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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珍贵 绾诚 19263 字 24天前

第111章 水雾(二更)“内心躁动?”……

林清岁见势不妙,进了屋就顾左右而言他:“师父,你这房间怎么这么冷啊,我去找个电暖炉来……”

“你站住!”江晚云又惊又恼,一拍桌戳穿她:“现在是八月!你找什么暖炉?!”

林清岁只好松了门把手回转身,勾着头走到床边坐得离书桌老远。

江晚云扶额叹气,揉了揉眉心:“平时不见你叫我师父,得便宜卖乖时候一口一声师父,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看你真是不嫌热闹大!”

为人师表,不该明知学生对自己心生爱慕,还一再纵容,尽管林清岁来到她身边时已经从院校毕业,之后拜师也只是口头约定,她们之间也并非全然没有师生之实,江晚云很难说一句坦荡。

每每听到她一声师父,总能让她心里头羞耻难当,可林清岁好像早看清她这一点纠结,就爱反其道而行,最爱在她动情时分,叫她师父,不止一次两次。

“怕别人知道什么?”

林清岁反问,还倒打一耙:

“我还没说你呢,现在舆论热度还没下去,就这么跟人说我是你爱人,万一那两个人是大嘴巴,出去到处乱说,你自己是山高水远清静了,我在萧岚眼皮子底下,那不完蛋了!

江晚云差点被她绕进去,心里头亏欠了一秒,转而又反应过来:“行为上都已经如此,还怪得到我的一句话上吗?你怎么可以说得理直气壮?简直是倒打一耙。”

那些借口林清岁自己也觉得离谱,心虚之余拦不住嘴,不管江晚云脸上已经如何震惊,还是接而道:“我也没想到你不避讳跟她们说我们的关系啊,我想着圆一下,不就是亲一下?师徒情深!怎么啦?我也不知道那看起来不靠谱的红毛就是容倾啊!”

“林清岁!你……”江晚云阖了阖眼,作罢:“算了……”

林清岁见她还是一副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忍不住偷笑一声,起身去蹲身在她膝前,卖乖为她揉按捶打双腿:“你就顾着说我,我回来到现在,也没见你高兴,是我来的不巧,打扰你和容律师商量大事了?”

江晚云眉头一蹙,看向她,见那一副乖张模样,就知道她又是故意的:“你呀!”

林清岁被重重一指点了额头,依然乐在其中,撒娇道:“我听那个小姑娘说,你们今天走了很远的路,那些人,也没给你们好脸色。江老师宽容,烦心事又那么多,就别再因为我生气了吗。”

江晚云无奈叹声,知道她一路过来辛劳,抚停她的捶打按揉的手:“不说这些,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林清岁想到剧院那些糟心事,担心江晚云劳心劳神,就避开不答,心里头也记挂更重要的事:“发消息打电话你都说一切都好,你总是报喜不报忧,我担心。”

江晚云沉默片刻,避重就轻道:“这阵子雨水多,前两天淋了雨,有些发烧咳嗽。不过今天已经好很多了。”

林清岁抱过她的身子,用脸颊贴了贴她的额头,才放心一些:“还好,这会儿没发烧。”

平时再逞强,一见到爱人难免让人浑身盔甲松懈,江晚云也难逃心间一软,双眸一润,颔首浅笑拉她起身,走到床边,摸了摸她的头发,擦去她额头上一路风尘:“清岁,你突然回来,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林清岁鼻头一酸,低下头依然闭口不答。

江晚云了然蹙眉一笑:“你现在不想说,那就先不说。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我这些日子清闲,跟老人家们学做了好几样点心,明天我亲手做给你吃,好不好?”

林清岁相望无言,红了眼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后收拾衣服去了浴室。

江晚云始终不放心,等她进去就开了电脑,翻看全网也没再看见新的热搜,那些旧的,骂来骂去不过那些话,她早电话视频里和林清岁沟通过,林清岁每次也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她又翻了翻通讯录,打去一通电话。

“你不是吧江晚云,我这个嫡亲的发小生病要死了也没见你这么关心,这个点给我打电话,居然还是为了林清岁的事?”

江晚云叹声道:“她突然回来,问她什么也不肯说,我担心……”

“担心剧院里头水深火热,她一个小姑娘被人欺负?”萧岚说着都觉得好笑:“你这个好徒弟,第一次进组就一屁股坐了剧组行头箱,头三个月就让剧院换了食堂大厨,上个月切断了剧院跟高校单招演员的途径,就连门口的黄牛都被她叫来城管整顿。

哦还有,你也知道的陆杉要加排,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她倒好,煽风点火带着一大波新老演员到点就走,拦她,她就消极怠工,一连串歪道理怼得别人开不了口,你是没看见陆杉那个脸,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没见他被谁气成那样。

我算是知道她把我叫回来是为了什么了,我这一年啥也没干,尽给她收拾烂摊子!”

江晚云没忍住,轻笑出声。

“你还笑得出来?林清岁一天到晚大闹天宫,没个消停,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你还担心她被别人欺负,我真是服气了……”

江晚云苦笑叹声:

“就是因为清岁是非分明,嫉恶如仇,我才更加担心。

那些糟粕风俗就不需要我多说了。我们这些年一直顶着压力苦压票价,却被那些黄牛翻了数十倍不止去倒卖,扰乱市场不说,给真正热爱话剧的人,添了多少困扰?

还有那单招途径,虽然放宽了条条框框约束,可又给多少企图利用规则受贿的人提供了可造作空间?

那个杨绍民,负责食*堂多年,演员们吃出苍蝇头发的现象一直没有整改,反而支出约报越高,合作的食材供应商质量却越来越低,这其中多少油水,现在你也看到了。至于陆杉……”

说到这里,江晚云又不禁一笑,摇了摇头:“清岁不过是记着我之前排练过度受伤的事,心里头还有气。萧总非要责怪,就得算在我头上了。”

“你就宠她吧!”萧岚一声叹息:“我以为是个城府深重、细谋精算的,以为她能弄出多大名堂来,谁知道出的尽是损招……”

江晚云含笑摇头,转而问:“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电话那头恼了:“现在才问有点过分了吧江晚云!”

