对他的确没什么心思。
但总得把饭钱捞回本吧?总不能偷鸡不成还蚀把米。
这些天他花出去的钱已经足够多了,画廊门票钱、修车钱、请客吃饭的钱、临时修改预约的加座钱……甚至还有那个贵到死的拖车费。
贾温文又想到了阮梨自媒体博主的这一身份,本想利用她的名气合作共赢——却不承想,再一次遭到了她的严词拒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难不成,她还真当他是免费出镜、陪写作业的工具人啊?
等最后车子开到了餐厅,贾温文已经很不开心了。
在入座前,他还是选择客套地奉承她,当做最后的试探——却在见到她依旧对他冷眼以待时,终于彻底地破防。
索性他也摊牌了。
开直播,也是为了和她撕破脸皮,不惯着她的公主病;顺带,再趁机捞一波流量和打赏,不管怎么样,他都是赚的。
只是,在见到阮梨面对账单时、那闭口不语的模样,贾温文心底突然升起了一个灵光乍现的猜想。
做网红这么久,形形色色的人他见过太多了。
在此前,他也不是没有见过真正的富家千金。那些大小姐花起钱来,可都是真金白银地丢出去,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钱在她们眼里,根本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可面前这位阮小姐,为了这区区三十万而陷入僵持的模样——
好像确实有点奇怪了啊。
难道说,眼前这人,其实是个冒牌货?
想到这里,贾温文犹如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一时间更是得意起来,嘴上也开始愈发口无遮拦。
“呵,我当你真是什么公主,原来只是个想吃白食的拜金女!一看见高级餐厅就走不动道,居然还拖家带口,捎了一群人来蹭饭。”
他越说越激动,突然间指着阮梨,高声叱责道,
“我看——你根本就是假名媛、真捞女!”
话音落下,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空气都仿佛凝固在此刻,浓稠得化不开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
面对贾温文的质疑,阮梨没有急着出口辩驳,而是将目光逐渐流转。
她的视线自远端起,缓缓扫过厢房内的每一个人,由远及近。
她发现,不知何时起,她的朋友们,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比起贾温文的胡言乱语,他们更在意阮梨接下来会是什么反应。
因此,他们的视线都紧紧跟随着阮梨而动,不愿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的变化——他们看向阮梨的目光,也渐渐地开始掺杂了许多其他的东西。
猜忌的种子一旦埋下,便会在看不见的地方抽枝展叶,直至将原本牢固的高楼大厦,侵蚀得只剩下一个支离破碎的骨架。
眼下的情况,就像是一条分水岭。
她接下来的表现,便显得至关重要。
冷静。
深呼吸。
最后,抬起手,轻轻掩嘴——
勾勒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三十万?我当是三千万呢。”
话音坠地时,阮梨方才无意间流露出的恼怒与惊惧俨然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桀骜不驯的玩味与挑衅。
阮梨薄唇轻挑,恰似猫戏老鼠一般,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聛睨贾温文,“贾先生,‘拜金’也是需要门槛的吧。”
“就你兜里那三瓜俩枣,值得谁来拜呢?”
对上阮梨那双深邃如墨的乌眸,贾温文的心猛地坠了一下,惊愕反问:“你,你什么意思?!”
“或许在贾先生的认知里,三十万一顿的晚餐,就算得上是‘捞’。”
面对他的慌乱,阮梨依旧气定神闲,挑起一边的眉毛,莞尔笑道,“毕竟,你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三十万。更别说你腰上那根山寨货爱马仕了。”
闻此言,贾温文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是付账单而已,”最后,阮梨冷笑着起身,“一个电话,顺手的事。”
说罢,她便从包中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
——果不其然,她的这番表演,开始有效果了。
阮梨的变化,很快就震慑到了贾温文。
他没想到她变脸会如此之快,一时间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阮梨并非他猜想的那般外强中干,而真的是某位商圈大人物的爱女,那他方才的那番失言,岂不是一脚踢上了硬铁板?
——越想越不由得冷汗直冒。
而阮梨的朋友们,则是被她这幅出手阔绰的豪气之姿给彻底折服,尤其是可心,简直崇拜得双手合十:
“哇,阮阮,你好帅啊——”
沐浴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之中,阮梨却只是伸手摸了摸可心的头,微微一笑。
“失陪十分钟,在这里乖乖等我。”
“好!女神我要永远追随你——”
高跟鞋将众人惊叹的声音踩在了脚底,阮梨拿起手机,推开厢房的门,在转过身的瞬间,迅速冷下了脸。
一直到身后杂乱的人声彻底消失不见,她紧绷的脊背才终于放松了几分。
其实,没有人看见——刚才,她的手心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还好,
姑且算是蒙混过关了。
果然,演技还是要浮夸一些才能唬得住人。
阮梨松了口气。
刚才,贾温文的那番“捞女”言论,且不说逻辑正确与否,他的目的无非只有一个——
那就是想用激将法,去倒逼阮梨自证清白。
不过,阮梨始终铭记于心。
无论在什么时候,决不能掉入自证陷阱。
自证,只有0、和无数次。
与其证明自己,不如攻击他人——这是她从她亲妈在外吵架二十年的经历里学来的道理。
其实,不说三十万了。
她的卡里现在连三万块都没有。
——但那又如何?
