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与腿紧贴,温知聆甚至能感受到谈既周身上的温度。
她丢下手机,起身去将装了药的袋子拿了过来。
再坐回沙发上,便与谈既周空出一些间隙。
离得太近,她难免会有点拘束。
现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和还没有恋爱的时候有些相似,但又比那时多了几分不自然。
谈既周没再靠近,见她拿了药袋过来,便将受伤的那只手递过去。
这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手指长而直,骨节匀称,凸显着力量,唯有那几处翻红的血肉破坏了美观。
温知聆忍不住心疼,托着他的掌心,小心地用棉签蘸了碘伏涂在伤口上。
谈既周低头,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和微垂的睫羽。
这是自分手以来的第二次见面,没想到会遇到突发状况,他就这么轻易地进了她的新住处。
不过谈既周也明白,即使没有发生这个意外,如果他要来找她,温知聆大概率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她一直都是这样柔和的性子,分手了也不会把他视作陌路人。
但也就止步于此了。
谈既周有心要找她说话,也想知道翟峮的事,便借着这个难得的共处机会问:“你刚刚说翟峮骚扰过你,能跟我说说吗?”
闻声,温知聆拿着棉签的手顿住。
“不方便说吗?”
她摇头。
只是因为那件事过去后,她没有主动和别人提起过,已经很久远了,她不想反刍痛苦。
温知聆目光稍沉,似乎是在思考该从何说起。
“其实你以前见过翟峮这个人。”
“我们一起爬山那次,青陵山,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下山后,遇到的那几个找麻烦的人里就有翟峮。”
谈既周和她一起做过的事总共就那么几件,当然记得爬山的事,也记得她被几个混混围着要联系方式,但对翟峮的那张脸已经没印象了。
不过如今温知聆提起,他也能对上号。
“所以那次之后,他又找你了是吗?”
“嗯。”
她继续往下说,“一开始不算很严重,后来高二下半年那段时间,他家里的生意和我爸爸的公司有合作了,还是大客户,他知道之后可能觉得我不敢惹他生气吧,就变得很过分。”
说着话,温知聆手上的动作还没停,涂完碘伏后,开始给谈既周包纱布。
为了不妨碍手指的正常活动,她用剪刀将医用纱布剪成给单根手指包扎的大小。
温知聆做事细致又有耐心,很适合这种手工活。
谈既周问:“然后呢?”
然后……
翟峮彻底盯上了她,威胁她做他女朋友,温知聆本来就不喜欢他,何况他态度顽劣得让人反感,因为她的屡次拒绝,翟峮恼羞成怒,矛盾激化。
这种不快乐的事,温知聆回忆的时候不自觉的微微蹙眉。
“他开始很频繁的纠缠我,放学路上会堵我,给我发短信打电话,拉黑了就换新的号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有那么多手机号,很干扰我的生活,那个时候和同学朋友联系基本都用QQ,不怎么用得上手机,我就把号码注销了。”
温知聆剪完纱布,在他手指上试着绕了一圈。
“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影响你开车?”
谈既周有些出神,慢了几秒才活动一下指节,“不影响。”
所以他后来给她打电话,结果显示是空号。
“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那个时候,温知聆十几岁,没成年,还有学业要兼顾,应该也只有找家长。
但隐约又觉得不对。
如果家长及时出面的话,为什么翟峮敢做到那个地步。
“是高三的时候,他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那次我脚踝骨裂了,事情闹得比较大,他家里就给他办了转学。”
谈既周已经有些听不下去,心口发堵,像被无形的细线绞住。
这几句话,信息量很大,但温知聆说得非常简略,他知道她跳过了很多细节。
“只是转学?你爸爸呢,没有追究翟峮的责任?”
“……他不想得罪客户。”
温知聆编不出谎话去美化她爸爸的形象,但也没办法接着细说经过,因为心里有种莫名的难堪。
“这种事追究起来很难,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我们都是报喜不报忧,小姨有自己的两个孩子要照顾,我妈妈也分身乏术,所以翟峮转学之后就算结束了。”
再一次从头到尾的去捋这件事,温知聆分不清对她伤害更大的到底是翟峮,还是她爸爸的态度。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即使是现在面对她爸爸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些淡淡的恐惧。
葛云仪以前评价温实侨也许骨子里就是个凉薄的人。
温知聆在长大后才深有体会。
她偶尔会想,她爸爸真的有在乎的亲人和朋友吗?
他可以在上一刻说爸爸爱你,又在下一刻翻脸不认人,冷漠地对待她。
因为她没有听他的话,坚持要求翟峮转学,所以在承受脚伤的疼痛时,还要忍耐他喜怒无常的情绪。
那段时间,温知聆找不到坚实的依靠,没有安全感。
时至今日,那种被抽空的感觉还被她铭记着。
温知聆给谈既周手上的最后一处伤包上纱布。
“好了,你回去洗澡要注意一点。”
空气里弥散着碘伏淡淡的苦味。
谈既周盯着自己的手,觉得微微发麻,未结痂的伤口在痛着。
哪怕温知聆用着不痛不痒的语气说完了那些话,他仍能从细枝末节里感受到无力和妥协。
他想到了去年陪温知聆回淮城那次,在酒店,她满头是汗的半夜惊醒。
时隔这么久了,她做噩梦还是会梦到脚踝痛。
那时候的温知聆是怎么面对的?
谈既周徒劳地想,如果他当时在她身边就好了。
懊悔的情绪再次漫漶。
谈既周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真正了解过温知聆。
他经过她的花园,被馥郁花香吸引,驻足欣赏,而她出乎意料的大方,将小铁门打开,邀请他进来。
但这座花园经历过什么样的风霜和雨季?
她的敏感和脆弱,他都不曾知晓。
前段时间的感冒还未完全好转,温知聆偏过脸咳了几声。
再转过头,刚好与谈既周撞上视线。
他眼里有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愣怔,故作自然地找了句话问:“你是不是该回去了,今晚住酒店吗?”