江晚云说:“语墨在你身边,又每日跟我报一声平安,我很放心。”

萧岚抬眼看了眼眼前幽怨的眼神,无语:“可不放心吗?天天上班盯着下班也盯着……我要过了十一点还没上床,她恨不得给我敲晕了抬到床上。行了,我也不跟你说了,再不睡,有人就要毛了。”

挂断电话,听过清欢那边一切越来越好,江晚云也满心宽慰。只是看向浴室门的眼神依然担忧万千。

索性褪去衣衫,悄然推开了门,走进淋浴中,从身后抱住了林清岁,低头吻了肩上排戏磕碰落下的淤青:“对不起,一进门都没问你过得好不好,只因为自己内心躁动,就责怪你。是我错了。”

林清岁屏息僵持着,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回眸转身,赤白灯光下,让一切都清晰可见,水帘和热气妄想遮掩,却让人在其中,越发显得娇柔可怜。

“内心躁动?”她体会着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都不知道这四个字是在说谁,问她:“你也会吗?”

江晚云握起林清岁的手,抚在自己心口,那手一个轻颤,不敢,却难逃。

她人随心生,柔软温暖,从不张扬自己的美貌,却也有着由心而生的自信和从容。坦诚相见,肌肤相亲,居然没有一丝露怯。反倒是林清岁,一贯胆大妄为,此时此刻却脸红心跳,丝毫不敢细细感知手心触觉。

后来怎么清洗掉了身上泡沫,怎么穿上了浴袍,一恍惚都不在意了,吹风机声响一停,耳边清净,才回过神来。

江晚云回身去放吹风机,她一把拽了回来,紧搂着她的腰不放她走:“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江晚云看着她,双眸疑问。

林清岁追问:“什么让你内心躁动了?”

江晚云紧了紧手心,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才低头轻声解释:“你从来没有那样无礼地吻过我,当着客人的面,我只能一路克制。心里头,当然不痛快。”

林清岁眯了眯眼,怀抱再用力一紧,让江晚云离她更近一些:“江晚云,21世纪了。你就是古装戏演得多,这么说话习惯了,不用那么委婉。啥叫无礼?我不就是想伸……”

「哐当」

话音未落,江晚云就用唇捂住了她无礼的话,吹风机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轻柔身落入香软床,青丝如墨如瀑散落身旁,那无礼之徒,化被动为主动,吻得深重而绵长。吻到那人承受不住,用绵柔的气力推开她,低垂着头在她怀间平缓呼吸。

林清岁见状,起身去关了灯,为江晚云盖上薄被,本以为一切就这样到了尾声,却又埋头进了被中,拱火不断。

江晚云始终屏息忍耐,不论她在自己身上如何造次。直到她在那处落吻,才惊得一声:

“清岁!你在干什么?”

第112章 柚子相似的灵魂

云盖月色,淅淅沥沥落下雨来,雨打花落,屋檐渠沟中流淌,落入泥沼温床,蓄势待发,为等来年开春时。

“清岁……

我受不了了。”

长久的隐忍克制,让人徒升了不甘,以为做的不够,等人乱了呼吸,落了泪,颤抖几度,也久久不停收。听着那难得出的声儿已是游丝软细的告饶,体谅着那人还在病中,才收敛下来。

拥在怀中,拭泪轻吻,小心安抚,心里头摇摆不定,还是问了声:“我做的好吗?”

可她也明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那人那样温柔宽容,又怎么会说不好。

“你给的,当然都好。”

一句话软叹两声,睡意渐起,话音刚落就再睁不开眼。

雨后日出,彩虹与白雾笼罩在山间,厨房里一早滚开了水,蜂蜜甜腻,柚子清香,中和了茶的苦涩,盛满滚烫一碗静放在灶上,等待有心人来品尝。

林清岁被热气氤氲模糊了视线,出了好一会儿神,耳边说话声不断,一些听进去了,一些左耳进右耳出了。

“叶老师,我不在的时候,她都还好吗?”

叶玫手上剥着新的柚子,叹了口气:“晚云啊,一年间重建了女校,打开了城乡市场,引来了教育资源。村里头都说,这些有权有势的人真心想帮咱们,容易得很,除了江晚云,其他不过是惺惺作态,怀安村才会直到今天才逐渐发展起来。

可我怎么会不知道难处呢?别看她白天云淡风轻、有说有笑的。隔壁住着我一学生,跟我说江老师屋子里那盏台灯,经常一个通宵都亮着。有时候,还看见她一个人偷偷抹眼泪。本来病就没好全,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

唉……只是我也帮不到她什么,这一年间也很少来看她,来也是偷偷瞧一眼就走,怕她见了我,想起那些事伤心。”

林清岁沉默片刻,问道:“您刚才说戏团那边……您还好吗?”

叶玫眼眶一红,叹息摇头:“事情都照常在做,只是愿意来的新人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受了很大打击,没了士气,我如果再一蹶不振,就更对不起老师父们了。”

说着,把新理好的柚子皮肉一并给她,笑了笑:“我来就是跟你说说,清欢那边再忙,得空也多回来陪陪你师父,她身边人再多,能说心里话的却没有。我也得走了,不然一会儿她醒了。哦,别在意我刚才的话,也别和晚云说我来过,戏园子那边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别再让她劳神费力的。”

林清岁这才意味出几分叶玫的来意,还是没说什么,接过东西,点了点头。

她端着温好的蜂蜜柚子茶跨入门槛,见江晚云已经起身坐在床头,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你都听见了?”

江晚云回眸时已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轻点了头。

林清岁去放下碗,又看见书桌上那张合照。

照片中十几个孩子们都还小,红春看起来也只有七八岁大,大家都光着脚丫站在夏日田边,沾满泥土的手上采摘着各色野花,挑眉嬉笑着往中心的人身上簇拥着,恨不能靠得更近。

而蹲身在中间甘愿被一群泥娃儿簇拥的人儿,长发上插满了小野花,紫色的、白色的、黄色的,笑容温柔明媚,包容万千。

这样美好的照片,林清岁看着心却越来越沉,转身去床边,把江晚云抱入怀中。

“我一路回来,一路打听,大家都夸你,说没有你办不成的事。叶老师一早过来,话里话外告诉我戏团的现状,应该是希望我可以转述给你听。她和那些老师父们,心里一定还有不甘心……”

林清岁叹了口气:

“这里上上下下都指望着你,你压力一定很大。”

江晚云低了低头,靠在她肩膀上,潸然泪下。

“我一刻都没有忘记她们,只是……只是我知道就算我有能耐让这里的一切都好起来,也再也换不回她们了……这一年,我去了怀安好多地方,见了好多人,只有戏园的大门,不敢踏进一步。最不敢见的人,就是叶玫。”

