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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珍贵 绾诚 19330 字 25天前

“坐车看书,不晕吗?”

她主动找了个话题解闷。

江晚云抬眸看她,一笑说“还好”。

这话题就又结束了。

但江晚云又合上了书,想起来什么似的笑说:“昨天跟戏团里的老师们整理照片,她们盯着其中几张一个劲说:‘你们的演员真是可爱’,我说是啊,她可爱我能不知道吗?”

林清岁扭头问:“谁啊?”

江晚云笑而不语,转头看向窗外。

车刚好路过能看见花山庙的地方,那尖尖屋檐和挂了手帕的树远远嵌在山间,仿佛也带着那夜的萤火虫,深深嵌进了心头。

手摸在书封上,掩盖着书页里夹藏的照片。

林清岁见她神神秘秘,也不知道是前车里哪个小姑娘让人这么喜欢,狐疑地撇了撇嘴吐槽:“嘁……夸小狗才用可爱吧。”

江晚云一惊,暗自偷笑,点着头应她的话:“嗯,也是。”

车载着酸甜苦涩交杂的回忆,一路开进了浩瀚喧嚣的城市,江晚云睡眠本就不好,在车上是不太可能睡着的,但林清岁天刚黑的时候就撑不住眼了。

江晚云体谅她这几天太累,主动问她:“要不……靠在我身上睡会吧。”

她连忙摇头,一个助理靠在艺人身上,这多不像话。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端坐着闭上眼睛。可没撑多久,就熟睡过去,那身子又摇晃欲坠起来。

江晚云无奈一笑,只得又轻轻把书合上放到脚边,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两件外套,一件叠好放在腿上当枕头,一件留在手上一会儿当被子。

她恰好扶住了林清岁正要往下掉的脑袋,慢慢倾倒她,让她枕在了自己身上,用衣服为她挡点空调的冷风。

低眉望着她,眼眸中生出些看孩子似的怜爱,揉开她额前的头发,嘴角总是含笑。

要说回照片那事,其实上百张里也不过就那几张拍到了林清岁,却被老师们揪着不放,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团长挑了几张照片洗出来想挂在戏团的墙上,里头几乎一半是她。

以至于江晚云临走前还要解释一番,才拿走了那几张照片。也不知道是担心照片里不是演员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她得感谢老师们提醒,不然或许等到照片上交她也未曾察觉,尽管几度提醒自己要记录有用的照片,镜头却还是几次不自觉偏向无关的人。

不知道人群里她的确出众,还是抓拍的人确实带着别样的心境。这几张照片也的确好看,拍得人很温柔。

回想起那天的画面,还是去学校看孩子们,小孩子们围着演员们问东问西,好奇这好奇那,还有孩子闹着要给她编辫子,还采来许多五颜六色的小野花插在她的辫子上。

一个人的头发不够玩,就有孩子去找林清岁搭话,但被林清岁三言两句敷衍了走了。

所以那时她问她:“你不喜欢小孩子?”

林清岁也直白地回答:“不喜欢。”

不想下一刻起风了,操场没有塑胶跑道,只铺了一层沙土,被风扬起的尘土笼罩了天空,也迷了她的眼睛。

担心着孩子们,强迫自己真开眼时,模模糊糊才看清,身边的人早就先她一步去护住了站在风沙里的小女孩。

孩子们找到了庇护,一个一个向她跑过去,躲在她用手撑开的衣服后头。

她便也顶着沙尘举起了手里的相机,定格下了这一刻。

林清岁睡得昏沉,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境况,侧身枕着,背靠着江晚云的怀,还考拉似的抱住了江晚云送来的臂弯,四面八方都是安心的温度,甚至舒服得想翻个身。

她也不曾想到,江晚云的回忆里不止有她惦记的那些单独相处的时间,还有其他的,她自己都没有留意过的细枝末节。

更不知道未来她会爱她,而一切都会成为她被爱神眷顾的契机。

天朦朦亮,车身一颠簸,司机喊着就要到站,她才迷迷瞪瞪睁开眼。

恍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蹬一下弹起来,还没回头,脸已经羞得通红。

江晚云惺忪的眼一夜没阖,此刻却悄然闭上了,藏起嘴角的笑意等着她叫醒,给她留足了面子。

*

一耽搁,林清岁再回家已经时隔大半个月了。

还没进家门,就看见院门口停的消防车,和一行围观的邻居。她心里一沉,松了行李箱冲进人海里。

然后就看见李海迎站在几个消防员面前,手足无措地挥着锅铲,解释自己怎么因为做饭差点把厨房烧了的。

“我的锅前在那儿,医院突然来了电话,我就忘关了。这……没想到起这么大烟……”

“多亏你这灶台自动熄火了,只是烟大,邻居见了即时报了警。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旁边一大爷唠叨:“现在小年轻哦,粗心大意,又爱折腾!”

李海迎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双大眼睛委屈忍着泪,低着头毫无底气地解释:“大爷……我都快四十了。不是瞎折腾……我女儿今天回来,我想着给她做点好吃的……”

林清岁心里一触,上前:“妈。”

*

两小时收拾,厨房终于从一片狼藉恢复原状。林清岁累得往沙发上一摊,拿手机看起外卖。

“我点好了,”李海迎从门口把外卖袋提进来,窃喜:“你都不让我插手帮忙,点个外卖妈妈还是会的。你最喜欢吃的那家川菜。”

林清岁扬了扬唇,放下了手机。

李海迎试探性问:“这趟回来,休息多久?”

林清岁一边拆着外卖盒,一边回答:“一个月。”

李海迎手上停了下来,面露担忧:“这么久啊?”

林清岁解释:“这一个月没安排什么商业活动,学校里有几个会议,我也帮不上忙。”

李海迎似懂非懂:“你不是生活助理吗?”

林清岁半阖眼强调:“是执行经纪人。”

“哦……”李海迎狐疑点头,玩笑她:“那你这趟去,有打开江晚云的心扉,好方便以后窃取情报吗?间谍小姐?”

林清岁无语,又觉得脸红,只埋头吃饭。

“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

李海迎歪了歪头,笑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林清岁佯装不知:“什么啊?”