谈既周点头。
温知聆便低头把散落的碘伏、纱布收拾收拾,丢进袋子里,系好,塞到他手里,又郑重地慢慢道:“谈既周,今晚谢谢你。”
“没事。”
谈既周起身,看着这个虽然小但被她布置得很温馨的一居室,有点不想离开。
他也还有一些话要说。
但今晚不是个好时机,现在提任何要求都有那么一点挟恩图报的意味。
这一晚上她也吓得不轻,需要休息。
不过有件事谈既周没有忘记,他提醒温知聆,“我的印章。”
温知聆不理解他为什么如此执着。
“那种名章你不是多的是吗?随便挑一个都比我给你的好吧。”她低声问,话里有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一语双关。
谈既周说:“你刻的我只有一个。”
温知聆没有去找给他,他也没动,一立一坐,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客厅开了空调,制热让空气变得干燥,温知聆的嗓子又不可抑制的发痒,她掩唇,连咳好几下,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都因为咳嗽染上几分红润。
谈既周抬手,帮她轻轻拍了拍后背。
自从那次看到纸箱里的那张宣纸,他每天都要想很多遍。
猜到温知聆可能在很久之前就对他有好感时的隐秘欣喜,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
因为两人现在是分手状态。
如果他的猜测属实,那现在温知聆提分手,又将印章收回,是不是代表她也将那份喜欢收回了。
他让她失望了吗?
可能在一起之后,她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好。
分手时他态度也差,说了不好听的话。
谈既周很怕因为他的疏忽,辜负她长久以来的喜欢,让这段感情就这么错过。
“温知聆,你不能这样。”
他沉郁的音色里掺杂着低哑,不甘心地问:“哪有送礼物还拿回去的道理?”
温知聆低垂着睫,没有看到他怆然的神情,但还是忍不住地起身了。
谈既周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他。
“你等一下。”
温知聆快步进了卧室,再出来后,手里拿着的是那个熟悉的锦盒。
谈既周看见后朝她伸手,很淡地笑着,仿佛一下子就原谅了她索回礼物的行为。
犹豫一瞬,她走过去递到他手上。
这枚印章,兜兜转转,还是由她亲手交给他了。
第67章 67心甘情愿丢掉无用的傲气
因为还有工作,次日傍晚,谈既周就要回北城了。
临出发去机场前,他不放心,又去找了一趟温知聆。
她住的小区没有门禁,不管是不是住户都能随意进出。
谈既周去过一趟就认路了,到她家门口,敲门后,他往猫眼那儿挪了半步。
等待开门的那点时间里,他忽的想起来自己还没问温知聆在不在家。
拿出手机准备给她打电话时,面前的门忽然开了。
谈既周抬头,看见门内穿着睡衣的人。
温知聆开门前就从猫眼看到是他了,所以也不意外,只是不明白他现在怎么会过来。
临近十二月,又是阴天,楼道的悬窗未关紧,阵阵冷风穿堂。
温知聆侧身,让谈既周进门。
但卢城不供暖,室内的温度也没有高到哪儿去。
“没有开空调吗?”他问。
“卧室里开了。”
温知聆以为他冷,看了看半掩着的卧室门,问道:“你要进去吗?”
谈既周看着她,面露讶然。
因为他的反应,温知聆才猛然意识到这个邀请不合适。
但转念又觉得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拘泥在这点分寸里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温知聆的睡衣虽然是长袖长裤的款式,但面料并不抵寒。
担心她感冒加重,谈既周点了头。
卧室不大,但一点也不拥挤凌乱,淡蓝底色的被子整齐铺平在床上,干净素雅,白色长桌上放着一台还未息屏的笔电,温知聆平时应该就是
在这儿办公。
她在床沿坐下,长发随手梳成低马尾,巴掌大的一张脸,没什么血色。
谈既周问:“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
他看了看时间,也不管再晚一会儿就要误机的航班,提议:“那我请你出去吃饭?”
温知聆说:“我现在还不饿。”
她昨晚没睡好,中午才醒,起床后做做家务,自己下厨煮了水饺,慢吞吞吃完后已经是午后的时间,所以现在还不饿。
谈既周点头,也不强求,抽出桌边的椅子,在她斜前方坐下。
他缓声开口,“我今晚就回去了,你这几天上下班都打车吧,和同事一起,别落单了。”
“好。”
“律师那边的进度你不用管,她会处理好的,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温知聆安静地听,依旧应了声好。
他望着她,“我下周五再来看你?”
她有些迟疑。
谈既周笑一下,故作轻松的语气,“不欢迎吗?”
这句话很难回答,是与不是都不符合温知聆的本意,她抿唇看他,眼眸微动。
昨晚把印章还回去之后,谈既周便离开了。
留她一个人失眠半宿,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却一直做梦。
虽然晚上才被翟峮吓到过,但做的并不是噩梦。
——她梦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
连不成情节的片段反复出现谈既周,有时候是十八岁时落拓散漫的他,有时候是现在眉宇间更成熟的他,但不例外的是他在她身边,牵她的手。
虚妄的梦里,她保留着十几岁时的天真和青涩,撒娇一样抱怨,“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谈既周笑着,用他常有的闲散语调回道:“这不是在陪着你吗?”
她很想问他。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一觉睡到中午,睁开眼是光线阴翳,空空荡荡的房间,铺天盖地的落差感席卷,她溺在其中,难过了很久。
再看向眼前的他,温知聆忽感心慌。
因为可能在下一秒,她就会不管不顾地倾身,抱紧他。
温知聆动了动唇,“谈既周……”
她想问,他们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她迟迟未有下文,谈既周将话接过来。
“这段时间,你有想过我吗?”
没等她回答,他继续说:“我很想你。”
温知聆抬眼。
不想让她胡乱揣摩自己,谈既周将态度挑明,注视着她说:“知聆,我后悔了,我希望我们还能有以后。”
他不应该这么轻易的放开她的手。
“你再考虑一下我好不好?”