听怀中人泣不成声,林清岁也红了眼眶,她退出怀抱,擦拭着江晚云的眼泪,告诉她:

“不需要强迫自己振作,你不是一个人。”

她没说不要管那些事,她知道江晚云没办法不管,她也没劝江晚云忘记,她知道那些孩子们可爱无辜,值得被人用一生的痛苦铭记。她选择和江晚云一同承担这些责任。

江晚云欣慰点头:“我知道,只是伤感难免,你不用太在意。唉……没想到叶玫考虑了那么多,这一年我们偶尔见面,也都是聊些无关轻重的话题,戏园的事她不提,我也不问。过阵子,我收拾好情绪,该去好好见她一面了。”

林清岁微微一笑,点头。

这件事告一段落,才想起来去端来了柚子茶,试了试温度:“你现在吃不了什么消炎药,但感冒也不能一直拖着,喝点蜂蜜柚子茶,能止咳,清肺热。”

江晚云接过来,把小碗捧在面前轻轻闻了闻:“好香啊,你做的?”

林清岁挑眉,骄傲点头。

江晚云眉眼间愁闷散去,颔首一笑,喝了一口细细品了品,先放在了床头柜上,拉起林清岁的手:“清岁,我跟你都已经无话不谈,你还是什么都不肯和我说吗?”

林清岁低了低头,难以启齿,沉默片刻后,支支吾吾说:“半年前电影开始企划,剧院人手不够,‘花辞镜’招了一批新人,我也加入了监考组。”

江晚云笑着打趣她:“不错啊,我们清岁现在也能坐在监考席了?这有什么可难过的?”

“那我都坐在那呢!他们还一口一个,怎么也找不出一个替代你的。招进来三个演员,他们说要么眉眼像你,要么身段像你,要么念台词的状态跟你神似。只有我……一点都不像你。”

江晚云眉眼一惊,不忍失笑,引得几声轻咳:“咳…咳咳……”

林清岁赶紧拍拍她的背,把柚子茶端给她。

江晚云摇摇手,笑话她:“你一向标新立异、特立独行,怎么今天上赶着要做别人的替身?”

林清岁羞愧难当,把碗重放了回去,闷头不说话。

江晚云满眼溺爱,看着她笑,擦了擦她额头上的灶灰:“我才真该难过,这些人我们一起共事那么多年,一点也不了解我。有心要找和我相像的人,不过在‘形儿’上下功夫,和我相似的灵魂近在眼前,却全然不顾。”

摸着她的脸,柔声继续安抚着:“我费心教你技艺,传你道理,把所有的都交给你,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替身。清岁,我相信你。”

林清岁泪眼一惊,又忍不住有些臭屁的笑意,心满意足。

江晚云无奈摇头,回归正事:“你这次,打算待多久?突然跑回来,跟剧院请假了吗?苏教授知道吗?”

林清岁努了努嘴:“我昨晚刚到,你今天早上就赶我走,心里天天想着你的学生你的事业,有没有一点位置留给我啊?”

江晚云很少听这些撒娇的肉麻话,不禁蹙眉,转而叹息一声说道:“怀安一到夏天,就蝉鸣不止,我每天天不亮就醒了。你昨晚一折腾,我身子到现在还犯懒。”

说着,抱来枕头,娆身侧躺下,媚眼低低望着她,笑意温软。

林清岁见状,也轻轻柔柔躺过去,拥抱着她,和她一起懒一会儿。江晚云轻闭上眼,低头贴着林清岁的前额,闻着她的发间香,握着她软和的手。轻声软语告诉她:

“清岁,我好高兴你回来,真的好高兴。”

*

漫漫劝学路,终于在一片玉米地收割完后,打动了那家顽石。午后雨水又复来,江晚云在房间长椅上休息看书,林清岁在厨房转了一圈,本想煮些热甜点给江晚云驱湿寒,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可用的食材。

“我去趟杂货店。”

江晚云立马放下书:“我跟你去!”

林清岁按住她,帮她正了正腰腹上的发热毯:“你一连两天做了那么多农活,刚才不是还说腰痛呢,你就好好热敷着,好好休息,我去选点好吃的带回来,给你做酒酿小丸子。”

这两天有她盯着,江晚云其实根本没苦着哪里,反倒心里头时时甜蜜得发腻,高兴,又总是含着几分羞愧。

“好,我听你的就是了。带着伞去,别淋着雨,我等你回来。”

“嗯!”

林清岁本想着快去快回,没想到在街上碰到了躲雨的林少安。

“喂!小鬼头,你在这干什么?”

林少安看见她,就抱着怀里东西跑过来:“倾倾在玉米地受伤了,我来给她买药。嗯?江老师呢?”

林清岁往袋子里看了一眼,除了创口贴和云南白药外,还有几块红糖。

“江老师病着,我让她在家里休息。看着就要下大雨,你怎么没带伞?算了……跟我一起上去吧。”

林少安笑着点头,缩着脑袋钻到她的油纸伞下,跟着一路上山。走到半路,忽然停了下来。

“清岁姐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林清岁逗她:“你给我多少钱?”

林少安抿了抿嘴,摸了摸口袋里剩的几枚硬币,小心翼翼问她:“你收多少钱呀?”

林清岁第一次见这么乖的,不忍心再逗她,笑道:“你要问什么?”

林少安小声问起:“嗯……你是怎么让江老师这么听你的话的?”

林清岁觉得莫名其妙:“她听我的话吗?”

林少安用力点了点头:“嗯嗯!在玉米地的时候,你让她休息,她就休息,可是我跟倾……跟容律师说,她就不听我的。”

林清岁从在劝学路上就发觉这个小姑娘对容倾心思不简单,这会儿又是买药又是准备红糖的,现在拿自己和她与江晚云对比,要不是江晚云警告她不要在小孩儿面前乱说话,她也想八卦几句。

“不是……你成年了吗?”

林少安犹豫片刻:“嗯!我读书晚,十八岁了!”

林清岁想了想,告诉她:“容律师喜欢逞强,你心疼,你是没看见你江老师逞强的样子,命都不要了。”

“那你怎么做的?”

