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我等你
11月初,有一场科技峰会在卢城举办。
温知聆在的团队刚接了一个项目,甲方是参会的企业之一,给了团队几个内部名额。
这趟过来不单是走过场。
甲方是一家做软件开发和大数据的初创公司,技术领先但商业化不成熟。
峰会论坛上大佬云集,当然不乏时刻关注着前沿科技趋势的风投商人,有意向的投资方也是这次峰会的受邀企业之一,他们要给客户提供实时的战略建议,帮助融资。
温知聆和几位同事提前到了峰会现场,等待与客户汇合。
开幕式正式开始前,温知聆和同事们在一楼大厅的角落闲谈。
为了迎合主题,大厅里处处可见高科技产品。
绕场缓行的机器人经过温知聆身边时,她伸手,从机器人的托盘上拿了一份纪念小礼包。
同事们见状,也凑热闹的人手一份。
礼包里有宣传册,翻开,印有卢城近几年的科创成果,再往下,是参会的企业名单。
同事谷茵没正形地倚在温知聆身上,一目十行地看着。
忽然的,她惊奇道:“哎,还有既生资本呢。”
温知聆蓦的一僵。
另一个同事说:“也正常啊,这家刚起步的时候特喜欢投资科域这种科技公司,现在开始发展新能源和生物医疗了,可惜啊,科域没赶上好时候。”
科域是甲方公司的名字。
温知聆从谷茵手上拿过宣传册,一行一行地看,但册子上没有企业代表的名字。
她不自觉地抬头,环视了一圈人来人往的大厅。
谈既周有可能来吗?
温知聆想起之前,她在既生资本的官网上几乎没看见过他的照片。
他应该不太喜欢出席这种活动。
温知聆不希望见到他。
……
临近开场前,科域的人也到了。
谷茵喊了一声身旁神游天外的人,“累了?”
温知聆含糊的嗯一声,“下午容易犯困。”
“坚持一下。”谷茵传授经验,“待会儿入场了,你在台下坐着可以眯一会儿。”
温知聆笑起来,“行,我试试能不能找到机会。”
她们跟着团队其他的同事一起迎上去。
今天不是头一回和科域的人见面,两班人马已经共事过一段时间,很快的熟络起来,还未正式进入工作,大家状态轻松,话题由身边那些做指引的大学生志愿者到各自毕业的高校,再延伸,又聊到了各自的专业。
听到温知聆说自己读的是德语方面的专业后,科域那边的一个男人接话:“那跟我们冯总很有缘嘛,冯总在德国读的书。”
冯总全名叫冯霁航,今天也在场。
冯霁航也是青年才俊,不到三十岁已经是科域的核心人物之一。
温知聆闻言,下意识看他。
冯霁航朝她笑一下,温知聆也弯弯唇。
进入主会场后,温知聆和同事们的座位靠后,离台上有很大一段距离。
峰会的流程有很多,主办单位致辞结束后,做了个简单的启动仪式,然后就到了论坛演讲这一环节。
能上台的都是行业领袖,分享创新技术,做趋势预测,干货满满但也枯燥。
谷茵一开始还算专注,听到后面,一个劲儿的跟温知聆说自己快撑不住了。
再看周围,开小差刷手机的大有人在。
“什么时候结束,不会在这儿坐一下午吧?”