“可能我们之间是有一些不合适的地方,但你和我说,我会改的。”
温知聆微微愣着,她想不到他会说这些话,主动低头,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惊讶之余,心底绵软,蔓延着一股酸涩。
她慢慢摇头,声音发紧,“谈既周,你真的不用这样,我没有怪过你。”
甚至于,如果不看结局,温知聆觉得自己拥有过一段很好的恋爱。
谈既周抬手,克制地揉揉她的发顶,“我自己愿意的。”
他毫无保留的将底牌摊开。
如果在温知聆面前需要丢盔弃甲,她才愿意卸下防备,袒露顾虑,那他心甘情愿丢掉无用的傲气。
温知聆在这一刻迷茫。
她真的值得吗?
谈既周看出她心里的动荡与惴然。
他也同样在紧张。
“不用很快给我答复,你可以慢慢想,我下周还会过来。”
谈既周没有待很久,离开前,温知聆看了看他的手。
他今天没包纱布,只在严重一些的伤口上贴了创可贴。
她送他到门口,想不出该说什么了,于是说了句:“路上小心。”
谈既周勾唇,回她:“好好吃饭。”-
谈既周这么急的回去,不仅是为了处理工作。
翟峮的事,他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摸底翟峮的活交给楼禹,因为家里的背景,楼禹有自己的关系网,查这些信息对他来说很容易。
谈既周还在卢城的时候就联系了他,回北城第二天,楼禹已经高效率的把资料都整理好,用文件袋装着,在谈生意的会所碰面时递到了谈既周手上。
楼禹知道谈既周去了趟卢城,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挂彩。
吃饭的时候,谈既周右手上的伤根本挡不住,结了层深褐色的薄痂,谁瞥见了都问两句。
要是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嘴角也有未完全淡下去的淤痕。
等人散了后,楼禹把人留在会所里盘问。
“你这趟怎么回事啊,不是去找前女友吗?”
楼禹斜靠在沙发上,问完话后心里头忽然冒出个猜测,怪笑一声,“你这伤不会是……”
“不是知聆弄的。”谈既周知道他要问什么。
“哦,我就说,她瞧着怎么也不是会跟你动手的人啊。”
“还有那个叫翟峮的,你让我查他干嘛?”
资料拿到手后,楼禹自己先随便翻了翻,一个不入流的纨绔子弟,也不是北城人,不知道谈既周怎么就盯上他了。
“知聆以前被他骚扰过。”
楼禹诧异得很,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在里面。
谈既周拆开文件袋,一页一页看过去,发现跟他自己查到的信息没有什么出入,就是更细致点。
翟峮这个人也并不神秘,那晚在警局,他自己就抖落的差不多了。
家里做药企,确实是有点本钱,奈何儿子不成器,送出国水了个文凭回来,继续游手好闲着。
翟家那个公司,谈既周也了解过,近几年因为转型失败,岌岌可危,这种搞研发的行业,高投入高风险,稍有闪失就能倾家荡产,连着老板椅一起挂在司法拍卖网上。
也不知道是在得意什么。
翻着这些资料,谈既周又想到翟峮做的那些烂事,想到温知聆骨裂过的脚踝,他眼底阴郁,气压极低。
“你手上这伤是因为翟峮?”
“嗯。”
楼禹不用猜都知道,那个人估计也被谈既周揍得不轻。
“那现在还要他资料做什么?”
他不放心地叮嘱,“既周,我多嘴提个醒,越线的事不能做啊,人好歹是个少爷,家里也有头有脸的,你收拾过一顿就算了,再拖出来接着整可就没理了,闹大了你家里人都得知道,影响不好。”
“我有分寸,而且知聆害怕,我都没怎么打那玩意。”
翟峮父母管不好自己儿子,那他不介意帮忙教育一下。
谈既周看完,把文件袋丢到一边。
楼禹了解他,知道他认定的事别人劝也没用,他不再多言,打听起别的。
“所以你这是复合了?”
谈既周往后仰靠,阖眼休息,避而不答。
这意思就是还没有。
楼禹都笑了,还没复合呢,就这么忙前忙后地替前女友出头。
痴情种啊-
一周晃眼便过去。
这几天,温知聆和谈既周的联系没断过。
不过大多是谈既周主动联系她。
值得一提的是,温知聆的微信被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谈既周说,其实很早就不在里面了,只是一直没发消息,他也跟她道歉,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这种幼稚的事。
他这个人很会刷存在感。
比如一天发一张手部特写,主动给温知聆看恢复情况,早午晚餐吃了什么也要发,再顺便关心一下她有没有吃,还会发她以前喜欢用的表情。
温知聆每次看到都感到违和,但又忍不住地翘起嘴角。
不认识他的人,应该很难想象
出这些可可爱爱的卡通表情后面藏着一位酷哥吧。
周六白天,他发来一张航班截图。
晚上七点十分落地卢城。
但很不巧,温知聆今晚有饭局。
告知谈既周之后,他说那刚好去接她下班。
温知聆没拒绝。
因为她也有些想见他。
饭局不算很正式,是和科域的一次聚餐,主要是为了维系客情。
当晚,项目组和科域那边对接的人来得都很齐。
就连原以为不会来的冯霁航也在。
谈既周到卢城后便问她要了地址。
因为知道待会儿出去后就能见到他,温知聆一整晚都有点心不在焉。
当然,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一晚上下来,清酒混着餐厅招牌的甜酒酿,温知聆喝下肚好几杯,应承了一些赞许,也有来有往的将那些漂亮话还回去。
虽说气氛还算轻松,但饭局结束的时候,她还是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半小时之前,谈既周就给她发了消息。
他就等在外面,开的车还是上回那辆。
结了账单,大家各自收拾东西,一边往外走,一边聊着如何回家的问题。
冯霁航来时坐的是公司商务车,司机还留在车上。
等出了餐厅,他主动提出可以帮忙送几个同事。
谷茵举手报名。
冯霁航看向温知聆,“小温呢?”