李海迎抿唇,眨眨眼作罢:“不记得就算了。”

林清岁默默吃着饭,在意着她手上缠了创可贴。

李海迎总期待被她叫妈妈,她却始终觉得别扭,像给人叫老了。

但她心里敬她,同敬爱母亲一样。

或许因为她理得清医院科室上上下下,却理不清家务活。或许因为她把七岁的她带回家那年,自己也不过二十来岁。或许因为这些年她从来没让她受过委屈。

李海迎纵使再忙也会去给她开家长会,虽然和其他家长打交道时总显得笨拙青涩,但别家孩子有的,她也从没让她缺过。

所以为了报答养育,家里都是她做饭的,只是工作开始,对家里好像也忽视了很多。她不顾劝阻去干这份甚至可能在外人眼里都算不上事业的事业,心里总是亏欠的。

但家人之间哪有扯得清的账。

她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肉,就算扯平了。

*

晚上洗完澡回到房间,擦着头发路过桌前,看见白天收拾行李时随手拿出来放置在桌上的那封辞职信,心里头不禁又在意起来。

她知道一个月的假期,不过是江晚云找了个幌子,给了她一段思考的时间。她的确给了她绝对的选择权,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闲来无事的假期,她都喜欢宅在家里,要么看看书,要么看看电影综艺。可这几天总想往外走,也不顾夏季炎热,脚步乘着风总是轻快的。

今天又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了,包里头还是常备着葡萄糖和止疼片。

从前走在路上总是漫无目的,而今目光却时常寻找。

或许会偶然相遇呢?

路过中药铺子会多看两眼,会特地去找古玩和茶馆,看到新奇的小玩意儿,都会不自觉拍照留恋,要么直接买下来,还是成双成对的买。

“送给男朋友啊?”

店老板看她手里挑着一对杯子,笑跟她说:“我们那一辈啊,都不兴送杯具,觉得说起来不好听。现在年轻人都说是‘一辈子’,哈哈……”

她又把杯子放了回去,说“就看看”。

不知不觉,走到了江边。

店逛得差不多了,时间也虚度了。看了眼手机,没有消息,工作邮箱也没有新的邮件。登录学校官网看了眼,才知道江晚云参与的会议昨天就去了鹤城。

原来她今天不在这座城市啊。

林清岁的心忽然落了下来,轻盈的脚步也沉顿了些,江风吹来的暑气让她有些烦闷,好像包也变得沉了。

应该很忙吧……

发消息问问吗?

要不还是算了吧。

她看着江水流逝,这一天仿佛又要这样毫无惊喜的过去。

正叹息一气,一条信息发来——

「江晚云:你在做什么?」

蓦然心脏砰砰跳着,捧起手机打字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颤。思来想去怎么解释自己正在做什么都不好,就拍了张江边的野花发去。

「林清岁:[图片]」

「林清岁:给你看fafa!」

江晚云站在会议室的窗边,听着手机铃声连响两声,往江河那头眺望的水眸中又晕开欣然的笑意。

惊喜,就这样不期而遇了。

第27章 社团恍然宿命般正中年少拉弓那一箭。……

对话框里的文字输入又删除,江晚云那边没有回复,林清岁也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

忽然语音电话打来了。

……

“怎么?”

“林清岁!十周年你都不来是吧!眼里还有没有团魂了?!!!!!”

手机那头的声音震耳欲聋,她本能地把听筒拿远了一点,看了眼备注:“时晨”

时晨是高中时她戏剧社团的社长,说是社长,其实社团里加上她一共也才六个人。说起来,她还是被时晨学姐坑蒙拐骗入社的。

时间倒回高一,紫藤花长廊下——

“同学,对我们‘西巡戏剧团’感不感兴趣啊?我们和清欢大剧院都是有合作的。”

“认识她吧?这你都不认识?!来来来,我告诉你,这是我们社团的做客专家,国家一级演员……”

“我们每年都会去欧洲访学的!而且是公费!”

时间再回到此刻。

林清岁绞尽脑汁想,当时是被哪句话骗到就交了巨额社团费入了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入社以后发现,说是戏剧社团,里头的连一个看过莎士比亚的人都没有,倒是每次开会都在聊一个摇滚乐队。

她也是入会半年才知道,社团向学校申请时原本是摇滚乐社,但因为学校认为摇滚乐叛逆且立意不够深刻,被一次次驳回建议,最后时晨一拍板:“戏剧社吧!”

好好好……

这个社团唯一干的一件大事,估计也就是林清岁报名组织的那次欧洲调研了,拍回来的纪录片参赛拿了奖,社团也被学校在开学典礼上点名表扬,听说而今队伍已经日渐壮大了,一大批正儿八经热爱戏剧的学弟学妹凝聚在一起,事情也越做越大。

顺便提一句,摇滚乐社团也在林清岁毕业那年成立了,林清岁高二那年打进校团委的那一年才知道,时晨的提议被驳回主要是因为,她在计划宣传语上写了句:“学海无涯,回头是岸”。

好好好……

青春的回忆总是让人哭笑不得,也时常伴随让人想起来就脚趾抓地的尴尬,却不妨碍再想起那帮人时,眼里还是会流露温情。

时晨喜欢夸大其词,就算从社团成立开始算也不过八年半。林清岁是在那之后半年被坑的。

不过……

八年了,是该见见那帮人了。

“时间地址发我。”

「时晨学姐:晚八点,纯K-1907。」

“收到”还没发出去,又一通语音电话打了进来。

林清岁愣了几秒钟,小心点了接通,把听筒贴在耳边,轻轻应了声:“喂?”

片刻,江晚云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清岁,明天你有时间吗?我想给你拍几张照片。”

听筒里说话声温润低哑,像是顾及旁人刻意放轻了。

林清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给我?”

“嗯,我新拿到一台相机,后天要去拍另一个剧院的演员后台,想先试试。”

林清岁了然,回答:“有。”

“那我们明天上午十点,中心大厦A座楼下的咖啡厅见。你方便吗?”

“好……诶不过你,”林清岁想着再找个话题让耳旁的声音延续:“你不是还在鹤城吗?”