“当然是随她去啊,”林清岁又认真道:“爱她,就要了解她,看见她,包括她的难以言表的心事和苦难。要和她站在一起。”

林少安皱起了眉头,沉下来想了很久。

林清岁打了一下她的脑袋:“小小年纪,心这么重干什么?雨要下大了,快走吧。”

林少安退了一步,站在雨里:“清岁姐姐,你该往那边走了,这点雨没关系的,倾倾刚才发消息给我,说过来接我了,我就在那里等着。你回去吧,江老师肯定也在等你。”

“哎!你!”

林清岁没叫住,那小姑娘就抱着药包往另一条路跑去了,还不忘回头挥挥手:

“谢谢清岁姐姐!姐姐再见!”

第113章 甜酒“润物细无声。”

刚走近青石板路,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在院门口翘首等候,那担忧的目光穿过烟雨朦胧,赶着林清岁加急了脚步。

“下那么大雨,怎么出来了?”

江晚云着急往她面前靠了几步:“我看雨越下越大,山路难走,担心你在哪里困住了。”

身旁陪着撑伞的学生连忙跟了几步,抢先跟林清岁告状:“我路过的时候,江老师就一个人伞也不举站在门檐底下。这下大雨的,到处都是滑坡,要不是我拉着她还想往外跑。”

林清岁看她担忧重重,就先把她接到自己伞下,跟学生告了谢,赶紧带着人进屋。

“怪我出门忘记带手机,我想着反正老人家们收现金方便,带着钱包就出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买回来的食材放进冰箱。

江晚云笑着摇了摇头,拿了条毛巾来给她擦干雨伞未能顾及到的发丝:

“怎么去了这么久?”

林清岁解释:“街上碰到容律师身边那个跟屁虫了。对了,你的钱包……”

江晚云一笑,推了回去:“这个荷包是我去采访手绣坊时,跟老师傅学了,亲手绣的。你喜欢就留着吧。”

她要看出来林清岁一直盯着这枚绣荷包,那本身也是为她绣的。林清岁果然也丝毫没有犹豫系在了衣扣上,一脸没出息的得逞模样。

江晚云反应了一下:“你刚才说的是少安?那她现在在哪?安全吗?”

“嗯,我给她送到山上了,”林清岁想起来什么,去翻看手机,看见林少安报了平安,会心一笑,拿给江晚云看:“容律师接她回住的地方了,放心吧。”

江晚云含笑点头。

林清岁去煮上一锅清水,拧开一罐甜酒,凑到江晚云鼻尖给她闻了闻,见她眉梢带笑,就知道这民家自酿的甜酒很合她心意,于是舀了一勺搅进温水里慢慢化开,闷上盖子。

“话说,你有没有看出点什么?林少安和容律师。”

江晚云走近身旁,拥着她的后腰,懒懒靠在她背后,沉吟片刻:“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对年长一点的业界前辈心生崇拜和喜爱是正常的,何况容律师这么优秀。”

“我对容倾不了解,不过她能因为一封邮件就信我、帮我,肯定也是个真性情,有胆识的人,”林清岁思索良久:“不过……你从来没有顾虑过吗?同性恋这件事。”

她转过身去,见江晚云回眸疑问,她又解释道:

“虽然我也不想给自己打标签,但我们还从来没有聊过这个话题。我身边也有一些同性恋人朋友,遇到的问题都不少。世俗难逃,多少人年少时候为爱疯狂,没坚持住,到了最后结局都一样。你这样事事周到缜密,为别人瞻前顾后的人,对我们的感情,大方得有些让我意外。”

江晚云双眸一沉,先问她:“你不希望让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林清岁连忙摇头:“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个性,我恨不得拿大喇叭到处说……”被江晚云一声忍俊不禁打断,羞红了脸,搓了搓手接而道:“只是,我以为你会希望低调一点,在剧院听到别人磕你和陆杉,都忍着不说。你大大方方告诉容律师她们,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江晚云宠溺一笑,摸了摸她的脸:“我自来追求知行合一,既然做了,就不怕旁人知道。但清岁,你的处境复杂,为权衡利弊,隐藏恋情也是无可厚非的。我相信容倾和林少安的为人,她们一定不会先于我们去像其他人招摇。”

随后,又认真回答她:

“至于你说的,同性恋的问题。

清岁,每个人处境不同,也都有自己的‘围城’难跳脱。我不想轻易评价他人的选择,只是于你我而言——最开始,我也会有犹豫和顾虑。我自己孑然一身似乎是定局,可你还有千万种可能。可我逐渐明白你的个性,明白你对我的心意,再把你推远,那样做固然可以对我予你母亲的承诺负责,对我为人师表的本分负责,对这个社会倡导的婚恋观负责,可唯独没有对你负责,也没有对我自己的爱负责。

况且,我既然力行倡导女性自由,鼓励这些山里的女学生们抛开枷锁走出去,自己又怎么会作茧自缚。”

林清岁问她:“你说道理我都懂,那于私来说呢,你没有一刻顾虑过——我对你不过一时兴起,或者,只是崇拜。人心瞬息万变,你就那么确定,我会爱你一辈子。”

江晚云无奈一笑,摇摇头:

“既然知道人心瞬息万变,当下真心许诺的一辈子又能作什么?在没有答案的问题上追问答案,劳人劳己,到最后心力交瘁,这样的爱情,是不会让人开心的。

清岁,我说过我相信你,不是相信你善良或聪明,就自然也不是相信你会爱我一辈子,你也不需要对我许诺这些,我相信你,相信我们过去现在未来共同经历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无论我们如何选择,我都不会后悔,自然不会顾虑。”

说到这里,江晚云又忽然意识到什么,细细凝望着林清岁低眉思索的神情,随后握住她的手坚定地告诉她:

“清岁,我会爱你一辈子。如果有来世,我会爱你生生世世。”

林清岁心跳仿佛停滞了一拍,抬起头:“你刚才说这种话没用,怎么自己说起来了。”

江晚云正视着她的眼眸:“因为这是我此时此刻的真心话。和你在一起,是我这一生唯一为自己做的决定,哪怕任性,哪怕痴狂,我都不能顾了。不告诉你,是怕给你压力,可是你想听,不是吗?”

林清岁耳根发红,万千动容,浅笑摇了摇头:

“晚云,谢谢你相信你自己,也谢谢你相信我。”

……

“是不是什么东西糊了?”

“坏了!甜酒!”

*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

“江老师。”

林少安敲开教室门,礼貌问声:“有些捐赠物品,我可以找两个学生出来帮忙吗?”