她道谢,“不麻烦冯总了,我有朋友来接。”
她提前和谷茵说过,所以谷茵不意外,也知道她口中那位朋友是谁,这会儿还挑挑眉眉,脑袋凑过去悄悄问,“他来了没?”
因为这句话,温知聆看向路边。
黑色轿车停在离她很近的车位上,穿着大衣的谈既周站在车旁,长身玉立,视线相碰的那一刻,他抬手示意。
第68章 68他是她不想割舍的人
上回在峰会见过谈既周的同事只是少数,今晚在场的人里不认识他的占大部分。
八卦谁都爱看,何况这次的主角是温知聆。
温知聆的性格不错,待人温善,但好沟通的同时也向来保有边界感,尤其是和异性同事,除了与工作相关的正事和必要的聚餐,私底下几乎没有接触。
也没人有听说过她有男朋友。
在这种前提下,今晚这位在路边等她的谈既周很自然的受到瞩目。
于是谈既周便看到好几道视线,齐刷刷的朝他望过来。
这些视线里有冯霁航的一份。
谈既周敛目,也认出了他。
——峰会那天跟温知聆有说有笑的人。
怎么阴魂不散的。
谈既周准备过去,但温知聆已经和身旁的几个同事说完再见,为了躲调侃,她匆匆地往他那边走。
他便没有动了,站在原地等她。
这是温知聆记忆中暌违已久的画面。
以前很多次,下班后从公司出来,无论心里积压着多少工作压力,只要见到等在外面的谈既周,心情都会一瞬间变得明朗。
此刻情景再现,她才意识到自己多么怀念。
等温知聆走近后,谈既周替她拉开车门。
上了车,一颗动乱整晚的心才落回实处。
谈既周绕回主驾,坐进来便问:“晚上喝酒了?”
温知聆一顿,转过头看他,“味道很重吗?”
她抬手掩住口鼻呼气,自己闻了闻,确实是有些酒味。
她有些不好意思,把车窗降了道缝。
谈既周笑了一声,又给升上去了。
“没什么味,你不是感冒了吗,还在不在吃药?”
“不吃了,感冒已经好了。”温知聆低头系上安全带,又说:“我知道的,头孢不能混酒。”
谈既周很捧场,夸了她一句聪明。
她嘀咕,“这是常识。”
他叹道,“总觉得你不太会照顾自己。”
温知聆没有否认。
这次的感冒持续了半个月,因为她一忙起工作就会忘记按时吃药,有一顿没一顿地吃,药效不够,身体便迟迟不见好转。
前段时间最难受的时候,她也想起过谈既周。
之前耳垂发炎,他每天都准时提醒她用药膏,在她身边的时候,不用她说也会帮她上药。
车内安静一阵,谈既周闲聊般的提起,“刚刚站在你身旁的那个男的,峰会那天我好像也见过。”
温知聆想了一下,猜他问的应该是冯霁航。
“他是我们的客户。”
“客户?看着挺年轻的。”
“好像有三十了吧,我也不太清楚。”
温知聆听同事聊到过,但不怎么记得了。
她提到冯霁航的态度并无特别之处。
谈既周点了点头,又毫无前奏地问:“上周和你说的事,考虑了吗?”
她当然考虑了。
这一个星期温知聆都在想。
但就像是做一道证明题,无论以怎样的角度开始,最后的结论都是既定事实。
她无法欺骗自己的是,她依旧很喜欢谈既周。
但短暂的沉默让谈既周会错意,他目视前路,不为难她,低低说:“没关系。”
这三个字,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此后便一路无言。
今晚吃饭的地点与温知聆的住处离得很远,跨了半个城市。
谈既周开车很稳,车子停在小区门外时,温知聆的脑袋朝靠窗的方向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谈既周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抬手用手背轻轻碰一下她温热的脸颊,没有立马叫醒她,只将她身前的安全带解开。
心里郁闷,他翻出烟盒和打火机下车。
温知聆是自己醒的。
睁开眼时,车停在小区门口的车位上,主驾却空空如也。
原本还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倾身透过车窗向外看。
消失的人并未走远,站在路边,酽浓夜色里,他侧对着她而立,微低着颈抽烟,青白烟气里,侧脸变得模糊,有一种淡淡的怅惘。
来往车流在马路上飞驰而过,喧嚣渐起又转瞬归于阒寂。
她坐在车里,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温知聆曾经以为自己没有特别执着的东西。
对于自己的家庭,她没有耿耿于怀,很早就接受了现实,哪怕偶尔羡慕别人,也会告诉自己不圆满是常态,她的不圆满只是出在了原生家庭上。
学生生涯中的奖项与荣誉,她努力得到过许多,也失之交臂过许多,但都看得很轻,从未将它们当作人生不可错失的珍宝。
唯独谈既周是例外。
她试过放手了,可还是想要他。
他是她不想割舍的人,是念多少遍金刚经也无法消除的贪欲。
谈既周的烟只抽了一半,转过身发现温知聆醒了后,便将剩下的半支烟碾灭。
折返回车旁,温知聆身侧的车门被他打开,他身上未散尽的烟草味便跟着夜风一起卷进来。
她秀气的雾眉不自觉地微拢,坐在车内抬头看他,“你现在经常抽烟吗?”
谈既周被问得心里一乱,怕她觉得自己有烟瘾,立马回说不是,又从大衣口袋掏出烟盒,单手推开给她看,“上周拆封的,只抽了几根。”
温知聆抬手,把整个烟盒都拿走了。
这是没收的意思。
他愣一下,而后点点头,顺着她道:“行,你收着。”
“你以前都不怎么抽烟的。”
谈既周笑了笑,腔调不太正经又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以前要接吻啊。”
温知聆轻咬唇,脸上浮热。
他一只手搭在车上,一只手伸过去拉温知聆,“送你上楼?”