江晚云回答:“今晚的飞机回来。”

“几点?”

“好像是九点多。”

“我去接你。”

她完全忘了刚刚答应了别人什么。

“不用了。”

电话那头也拒绝得很干脆。

林清岁还想争取:“太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而且也不好打车。”

“机场怎么会不好打车呢?”江晚云笑笑反问她。

“可是会排很长时间队吧。”

“没关系的,晚上不会很久。”

林清岁仍然不死心:“你是哪班航空?”

江晚云也知道她的意思,婉拒道:“真的不用了,我这几天见得人太多,脑子都有点钝了,正好从机场回去一个小半小时,能一个人在路上想些事情。”

对方都这样说了,林清岁便不好再坚持,怅然地应了声:“好,那你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嗯。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

那边先挂断了电话,这边听筒还贴在耳边。

反正明天就能见面了,不着急这一个晚上吧。她想着。

*

清欢市的夜生活不分老少,跳广场舞的和街头滑板的抢地盘,下象棋的和坐摇摇车的共借一盏路灯。

二十到四十岁之间的,大多不爱在夜空底下待着,网站电话现场三头预约抢位,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筛选出了一帮胜利者,依然能让室内人满为患。

口红盖在电梯门打开的前一秒合上,高跟鞋冷声在反光的地面敲响,卷盈的长发轻轻撩拨,香水味迎面。

工作人员迎上前来:“小姐您好,请问您去哪个包间?”

红唇微微分离:“1907。”

跟随指引,一只纤白的手推开了沉重的门,里头炸耳的高音量摇滚乐忽然少了隔绝,排山倒海似的推出来,让人不禁眯了眯眼。

林清岁卷起了大波浪,换上了黑色的裙,踩上了高跟鞋,点上了香水,去重新融入这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尽管如此,与过去相差太远的风格,还是让旧友调侃一番。

“哟哟哟,林姐姐来了~”

“林姐姐你大花臂呢?”

“林姐姐你头发颜色咋回事儿啊?从良了?”

“你这衣服是不是太保守了啊?你要去唱歌剧啊?”

这些人说起来都是她的学长学姐,只有唐亚棋一个是跟她同届被坑进来的傻子。因为她高中时期几番闷声干大事的作为,知道了她那股人狠话不多的性子,团里人都叫她林姐,阴阳怪气的时候会再加个姐字。

林清岁冷冷撇下眼,没管她们的调侃,脱了挡风的坎肩,在沙发最中心给她让出的位置坦然地坐下,问:“时晨呢?”

“和唐亚棋一起呢,说是在路上了。”

“林姐,点歌啊。”

林清岁看了眼酒水菜单:“我不了,你们唱。”

“得了,她哪次不是只喝酒不唱歌?快,给我们林姐点个莫吉托!”

“诶?莫吉托我会唱啊……”

说起来,林清岁那几年叛逆的青春,做了很多现在回看来无厘头的事。

她从小就很喜欢挑衅规则,小学时说女孩子要文静,她就张扬。初中班主任说女孩子学不好理科,她就占据数理化年级第一两年不掉榜,年级主任说女学生要剪短头发才能专心学习,她就以全校第一为*令箭,带头烫起了大波浪。大学时网络造谣说那个纹身染发的女孩子不检点,她就纹了满臂,把头发也染成了新奇的颜色,还特地等到自己以优秀学姐的身份站上新生开学典礼发言台的时候,才脱下外套取下帽子,惊得学校领导脸色铁青。

可当她再次路过中学,发现女生仍然被要求剪短发;登上网络,发现受害者有罪论仍然铺天盖地时,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反抗,都是治标不治本。

听着音响里张扬的叛逆的音乐,那曾经也是她少年时与她们一起共同追求的精神。可此刻,她却满脑子是江晚云在甘棠花下常含泪水的眼眸,是怀安那山湾里孩子们小麦一样的肤色,太阳一样的笑容。是李海迎说起关于奶奶的事迹时,她由心而发的骄傲和痛恨。

她知道年少的她们也很勇敢了,岁月的沉淀却让她更向往那种不停留在表面的声张。

或许真的有另外一种方式吧。

“哟哟哟!这是谁啊?!”

“我的妈呀,你们一个二个怎么了啊?”

林清岁抬头看去,要数当年学校“不务正业”的刺头,有时晨在,她林清岁绝对不敢当第一。而如今当年的摇滚少女束起了一头拉直的黑发,只稍微抹了点有色的唇膏,一身素雅的白裙,绝对是老一辈喜欢的大方得体。

时晨羞恼地把碎发别到耳后:“哎呀,这不是考公务员了吗……而且,今天去见她家长了。”

她一回头,视线又勾出一个人。

“啊呀!亚棋妹妹~不是?你两跟家里出柜了了啊?!”

林清岁眉头一皱,听得一头雾水。

唐亚棋抿唇羞答答一笑,搂着时晨的手臂依了上去:“七年了吗……不过低调啊,她工作单位那边还是要隐藏一下。”

“懂懂懂,可以啊你们!哎?家里怎么说的?”

“不支持也不反对吧,哎,反正我们也二十四五了,不是小孩子了,他们再不满意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林清岁终于忍无可忍,金口一开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

“你不会不知道她两是一对吧?”

林清岁眉头一抬,脑海里打出一排问号。

“不是吧!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笑死,我记得那时候老班为了防早恋,特地男女分开坐,班里两对拉拉一同桌就同了两年哈哈哈哈哈……”

时晨笑了笑,看向身旁人:“可惜我俩不同级。”

一旁人被喂了狗粮,阴阳怪气学她:“哟哟哟,可惜我俩不同级~”

林清岁石化在原地,犹如头上一顶惊雷闪电。

“林妹妹,抽烟去?”

这里头只有时晨叫她林妹妹。说起来学会卷烟,还是大一那年时晨教她的。

她今天没带烟,还是跟着学姐出了包间。

她接过时晨递来的烟,点燃后就放在手边。心里放不下,就还是问了句:“你和亚棋……”

时晨咬开烟头的爆珠:“爱上是十七岁吧,真的在一起其实是等她高中毕业。”

林清岁看向窗外,思索片刻:“你们……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取向吗?”