不管她手里到底有没有这些钱,她都无须在此刻向眼前这个庸俗的男人证明。
眼下,她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是这一份天价账单而已。
一直走到了长廊的尽头,阮梨停下了脚步,垂眼望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号码。
她的指尖停顿在了隔空三毫米的距离,却久久地按不下去。
她的内心有点矛盾。
说实话,
好不容易才与李赫维持在了相安无事的距离,她可不想前功尽弃,又跑去和他背上了债务关系,继续纠缠不清。
可是,除了打给他……眼下,她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毕竟,她可不想刷爆十张信用卡——只为了买一顿该死的晚餐。
另外,从客观角度来看,他们前几天才闹了一场不愉快,最终不欢而散,彼此现在还处于冷战期中——他会不会愿意对她出手相助,这都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该不该,赌一把?
就在阮梨陷入沉思之时,掌中的手机却率先震动了起来,将她吓了一大跳。
那发光的来电显示上,赫然写着两个字。
——李赫。
她在想起他的时候,他就恰好打了过来。
阮梨相信,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巧合。
手机来电的震动声,在静谧的走廊之中层层回荡——仿佛某种带着魔力的诅咒,蛊惑着她的心,渐渐麻痹她每一条神经。
阮梨倏然抬起头,餐厅外的走廊上十分寂静,四顾无人。
只偶尔传来丝丝零碎的风声。
——你在的吧?
——其实,你一直都在看的,对吧?
李赫——
你可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恶魔。
一个她想躲、却始终在劫难逃的梦魇。
一块依附在她骨髓之上,与她共生、难以根除的毒疮。
阮梨索性将心一横,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她已经被暴露了私隐,不想再继续身陷被动之中,索性先发制人,
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多余的废话,“告诉我,你在哪里。三分钟后,我去找你。”
其实,他也很求之不得吧。
毕竟,他一直跟踪她、暗中窥伺她——
不就是为了见她一面吗?
话音落下,手机那端,却是无边的沉默。
这静默无比的漫长,久到阮梨甚至忘了自己的呼吸,只听见胸膛的心跳声逐渐加快——
“我在楼顶等你。”
李赫终于开嗓了,那声音有如地窖中涌出的寒风,阴沉得让人脊背发凉。
可不知怎么,
原本阮梨心头众多的情绪纠葛在一起,堆乱如麻,却在听到李赫嗓音的那一霎——
她的心竟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其实,她早有预感。
她知道,他一直在她附近。
可是,等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平缓的气息,恍若近在咫尺——
她竟然感到了一丝诡异的,
安心。
毕竟,在如今这一场充满变数的混乱局面之中,他是她眼前唯一可控的因素。
待在他的身边,既是一种未知的危险,却同时也是一种诡异的安全。
阮梨第一次有了这样古怪的念头。
阮梨关上手机,很快整理好心绪,望向了眼前、那通往顶楼的楼梯。
第23章 耍心机“这才是我的宝宝。”……
阮梨至今仍记得很清楚。
以前读高中时,李赫就像是她的提款机,帮她圆了一个又一个的谎。
她说家里的衣柜有一半都是Lululemon,李赫就真的买下了当季所有的新款送给她。
她随口提了一句请全班同学无限畅享哈根达斯,最后付账单时也只是把二维码扫给了他。
在付钱这方面,李赫一向绝无二话,从无怨言。
因此,他们打过不少配合。
就像是孔雀为求偶时浮夸的开屏,李赫也曾通过展示自己的财力,来将阮梨留在他的身边。
想到这里,阮梨定了定心神,也随之推开了顶楼的门。
这间餐厅的设计师很有水平,顶楼宽敞的空间被做成了一个观景露台。站在玻璃栏处,可以一边享受着奢靡的夜风,一边纵观整座城市纸醉金迷的夜景。
李赫就站在她视野的正中心。
他背对着阮梨,与霓虹灯下的夜色融为一体。
清风拂过面颊,阮梨的目光随之而动。不知何时,露台已经被清了场,显得空荡寂静。只有桌上摆着两杯玫瑰香槟,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一杯被动过了几口,另外一杯,是给她准备的。
迷人的酒红色液体,在光线的折射下闪耀着细腻光泽。
阮梨抬起那支高脚酒杯,盯着李赫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他们上一次见面时,她还利用贾温文,让他吃了好大的一番醋。
没想到,连24个小时都没过,还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贾温文,局势两级反转,变成了她主动送上了门来,犹如待宰的肥羊。
真是命运戏人。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所以,他最后会怎么选?
是帮她救场解围;还是隔岸观火、看她的笑话?
如果——他以为,自己能凭借着这三十万,让她受其摆布,那可真是打错算盘了。
她还有其他很多方法可以搞到钱,只不过要多费一点功夫而已。
他不过是其中最省事的一种。
于是,阮梨一边在脑海中构思着planB,一边调整好表情,捏着两个酒杯,朝他走了过去。
“在这里待多久了?”
李赫正在远眺,鬓发被凉风吹得缭乱。
他听见了阮梨的声音,却也没有回头。
“不算久。”
嗓音透着沉重的颗粒感,像是被夜风浸润了许久。
阮梨伸出手,将其中一杯香槟递给了他。
“李同学,能不能请教你一个问题?”