她没有动。
谈既周探身凑近,以为她在车上睡久了不舒服,一句“怎么了”还未来得及问出声,后颈倏地被温知聆抬手搂住。
她一言不发地吻上去。
带着冒失的勇气和未泯的爱意。
谈既周整个人都是懵的,还没有回应任何,温热软唇已经退开。
在外面吹了挺久的风,他身上带着寒意,皮肤也是
冷的,温知聆抚着他的脸,认真注视他,“好了,你以后都不可以抽烟了。”
因为要接吻的。
谈既周低抑着嗓子应了一声,眼眸中情绪翻涌,鼻息间有她染上的酒味,他闻到后,又失笑的跟她确认,“这次还会断片吗?”
“我这次没有醉。”温知聆眼底清明。
话音落,唇被封住。
他回应得很凶。
这个阔别太久的深吻,一发便不可收拾,谈既周抚着她脖颈的手在轻微地抖,她的唇被吮得麻,舌尖也被吞吃。
可也真切的全身心的感知着他的存在。
吻闭,车内的热气都散没了,担心温知聆再冻感冒,谈既周没再继续,送她进小区。
到了家门口,温知聆翻出钥匙开门,牵着他的手将人拉进去。
房门撞上,连灯都等不及开,谈既周便俯身将她抱紧,沿着额角往下,在黑暗中细细密密地亲她。
温知聆闭眼,感受久违的怀抱。
良久,两人才慢慢分开,开了灯,去沙发上坐下。
温知聆伸手抱住他,因为隐隐的惶然,忍不住问:“你真的想好和我复合了吗?”
谈既周牵唇,“这话不是该我问的吗?”
他很早就表明心意了。
她轻声说:“我想好了啊。”
瞻前顾后永远没有殊胜。
这次之后,无论结局如何,她都不会有遗憾了。
温知聆问了个不明不白的问题,“那如果有一天我变了,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谈既周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
“比如呢?”
“比如……”她想了想,往严重了说,“我变得很糟糕,骗财又骗感情。”
温知聆垂眼,看着她与谈既周十指紧扣的手。
他摸摸她的后脑勺,像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抬起她的脸,看着她说:“骗财我有,骗感情呢,我也够喜欢你,要不你再骗个色?骗色的话,我的身材长相应该也算可以吧,你换个更糟糕的。”
她一下子笑起来。
谈既周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一亲,没有让这个话题轻易结束,他问:“你认为你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他很了解她一般,先笃定道:“我相信你不会。”
“嗯,我不会的。”温知聆凭空获得了一种底气。
“那就可以了。”谈既周承诺,“你好好做自己,剩下任何会影响你的外界因素,我都会陪着你一起解决,不要觉得孤单。”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某个开关,温知聆的眼眶几乎在一瞬间蓄满眼泪。
眼前模糊一片,她很快泣不成声。
其实温知聆很少哭,以前的很多个时刻,再难过都没流过眼泪,只是拧着一股劲,分手的时候也是这样。
谈既周没找到纸巾,只能先用指腹帮她揩掉泪水。
她哭得泪眼婆娑,有些哽咽地问:“谈既周……你为什么这么好呢?”
他说:“你送我的画,那句诗也是写给我对吗?”
温知聆没再否认,不住地点头。
谈既周与她抵额,“因为我是你的庙宇。”
她给了他如此殊荣,他受之有愧,怎么也得努力实至名归吧。
看着她通红的眼,他心疼得难受,将人抱到腿上温存,唇贴上她的眼角,尝到了湿湿咸咸的眼泪。
“知聆,虽然你哭的时候也很漂亮,但我还是希望你多笑一笑,想你能开心。”
第69章 69她一直很想他的
太久没有和谈既周拥抱,温知聆很想念这种感觉。
所以哭的时候也没忘记将他抱紧。
等她哭够的时候,谈既周的颈间一片湿漉漉,大衣里的衬衫领口也沾上泪痕。
她看见后又破涕为笑,唇角稍翘,倚在他肩上,用掌心潦草地帮他擦了擦。
哭完之后,脑袋有点晕,加上晚上喝了酒,温知聆整个人有一种浓浓的倦意。
再一看时间,确实也到了平时休息的时候。
温知聆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你今晚……住哪儿?”
“酒店?”他没主意一样,反倒问她。
谈既周握住她给他擦完颈子,松松搁在他肩上的手。
“我能留下来吗?我想和你再待一会儿,不想走。”他语气很软的跟她打着商量,温知聆简直没法招架。
“可以是可以,但是……”她偏过头看看自己家,“我这儿什么都没有,你的衣服行李都在酒店吧?”
“我订的酒店离你家很近,可以现在去拿。”
她问:“哪家呀?”
他报了个名字。
温知聆一听,确实很近。
离她住的小区仅有一条马路之隔,开车都大材小用了,步行五分钟的时间估计就够了。
“那你去吧,我等你。”
谈既周收了收臂,又揽着人抱了一会儿才分开。
从她家出来的时候,温知聆把放在玄关柜里的备用钥匙找出来递给他。
“我待会儿要洗澡,可能没空给你开门。”她提醒他,“我这边只有牙刷,你再去附近的超市买点自己要用的东西。”
谈既周接过钥匙,却见温知聆似乎想到什么,还有话要说。
他倚着门框,等她说话。
她面露赧然,下了决心,“你要不要顺便买那个……”
“什么?”谈既周这会儿大脑空白,心思干净得很,想的全是快点回去拿行李再过来。
“就是……”温知聆踮脚,附耳说出那三个字。
谈既周耳边一麻,而后眼里含笑地点头,“行,你要的话我顺便买点。”
谁要了!