时晨想起招新那天,唐亚棋扎着高马尾,留着刘海,怯生生跟在林清岁身后,好奇又小心翼翼地听着林清岁问询,自己却从来不敢张口问的样子。她后来才知道,唐亚棋甚至都不认识林清岁,只是在人群中找了个看起来靠谱的人跟着,方便她这个社恐能迅速了解到各个社团信息。

她嘴角又忍不住上扬。

“我的话……在认识她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林清岁若有所思。

“是什么感觉?”

“怎么说呢?会忍不住想她,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想。会想见她,没什么事都想出教室晃晃,想着大家都在同一个学校,说不定下一个转角就能遇到她。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她。看到她会心软,会想抱抱她……你这么问,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一个人吗?男生?或者女生?”

林清岁心底仿佛有一根陈旧积灰的弦,时晨每说一个点,就奏响一次,声响也逐渐从暗哑到明朗。

她忽然想到什么:“你还记不记得,当时社团招新的时候,你拿了个话剧演员的资料给我,说是社团的外聘专家,你记得是谁吗?”

时晨眉头一皱:“我想想啊……我记得我们当时商量来着,说是要找个就算发现我们打着她的旗号招摇诈骗,也不会告我们的,所以要选个性子温柔好欺负的……不是,好说话的。”

林清岁无言眯了眯眼。

时晨后知后觉,停下来心虚看她一眼:“哎呀,是我们外面请的专家!真的!我想起来了!江晚云!你去查!著名话剧专家,最近话剧节压轴就是她主演的那个什么……花……花镜子!”

林清岁恍然宿命般正中年少拉弓那一箭。

她想起来了,当年鬼使神差交了两百元巨额社费,是因照片里的人,实在好看。

第28章 2号线林清岁,你又没干什么亏心事。……

林清岁无语摇了摇头,灭了燃过半的烟:“进去了。”

她让出了正中间的位置给小情侣,坐到最边缘查看航班信息。从鹤城到清欢的飞机没有九点多到的,临近的时间只有一班八点四十五的落地的。

她看了眼时间,九点零二。

忍不住瞥了眼时晨两个,心想:“又迟到这么久……”

低头看回手机,犹豫片刻,发了条消息关心:“打上车了吗?”

结果两首歌的时间过去,那头还没有回音。

林清岁起身出了门,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拨了通语音过去。无人接听。

又翻到通讯录的号码打过去。

“你拨打的号码已关机,sorry……”

于是那扇沉重的门又一次被推开,桌上那满杯莫吉托与其他杯口一一相碰,被人端起一饮而尽。

“不是?这就走了啊?”

“抱歉,临时有工作。”

*

霓虹和酒精,把这座庸碌的城描绘得天花烂坠。林清岁提前退了场,高跟鞋在一片微醺的夜色中,踩出不合时宜的仓促。

“下面插播一条最新消息,机场高速发生严重追尾事故,救护车已于最快时间到达,伤亡情况暂时不详……”

……

“喂,岚姐。她的航班信息你知道吗?”

“谁?江晚云?学院那边买的票我怎么会知道?怎么了?喂?喂?”

……

“江星辰吗?是我。你姐今天回来做哪趟飞机?”

“我姐?回哪?她去哪了?”

……

“喂,您好。王主任吗?我想请问一下江晚云老师今晚从鹤城飞清欢,是坐的哪趟航班。”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你问她本人吧,好吧……啊就这样,我这边有点忙。诶,好好……”

……

心在急,脚步再快,都是徒劳的。手机打车,排队三百多号。

索性这年头城市管理还不算太严,晚上街边还能看见一排电动摩托拉客。

“小姑娘,去哪里?”

“机场。”

“机场?!”摩的师傅眼都瞪大了,连连摇手:“跑不得跑不得,太远了。”

另一个师傅发话:“小姑娘,来来来,来我这!我给你拉到前面地铁口,做2号线直达很快的,半小时就到了!”

林清岁豁然开朗,她怎么没想到地铁这回事儿。

这个点地铁站口人挤人,好不容易买了上了票,萧岚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电话挂那么快,说话没头没尾的要急死谁吧?到底怎么了?我打江晚云电话也打不通。”

林清岁耸肩把手机夹在耳旁,提起刚过完安检的包:“她跟我说今晚九点多的飞机回来,可我到现在都联系不上她。”

萧岚蹙眉看了眼手表,疑惑:“在飞机上联系不上也很正常吧?”

周遭太吵,林清岁不自觉抬高了些音量:“九点多的飞机,这会儿应该到家了。”

萧岚愣了两秒,思维按照她的脑回路打了个转,半阖了阖眼问她:“妹妹,她跟你说九点多的飞机,那有没有可能是九点多登机呢?”

林清岁脚步顿然停在了原地。

“周四晚上从鹤城飞清欢的航班,只有鹤南航空和清欢航空,江晚云那个人,为了节省学校预算,肯定不会选鹤南航空,再排除掉直飞以后……”萧岚气定神闲地去打开电脑,三两下功夫查到那趟航班:“还早呢,十点四十五落地。”

电话里的声音像从一台信号忽然飘远的老收音机里传出来的,伴着地铁站里的拥堵嘈杂,从林清岁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留在脑海里的,就只有一串大字:

“你个大傻子。”

可人群推搡着她,她如海上蜉蝣,随波逐流,没有回头路一般被挤进2号线的车厢。

经过多少站了,她不太清楚,只知道车厢里来来往往上上下下的人,连环画一样在眼前更替。老人咳嗽声,小孩哭闹声,高中生戴着耳机嘴上小声跟读着英语,两侧电话声里一边是老板斥责下属,一边是外卖员道歉客户……都仿佛这座城的缩影。

她又想起怀安的好山好水。

她头一次觉得那里好山好水。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耳边已经清晰地听到机场播报了。

她知道江晚云温柔体贴,就算心里有不满,也不会显露出来丝毫。只是按她的边界感,人家话说到那份上,她也该知道。今天出现在这里,也纯属意外。或者说,她脑子不好。

怎么办?回去?可是来都来了。

“这帽子多少钱?”