李赫这时才微微侧过头,接过了她递来的酒,看向她的眼神,掩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嗯。”
阮梨看不透他的表情。
这种捉摸不透的态度,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李赫今晚对她的反应,甚至可以用“冷淡”二字来形容。
他这幅爱答不理的模样,和昨夜那患得患失、争风吃醋的表现,简直是大相径庭。
让她恍惚之间总有种直觉——这是他为她量身定制的陷阱。
如果他不想见到她,那今天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地跟踪她、监视她?
如果他很想见到她——
那他这幅漠不关心的态度,难道只是装出来的假象?
阮梨心中突然冒出了一股莫名的胜负欲,想要撕碎他这幅云淡风轻的伪装,看一看他此刻最真实的表情——会是惊恐、暗喜、还是拈酸吃味?
于是,话到嘴边,绕了一个圈。
她忽然抬起香槟,与他碰杯。
在玻璃杯摩擦的清脆声中,她出其不意地错开了话题:“所以,你是怎么黑掉贾先生的车载音响的?”
仿佛看破了她故意吊人胃口的小把戏,李赫的眼底闪过一丝轻笑。
“只是截断了他的无线网而已。”
“那今晚呢?”阮梨又接着问,“难道,你全部买通了那些应侍生?”
其实,她是真的有点好奇,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好像在她身上安插了针孔摄像头一样——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逃不过他的监视。
没想到,他的回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李赫轻轻一笑,反问她:“需要那么麻烦吗?”
接着,他抬起了掌中的手机,发亮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眼熟的场景。
是贾温文的直播间。
原来,她方才经历的一切,都被实时直播在了他的面前。
由于她方才大胆集火的表现,在她离席之后,直播间的弹幕此刻如炮轰一般炸开了锅:
[装什么清高,我看她就是怕被人看出来是个美颜十级的照骗。]
[不就是插着几根金毛的野鸡,摆什么谱,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怎么去这么久,不会要逃单了吧?主播赶紧追出去看看啊!]
阮梨只是潦草地扫了一眼那些弹幕,忽而手指一颤,一时失力,没拿住那高脚杯。
香槟从杯口溢了出来,深红色的液体漏在了手上,湿冷的触感让人很不舒适。
阮梨正打算放下酒杯,李赫却忽然牵起了她的手,当着她的面,用他的指腹擦去了她手背上残留的酒痕。
来回的擦拭。
动作细致入微。
但这番举措,并没有让阮梨的手指变得清爽,反而使得酒液扩散风干得更快,让两人指尖的连接处,都沾染上了馥郁的酒汁,而变得更加黏腻。
这感觉太奇怪了。
阮梨开始试图抽出手来,李赫却在不知不觉间,锁住了她的四指。
她逃不出他的钳制。
“姐姐,我一直在看着你。”
李赫倏地轻笑了一下。
他的眼神,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
阮梨心头一颤,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不行,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被牵着鼻子走,要冷静。
冷静。
“所以,这就是你突然给我打电话的理由吗?”
阮梨迅速调整表情,勾起了唇角,绽放一个从容不迫的微笑,“你叫我到顶楼来,不是为了看夜景的吧?”
她试图诱使李赫自己开口暴露意图,对方却没有陷入她的引导之中,而是忽而放开了对她的桎梏。
阮梨如获大赦一般缩回了手,与此同时,李赫也转过了身,面向迷离的夜景,闭上眼,深呼吸,唇角染着淡淡的笑意。
“我只是觉得,登高而视,可以看清很多当局者迷的事。”
“况且,吹会夜风,有助于平复心情。你觉得呢——姐姐?”
话音落下,李赫睁开了眼,偏过视线,用半侧脸望着阮梨。
他嘴角挂着的那抹笑意,渐渐转化成了更深沉的东西。
“还要继续假装松弛吗?”
“姐姐,你明明在发抖。”
阮梨身子一震,宛若心尖被人狠狠攥住。
他看到了。
她被他看到了。
那股浑身里外被看穿的惊惧感,再度攀上心头——亦如陷进了泛
滥的蚁窝,密密麻麻的蚁群蜂拥而上,一点一点啃噬她的理智,令她头皮发紧。
这一次,情势调转。
她被推上了审判台。
他变成了那个坐在台下凝视她的人。
“姐姐,你一定很慌吧。”
李赫却没有给以她喘息的机会,紧追不舍,直到将她围堵在了墙角。
她心底那片如渊的阴暗,被他毫不留情地一层一层剖开,最后只剩下淋漓的鲜血与不堪,赤条条地示人。
她的心机与算计,根本无处遁形。
“在看清账单的那一刻,你甚至无法开口反驳,那个数字让你头晕目眩,只能愣在原地——直到被冠上‘假名媛’的高帽,你才猛然回神,如梦初醒,想起了自己应该出手反击。”
李赫忽然轻声笑了一下,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台面上。
“因为,三十万的晚餐,对于阮梨来说,或许只是九牛一毛。”
“但是,对于白欣怡而言——三十万,却是她留学一整年的学费、是她妈妈去年在老家买下那套小户型房子的首付……也是她想帮妈妈把路边摊换成小店面,所需要的全部租金。”
“所以,你慌了。”
话音落下,阮梨失措地抬眼,却对上李赫的目光——
他炙热的视线,犹如一条缠绕上身的毒蛇,将她的五脏六腑悉数绞紧、揉皱。
在她尚没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被他捏住了命脉。
他低声问她:“你恼羞成怒,是因为,他恰好说中了你的痛处,对吗?”