“应该不会。”温知聆想起来刚刚的宣传册上有介绍峰会的具体流程,又把它从小礼袋里翻出来。
台上,主持人正在介绍下一位发言人。
温知聆没有认真听,边翻小册子边跟谷茵说:“马上还有个互动环节,结束后就换场到展区了,应该不用所有人都去。”
两人在底下窃窃私语,而谈既周的名字就是在这个时候入耳的。
她对这三个字的敏感程度已经到了连听到相似的发音都会愣神,更何况是现在。
场内光线昏暗,唯一光源是用作演示的落地巨幕。
谈既周站在台上,穿银灰色戗驳领西装,背朝屏幕的荧光,优越身形好似雕饰过的剪影。
他几乎吸引了台下的所有目光。
谷茵惊讶得不得了,“不是,怎么没人跟我说既生资本的大老板长这样啊。”
和谷茵一样,在场的其他人都听过既生资本的名号,但见过创始人的没几个。
相比前几位,谈既周的发言相对精炼,少了行业数据的引用和各种案例分享,但不缺前瞻性和感染力。
结尾处,谈既周和旁人
一样,用了简短的话鼓励在场的初创团队们。
他说,风投里最昂贵的错误不是失败,而是错过见证历史的机会,同样,希望大家无畏跌宕,坚持真理和梦想。
理性中带着些锋芒的话,极具个人风格。
温知聆隐于人群之中,看完全程,又看着他在洪亮的掌声里下场。
谈既周下去后便从侧方离开,不知道是不是只来露个面。
温知聆低下头,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说起来,她的东西还放在北城的房子里。
她八月份回了趟北城,准备把剩下的东西打包出来,但是房子的电子锁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温知聆怎么都打不开,联系侯远,侯远说明天会联系物业来修。
温知聆那个周末是单休,第二天就要回卢城工作,只先回去。
侯远也许是有其他工作要忙,过了几天温知聆问他锁修好了吗,他抱歉地说忘记了。
温知聆本着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的想法,准备自己找锁匠,但侯远坚持他来安排。
又等了一段时间,侯远终于赶在房租到期前联系她,但带来的消息不是锁修好了,而是转告谈既周的话。
谈既周让她别来回折腾,等过年回北城的时候再处理,房租也不用续交了。
因为是候远转述,温知聆想象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样的语气。
也许对他来说真的无足轻重。
候远也劝她,说谈总平时根本不住那边,空房子放点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搬到卢城,过两年要是调职回来的话还得再搬,耗财耗力。
温知聆便没再说别的了。
那时候工作任务紧,少折腾一趟还能多在家休息休息。
既然房主都不介意,她就不操心了。
房子里唯一没来得及收拾的也就是书房里的那些陈年旧物了。
刚分手时,她曾经想过要不要全都扔掉,但最后还是没忍心。
故事已尽,何必再对那些死物赶尽杀绝。
……
技术展示环节,科域拿到了路演的机会。
客户活动,温知聆他们自然是要支持的,跟着一起移步展区。
路上,谷茵和她说话,温知聆心里想着会不会和谈既周正面碰上,走神好几次。
这很不符合她以往的工作状态。
谷茵关心道:“你怎么跟丢了魂一样,是不是不舒服啊?”
温知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走在稍前一些的冯霁航回过身,“不舒服?那去休息室坐一会儿吧。”
主办方给过来的企业代表们安排了休息室,随时可以使用。
温知聆道谢后说自己没事。
冯霁航估计以为她在硬撑,开玩笑道:“我们公司的人都说我体恤员工,你今天要是累倒了,我苦心经营的形象估计得垮。”
温知聆被逗笑了。
“走吧,路演还有一会儿,我正好也要回一趟休息室拿电脑,你跟我来。”
再推辞下去,多少有些不领情了。
于是因为这么一场小乌龙,温知聆还有了意外收获。
冯霁航一直将人领到休息室门口,“放宽心歇着,路演有几个人就够了。”
温知聆点头,“谢谢冯总。”
冯霁航笑笑,极有绅士风度的替她将门打开,但温知聆进去后,他却准备离开。
温知聆提醒他,“冯总,您不是要来拿电脑吗?”
“哦。”冯霁航一顿,“忽然又不需要了。”
温知聆面露怔然。
“好好休息。”
冯霁航未多言,很懂进退有度的道理。
等温知聆合上休息室的门后,他转过身,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冯霁航认出那是既生资本的谈总。
但他和刚刚在台上发言的状态不同,冷着脸,似乎还有些……阴沉。
冯霁航不想触霉头,只朝他微微颔一下首-
温知聆没有在休息室待太久,在茶歇开始前便回去了。
峰会流程走了大半,也到了晚饭的时间点,茶歇设在场馆顶层,有人过来是为了吃饭,也有人是为了商务机会。
温知聆简单吃了一点便去和团队的同事们汇合了,科域的人也在附近。
一行人都各自解决完了晚饭,碰面后,正好聊起下午的路演情况。
温知聆听得仔细。
人也许真的会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所感知,温知聆没有四处张望,却总觉得某个方向有人在看自己。
状似无意的,她朝旁边瞥了一眼。下一秒,目光收紧。
远处,谈既周站在那儿。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灯火烨然,他更清晰的进入了温知聆的眼底。
半年多未见,他没什么变化,除了头发修剪过,比之前更短一些。
两人遥遥相望,直到有人经过,隔断在中间。
温知聆转过头,继续和同事们说话,但余光里,那道身影似乎一直在。
她顿了顿,又往那儿看了一下。
谈既周还在。
这次,就连谷茵都有所察觉。
她往温知聆旁边靠了靠,小声问:“那个人是不是在看你?”