温知聆立刻辩驳,“我是怕你想,到时候没有还得去买,折磨的是你自己。”
谈既周捏捏她的脸,“有心了,这么替我着想。”
但他今晚想留下来,真的没有其他想法,就是想着和她多待一会儿。
……
从酒店拿完行李回来,温知聆还在浴室。
谈既周前两次来这边都没有好好看过她的住处,今晚才将里里外外都参观了一遍。
卧室里的四件套已经不是他上周来时看到的那款了,但依旧是她喜欢的风格。
餐桌上的花瓶插着花,旁边收放着整理过的宣纸。
她甚至还在练字。
毫无疑问,温知聆是个很独立的人,分手后那么快的搬到异地,一个人在这里也过得不错,没有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相比较之下,应该是他更不适应没有她的生活。
温知聆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便看到站在客厅的谈既周。
“你回来多久了?”
“没多久,绕去买东西耽误了点时间。”谈既周指一下进门处的一个大箱子,“那里面是什么,不要的东西吗?”
温知聆说:“要的,是我新买的斗柜,但是还没装好。”
房子里的储物空间太少,她就自己从网上买了个柜子,结果送到家后打开看了一眼,那一袋子的零件看得她头疼,一直拖着没动工。
温知聆拿着手里的湿衣服去阳台晾。
身后,谈既周靠近,从她手上接过衣服,“我来晾,你去房间。”
她洗完澡穿得很薄,客厅没开空调,一点热气都没有。
“那你晾完衣服就去洗澡吧。”
他点头,“好。”
回房间后,温知聆有些困,为了不让自己睡着,她抱着电脑处理了点工作,期间还回了几条谷茵的消息。
自从她坦言谈既周是她前男友后,谷茵也不藏了,如同八卦娱记附身,问题多得她都回不过来。
可能谈既周那样的人,在旁人看来有些遥不可及吧。
包括之前的她。
回完消息,温知聆看了看自己身下的床。
床宽一米五,她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了,虽然没有之前的床大,但多一个人应该也不会挤。
正想着,谈既周已经推门进来了。
看见她腿上放着电脑,他有些惊讶,“在工作?”
“没有,在等你过来,有点困就做点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轻笑,帮她把电脑拿到桌上,“困了就睡觉吧。”
温知聆说好,躺下后,他也关了灯到床上,将人搂进怀里,埋在她的颈窝深吸了一口,像是有什么瘾症。
谈既周低声说:“你身上很香。”
这味道不是来自剩下的那半瓶香水,而是很多种香味糅杂在一起的清香。
有一种令他心安的熟悉。
温知聆被鼻息弄得痒,笑着躲闪,又被他按回
身前。
“让我抱一会儿。”
她不动了,很乖地偎在他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暖意,“你这次可以在这边待多久?”
提到这个,谈既周心情便有些不佳。
“周一得走。”
他没想到这次来可以复合,只是趁着有时间就过来看看她,那边的工作行程都已经定好了。
“等我忙完手边的事,就申请休个假。”
“现在休假没关系吗,都快年底了,应该很忙吧。”
“没事。”
谈既周已经很久没休假了,不谈恋爱之后多出来的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想休假只是一句话的事。
温知聆担心他经常两头跑,“还是工作要紧,你有空再过来。”
“你不想我陪你吗?”
“我当然想啊,只是不想让你太辛苦。”
他没说话,在黑暗中寻到她的唇,浅啄细品。
这个吻没有在车上时那样激烈,带着绵绵的情意,柔肠百转,仿佛是一种源于本能的亲昵。
终于停歇时,两人都在细微地喘。
温知聆晕晕乎乎地陷进被子里,唇瓣有些胀痛。
谈既周的胳膊从她身下穿过,将她抱到身上,让她与自己密不可分的贴合。
她柔顺的长发散在他的臂上、胸膛。
隔着布料,温知聆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硬骨头和绷紧的肌肉,她稍稍抬眼,便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近在眼前。
“不嫌重吗?”她忍不住笑。
他摇头,“你瘦了挺多的。”
“没有很多,五六斤吧,能看出来吗?”
“嗯,下巴尖了。”他抬手在她腰上比划一下,“腰也细了。”
温知聆的侧脸贴在他胸前,就这样趴了一会儿后,她呓语般说了句:“我要睡了。”
而后真的就那么睡着了。
完全坐怀不乱,看得出来是真的困了。
……
第二天早晨,温知聆靠着生物钟醒过来。
身侧的谈既周一条长臂横在她腰间,睡得还很沉,衰微的晨光透进来,顺着窗帘未合紧的缝隙,她看见了灰蓝色的天空。
刚开始同居的那段时间,谈既周睡觉时很喜欢挤她,有时候睡醒,大床中央空空荡荡,两个人都紧贴着床边,有时候在睡梦中,她会感受到自己被他揽着腰往里挪。
久而久之,他那个坏习惯便改掉了。
温知聆将胳膊从他的臂弯里抽出,摸摸他的眉,指腹向下,描摹着他的鼻与唇。
这动作并不轻,他很快被扰了清梦,皱着眉迷迷糊糊撑开眼皮。
看见她之后,那点起床气顷刻散了,他的眉头舒展开,慵倦地淡笑,长臂一勾,将她揽到跟前,嘟囔一句,“宝宝。”
“我在做梦吗?”
她使坏地捏一把他的脸,“痛吗?”
“没感觉。”
温知聆凑过去,吻住他,又在唇上轻咬一下。
“有感觉吗?”她认真问。
这种叫醒方式幸福到不真实。
他哑笑,从善如流地回吻,然后意有所指道:“有感觉了。”
缠绵一会儿,温知聆的腿间碰到了什么,才反应过来他的感觉是从何处而来。
她忽然抬头,如梦初醒似的想起,“你昨晚买了吗?”
他越过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安全套。
这种事上,谈既周并不算十分温柔,会弄疼她也会及时安抚,温知聆不像他那么无师自通,但也不被动,因为经常在他的指引下拿到主导权。
比如现在。
他靠在床头,温知聆撑着他的肩。
但太久没有过,她有些生涩,细眉微蹙,回回都浅尝辄止。
他哑笑,“故意折腾我呢?”