“三百零八。”

“三百……”林清岁欲言又止:“……再帮我拿一下那副墨镜。”

“好的,小姐。一共一千零七十二块八,给您抹个零吧,一千零七十二。”

林清岁眉头一抬,沉默了几秒,尬笑两声接过袋子:“谢谢你啊。”

十一点,那熟悉的身影终于走过出口,手上那只白色行李箱上,还有在怀安时留下的划痕,滚轮上的泥却已经清洗干净了。与她同行的,还有陆杉。林清岁坐在长椅上,默默把手上杂志举高了一点。

墨镜遮挡下,那双眼忍不住落寞。

原来她身旁是有人的。

*

陆杉停下来看了眼时间:“我送你回去吧,我车就停在地下停车场。”

江晚云回身,婉拒道:“可是我们不顺路啊。我打个车回去,很快的。”

陆杉思索片刻:“那也行,我送你上车。”

江晚云迟疑,眼神寻看一圈,像在找谁。

四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只有一个奇怪的身影让她的视线不忍停留。那人穿得一身格格不入,在室内戴着眼镜,把帽檐压得很低,默默坐定不移注视着这边,却在她视线扫过那一片时就忽然侧过身去,强装没有看见她。

她眉头微微一蹙,转而笑意晕开。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陆杉眼眸疑惑,随她目光看去,才了然一笑:“哦,你那个小助理……”他打量一眼那身夜店风格的打扮,暗讽:“看来不仅会盗墓啊。江老师,好好培养一下。”

“陆导,”江晚云转过身看他,面色变得不太好看,笑容也变了几分意味:“您还是先管好您自己的事吧。下次再找我救场,可就要提前和我的经纪人林小姐预约了。”

陆杉哑然失语。

今年正好接手承办这场一年一度的学术会议,是因为自己的一些原因导致会议差点没办法进行,要不是江晚云紧急赶来救于危难,恐怕不仅会议要挎在他手里,还会得罪一众业内人士。

他无脸低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次,确实谢谢你。”

江晚云低敛眼眸,故意没接他的话。

陆杉尴尬地抓了抓头发:“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江晚云出于礼貌,还是微微颔首。

那双眼眸再向那个身影在的地方望去,凳上却早已空无一人。

她眉间一凝,四处张望,却再找不到。怅然落下眸光来,手心早就准备好的小礼物紧了紧。

是她看错了吗?

可是,何至于他们都看错了?

*

滚轮声温慢地响,脚步也无声,但江晚云一步步走近,就是在林清岁心里踏出巨大地回响。她躲在转角处,按耐不住心跳,头不敢动弹,却仿佛在越埋越低。

林清岁,你又没干什么亏心事。

刚破罐破摔地想站出去面对,那气质的身影推着行李箱,停在她坐过的凳前,拿起她遗落的杂志,轻轻抚平折角,放回一旁的杂志架上,而后从她眼前风轻云淡地经过了。

哦……她有洁癖,看不得东西乱放。

林清岁心放了放,好像一半是安心,一半是失落——

原来没看见我吗?

她叹息一声,起身远远跟上。漫长的队伍里,她们之间人海相隔,她却还能隐隐约约捕捉到万种女人香里,独属于她的淡雅脱俗。

就追着这香,一路往前,直到目送她上了车,眼神才缓缓落下。

“喂?你坐不坐车啊?”

林清岁沉吟片刻,想起刚才没头没脑的消费,还是掉转头走出了队伍,又一次挤进人潮人海的地铁。

*

“师傅,麻烦您稍微开慢一点,我看看路。”

司机误会了江晚云的意思,笑笑说道:“美女,没走过这条道吧?不用担心,是有点绕远,高速那边今晚车祸追尾,堵到明天你也到不了家,去得还多些。”

她回过头浅浅一笑,出于抱歉随口找了个幌子:“这一路看见很多地铁口,之前没留意过。”

“哟!你这就说笑了,这底下是最早的二号线了,一路地铁口就算翻新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司机惊讶回头看了她一眼,觉得气质不凡,又笑呵呵理解道:“也是啊,你们有钱人很少坐地铁吧?要我说啊,这年头还是地铁方便,你别看我是个跑出租的,这节假日带老婆孩子出去,也爱坐地铁……”

江晚云无奈一笑,不再多解释了。低头看了眼手机里林清岁九点多发来的消息,思虑片刻,回复了句:

“刚下飞机,已经上车了。”

对方秒回了一个字:“好。”

她又放下手机,看着车窗外川流不息,人来车往,似乎都不与她同路。可她倚着车窗,频频回头,总错觉身后有人在追。

第29章 相机一步步教她如何铺路。……

林清岁跪在衣柜前头,头埋在里头翻找挖掘,老旧的衣服一件件抛出来,新一点的衣服一件件在手上撑开比对。

不行,还是不知道穿什么。

李海迎急匆匆去上班,路过时看了她一眼,没忍住停下回头:“你在干嘛呢?”

“找衣服。”

“我倒是知道……”李海迎是奇怪她平时也不怎么修边幅,今天怎么精挑细选上了:“你要出门?”

林清岁又丢出一件衣服:“工作。”

“工作?”李海迎看了眼门口挂的日历:“还有小半月吧。”

林清岁答:“临时加的。”

李海迎眉头一蹙,想了想问:“她私约你啊?”

不知几时起,李海迎已经没有那么紧张林清岁的状态了。或许是看她那双眼里实在心无杂念,或许是了解自己的女儿不过一只肚皮软软的小刺猬,或许知道她曾经是谁的孙女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她是她李海迎的女儿,是个向来做事只问敢勇,敢做敢当的孩子。

可是,别人知道吗?

她目光还是有些担忧,怅然笑笑:“不错吗……看来,她已经很信任你了。”

林清岁抬起头问她:“李医生,一般让人拍照穿什么比较专业?”

李海迎回过神来:“拍照?”她索性走进房间,捡了捡地毯上的衣服:“江晚云要给你拍照吗?”