阮梨的呼吸已经彻底紊乱。
从没觉得,手中的酒杯这样沉重过。好似一块沉甸甸的铁铅,要扯着她陷落下坠。
她轻敌了。
她从没设想过,他表现出来对她的了解程度,早已经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
在某些时刻,
他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这种被洞悉城府的危机感,让她开始天旋地转、耳鸣目眩。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阮梨意欲佯装镇定,可发白的脸色却出卖了她的毫无底气。
而李赫,
早就将她的一切破绽尽收眼底。
“欣怡同学,”他盈盈一笑,忽而凑近了她,一直到将她压在了玻璃围栏上,却摆出一副纯真的表情,“你觉得,谎言说得多了,会成真吗?还是,只会叫人变成一个信口开河的惯犯?”
阮梨终于忍耐不下去了。
她如同深陷漩涡一般,凭着本能挣扎反抗起来——
“我已经不是白欣怡了,别再用那个名字叫我!”
她转身想要逃跑,李赫却再度将她抓了回来,按在了玻璃挡板上。
月色如银,她身下透明的玻璃,映照出城市璀璨的夜景。
李赫伸出手,却是攥住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逼她与自己对视。
他幽深的眼底,仿若隐匿着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那压抑的侵略性,竟让她一时间四肢无法动弹。
“那你希望我怎么叫你?MissLiar,气急败坏的阮小姐,还是……”
他话音一转,忽而噙着笑意低声唤了声,“宝宝?”
阮梨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冷一热的挟持,让她浑身不自觉地轻颤。
就好像一脚踩入了陷阱,落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对。
今天的李赫,很不一样。
他变得更有攻击性,变得更像一头不受驯化的莽兽。
阮梨后知后觉地懊悔,或许,她今晚不该来的。
她不该来见李赫。
这是她今晚犯下的又一个错误。
原本以为,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他是她身边唯一可控的因素。
现在看来,她根本就错了。
——他明明才是那个最大的威胁。
可一切为时已晚。
阮梨的手发起了颤,却是无意间将酒杯打碎。
随着一声炸裂的脆响,香槟流淌了一地,还溅在了阮梨白皙的小腿上,流下一条长长的、暧昧的酒汁红痕。
“姐姐,承认吧。”
李赫低沉的嗓音就在这时自头顶响起。
“其实,你就是个虚伪的小偷,狡猾的骗子——”
“你想装成橱窗里精致的瓷娃娃,可你只是墙角里一堆发臭的秽物、是早已被蛀虫啃食殆尽的朽木、是藏在阁楼里结灰的蜘蛛网。”
李赫微微一笑,双眼深如黑洞,好似要将她吞没,
“风雨一来、墙皮剥落,你就只剩下了摇摇欲坠的破败骨架,就像一滩虚有其表、不堪一击的劣质仿造品。”
他的话如同一棒重击,砸得阮梨双拳紧攥,指节发白。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闭嘴!”
李赫却并没有被她的愤怒吓到,反而莞尔一笑,将两人的距离愈发拉近。
“承认吧,你的演技根本就没有那么完美——”
“把你的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你明明就气得想杀了他,为什么还要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说完,他猛地捏住阮梨的下巴,强势地将她扭过身来,面朝着底下的夜景——
这家餐厅不过三楼的高度,从顶楼向下望去,楼底熙攘人群的欢声笑语清晰可闻。
这距离近到,似乎只要她稍稍一放大音量,便会引来所有的人群驻足而望。
阮梨不禁屏住了呼吸。
太危险了。
“敢不敢,大声骂出来?”
李赫却在此刻突然挑衅地开口,“敢不敢,让他们都来看看——你有多么的肮脏、卑劣、下三滥?”
这番话,让阮梨的心几乎悬到了嗓子尖儿。
他想做什么?
他是不是疯了!
阮梨开始失控地剧烈挣扎,高跟鞋踩在酒杯的碎片上,发出碎裂扭曲的尖声。
“放开……我!”
李赫却攀附在她耳边,冰冷的气息落在她的后颈,好似来自地狱的撒旦,于耳畔奏响蛊惑的魔音。
“如果,楼下的那些人,你身边的朋友们——知道了他们眼中所谓‘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其实,只不过是个小摊贩的女儿……”
“你说,会有什么后果?”
他的每一声吐息都似锋利刀刃,割破周遭空气。
“宝宝,不如由你来回答我吧?”
阮梨脸颊的余温迅速褪却,汗如雨下,手脚冰凉。
她终于看清了,
他今晚把她叫来,凌辱她、激怒她、威胁她。
最后,图穷匕见,终于露出了抵在她脖颈之后,那尖锐的獠牙。
阮梨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耻辱的感觉了。
就像将她的尊严狠狠摔在地上,践踏、碾碎。
上一次,还是在她十七岁的生日的时候。
那时,她的亲生父亲还没有抛下她,他给她买了一套香奈儿的连衣裙,当做是她的生日礼物。
因为是爸爸送的礼物,所以,阮梨自然而然地以为,那是件真品。
直到虚伪的谎言被当众拆穿,为了少女破碎不堪的自尊心,她哭了整整一夜。
本该她是主角的生日宴会,却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她的伤心欲绝,不仅仅是因为第一次穿假货被人发现——
更是因为,那件裙子,是她爸爸送给她的。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会用这种垃圾仿品来敷衍自己。
难道,在他眼中,她就只配得上这样的残次品吗?