他越这么说,温知聆越不太服气,坚持到没多少劲了才趴在他身上休息。
谈既周偏头,沿着颈侧亲了亲她,而后便翻身,两人换了位置。
“非得磨我,待会儿弄重了又要哭。”
温知聆面颊粉白,睁圆眼睛,“你烦我?”
“我心疼啊。”他压抑着声。
……
潮起潮落。
温知聆看着好看的眉宇,目光虚浮。
她很喜欢这样的,会为她痴狂也会因她克制的谈既周。
临近下一个饭点,卧室内才静下来。
温知聆连洗澡都没法独立完成,累得完全不像一个刚睡完长觉的人。
将她重新抱到床上后,谈既周去叫餐,顺便收拾床边的狼藉。
房间小,一会儿不整理就显得很乱。
温知聆抱着被角看他,觉得他疯完了简直像变了个人。
贤良淑德,温顺无害。
外卖到了后,谈既周监督她吃饭。
她今天实在是饿了,给面子的将那份荤素搭配的套餐吃得差不多,又喝了半碗参鸡汤。
他欣慰得很,仿佛她将掉下去的那几斤肉补回来指日可待。
“是要多吃一点。”他说,“瘦得薄薄一片,我都有点害怕。”
温知聆不解,“害怕什么?”
但抬头看他时,谈既周那眼神却很不对劲。
她顿时不想知道了,甚至预防性地抬手捂耳,但他偏要解释给她听,倾靠过去将她的手拿开,贴耳说了一句话。
温知聆耳烧面躁,只庆幸自己没在喝汤。
慢慢悠悠地吃完饭,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大半。
剩下的时间飞快流逝。
周一早上,温知聆正常上班,谈既周将她送到公司楼下。
下车前,他拉着她的手,“下班到家后和我说。”
“好。”她问,“你下次来是什么时候?”
谈既周也说不好,他保证,“有空我就立马过来。”
他拊住她的脸,偏头去亲,分开时眼里有很深的不舍,叮嘱她:“要按时吃饭。”
温知聆点头。
“也要知道想我。”
她弯唇一笑。
其实哪用他说呢,她一直很想他的。
谈既周的航班是下午的,温知聆傍晚下班回到家后,他已经离开了。
他带来的行李箱还留在原地,昭示着这一天两夜的相伴是真实的。
温知聆放下钥匙往里走,在看到某处时,目光忽的一滞。
她买的那个木制斗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谈既周装好了,完整的安放在角落。
第70章 70我不会再松开你的手了
温知聆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段长期异地恋。
她以前下意识的排斥异地,总觉得两地分居会很没有安全感。
但体验了几天下来,发现自己接受度良好。
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谈既周报备得实在太频繁细致,两人每天都要煲电话粥,找不到缺失安全感的机会。
有一回和谷茵一起吃饭的时候,谷茵说她现在每天看手机的次数是以前的两倍。
温知聆浅笑,声音又轻又软,带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甜滋滋,“没办法,要回消息呀。”
谷茵评价,“感觉你俩像那种高中生小情侣,天天抱着手机搁那儿聊。”
看着对面的温知聆,她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比如,没想到谈既周那种人物,竟然是分手后还会几次三番过来求复合的人,而且私底下好像还蛮黏人。
“谈既周的女朋友是我朋友,这么一看,四舍五入,我在贵圈也是有人脉了啊。”
说完,谷茵从自己餐盘里挑了两块哈密瓜给温知聆,目光深沉,暗示她“苟富贵,勿相忘”。
温知聆支着额头笑。
“对了,你上次说那个在路上骚扰你的男的现在怎么样了,拘留了吗?”
温知聆点头,“听律师说,因为情节不算严重,只能做治安管理处罚,拘留三天,应该很早就放出来了。”
具体流程她也不了解,那位郑律师没跟她说过细节。
因为聊到了这个,晚上睡觉前和谈既周视频时,她顺带着问了问。
之前在警局,翟峮扬言要起诉谈既周,也不知道怎么解决的。
谈既周听到她提翟峮,眉头便皱起来。他怕温知聆对那个人有阴影,特意交代过律师,不用去烦温知聆,把结果跟她说一声就行。
“你放心,他动不了我,也不敢去找你。”
他让郑律师传达了一些话,翟峮只要没有蠢到家,就不会再惹事生非。
说到底,翟峮敢这么肆无忌惮,都是倚仗着父母罢了,哪怕真的想找谈既周的麻烦也得靠家里,他自己还没有那个能力。
马上翟家要操心的事就多起来了,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有功夫帮他对付别人。
谈既周看着屏幕里的人,又不免地感到心疼。
但下一秒,却见她弯了弯嘴角。
“想到什么开心的了?”
温知聆清清嗓子,“忽然想到了狐假虎威这个成语。”
谈既周听出她的意思,却故意疑惑地扬扬眉,问她:“你是狐狸啊?”
她看出他表情里的揶揄,略微不满,“不可以吗?”
“狐狸很狡猾的。”他下结论,“你不像。”
稍作思考后,谈既周说:“你是小猫,猫和老虎都是猫科动物,我们要做同类。”
说完,他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可自己。
好幼稚。
一直到结束视频前,温知聆脸上的笑都没消失过。
最后,她把自己最近的感慨分享给谈既周听,“我发现其实异地恋没有那么难熬哎,白天各自忙各自的生活,晚上就这样聊聊天,也很不错,你有没有觉得?”
谈既周微微扯唇,不想否定女朋友的观点,也很难有共鸣。
他说:“但我还是更想在你身边。”
才复合一天就分隔两地,感情基础都没恢复好,谈既周总有些不踏实。
“我这边的工作很快就能结束了。”他在心里评估一下,“应该可以在跨年前过去,这次休假能休半个月。”
温知聆裹着被子侧躺在床上,镜头离得近,她枕着胳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困了?”