林清岁有些难为情,解释道:“她说新相机要试试。”

李海迎心里笑话她那没出息的模样,转而告诉她:“不论出于什么理由,人家既然找你来当模特,就证明她喜欢你平时的样子。你在她面前,也没怎么盛装出席过吧?”

林清岁想到昨晚,有些不确信了。

李海迎看了眼手机,匆匆忙忙站起来:“诶哟,我真得去医院了。”

林清岁眉头一抬:“诶?你带我一程啊!我顺路!”

李海迎早没了人影,只剩声音远远回应:“带不了,你太磨叽了!”

楼下门砰一声关了。

林清岁转回头看着一地狼藉,叹了口气。

*

“江老师,吃个早餐再走吧。”

吴秋菊端出刚热好的牛奶,放到餐桌前。

江晚云一早理好相机背包,悠然抬头看了一眼,不想辜负做早餐人的心意,就浅笑起身:“好。”

“背这么大个包啊?”吴秋菊到沙发边上打量一眼这新奇玩意儿:“里头就是一个相机?”

江晚云耐心解释:“还有一个长镜头和两个收音麦克,不过今天应该用不上。配专门的背包,主要是保护相机、备用镜头,把空间隔离出来,免得和其他小物件磕磕碰碰的。”

“这么多讲究呢……”吴秋菊稀罕着,说道:“太专业了,我是不懂啊。”

“看过不就知道了吗?”江晚云笑笑,放下牛奶走上前去,拉开包来,一一讲给她听。

吴秋菊原先一点不懂,听听看看,也了解了一二。她干家政十几年,江晚云不算她的雇主里最有钱。有钱人见识都多,却很少有人愿与她这样讲上两句。他们只会觉得同夏虫语冰,要么对牛弹琴。

但江晚云不一样,她学识渊博,且乐意分享,只要她有心听的,江晚云都能对她娓娓道来,同学院里那些大学生一般待遇。而吴秋菊这把年纪了,学这些也不为别的,下次回家见着女儿时,能多些共同话题,就是赚着了。

江晚云介绍完,又不嫌麻烦地打开镜头盖,歪歪头笑问:“请您当这台相机的第一个模特?”

“哦哟,那不好不好,还是让林小姐来吧,她年轻,漂亮……”吴秋菊挥挥手,连忙往餐桌那边去了。

江晚云哑然失笑,还是抬起镜头,悄悄记录下来。

而后把照片放大到眼角的皱纹,心里只觉得女人到什么年纪都是美的。

另一头,林清岁最终还是听了李海迎的建议,像平时一样穿了干净简单的白衬衫,低束起马尾,化了点淡妆。提前半小时到了中心大厦,见时间还早,就先在绿化区晃悠了两圈。

她喜欢做些无聊的事,比如说把左手边花坛里的石头捡起来,扔到右手边的花坛里去。眼看楼上律所的、广告公司的、大厂的、留学机构的,都下来占座位了,心里又急切起来。

要么还是进去坐下吧。

她目光搜索了个靠窗的座位,打算拍照发给江晚云过目,照片刚发出去,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就已经快她一步坐下了。

心想算了,可再看手机江晚云又已经回复说“很好”。只得无语看向那小学生,见四下也没有她的长辈,就威逼她:“小鬼头,我先看到的。”

那小学生因为占到好座位,本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听她这么一问笑容瞬间凝固下来,巡视一眼也没有别的座了,就怯生生反驳她:“我先坐下的……”

林清岁半阖了阖眼,又利诱她:“小孩子喝什么咖啡,我给你买奶茶,你去旁边奶茶店。”

那小女孩眉头一抬,思考了两秒钟,转而又抱着书包摇了摇头:“不要。”,忽然眼里宛如小灯泡亮起来,朝着她身后招招手:“倾倾!这里!”

原来她也有要等的人。

林清岁回头,看两个西装革履的女人走了过来,踩着高跟鞋,走路带风,从她身边经过,那气场让她感觉两人都差不多比她高了快半个头。一个明艳,一个冷厉,总之看上去都不好惹。

“这个时间愿意跟我下楼喝咖啡,看来这次的案子稳了?我们明大律师,打算让对方多少?”

“让?哼……威逼利诱这种低级的手段都用得出来,就这脑子去帮人打,我不让他们倒赔两百万?”

路过的对话被她偶然听到两句,宛如一大早出门遛弯的狗在路上被人踹了一脚。

好好好,这小孩有靠山。

她只好掉头出了门。

树下,熟悉的车已经停好了,她歪头探望,驾驶座下来的人戴着顶浅色鸭舌帽,长发在帽后束了个半高的马尾,轻薄的连帽高腰白色卫衣,牛仔裤修饰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林清岁犹豫一番,没敢认。

那人关了驾驶座车门,又去从后座背出一个几乎有她肩背两倍宽大的黑色大包,锁好了车,抬头便目光对视上她,笑眼盈盈地向她走来。

“抱歉啊,我迟到了。等很久吧?”

林清岁愣了愣神。

她今天,很不一样。

连忙摇摇头:“没有,是我来早了。”

她本能地想去接过她身上的包,想到那人骨子里不易察觉的韧劲儿和坚毅,抬起几分的手又悄然收了回去。

江晚云看了看咖啡店里头,了然一笑:“位置被抢了?”

林清岁委屈点头:“晚了一步,照片刚发给你,就有人坐下了。”

江晚云淡然一笑:“正常,我之前跟萧岚来这几次,没有一次等到座位。”

林清岁默声回应,静静打量着她。江晚云平时很少把头发扎起来,都是自然散落腰间,显得人温婉知性。今天这个模样,倒是看起来精神不少,脸型看起来更加秀丽精致,甚至连那双干净清爽不加修饰的耳朵,好像都比常人的好看。

“你头发扎起来,很好看。”

她也学着不吝啬夸赞别人。

江晚云弯了弯荷花瓣似的唇,落落大方地接受了她的赞扬:“谢谢。我是觉得这样比较方便。”

转而又调侃她:“你大波浪散下来也很美啊。”,说着话,揽过林清岁往前走了两步给后头的车让开道。

林清岁脑子一顿,后知后觉跟上:“你昨天看见我了?”