江晚云放下书本,点头:“班长和课代表去吧,其他人继续上课。”

林少安皱了皱眉头,憋红了脸一鼓作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江老师,可以让胡悠悠也出来吗?”

江晚云虽然有些疑惑,为争分夺秒,还是点头放了人:“好了,其他人不要分心,继续看到课本37页。”

教室后门被推开个缝隙,一人鬼鬼祟祟蹲在门外,朝里头后排的两个学生招了招手。那两学生见了,打探一眼念书的老师,趁人不注意,立马拿了书包溜了出去。

……

“清岁姐姐,我们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大暑假的补课,小心我投诉到教育局去!再说,已经到下课时间了,你们不是嫌她老拖堂吗?”

“江老师说我们比起镇上、市里的学生,已经落下很多课程了,才天天赶进度。江老师也是为我们好,而且都是义务给我们补习,你投诉也没用呀。”

林清岁眯了眯眼,一人脑袋上轻敲了一锤:“好了,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再怎么赶进度也要量力而行啊,你们听我说……”

“好,我们知道了。广播室钥匙我带了,我们走吧。”

“小鬼头,这里交给你了。你,还有你,跟我去隔壁村委办公室。”

“好的!”

……

“这首《春夜喜雨》,是唐代诗人杜甫……”

「请全体同学立马到操场集合,清全体同学立马到操场集合。」

江晚云被广播声打断,便放下了书本:“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去以后记得预习后面的内容。下课。”

“今天居然天没黑就下课了。叫我们到操场干什么?”

“不知道啊,去看看吧。”

操场上不久就簇拥了几十名女学生,林少安高站在中间凳子上,举着一包卫生巾,讲解用法:“这种的是日用,这样长尾巴的是夜用!”

“哈哈哈她在讲什么呀?真不知羞!”

“哈哈哈哈你别推我,你先去拿……”

“我不去,你去你去……”

江晚云后来走出教室,虽然左右寻看一番不见林清岁,但这场面一看就知道谁的心思,无奈苦笑,随后走上前去:“月经是每个女人都会有的,不需要为这件事感到羞耻。附中的姐姐们,特别买了大批不同款式不同作用的卫生巾带给你们,大家不用不好意思,根据需要自取就好。”

学生们听了,这才一一上前,拿了一两包要么藏在衣袖里,穿了短袖没地方藏的,就一股脑塞进书包里,纷纷散去。

等分发完成,林少安望着她乖巧打招呼:“江老师!”

江晚云颔首浅笑,问她:“你的幕后指使呢?”

林少安小脸又涨红了:“没有呀。”

江晚云四下环顾,故意提高了声音:“你要是只是为了分发捐赠物,把胡悠悠叫走动用广播室还不够,鬼鬼祟祟从后门带走班里几个刺头,为什么?”

林少安抿了抿唇,抱着空纸箱下了凳子,一溜烟跑到隔壁楼的办公室,片刻,躲在林清岁身后跟着出来。

江晚云回眸转身,看着她们,了然眯了眯眼。

林清岁怼了怼林少安,示意她逃离“战场”,随后走到江晚云面前,露出一脸憨笑,企图蒙混过关,却被江晚云重重一弹脑门:“哎呀!疼!”

江晚云故作愤怒:

“你还好意思叫疼?”

林清岁摸了摸额头,皱了皱眉:“我不找几个刺头去村委闹,你怎么停课?”

江晚云眉眼一惊,本以为她就是搅合拖堂的事,没想到直接把她暑假班给搅和没了,这下是真一股气上来了:

“林清岁你……你凭什么停我的课?!”

林清岁见势不好赶紧狡辩:“那话怎么说来着?嗯……两颗米养恩,一堆米养仇!为什么要免费给她们补课?累死累活,又有多少人记你的好?家长烦,学生怨,我们是来做慈善,又不是来做冤大头!”

江晚云深呼吸一回:“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我是不是平时对你脾气太好了?好,你体谅学生,你懂家长的心,今晚自有人欢迎你。”

林清岁不服软:“你又管不住,我有钥匙。”

江晚云咬了咬唇,拽走了亲手给林清岁刺绣的荷包:“你现在没有了。”

继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清岁呆愣在原地:“不是……她怎么知道我把钥匙放哪了???”

第114章 窗户(二更)“林老师调教得好。”……

都道是花开易见,花落难寻,曾经的怀安茶灯戏虽没有名扬万里,在怀安这片僻静土地却也是热闹万千。如今内部遭受打击,加以村里其他产业逐渐发展,想靠唱戏找一条出路的人少了,戏园子也在两年间以不可预料的速度变得荒凉。

踏入园中,砖瓦依旧,叫训声依旧,木门腐裂的痕迹,墙角结下的蜘蛛网,却让江晚云一眼看见这些时日里戏园子的边缘处境。

她内疚自责,深长叹下一口气。

叶玫在里头等待多时,见她进来,立马起身相迎:

“你来了。”

江晚云点头,眼眶便红了。

相顾一眼抵万言,两人终于放开心怀,互诉衷肠,重整旗鼓,谈起规划。不知不觉间到了深夜。

“那件事之后,总觉得我们疏远了,和你聊聊,心里头好受多了,”叶玫一看时间:“哎呀!说了这么久,都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江晚云婉拒道:“不着急,这条路我很熟。”

叶玫不多客气,正好茶也没喝完,索性把最后一点给她满上:“对了,怎么没看见林清岁?”

江晚云低了低双眸,还有些脾气:“谁知道她在哪里……”

叶玫神情微微一惊,头一次在江晚云脸上看到这样的情绪。

“你们……”想过一番后,又改口道:“你这徒弟,惹你生气了?”

江晚云摇摇头,也承认:“没什么大事,她也是关心我。是我非要跟自己拧着。”

“我说怎么不急着回去,”叶玫笑了笑,劝到:“还是快回去吧,我看你手机一直亮,那孩子指不定在哪里担心你呢。”

江晚云瞥看一眼手机屏幕,沉吟片刻,起身道了别。

一路能拖则拖,能慢则慢,终于走到自家院门口,远远就看见林清岁蹲在路灯下,抱膝埋头。

江晚云走到近前,问她:“你不是都知道我去叶玫那了,给我发那么多消息做什么?”