她摇摇头,半张脸藏进被子里,说得很真诚,“我感觉……你又变好看了。”
谈既周稍愣,少见的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偏开脸笑,笑完又装作淡然:“你喜欢就行。”
温知聆说:“嗯,我很喜欢。”-
虽然家就在北城,但谈既周自分手后便将精力都放在公司里,很少回去。
他不回,谈正钧其实乐得自在。
现在家里一致默认,谈既周的恋爱是被他给搅黄的。
原因往前追溯,还是出在年初他不打招呼将人叫过去相亲的事上。
谁能猜到那么点小事就正好被有心之人做文章,故意传到谈既周女朋友耳朵里了呢?
听说那小姑娘知道后,和谈既周有了隔阂,没几天就提了分手。
看谈既周那几天回来时的脸色就能知道,他应该是挺喜欢那个女朋友的。
本来父子俩关系就普普通通,这下完全可以成路人了。
不过低头道歉是不可能的。
一方面,谈正钧认为自己完全是无意为之,另一方面,如果谈既周和那个家世普通的女朋友继续下去,他不能保证自己会支持。
谈勋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但谈既周和谈勋不一样,他不念情分,对这个家也没有物质和情感上的留恋,完全脱离对他来说无可无不可。
现在误打误撞分开,刚好省得他插手,让谈既周跟家里的关系更加恶化。
但没想到的是,再过几个月,分手就快满一年的两个人竟然还能复合。
十二月份从卢城回来,谈既周回家吃饭时,谈勋提到下个月的股东大会,提醒他记得腾出时间。
谈既周已经连着两年没有出席了,公司里的传言五花八门,但最多的还是说他们兄弟不和。
谈勋认为他有必要露个面。
谈既周问:“下个月几号?”
“六号。”
“我不一定有时间,月底去卢城,至少要在那儿待半个月。”
倪瑾问:“去卢城出差吗?”
“不是出差。”谈既周直言:“去陪女朋友。”
没等他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抛,谈既周自己先将话解释清楚,“还是之前那位,她现在在卢城那边工作。股东大会那天我争取回来一趟,但是走不开的话也没办法,下次的我尽量参加。”
他的态度有商有量,挑不出错。
谈勋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餐桌上一时无言。
倪子盈抠抠美甲,见没人出声,率先打破安静,半是好奇半是惊讶地问:“复合啦?”
谈既周点头,索性将话说了个彻底。
“复合是我提的,她愿意的话,我们以后还会结婚。”
原本只听说复合,这还不算什么。
毕竟在谈正钧的印象里,谈既周和那个女孩子分分合合不止一次了,但结婚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谈正钧面色稍变,“你这个决定太草率了,起码要和我们见个面,了解了解她的性格和家世。”
“性格很好,家世清白。”
谈既周说:“她以前在大伯身边学国画,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大伯也知道我们俩恋爱的事。”
比起父母,谈既周儿时更常待在他大伯身边,和他大伯也更亲近,这一点大家都清楚。
谈既周用这句话提醒了谈正钧,对于他的婚事,他们没有多少过问的权限。
“我觉得见不见都无所谓,毕竟和她结婚的人是我,但她比较有规矩,应该也在意这点,所以结婚前可以找个时间,大家一起吃顿饭。”
他独断又轻飘飘的敲定完细节,像是通知了一件很小的事。
谈既周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水,淡淡扫视一圈人,最后目光落在倪瑾那儿。
“妈,你觉得呢?”
倪瑾还在错愕当中,冷不丁的被问到,还有些没想好措辞。
她不会像谈正钧对待谈勋那样,过度干涉子女的婚姻,但因为一次都未见过谈既周的那位女朋友,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于是说得委婉,“结婚是大事,你要认准了,觉得合适才定下来。”
谈既周笑一下,“认准了,她也很合适,你见过就知道她很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很温和,就像在与家人分享自己的生活。
谈正钧在一旁看着,没有说扫兴话,只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安排我们见面?”
谈既周说:“我还没有问,等她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再说。”
“还没问?”倪子盈没忍住笑着插话,“你这不是一厢情愿吗?”
谈既周解释的是,“我们感情很稳定。”-
12月末,跨年前一天,谈既周结束了手边的工作,未做停歇,当晚就去了卢城。
他出发前没有和温知聆说,不声不响地带着行李箱出现在她的出租屋外。
温知聆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但他没有用,先敲了门。
没多久,屋内传来一点细微动静。
房门打开,露出温知聆充满惊喜的脸。
还未言语,怀里便扑进一个温软的人。
至此,千里迢迢的奔赴便有了意义。
谈既周低颈,亲亲她的额头,“这么开心?看来是真的想我了。”
温知聆仰头,“难道我还会假装想你吗?”
两人慢慢挪进家门。
看着身前的人,谈既周连续多天以来
飘忽不定的心才像有了风筝线,被她收在手里。
“我只是……以为你没有我想你那么的想我。”
绕口令一般,还带着些许矫情的话,就这么被他说出口了。
客厅依旧冷冰冰,进了卧室后,温知聆问他为什么会有那个想法。
她心里隐隐猜到原因。
大概是因为,分手是她主动提的,复合却是谈既周求来的。
起初,谈既周站在床前,不想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温知聆抱膝坐在床上,抬头望着他,伸手勾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晃一晃,“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谈既周在迟疑之后启唇,“知聆,如果我没有来找你的话,你还会不会联系我?”
他问得很直接。
温知聆安静一会儿,没有撒谎,坦诚地摇了摇头。
但她紧接着说:“我不回头,是因为我对自己足够狠心。我不允许自己再想你了。”
柴佳以前说过她很能忍痛。
她同样也能忍受这种裹着痛的遗憾。
但她不想让他难过,所以在谈既周回头的时候,她便丢掉了所有顾虑。
“我可以保证,以后除非是你想结束,不然我不会再松开你的手了。”
谈既周说:“没有这种可能。”
他也不想再和她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