这股无力的轻贱感,几乎将她击碎。
后来,阮梨长大了,也渐渐地悟出了很多道理。
她这才察觉,原来她那时的伤心,其实只是因为,她的价值体系是受外界干扰的。
她将定量自身价值的权力,拱手相让,交到了外人手里。
而她托付的那个对象,又恰好是个渣爹。
这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她永远都不会再为外界的眼光而轻易地牵动情绪——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审判她。
被动地等待着外人来衡量自己的贵贱——招一招手,便以为自己是至臻之宝;挥
一挥手,又觉得自己被弃如敝履。
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犯傻了。
于是,阮梨骤然生出了一股强硬的力量,朝着李赫的脸,猛地扇了一个耳光——
响亮的一掌,将他的嘴角都扇歪。
那力度之大,让李赫也下意识地愣了一瞬。
“滚你大爷的!李赫,你给我去死!”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失控地在他面前爆出脏口。
趁着李赫发愣的间隙,阮梨扭身一躲,就像条捉不住的鱼,从他怀中逃了出来。
“是,我就是个骗子,我是小摊贩的女儿,我根本不是什么豪门千金!你满意了吧?”
阮梨指着李赫的鼻子,几乎是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
“我从小出生在贫民区,住在房顶漏水的出租屋里,夏天穿着破了洞的内衣,冬天连热水都要节省着用——但那又如何?想用这身份压垮我,简直是白日做梦!”
“我的出身,从来没能改变我的处境,过去、现在、未来都不可能!”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值得拥有最好的!我配穿名牌,我配去高级餐厅——这一切,只因我生来就值得!任何人也别想质疑!”
话音落下,久久的僵持。
李赫的反应,却并不像阮梨预想的那般惊讶、仓惶,
而是——慢慢勾起了唇角。
他那被乌云笼罩的阴沉面庞,却倏地泛起一丝笑意,恰似寒意料峭时,冰雪悄然初融的微妙之景。
他含笑地看向了她,眼中满是宠溺,
“这才是我的宝宝。”
说完,李赫直起了身子,朦胧的月色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
见他似乎想要朝自己走近,阮梨愠怒地低吼,“滚!别过来!”
李赫却置若罔闻。
他向阮梨走近了几步,直到在她眼前站定。
“姐姐,你是对的,你的确配拥有最好的。”
他略微停顿,又轻轻笑道,“因为,真正肮脏、卑劣、下三滥的——”
“另有其人。”
见李赫的态度陡然变软,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阮梨一时也愣在了原地,没反应过来。
“……你什么意思?”
直到俯身,凑近在阮梨的面前,李赫才缓缓地从怀中拿出了一支录音笔。
那笔头发光的指示灯,仿佛一记重锤,瞬间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第24章 唇舌战“吻我。”
在阮梨的注视下,李赫修长的手指按在了那录音笔的隐藏键上,
“咔哒”一声,播放器开始工作——
“是,我就是个骗子,我是小摊贩的女儿,我根本不是什么豪门千金……”
“我从小出生在贫民区,住在房顶漏水的出租屋里,夏天穿着破了洞的内衣,冬天连热水都要节省着用……”
阮梨根本没有听完的勇气。
录音笔中,她的声音蕴藏着怒涛般的嗔怒,每一个音节都因嘶吼而显得沙涩——这番破防之姿,与她平时在人前营造出的优雅贵千金人设简直判若云泥。
因此,也就更进一步加深了这段录音的真实性。
她太大意了。
李赫就像是那个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恶魔之子,亲手将她心底的黑暗面激活、释放。
是他诱出了她内心的魔鬼,催化那些邪祟肆意疯长,又眼见着高楼坍塌、堤溃水漫,直至彻底扭曲。
这是她第一次有了心理防线被触及的失控感。
——也是他第一次让她感到了真正的……恐慌。
一直到录音播放完毕,李赫幽幽的低语传来,
“姐姐,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棒?”
他轻盈的笑声在耳畔回响,下一秒,她的下巴便被他捏住,缓缓抬起。
彼此四目相视的顷刻间,阮梨的心头猛地一颤,宛若灵魂的瞬时共振。
“肮脏的是我,卑劣的是我,下三滥的……也是我。”
“可也只有我……才能看见全部的你,最完整的你。”
李赫眼中沉抑着对她溢于言外的占有欲。
他不断地对阮梨强调着他的重要,仿佛只要念过一遍又一遍,便能像咒语一般烙印在她的脑中。
原来,他在用这种方式向她证明,自己的独一无二。
阮梨方才察觉,她再一次低估了李赫的阴险之处。
面对她的受困,他在帮她救场解围,和隔岸观火、看她的笑话之间,
选择了第三条路。
——趁火打劫。
阮梨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甚至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从哪一步起,开始不经意地掉入了他的阴谋?
在她与贾温文鹬蚌相争、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他是否正藏在屏幕另一端的暗处轻笑,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他利用了她。
他窥见了她的命门,将她的软肋变成了他手中的把柄,为他所用。
——这明明是她最擅长的调训之术,却被他偷师、挪为己用。
他就像一条狂躁的疯狗,发起病来,连主人都咬。
“姐姐,”李赫仍旧在她耳边低吟,“你也不想这里面的录音流传出去吧?”