江晚云回眸一笑:“我回去以后仔细想了想,总不能我和陆杉两个人都看错吧?”

“他也看见了?”林清岁含含糊糊埋怨:“是,我看你和他聊天聊得很开心的样子,出来了还回过头说呢。”

江晚云想起昨晚的对话,只觉得冤枉,也没解释,笑了笑问她:“你是故意躲着我?还是昨晚有其他的人等着你接?”

林清岁心膛打鼓,挣扎了片刻才坦白:“我怕你看见我来,心里不高兴。”

江晚云讶异:“怎么会呢?”

林清岁补充:“因为你都那样说了,我该有数。”

江晚云无奈一笑:“那么说是不想麻烦你跑一趟,机场多远呐,你接完我,晚上还要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

林清岁没得话说了。

江晚云问她:“你吃早餐了吗?”

林清岁摇摇头:“你吃了就行,我没这习惯。”

“那可不行,”江晚云认真反驳她:“胃会坏的。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你吃点东西,我也正好给你讲讲这套设备。下个月,可能要麻烦你跟我去趟海边。”

林清岁疑惑:“海边?”

江晚云点点头:“是啊,要补录一条声景。我想去采集一下海浪的声音。”

“我……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我不太懂声景这些……”

江晚云转头望向她,眉眼忽然凝滞一瞬,靠近了些,忽然抬手用指腹点上她的唇峰。

她惊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后躲。

“别动。”

那声儿宛若温柔一剑,她便真的一动不动。指腹轻轻揉开,从唇峰到了唇角,轻点两下,她望着的那双眼眸里又逐渐明媚起来。

“好了,”江晚云晕开笑意,解释:“口红有点花了,吃完饭再补补吧。”

林清岁心跳如擂鼓,耳根显然有些发烫。

江晚云又丝毫没有体谅到她的局促,继续肆意挥霍着她的魅力,解释着:“现在声景是个热话题,你总要学习呀。真想一辈子在我身边做助理的活儿呀?这些东西学院里的老师可不会教你,你还不好好拜拜师,讨好一下我?”

林清岁此刻还没能反应过来,江晚云从这时起,便已经在帮她铺路了。或者更贴切地说,她在一步步教她如何铺路。

“那……那我请你吃饭吧,中午……”

江晚云看她慌慌张张的模样,不禁低眉轻笑出声:“逗你呢!傻……”

她主动牵起林清岁的手,笑着哄她:“走啦。”

林清岁双腿无力得同棉花似的,轻飘飘被带着往前了几步,那一刻,与她的距离好像又变得很近,近得像能随时约出来吃个饭的老朋友。亦或者……

她想起时晨和唐亚棋,连忙晃了晃脑子。

第30章 普洱总想起跟你在一起的时候。

“你约在这么市中心的地方,不怕被人认出来?”

林清岁另辟蹊径找了家茶点店,才好不容易有个位置坐下,眼神机警地看着周围,就算江晚云不是什么明星大腕,花辞镜也为她掀起过一波出圈的热度,在中心大厦这种人多繁杂的地方,她还是担心会有人骚扰。

江晚云却不上心,只在乎着菜单上的好茶好糕点,一边新奇翻阅,一遍笑她多虑:“有几个人能认识我?况且我打扮成这样……”

“请问,是江老师吗?”

话音未落,帽檐遮挡下的视线里,一个大学生睁着大眼弯下腰直直盯着她的脸。她本能地惊了一跳,看了眼林清岁暗暗发笑地表情,有些无措又无辜地点了点头。

“真的是您!”大学生激动得跺脚:“我看过您写的书,您的演出我每场都去看。我们一家都特别喜欢您,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江晚云还是亲和有礼地取下帽子,包容一笑,双手接过女孩递过来的书页和笔,签下自己的名字,确认字迹干透了才小心合好递还回去,颔首致意:“也谢谢你的喜欢。”

大学生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谢谢您!哦我的天……您素颜也好美哦!而且近看比远看更好看!您下次演出在哪个城市呀?”

“下次应该还在清欢,‘花辞镜’。”

“太好了!那我一定要去看!”说完,又弯下腰来鞠躬,挥挥手:“那我们就不打扰您和您朋友了,我们先走了,下次剧场见。”

江晚云也起身,颔首相送。

林清岁清了清嗓子,学着她的语气:“有几个人能认识我呀?”

江晚云回过头来,蹙了蹙眉,一坐下就拿菜单轻拍了一下她的头,羞恼道:“还不快看看吃什么?”

林清岁只笑不道破:“茶吗……我也不是很懂。要不还是你来点?”

江晚云又看回菜单,边看边在心里合计:“你还没有吃过早饭,空腹的话,可以喝普洱,普洱入口会有些苦涩,你如果不喜欢,可以让店员帮你加一点蜂蜜,或者桂花、玫瑰……”

林清岁本看着菜单,听着她讲解,眼光又不知不觉抬起,看她低眉侧颜。从前心里还责怪观众严苛,只爱看符合她们期待的江晚云,现如今心里却也不禁这样去想。其实不是中式打扮更衬她的气质,而是即便一身不同于她寻常的穿着,还是盖不住她通身清雅古典的气质,额前落下的那缕头发都恰到好处。

“……大概就是这三种了,你偏好哪个?”

江晚云抬眸一笑,问她。

三种?糟了。她只听清了普洱。

“那就……就普洱吧……”

江晚云虽然有些讶异她年纪轻轻,会舍弃柠檬茶和蜂蜜柚子茶,而选择调相对醇厚的普洱。不过她也爱普洱,想来这样也好,毕竟她向来就觉得跟一个人喝茶能喝到一块儿去,处成朋友也就不难。

“吃的呢?”

林清岁愣了两秒,匆忙看了眼菜单:“小笼包吧。”

这一嘴江晚云也愣了,只因她刚刚说了普洱配甜口的糕点更好,连一旁来点单的服务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但想来这或许才符合林清岁的不喜欢循规蹈矩性子,便也依了她。

递还了菜单:“那就一壶普洱,一笼小笼包。”

等服务生去准备,江晚云也借着等茶的时间打开了相机包:“正好现在人少,我先给你拍几张。”

林清岁忽然端坐起来,要么拿拿桌牌,要么弄弄头发,反正怎么都不自在:“你……你不教我怎么摆造型啊?”