她就算怄气,也不想林清岁担心,一早就告诉了邻居,如果有人来问,就告诉她自己的去向。

林清岁抬起头来,挑眉一笑:“我怕你今晚不回来,住在戏园,那我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江晚云摇摇头,直接开门进了院内,没有回身关门。林清岁见状,咧着嘴跟了进去。

谁知道刚跟到屋门口,就被一记枕头推了出来,门“砰”一声上了锁,里头声音轻却不容冒犯:“睡客房。”

林清岁抱着枕头愣了两秒,索性先去客房洗了个澡,奈何睡衣洗漱用品什么都没有,就穿回白天的衣服回到主卧门口,二话不说,俐落地从旁边窗户翻了进去。

“林清岁!”

江晚云惊吓一跳。

林清岁抵住不被推出门:“你真的生气,为什么一再给我留门?”

江晚云停止了推阻,脸色愈渐绯红。

林清岁扔了枕头,搂回她撒娇:“哎呀,你这两天一直咳嗽,昨晚又发低烧了。再说那些学生,个个黑眼圈都要掉到苹果肌了,家长也都抱怨活儿堆了半年没人帮,你就是再心急,也不能拔苗助长吗。”

江晚云自知理亏,无言以对。

“我都知道,就是一放暑假,就不知道劲往哪处使罢了……”

林清岁眉间一软,拥紧了她的腰身,在她的*脸上轻轻落吻,宽慰她总是微微凝蹙的眉头,安抚她明媚中总含着几分忧郁的秋水眸,关照她总有泪水打湿的脸颊,也不忘她总是不喜争辩的唇。

江晚云刚开始还捶打在她怀中,抗拒又相迎,很快软了气力,抱住她才勉强站住。奈何她吻得轻柔,绵长,像四月的和风雨露,像陈酿的醉人美酒,她实在难自持,身子一软往后踉跄一步,险些跌倒在床。

林清岁当然知道她这一跌又是一发不可收拾,可江晚云怎样的为人,如何能被这样的事就安抚,便扶稳了她的身子,稍带着抱她在床边坐下,再留恋片刻,依依不舍收敛分离。

抚开她额前的发,欣赏她动情后泪星闪烁的眸,温柔安抚:“我说过我会帮你分担的。”

好听的谁都会说,但林清岁嘴上自始自终没有一句空话,没做到的事,从不提前许诺,之前没来得及,这两天有了新想法,才记起来这趟来怀安的正事,拿出一份文件交给江晚云:

“你看,这是电影‘花辞镜’的计划书,根据主要情节,风辞这个觉得需要区分幼年、青年、中年、老年四个阶段。幼年和老年阶段都只有几个画面,青年已经敲定我来饰演,杨幸老师来出演老年风辞。不过最核心的中年……”

江晚云脸上还有些淡淡桃花粉没有退干净,怅然却全无了,接过文件细细翻看。

香薰蜡烛又烧了许久,屋子里的灯光越发明亮。

“核心是中年时期,但二十岁到四十五岁的年纪跨度不算太大,演员频繁更换,观众视觉上也会混乱,用一个演员完全可以,我会给剧组写一封邮件,推荐你同时担任青年、中年两个阶段风辞演员。清岁,其他安排都很好,你也不需要有太大压力。”

林清岁摇了摇头:“你在大家心中,是唯一的风辞,我们都希望,你能来出演最核心的部分。”

江晚云眉间一蹙,一口回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已经隐退下来,怎么能有好的机会就回去占上?如果一定要区分年龄段,张有希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林清岁解释:“副导不是没有考虑过她,不过不是和你,是在她和我之间甄选。但她主动退出了。她说大家都分力去做电影了,话剧那边也不能懈怠,她现在是A角,要挑大梁,不能离开。”

无论如何,江晚云听到这样的事还是欣慰一笑:“有这一份心,真是难得。不过清岁……”

林清岁打断她:“我这次来,是和剧院告了假的,苏教授希望我这趟来,做你的思想工作。电影筹备了这么久,大大小小事情都有不同的声音,只有你演风辞这一件事,没有异议。而且,剧组经费不足,你出演的话……片酬就很好商量了吧!”

说着,干脆脱了鞋往床上盘腿一坐:“反正萧总说了,你不进组,‘花辞镜’不开机”

江晚云往她腿上打了一巴掌:“哪有穿着外裤上床的,你给我下来!”

林清岁心虚吞咽一口,忙去换了睡衣。

江晚云继续说道:“这么突然,你也得让我考虑考虑,拍摄档期也需要和学校上课时间错开。”

林清岁边往衣领口拱出脑袋,边说:“我们已经决定了取景地就在怀安,你不需要离开。你的戏份,全部集中在暑假两个月拍完,不会耽误学校的课。”

江晚云惊叹一声:“好啊,你们早就想好了?计算到我头上来了?我还担心着你是受了什么大委屈跑回来,看来那天早上跟我说的都是在糊弄我?”

林清岁挑了挑眉,跑过去抱着她的手腕晃了晃:“那你答不答应吗?”

江晚云质问她:“你们做了全篇计划,万事俱备,我这个‘东风’,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林清岁故作无辜眼,摇了摇头。

江晚云梗塞无语,还是没有为她的糖衣炮弹丧失理智:“给我时间考虑。”

“好吗……”林清岁撇撇嘴,继续说道:“这两天我在想,既然都在怀安取景了,花旦和小生的戏份,与其找影视演员,不如直接找戏剧演员,这样更贴近人设。还有女子学校的学生,那份淳朴和渴望山外世界的眼神,她们不需要演就能自然流露。制作组这边,也可以省下一些经费。”

江晚云停了下来:“清岁,我可以不要片酬,但怀安的学生和村民不能没有,包括借用茶园、戏院、木雕坊、学校这些地点的租金,报价一定需要双方责任人好好商议,按照市场价商议。”

林清岁笑道:“这个你放心,有这样好的机会,大家肯定都愿意配合,村民们听说能上镜,肯定特别高兴。”

江晚云再强调:“我不是不放心大家不愿意配合,这的确是好事,但不管他们要不要,也不管钱多钱少,该给的一分都不能欠。”

林清岁皱了皱眉:“你是担心……”

江晚云解释:“今天他们能接受无偿为我们所用,习惯了免费劳动,日后别人随便给点钱就是恩赐的了。他们分不清什么是拍电影,什么是真人秀,什么是纪录片什么是新闻。只是被人当免费劳动力跑跑龙套倒也罢了,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弄虚作假,再以假乱真,那后果不堪设想。他们没有判断能力,但只要请他们出力还需要投入,那些有判断能力的人,自然会去判断。”

林清岁思索点头:“我听说之前有个制作组去东北那边哪个山里头骗村民拍戏,引导她们演了一出媳妇出轨小叔子的伦理大剧,最后以真人秀的形式播出,剧组拍完赚得盆满钵满,那一家人鸡犬不宁,最后干脆搬离了原住地……你是怕这个?”