“不是……”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哎,他是不是在往我们这儿走?”
温知聆讶然地看过去。
没等她做好准备,谈既周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站定。
他旁若无人,问她:“待会儿还有事吗?”
温知聆抿唇,“我……工作还没结束。”
谈既周点了点头,言简意赅,“我等你。”
第62章 62你这是亏本买卖
工作结束,寒暄完,在场馆外将科域的一行人送走后,温知聆又折回头。
谈既周在休息室。
托他的福,一晚上下来,同事们都欲言又止的,似乎很想知道她跟谈既周的前尘旧事。
别人旁敲侧击地问,她也四两拨千斤地回。
有交情吗?是有一点,但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情,她绝口不提。
谷茵陪着她往回走,“要不要我等你一会儿?正好一块打车回去了。”
两人住在同一个小区,温知聆现在住的房子还是谷茵帮忙打听的。
温知聆慢下脚步,“我不知道要多久。”
“没事啊,反正后面也没工作了。”谷茵打趣:“总不会等一夜吧?”
温知聆连连摇头,“不会的。”
谷茵噗嗤一笑,“别紧张。”
说实话,她也挺好奇温知聆和那位谈总是什么关系。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奇怪。
说是情侣吧,不太像,何况也做了好几个月同事了,温知聆是不是单身她还是清楚的,但说是朋友呢,他俩看着又有些疏离。
共事以来,温知聆在工作上从容自如,经验不多但一直稳扎稳打,遇到棘手的问题也能镇定的想对策,今天下午的状态却一反常态。
很显然是因为谈既周的出现。
谷茵觉得,其实答案已经不需要再猜了。
但看得出来,温知聆没有想谈及的打算,包括刚刚在其他同事们面前,她也是如此。
她根本不想借谈既周的势去标榜自己。
“那你等我一会儿吧,我估计很快就能回来。”温知聆想了想,她和谈既周也没什么话可聊。
“行。”谷茵指了指大厅的环形椅,“我就在那儿坐着等你。”
温知聆点头,慢慢走远。
到谈既周的休息室门前,温知聆默默站了一会儿,才抬手敲了敲门。
下一秒,门倏的被从内打开。
温知聆被吓了一跳,略有些无措地看向门内的人。
谈既周没说话,掌着门边,侧身让出供人通行的空间。
待她走进去后,他将门合上,去沙发上坐了下来。
温知聆犹犹豫豫地走到他面前,不远不近的站着。
谈既周抬头,凝望着眼前的人。
温知聆今天把长发梳成了低低的发髻,穿了身白色套裙,踩一双细跟的高跟鞋,可能是因为久站,白皙脚背有几道凸起的青色静脉。
瘦姿清影,秀丽娉婷。
看着好像比之前成熟了一些。
但
可以确定的是,她肉眼可见的变瘦了。
下巴颏尖了,腮边的那点软肉一点也没剩,估计是饿的,她真的不太会照顾自己,工作多起来就不爱按时吃饭。
空寂室内,温知聆久久等不到谈既周说话,不解地问:“你找我有事吗?”
谈既周敛眸,罕见的有些底气不足。
他也不知道自己把人叫过来是为了什么。
下午在展区远远望见她,她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两人并排而行,相谈甚欢。
他看不惯她对着别的男人巧笑嫣然的样子。
一整个下午,他都止不住的猜测,她在自顾自开始新生活之后,又准备交新的男朋友了吗?
原本发言之后就可以离开了,遇见她之后,鬼使神差的,他让助理改签了机票。
即使不确定能不能见到人,还是候到了茶歇时间来碰运气。
方才在宴会厅,她分明看见他了,却假装不认识地撇开脸。
她越是躲越是视而不见,他越要逼她面对自己。
谈既周不明白自己这是什么心理。
其实不止是今晚,和温知聆分开的半年多以来,像这样没头没脑的事,他做了不止一件。
他应该像她一样干脆利落才对,而不是被这段由她叫停的感情翻肠搅肚。
可能是因为结束得太仓促了。
像一枚转动的硬币被骤然拍停,朝上的那一面不是他想要的花色。
所以心有不甘,总觉得不该是停在这里。
温知聆站累了,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语调轻轻地提醒:“我同事还在外面等我。”
说完,惦记着谈既周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又关心一句:“你是不是不舒服?”