这台词简直糟糕得令她又羞又赧。
可她躲不掉。
她闭上眼,李赫的声息还会从骨缝之中溢出,无孔不入地侵占她的每一寸神经。
哪怕只有1%的概率——她也不敢赌。
阮梨的指尖因怵意而隐隐发颤。
她只能咬紧牙关,暗中攥紧了双拳,
“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她这幅浑然落网的模样,李赫微微一笑。
他垂下眼,视线的落点最终停在了她的胸口之上。
阮梨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套裙,v字的领口,镶边蕾丝勾勒出她迷人的锁骨。
她的脖间没有任何束缚,因此,任何一个路过的人,都可以清晰地见到,昔日他在她颈侧留下的吻痕已然变淡了不少。
若不仔细看,都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了。
李赫的视线始终锁定在她白皙的脖颈处,每一秒的凝视,都仿佛要将她细嫩的皮肤给烫出一个洞来。
“你知道,什么会让我开心。”
说完,他后退两步,顺势坐在了遮阳伞旁的沙发椅上,大马金刀地舒展四肢。
他仰头而视,望着阮梨的眼神逐渐加深。
“吻我。”
他斩钉截铁地发号施令,令阮梨心头一颤。
她这才意识到——
她好像玩脱了。
那天在餐厅,她主动扯下高领毛衣,勾-引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本意是想抹杀他的占有欲,让他认清局势,认清她就是一个翻脸无情的女人。
却没想到,她这个欲擒故纵的举动,反倒像是一场蝴蝶效应,在不远的将来竟掀起了这么庞大繁复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他体内某种沉睡的潜能,被她无意间开发。
如今,看着眼前的画面——李赫歪着头,神色自若地望着她,静静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阮梨只感觉骑虎难下。
且不说,李赫的要求是否合理。
她现在确实没有与男人调-情的心情。
可是,李赫却没有给她推脱的机会。
“宝宝,”
他主动伸出手,勾着她的指尖,锲而不舍地催促道,“吻我。”
他的语气听上去柔缓了几分,态度却依然笃定不移。
阮梨知道,凡是李赫认定的事,绝无放弃的可能。
他就是这样一个偏执又古怪的疯子。
盯着李赫这幅神色惬意、怡然自如的模样,阮梨突然起了一股逆反心。
明明他才是那个做错了事的恶棍。
凭什么他可以这般潇洒自在、坐享其成?
等反应过来之时,阮梨已经两步上前,倾身,将单膝抵在了李赫的两腿之间。
两人的距离骤然贴近,阮梨甚至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李赫猝然加紧的鼻息。
随后,她低下头,覆上了他的薄唇。
这是她与他之间的第一个吻。
也是他迄今为止的初吻。
不过,却不是她的。
因此,阮梨的技巧远胜于李赫。
她很快便掌握了主导权,用湿濡的舌尖描摹着他的唇形,引诱、挑逗,没几下,
便勾得他气息不稳、呼吸粗重起来。
然后,蓦地咬一口他的唇瓣,在他疼得张口轻哼之时——长驱直入。
几乎是同一时刻,阮梨感受到李赫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坚硬无比。
可是,他完全不会接吻,甚至连回应都显得如此笨拙。
阮梨决定好好教训一下这条只会狂吠口嗨、不听话的小狗。
她用手按在李赫的双肩上,很轻易便将他放倒,抵在沙发上,来了一场唇枪舌战。
在停下来喘息的间隙,阮梨不忘讽刺他一番,戏谑地问:
“这一幕你是不是在脑中幻想很久了?”
李赫不语,对她的调侃没有反应。
就在阮梨意兴索然之时,李赫却突然翻了个身,将她反压在了身下——那动作尽力掩着几分隐忍,却又因失控的欲念而动摇地轻颤。
他又吻了下来。
阮梨措手不及,甚至一时间忘了防御。
她很快感受到了他的争强好胜,因为——
他开始效仿她的动作与技巧。精细到每一寸力度、每一次起伏。
在这方面,他成长得很快,简直就是天赋异禀。
再这样下去,阮梨甚至涌起了一股危机感——她的拿手绝活都可能会被他潜移默化地偷学走。
不过,她的这缕危机感很快便风吹云散,消融在了他给予的火辣缠绵之中。
阮梨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
要不然,她怎么会和她最讨厌的李赫吻得难舍难分?
就在气氛水涨船高之际,阮梨倏然感觉自己的脖子传来一阵刺痒。
是李赫在摸她。
与她热吻的间隙,他竟然还能分出心来,用指腹细细摩挲她的脖颈——
那是他曾经留下吻痕的地方。
起初,还只是轻拂过的试探,后来就逐渐变得放肆,揉、搓、捏,压抑着蠢蠢欲动。
最后,他还用指尖轻敲在她的颈侧,像是应和着他们唇舌相融的节拍。
——他又打在什么鬼主意?