江晚云苦涩一笑:“我不想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任何人,但是不能丝毫没有防备心。”

林清岁收起文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江晚云同学,你变了,变得有心机,会算计了。”

江晚云沉吟片刻,起身颔首半屈膝道:

“林老师调教得好。”

第115章 窗帘恒久忍耐。

山间清晨总是浓雾弥漫,鸡鸣狗吠,窗户打开一夜,微凉的风早就吹散了暑闷,带着雨后泥土草叶的清香,唤醒熟睡的人。

林清岁舒舒服服翻了个身,觉到些光亮,睡眼朦胧睁开,外头天还只是刚见晨色,比不过近处一盏床头灯微微弱弱点亮一抹暖黄。江晚云起身坐着,怀间捧了书正看得入神。

她静静望着这幅美景笑,不再如过往那般过分好奇那是什么书了,一来江晚云看得书太多,更换太频,她追也追不上。二来,她早就不需要从她看的书写的文字中去猜测她的心意了,那些寻常的、隐秘的、有趣的、无趣的,只要她想听,江晚云总会分享给她。

“醒了?”

江晚云轻声询问,望向她温柔一笑。

最初她还会惊慌地去关掉床头灯,满眼自责地问她“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现在不会了,半个月下来,这已然是她们之间的习以为常。

林清岁弯眼一笑,钻进江晚云捧书的怀间,故意把她的书翻乱两页:“怎么对刑法感兴趣了?”

江晚云微微低头蹭了蹭她的耳鬓:“应该是律师们落下的,我也只是好奇,随手翻翻就当消遣了。”

林清岁两指一捏,比了比书的厚度,仰转脑袋问她:“你管这叫消遣?”

江晚云低眉静看她两秒,转而兴师问罪起来:

“刚才起来看信息,少安昨晚发了一张照片,说谢谢,礼物很喜欢。”

林清岁眼珠子一转,听着语气不对劲。不想这事儿过了半个月了,还能被提起来,脖子越缩越低,显然想溜之大吉。

江晚云不动声色紧了紧臂弯,让她无处可逃。

林清岁只好装傻充愣:“你当时不是说要给她们送有怀安特色的纪念品吗?钢笔还是你亲手挑的,你忘了?”

江晚云半阖了阖眼,推她起来,转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张叠好的宣纸,仿佛证据确凿般拍在林清岁身上:“我的字画,为什么会刻在钢笔上?”

林清岁拿起纸翻开看了看,佯装自然:“容律师和那小鬼头跟着你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你要送人纪念品,又挑了那么贵的钢笔,用雕刻坊那些模版不是糟蹋了吗?你的字画可是艺术品!我之前就听秋姨说,你两岁能提笔,三岁能作画,八岁就写得一手好行书,天赋不必你家书法大家江老先生差,要不是给话剧耽误了……”

马屁没拍完,就被江晚云一推脑门:“越说越夸张……我说怎么那会儿突然哄着我写字作画,还一定要我画百合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啧,”林清岁揉揉脑门儿,转念一想,故意问她:“我在想什么?”

江晚云一时语塞。

林清岁一脸机灵,追问:“怎么了吗?这句话除了字面意思,还有什么别的含义吗?”

江晚云认定了她明知故问,愤然:“你觉得它的字面意思是什么?”

“静候春风起,不负少年意……”林清岁高举她的作品,照着纸上字迹读了一遍,说道:“和不忘初心不是一个意思吗?”

江晚云眯了眯眼睛:“那百合花呢?”

林清岁理所当然:“纯洁和美德啊!”

江晚云沉默几秒,而后白了她一眼,闷声靠回床头,撇过脸去。

林清岁阴沉沉一笑,撑着床头俯身在她耳旁轻轻落吻,柔声逗趣她:“江老师口口声声说不关注任何圈子,也知道百合有那层意思?”

江晚云不料这个狡猾的会反客为主,将她困锁在床头。一时间乱了心跳,身上微微发了烫,转而又不满她的言词:“你拿我当什么?山顶洞人?”

林清岁心软一笑,抱住了她,坦白:“我没打什么主意,就是看那小鬼头对容律师都迷恋成那样了……同为苦命年下,共情一下。再说人家要是真有心,也不需要我暗戳戳在这点,要是没这个意思,就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也暗示不了什么呀?”

江晚云眉头一皱:“苦命年下?”

林清岁解释:“哦,年下就是说,恋爱关系里年龄小的那个。”

江晚云眉眼间又显露几分不满,没有表达,继而明确自己的意思:“苦命?”

说完,紧闭着唇冷冷看着她。

林清岁愣住,一瞬间在脑子里盘算了千万种往回兜的理由,最后只能疯狂摇头:“不是,没有,我就是嘴快。”

江晚云静默几秒钟,心里姑且放过了她,事实上,也放过了那个曾经“忽冷忽热”,让林清岁“备受折磨”的自己。

她会补偿她,在未来的一生里。

“这幅字画,是我在欧洲读书的时候作的。那一年,我们第一次见面。”

林清岁眉眼一惊:“你记得?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其实是在东方所?!”

她激动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江晚云颔首一笑摇摇头:“是去东方所的前一天。”

林清岁顿住,疑惑无言。

江晚云回忆起,双眸又柔软了许多:“在主街的教堂门口。另外,你那位同学说的不对,新教不是不尊重玛利亚,只是不把她作为神来供奉。”

林清岁对江晚云这些话一头雾水,她早就不记得她同学说了什么,甚至不记得当时在身边的同学是谁:“你……记得那么清楚……”

江晚云回忆起初见时,心中还是温软万千,又轻声说起:“那几年,我父亲和我的老师几乎同时病重,母亲夜夜打电话给我,生怕我在外面有什么事瞒着她。萧岚总说我是在父母老师相继离世后,身体状况才突然急转直下,可实际上,在国外那几年开始,明知他们饱受病痛折磨却不能近身照顾,深切感知到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在凋零的过程,才是最漫长的。”

林清岁心疼泪目:“既然那么痛苦,为什么不回来?”