谈既周回过神,手肘搭在膝上,垂了垂颈,复又抬眼,问她:“你春节回北城吗?”
突兀的一句话,把温知聆问得有点懵。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问这个,但她也配合,如实道:“我会回去一趟,打包房子里的东西,但过节还是在临北那边。”
“那你以后,就在这里了?”
“应该吧。”
“公司要求?你要是不想留下来,可以打申请。”
“没事,我在哪儿都一样。”
反正北城那边没什么值得留念的,虽说父母在,不远游,但她的情况另当别论。
温知聆不知道谈既周怎么忽然跟自己聊起这些琐事了。
她迟疑一下,“你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不可以?”
温知聆没脾气地摇头。
她是过了一段时间才无意中发现当时谈既周是把她的微信拉黑了而不是删除。
她到现在都还躺在他的黑名单里,还以为两人不可能再这样心平气和地说着话。
“还有一件事。”谈既周说。
温知聆看他。
“你之前说要送我的画呢?”
她错愕的愣在原位,“你还要吗?”
“嗯。”
“那个画……”
温知聆踌躇不决。
因为画是在分手前完工的,上面题了字。
那些陈词滥调,当下再给,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
谈既周将她的反应收在眼底,好气又好笑地问:“你不是要和我说没准备好吧?”
她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像她高中那会儿一样,他马上都要出国了,她说要他送礼物,他来兴趣的问礼物是什么,她却还没买。
但谈既周记得很清楚,分手之前的一个晚上,她在书房画,他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那幅画已经很完整了。
这次温知聆很快反驳,“我准备好了。”
他微微抬眉,轻佻无赖的索要,“那给我啊。”
温知聆忽又泄气,垂下眼纠结。
算了,一幅画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本来就是要给他的。
“画不在我这儿,在北城的房子里,收在书架最底下的一个柜子里,要是锁修好了,你直接进去找吧。”
她拎起包起身,不敢再同他耗在一处。
“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飞快说完这句话,温知聆几乎逃避一般离开。
谈既周靠在沙发上,没有动作。
温知聆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以前对他很好,心也很软,什么事都答应他。
看着她薄情寡义的脸,有那么一刻,谈既周很想起身,将她困在身边,犯浑地吻她。
他不怕感情里的纠葛和冲突,在他那儿,爱尽恨消才是什么可能都没有了。
但温知聆不行,她大概要被吓得不轻。
他也不舍得吓唬她。
这么一想,他俩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他再怎么死不瞑目,也拿她没办法-
一场秋雨一场寒,峰会结束后一周,卢城连降几度。
天气暖和的时候,温知聆还偶尔下下厨,现在天冷了,她不想碰冷水,连着好几天都在外面吃。
今天下班后也是如此。
和谷茵在小区楼下的面馆解决晚饭时,手机进了条消息。
是侯远发来的。
【温小姐,房子过户的事谈总和您说了吧,我这边已经开始办手续了,您有空把身份证正反扫描件发给我一份,过两天还会有几份文件需要签字,我到时候会把电子文档发给您。】
房子过户?
短短几行字,温知聆看了两遍才看懂侯远的意思。
谈既周为什么忽然给她房子,他根本连提都没和她提过。
【我不要房子,麻烦你跟他说一声。】
侯远可能也纳闷,好一会儿才把回复发过来。
他委婉地劝温知聆。
【要不温小姐您再考虑考虑?其实我觉得这个房子拿在手里还是很保值的,地段也不错呢,就算暂时用不上,租出去一个月也能拿不少钱,实在不行可以先跟谈总沟通一下。】
温知聆清楚,这个事侯远是做不了主的。
她想,那就等明天找时间问问谈既周本人吧。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她的号码也一并拉进黑名单。
但没等到明天,她刚回完侯远的消息不久,人还坐在面馆里,谈既周的电话已经打进来。
温知聆顿住。
“怎么不接啊?”
谷茵奇怪,问话时扫了眼屏幕,看见了来电提示上的备注。
——谈既周。
温知聆点的炒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拿着手机起身,“茵茵姐你先吃,我去外面接一下。”
“没事,你去吧,我还有一会儿呢。”
温知聆走到路边,接通锲而不舍的电话。
电话那头,谈既周音色温和:“下班了吗?”
“嗯。”
“刚刚侯远跟我说,你不要房子,为什么?”
温知聆没回,她从他那儿学会了反问。
“你为什么要送我房子?”