阮梨猛地睁开眼,却对上了李赫深沉的瞳仁。
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他从耳廓蔓延到脖颈处,那难藏的潮红。
原来,他一直在偷看她。
看他那副痴迷享受、乐在其中的表情,阮梨忽然生出一股无名火。
于是,阮梨遽然起身,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香醇的气息迅速抽离,李赫还有些食髓知味的依恋,本能地伸出手想去搂住阮梨的腰肢,将她带回自己怀中——
下一秒,他的脸上就被泼了严严实实的一杯酒。
冰冷滑腻的酒水,染湿了他的喉结,又顺着锁骨流淌到了他的胸口,最后滑入了衣襟口的缝隙之中。
等李赫低头看向自己时,他的衬衣已经染上了葡萄的深红色。
常规的香槟酒大多是淡黄色,但他今夜点的这两杯玫瑰香槟是特调款,用了很多的红葡萄酿造浸渍,使得酒液的颜色呈现出诱人的深红色,因而,香味也更加浓郁醇厚。
李赫的表情显出一丝短暂的迷茫:“……?”
阮梨凝视着眼前的景象,忽而讥笑了一下。
“你现在的表情也不赖。”
其实,她的记仇程度,不亚于他。
还没等李赫反应过来,阮梨便再度俯身,压了上去——
——不是很喜欢在人身上留下吻痕吗?
——那就让你也尝一尝浑身被刻满“标记”的滋味。
阮梨种草莓善用巧劲,不像他如狼似虎,她没花费多少力气,便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块又一块的印记。
从脖颈,到锁骨,再到胸口。
衣襟撩开,酒汁在体温的炙烤下变得更加黏腻,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直到最后,竟是没有一处能看的地方。
阮梨的吻技太过熟练,如此激烈的对峙,以至于,到了最后,李赫完全失去了招架之力。
只有某处紧绷的肌肉,将单薄的布料持续撑大。
依稀还能看出,被浸润后的深色印记。
仿佛蓄势待发的猛兽。
安静的顶层露台上,一边是碎了满地的玻璃渣子,另一边却缓慢流淌着香气氤氲、汁水四溅的酒液。
欲望的气息裹挟着每一处空气。
阮梨就在这时轻轻一笑,
趁他回过味来,将泛红的指尖,抵在了他的喉结上——
“还想要吗?”
“求我。”
第25章 湿透了她今夜的着魔,只因受了他的蛊……
刚才不是叫得很欢吗?
说她是垃圾、是朽木、是蜘蛛网、是劣质仿制品,
为了激怒她,就用刻薄的语言攻击她、用恶毒的词汇侮辱她,最后,还趾高气昂地将她的弱点当做刺痛她的匕首——
以为这样,她就会向他屈服吗?
阮梨望着身下缭乱的人,正欲勾唇一笑,却没想到,下一秒,李赫猛地抓住了她扣在自己喉结上的手。
“……!”
阮梨皱起了眉头,冷不丁地想挣开他的束缚,可他握住她手腕的力度大到惊人,她用力挣扎竟然纹丝不动。
相反,李赫轻轻一拉——便将她带入了怀中,欲罢不能。
下一瞬,阮梨便清晰地感觉到——
李赫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清瘦单薄的豆芽菜了。
他已经迅速成长,变成了一个健全的男人。
一个体力与力量都远胜于她的成年男人。
他就像一个无边的黑洞,将她的手段尽数吸纳,逐步反噬。
“你希望我怎么求你?”
他低低地笑了一下,将她缥缈的思绪从云端扯落回现实,“……假装不知道,你裙下早就口透了吗?”
他挑弄的话语,化作无数钢针将阮梨的身体钉在了原地。
紧接着,一阵麻意迅速蔓延至全身,让她双腿发软,心脏也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起来。
等感受到毒-瘾开始发作时,已经为时太晚。
阮梨想,她一定是喝醉了。
刚才种草莓时,她含着浸了酒的肌肤,连吸带吮,到现在嘴里都还蔓延着湿润的布料和汗液混杂在一起,那咸湿的气味。
那杯被泼出去的玫瑰香槟,几乎有一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理智逐渐回笼,阮梨从李赫的怀里退开一步,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露台已经被他们糟践得杯盘狼藉、凌乱不堪。
宛若一个遭受了枪林弹雨的战场。
“……我该走了。”
余温迅速冷却,犹如从梦境中抽离。
阮梨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是时候叫停了。
经过刚才的一番博弈,李赫浑身早已是乱作一团、不堪言状。
而她却只是手腕上多了一道轻微的、几不可见的摩擦红痕,妆容如初、穿戴整齐,甚至连裙角都没染上分毫的污浊。
只有在起身的那一瞬间,脸色仍旧显出不自然的白里透红。
这个微小的细节——却被李赫尽数印入眼底。
他被她留在了身后,却是不疾不徐地坐直了半身,黏热的视线紧跟着她稍显紊乱的步伐,静静地目送着她一直走到了楼梯门口。
他是个缜密的猎手,贪恋地捕捉关于她的一切细节。
此刻,他与她之间,隔着不过数米的距离。
一个外乱内静,一个外静内乱;
就像是镜子里映出的一体两面。
这一次,他没有躲闪,反倒是她先当起了逃兵。
原来,她也会有应接不暇的时候。
李赫忽而一笑。
今夜,他不愿旧事重演,又像上一次那样被她拒绝亲吻——所以,这一次,他将绝对的主导权交到了她手里。
他则选择了悠悠地坐下,变成等待她来亲吻的那个人。
静候着她的唇落下,那感觉很美妙,每一分一秒都是一种享受。
尤其是当她微蹙眉心,那副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言听计从的表情,对于李赫而言,是比最顶级的致瘾药