江晚云打开镜头盖,找了个好角度蹲下:“你不用管我,做你的事就行了。”

林清岁本能想起身扶她,又刚猛然意识到自己模特似的坐了回去。而后就更加手足无措了,这茶也没上,她两手空空,能做什么事?

江晚云便提醒她:“架子上有书,你可以翻翻。”

李清岁随手拿了本新编的《说苑善说》,从中段翻开,假意看书。

江晚云见她不自然,就指导着:“把上头的话念给我听。”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林清岁默默往下看着,看注释里说,这段《越人歌》,是在抒怀跨越阶级的爱慕。译文解释得太过直白,直白的好像从她心里写出来的。她想到在异国他乡那一面之缘,心中何曾不是这样想过——

今日何其幸,能与她同席共谈理想。深蒙错爱,不嫌我鄙陋无知。心烦意乱不得止,只因身份悬殊不敢与她相识。

她抬头,看了眼江晚云,而后继续背念出了后头耳熟能详的名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江晚云仔细看着相机屏幕的双眼迟疑了一瞬,眼帘缓缓抬起,毫无阻隔望向她,莫名的感觉向团疑云迷住了她的心。

店里陆陆续续进来了其他客人,她顾虑会打扰到旁人,就先收了镜头盖:“先这样吧。”

一起身,眼前忽然黑了一瞬,将要站不稳,林清岁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怎么了?”

她第一时间把相机托付给林清岁,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没事儿,可能蹲久了,一起身有点没缓过来。”

“先坐下吧。”

林清岁扶她坐下,小心翼翼把相机放置好,从包里拿了个保温杯出来,拧开盖子,递到她面前:“糖水。”

看江晚云迟疑,又解释:“放心吧,这是新买的杯子,早上刚消过毒,特地给你带的。就是担心你低血糖。”

江晚云不想她贴心至此,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喝下一口,心肺都被暖着。

缓过来些后,她又顾着正事:“清岁,你过来坐近一点。”

林清岁便带着竹编的坐垫,挪到她那头。

她从包里拿出一些小件:“相机你应该很了解了,我就不跟你介绍了。这个是zoomh5,指向型收音麦克,在怀安的时候,我们采访当地的民间艺术家,用的就是这种话筒,它有两个小话筒,这个可以放在设备上,对准你想收音的东西,也可以取下来,别在被采人的身上。我们这趟去海边,就只需要把它靠近大海的方向就可以了,即使周围再嘈杂,录出来的声音也会相对干净。”

林清岁点点头:“难怪要用话筒。我之前高中再社团也做过纪录片,以为买了个专业的录影相机就很了不起了。”

江晚云宽慰她:“那时候小吗,而且学校老师,确实不会特别教这些东西,也都是采风时自己慢慢摸索出来的。”

既然都提到这里了,林清岁就顺口问了句:“那个……你听说过‘西巡话剧社’吗?”

江晚云眉间茫然,摇摇头。

林清岁深叹一气,这个时晨,果然是个骗子。

“倒是在欧洲读博的时候,听说过一个叫‘东巡’的民乐团,她们中间的古筝很有才华。我记得当时带团的是位音乐学方向的博士后,我们一起跟当地一个东方艺术研究所合作过一个项目。”

“东方艺术研究所吗?我们当时拍纪录片,也是他们帮忙接洽民间艺人的。我们团还一起去过他们的工作室,当时……还有一位会梵语的中国学姐,帮忙翻译沟通。对了,你也会梵语。”

都提到这儿了,林清岁便试探着,江晚云是不是能想起她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我不算会,阅读一些专业词汇还行,”江晚云谦虚道,转而又打趣:“你看,多有缘份,我们说不定早就在欧洲见过。”

林清岁有些失落,毕竟那是她人生的高光时刻,外方教授还夸赞她的天赋和灵气,但江晚云似乎没大有印象。

她只好把话题转移回来,拿起另一个麦克问她:“那这个呢?是做什么用的?”

江晚云解释:“这个是idrofono,水下听音器。我想着能把它丢进海里,录下海水涌动的声音。”

林清岁两眼一睁:“这么高级。这一套下来不少钱吧?”

江晚云脸上难得露出窃喜的神情,稍稍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它的主人是个老书画迷,我特地拿了两幅爷爷的画送去,才借来的。”

林清岁吓得腰都直了起来,看她一脸占了便宜似的高兴,也不忍心泼她凉水,心里却在盘算着这波亏大了,她早就听秋姨说江晚云爷爷有副好画之前拿去拍卖,还有人出价到二十五万。

江晚云小心翼翼收起麦克,又把相机捧了出来:“不过这台相机我也是刚拿到,想着先给你捏几张照片试试手。我们晚点可以一起看看照片,你也帮我提提意见。”

林清岁疑问:“你既然是要拿它录声景,在家拍拍甘棠花落,流水风水的,不是更好?人像……能试出什么?”

江晚云只觉得一把冷箭刺过胸膛,恍惚失语。

她想了想,解释:“之后可能也会拍演员排练。”

林清岁更加不解了:“那你直接排练的时候拍她们呗。”

“她们没你漂亮呀,”江晚云挑挑眉梢柔声逗她,而后又松软了眸光一笑:“我这不是也想放松放松,每时每刻都在工作,精神状态和身体都有些受不了。心理咨询的时候医生也说……”

她愕然打止,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心理咨询?”林清岁在意起来:“心理医生说什么?”

江晚云知道瞒不过,也就坦白交代:

“说……要多见一些能让我感到放松愉悦的朋友。”

她有些羞于启齿,却耐不住林清岁追问的眼神,便又接着解释:“读博期间,压力很大。经常神经性胃痛,失眠。到现在慢慢适应了工作节奏,不过还是一个月会约医生复诊一次,说要多转移注意力。医生也总问我,最近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我就总想起……”

她停顿片刻,像鼓足很大的勇气:

“总想起跟你在一起的时候。”

林清岁蓦然心底一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