“送房子还要理由?”谈既周还在办公室,支着额想了想,“就当买你的画了。”
她告诉他:“我的画没有这么值钱,你这是亏本买卖。”
他在那头笑了一声,“温知聆你实心眼儿吧?”
“我放着等升值不可以吗?”
“你拿到画了?”她低语。
“没呢,上次从卢城回去就出差了,今天刚回,明天再去找。”
他不插科打诨了,换了语气,好好和她说:“房子我也住不上,你拿着吧,你回北城要是不想去你爸那儿,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温知聆不说话。
谈既周跟着沉默一会儿,然后问她:“真不回来了?”
她的眼角湿凉一片,尾音有些颤:“我不知道。”
……
夜幕低垂,空气里泛着寒。
谷茵结完账,方一走出面馆便冷得一哆嗦,左右张望几眼,在街边找到温知聆。
她站在初冬的猎猎冷风中,已经不在接电话了,但走近了一瞧,才发现她眼眶有点红,满身都是落寞失意。
第63章 63我怯登攀,多眷恋
次日晚,朋友群里张罗着吃饭,段柯请客。
今天是他和陶可星恋爱七周年纪念日。
纪念日派对,邀请了很多在北城的好友,谈既周位列其中。
晚上吃完饭,几人围在一块儿边玩卡牌边聊天。今天是为了小情侣的纪念日相聚,话题当然也围着他俩打转。
大家追忆往昔,犹记得当初陶可星跟段柯亲在一块儿被朋友们撞个正着时,每个人面上变幻莫测的精彩神色。
一晃眼,已经过去七年了。
陶可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恐怖诅咒,说是情侣谈七年恋爱之后就没有感情了,于是坚持要过了七年之痒再结婚。
如今七周年纪念日到了,两人将结婚的事提上日程,听闻家里已经开始给他俩合算婚期。
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损友说:“可星啊我跟你说,七年之痒,十年之约,要不你俩再等三年凑个整?多有意义啊。”
段柯抬腿蹬他一脚,“酒别喝了啊,我待会儿就找人把你请出去。”
陶可星最近和段柯正是感情甜蜜的时候,娇滴滴地搂上男朋友的胳膊,“别搭理他啦,单身太久估计心理出问题了。”
两人黏黏糊糊的秀一会儿恩爱,又慢慢的一起噤了声。
段柯转过头,看向从刚刚开始就盯着他俩的人,“谈既周,你这样特渗人你知道吗?”
陶可星跟着使劲点头。
谈既周刚分手的时候,他俩都不太敢出双入对的出现在他面前,害怕自己的幸福刺痛他。
陶可星想到了一种可能,笑嘻嘻地问:“你不会是还没走出失恋阴影吧?”
此言一出,周围惊讶的跟风问着“不会吧”。
此起彼伏。
谈既周分手至今,身边没有过新任。
他那位前女友本身就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分手后音讯全无,再没出现过,听说现在人都已经不在北城了。
分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既周这次真栽了啊。”
“这种是正常恋爱,你情我愿的算什么栽,我前两天听到个事儿,有个哥们,姓孙,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家里搞汽车制造的,在国外读书谈了个女朋友,被骗得底裤都快没了,那才叫栽了。”
谈既周听着,觉得温知聆应该跟人家学学,白给的房子都不要。
傻傻的。
还把他电话给挂了。
这些年,段柯和陶可星吵吵闹闹很多次,这两人吵架的时候喜欢找人当裁判,光是谈既周有印象的都不少于十次了。
刚刚看他俩,只是因为他有些奇怪,为什么起初大家都不看好的两个人能在一起这么多年,所以想观摩一下他俩的相处之道。
但显然不适合他和温知聆。
陶可星凑过来,小声跟谈既周说:“我上个月还跟知聆聊天了,你想不想知道她的近况?”
“你们还有联系?”
“当然咯,又不是小学生,难不成你俩分手了我就得跟她绝交啊。”
谈既周低声问:“她最近怎么样?”
“很忙,上个月经常出差,这个月好一点了,哦对,之前她还跟我要了地址,下个月不是到我生日嘛,她买了个礼物寄给我。”
她还记得给陶可星买生日礼物。
谈既周有点不高兴。
“朋友圈呢,有没有更新?”
“好像没有,她本来就发得很少嘛。”陶可星拿出手机要翻,又忽然反应过来,“你不是有她微信吗?把你拉黑了?”