物都还要见效的毒品。
她说对了。
这幅画面,他早已在梦中肖想了成千上万回。
她吻上来时——他没有闭眼,不舍得错过哪怕一帧的景色。
她沉溺于情动之中的表情,他要像植入木马病毒一样永恒地烙印在心底。
从此往后,每当在外面看见她,他都要同步地想起这个场景。
她此刻的欢愉,是他带给她的;
她今夜的着魔,只因受了他的蛊惑……
后来,当他无意间,湿润翕动着。
这个意外的收获,无异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原来,她也很兴奋——
原来,她也在渴求他。
领悟这一点后,李赫瞬间陷入了兴奋的狂潮——那是一种比达成任何目标都还要有成就感的极致满足。
是他足以炫耀的至高荣耀。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探索,去沉沦。
想看见她更多的表情。
想听见她更多的声音。
想探勘她更多的奥秘。
那一刻,他甚至想要溺死在泛滥的深水之中。
但他忘乎所以的放肆,很快就被她的一杯酒水硬生生地泼醒——
冰冷的酒液隔断了湿热的空气,他也随之停下了动作,略带茫然地看向她。
她却将空酒杯倒扣在了沙发上,魅惑一笑。
“你现在的表情也不赖。”
是威胁,是警告——也是一种无声的宣战。
……
今晚的战绩,真值得他一辈子去慢慢回味。
“……我该走了。”
如今,被说中心事后,阮梨一度转身就走,背影显出了几分欲盖弥彰的仓惶。
是对无法抗拒的生理现象而感到窘迫、羞赧,
还是,所念所想皆被洞穿之后的惊慌?
——无论是哪一种答案,都让李赫兴致高昂。
高昂到想再欺负她一下。
“阮梨。”
再一次被叫住,阮梨身后都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却没回头。
李赫笑了一下,认真地说:“我们复合吧。”
闻此言,阮梨终于回头,却是惊愕道:“你说什么?”
见她一副不忿的表情,李赫心生恶趣味,再度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支录音笔,
按亮,直到笔尖发出威胁的光。
“跟我复合。”
“不然,我就把录音公开。”
“……”
李赫心想,他佯装恐吓的模样一定很可怕。
他看着阮梨吃瘪的表情,就像一只活生生被拎住后脖颈的小猫。
简直太可爱了。
最后,阮梨只字不语,径直摔门而去,动作带着几分刻意的愠怒。
他知道,这是她默认了的意思。
李赫的嘴角难以抑制地上翘,他抬头望着夜色,举起高脚杯抿了一口,尽管那酒杯已经空空如也。
但他对准的位置,是她刚刚喝过的地方。
仿佛还残留着她的唇印,口红的余香。
高脚杯的玻璃面,倒映出他湿透的衬衫。
三颗解开的衣扣间,隐约透出精白的胸肌,还有那大片大片殷红、杂乱的口红印。
这些都是她在他身上留下的标记。
每一片吻痕都弥足珍贵。
就像是雄蝶在交-配时,会向配偶输送自己的信息素,使得雌蝶的颜色出现一些或深或浅的变化,宣示着对彼此主权的占有。
李赫脑中冒出了一个新奇的想法。
如果将这些痕迹拓印下来,做成纹身——
是不是也就意味着,
他一辈子都会是她的裙下臣,受她主宰,沦为她的专属之物?
相对应的,
而她,也将永远摆脱不了他的纠缠,
就像命运里甩不掉的诅咒,心尖上那一根无法拔出的毒刺。
李赫把自己哄开心了,乐在其中地放下了透明的高脚杯。
神色也在瞬间转冷。
现在,
该去收拾另一个有眼无珠的蠢货了。
~~~
阮梨踉跄地下了两层楼,比起方才,步伐都显得凌乱了不少。
她站在走廊处,见四下无人,才渐渐平复了呼吸。
此时,距离她借口走出包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
她需要找一个完美无瑕的借口,才能不让旁人起疑心。
阮梨从随身包里拿出了补妆用的小镜子,再三确认,她的妆容与神态都挑不出破绽。
最后,从容不迫地推门而入。
没想到,在原地等了她半个小时后,朋友们不仅没有丝毫的急躁,反倒热情如火地拥了过来:“阮阮,你终于回来了!”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哪里的话啦!”可心笑着凑到阮梨跟前,低声问她,“阮阮,你刚才去给谁打电话了?在你走后,那些服务员对我们的态度突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
阮梨愣了愣,随即又问:“贾温文呢?”
可心闻言,更是得意一笑,朝远处一指:“喏。”
阮梨顺势望去,没想到,贾温文此刻正被三五个头高大的服务生包围着,他被夹在正中,脸憋得通红,手脚并用地描绘着什么,而他身边的服务生们都说着英文,离得太远,有些听不真切。
最后,贾温文突然情绪激动起来,那为首的服务生就也高声说了句:
“Sincethisdistinguishedladyhasalreadypaidthebill,wesuggestthatyou,sir,sincerelyapologizetothelady!Otherwise,yourbehaviorhasconstitutedaninvasionofprivacy,andwehavetherighttocallthepolice!”
像是怕他听不懂似的,旁边一个翻译员还用蹩脚且人机感十足的中文,义正严词地补充道:“请您向这位女士道歉,不然我们将会打给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