江晚云喉间哽塞:“当年,那个项目很难得,原本是老师打算亲自去跟的,因为身体原因,才迫不得已让我顶替。我若是半途而废,后续的工作就会全部停滞。”

博士不单单是一个学位,林清岁在江晚云身上才真正感受到。剧院里许多声音说江晚云性情软弱,不适合身居高位,谁又知道她那些对理想使命的坚韧与执着,她不过是悲天悯人,不忍去与人斗争,不忍让世间美好蒙尘。

“所以,你才写下这句话。”

林清岁似乎对这句“静候春风起”有了进一步的理解,云淡风轻的意境里,却是恒久的忍耐。

“那不负少年意呢?”

江晚云看着她,泪水潸然落下。她想起那天,少年不可一世的陈词——

那天访谈过后,老教授兴趣之至和来自异国的学生们讲起悲剧,她也凭借对翻译原文的记忆,一字不落的翻译:

“阿摩司奥兹说过,悲剧只有两种终结方式:一是莎士比亚式,一是契诃夫式。莎士比亚式的悲剧结束时,尽管天空上也许盘旋着某种正义,舞台上却已经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与之相反的是契诃夫式的悲剧,结尾时每一个人都感到幻灭、苦涩、心碎、失望、精疲力竭,但是都还活着。说说你们对这段话的理解,是什么成就了悲剧。”

有学生说“正义”,有学生聊“死亡”,也有悟性强的,把二者结合起来说起戏剧性冲突,只有林清岁思考许久,给出一个别出心裁的答案:

“我觉得重点在结局。”

她那时被林清岁好看的眉眼和不凡的气质吸引,一时间对望,就忘了是不是有翻译给老教授听,只记得她说:

“因为只有真正画上句号的那一刻,悲剧才能成啊。不然不管过程怎么痛苦,怎么绝望,只要作者还没有停笔,都有可能逆转结局,把悲熬成喜。”

她感到惊奇,不仅仅因为她这些话。老教授面前,是个人都伪装几分深沉,只有林清岁不加修饰,不经打磨。

至于被她在十六七岁少年说出来的话,居然真的在往后的人生态度中达到知行合一打动得一塌糊涂,那都是后话了。只说那一刻,林清岁宛如在她死寂的心池中扔进一颗石子,无关轻重,却着实惊起过一阵波澜。

不负少年意,是不负少年口中生生不息的希望。可她明明写下那句话,却还是差点负了她。

“清岁,对不起。

不过,我会补偿你。”

林清岁茫然不知,不知道江晚云为何道歉,补偿什么,又如何补偿。想来是还在为她之前说那句“苦命”自责?

但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清楚,江晚云已然拥着她绵绵落吻,她背靠着江晚云的怀抱,无所适从,无力发挥,想翻起身来归正到自己的位置,却仰靠在她的温柔里,越来越沉醉。

床头木板吱嘎作响,是她急切地推着自己往江晚云怀间靠拢,可江晚云总是清风般柔柔抚慰她,亲吻耳鬓的同时,臂弯贴合着她,把那胡乱摸寻的手规矩起来,软和的手心覆着她的手背,时而轻抚,时而轻拍。

她不满,着急哼哼两声。

江晚云低眉间展露温柔的笑意:

“我知道……不急。”

她克制着安分下来,周身缠绕的柳叶花枝果然由虚转实,又蔓延而下。

恒久忍耐,怎么不是呢?

这些日子她考虑着江晚云的身子没有大好,夜夜相拥而眠,却不敢过多造次。她不知道江晚云是否也跟她一样在克制中煎熬,只知道这一场雨下得突然且猛烈,像忽然打翻的山泉,让人无力阻拦。

是吧,温柔也是一种力量。

从前她不是没有过满足,可始终没有真正领悟到每每那一瞬紧绷颤抖,又慢落松弛的美,由何而生。她曾问过江晚云,可江晚云总是羞恼不答,她便一直寻求无果。

至此,她几度不能自持的并拢双膝,又被温柔手柔情推开,宛若几度轮回,几度徘徊。

“晚云……”

她不住唤她。

那耳旁低柔温软的声音却破天荒直白:“清岁,我爱你。”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想要哭出来,终忍不住抬手转身搂住了她的脖子,把脸埋进她胸口,不断向她怀中蜷缩着身子。

花枝乱颤,雨露纷落。

再睁眼时,天大亮了,江晚云俯身抱着她,遮挡着闭眼的光,手心抚开她额前的发,又疼爱着她的脸,含笑望着她,眉间却又轻蹙着。

逆着光,江晚云身上晕染了一圈光晕,从发丝衣摆间透散而来,那望着她的眸光柔情万千,坚定又温柔,对望片刻,又忍不住低头轻吻她。

她没有缓过劲来,只是还有不解,握着她的手,再看一眼着她纤长的手指,还有些回味,忍不住用脸颊轻轻贴蹭她的手心,低哑的嗓音询问她:“我以为……同性情侣之间,都是有恒定不变的区分的。你为什么,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江晚云心疼一笑,去拉上了窗帘,回到她身边躺下,环抱着她,依偎着她:“我们都是女人,为什么要有区分。况且我不知道别人,只知道你。”

林清岁还是顾虑:“那,这样……你也能高兴吗?”

江晚云反问她:“你从前难道不高兴吗?”

林清岁摇摇头:“当然高兴。可毕竟每个人的感受还是不一样。你这个人奇怪,痛啊苦啊都能忍住,唯独高兴到极致,你会哭。从前,你每次都忍不住落泪,我就知道,你心里头满足了。”

江晚云眉梢一惊,转而了然一笑,靠进她怀中:“你每时每刻的状态对我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你刚才忽然反过来抱住我,在我怀中颤抖的那一瞬,我也几乎要跟着你昏过去。我早就止不住落泪,你沉醉其中,没有发觉罢了。”

林清岁眉头一皱,脸一红,往被子里藏了藏:“……你没羞!”

江晚云哑然失笑,紧抱她,不再言说。

第116章 挨骂“嗯……是该回去了。”……

林清岁这一趟来,从盛夏赖到了深秋,江晚云也从满心欢喜的迎接,到担心受怕她哪一天忽然说要走,再到这几日学校工作回回被林清岁“打扰”,开始有些疑惑她怎么还赖在这儿。

今天又是加班被搅黄的一天,江晚云心情有些烦闷,堵着气走在前头,特地绕了远去主街上看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