谈既周没说话。
是他自己拉黑的-
和朋友们分开后,谈既周独自驱车往商务区的那个房子去。
今晚还有件事。
要去找温知聆给他的画。
他这两天开的车是有段时间挺得宠的那辆黑色揽胜。
这辆车有许多和温知聆相关的记忆。
副驾前的载物台上还摆着她从盲盒里抽出来的幸运手办——一个拿着画板的可爱玩偶,底座用双面胶加固过,屹立不倒。
车子在红灯前缓缓停下。
谈既周看向副驾。
那里没有温知聆,车窗上也没有他的名字。
驶出几公里后,车内温度升高,窗面的薄白水雾渐渐洇开,凝成小水珠不堪重负的往下坠,变作一条条水痕。
谈既周的心情与之类似,也跌至谷底。
这种反反复复起伏的情绪叫做后悔。
之前分手时放狠话,对温知聆说不会挽留任何关系,让她不要后悔的人是他自己。
如今,先后悔的人也是自己。
方文鸿在听到他和温知聆分手的消息时,狠批了他一顿,觉得他游戏人生就算了,还要去祸害别人。
他那时心情不好,不想听说教,也觉得莫名其妙。
明明说分手的人不是他。
不过这样的说教也就只有一次。
方文鸿过得比大多数人都洒脱,对这种事看得很开,过眼云烟一般,后来也没再提过了。
谈既周从小没被父母用心管教过,万事都习惯了自己定夺,但感情的事,他是新手中的新手,也自知和做生意不同,试错的机会并不是想有便有。
去卢城参加峰会前,他和他大伯一起吃了饭,主动说了自己和温知聆的事。
方文鸿听完,说他对待感情太强势,不会包容,也不懂沟通。
谈既周记在心里了。
这么久过去,他早已说服自己。
哪怕温知聆真的不能全心全意的喜欢他,没那么在乎他,他也可以接受。
她回到他身边就够了-
到了房子门外,谈既周按上指纹,打开房门。
温知聆搬走后,他没有再回来住过。
以前打扫卫生的阿姨依旧每周都来,阳台养的绿植被定期浇水除虫的养护着,房内一尘不染,变化不大。
因为温知聆只拿走了自己的东西,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动过。
谈既周先进了卧室。
她以前化妆的台子上,遗落了一根黑色发绳和半瓶香水。
他拿起来,朝着手背按下一泵。
清甜的香气漫漶开,可能因为是香水的前调,和他偶尔从温知聆身上闻到的味道有些出入。
谈既周在卧室里站了一会儿,转身出去,进了书房。
温知聆没有收拾书房,里面的一切都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他按照她说的,从书架底下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个画筒,打开后,里面放着竖幅卷轴。
画作随着绢本的展开一点点呈现。
温知聆以前画的时候,有几回他进了书房想看,她拦着不给看,说这样就没有惊喜感了,回回都踮脚遮住他的眼睛将他推出去。
这是谈既周第一次见到全貌。
画的基调是极淡的蓝色,笔触繁复细致,最先入眼的是近处交叠错枝的粉白花树,疏落有度,远景则是一座藏于群山之间的巍然禅寺,寺塔上有积雪,灿灿金光像穿过薄薄的烟与雾,苍冷中浮现生机。
整幅画都给人梦一般的质感。
之所以分手了还惦记着这幅画,是因为他知道温知聆倾注了很多心血。
书桌的尺寸不够用,画布经常被她铺在地板上,半蹲半跪着画。
也许是想将最满意的创作送给他,温知聆极度追求尽善尽美,重头返工过很多次。
谈既周的视线落在了画的落款上。
他眉心微拢,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题的字。
——庙宇高悬,我怯登攀,多眷恋。
谈既周不确定这其中的意向是否和自己有关。
他长久注视,忽而想起温知聆之前说过的构思。
她说要他也在落款处题一句话,然后留他的名章。
为此,他专门把印章拿给了她。
但画上没有他的章,她没来得及印吗?
谈既周拉开身前的抽屉慢慢翻找。
这个抽屉里放着温知聆的一些画画工具,他记得她习惯把印章之类的小物件收进去。
一无所获。
谈既周开始心急,但翻箱倒柜的搜罗完,连印章的影子都没见到。
弄丢了吗?还是被温知聆带走了?
他有些茫然地立在原地,目光垂落,忽的瞥见书桌底下的一个牛皮纸箱。
这个纸箱谈既周有印象。
温知聆很宝贝,专门回了趟淮城去找它。
能收纳东西的地方他都找过了,唯独这个箱子没有碰。
是不是重要的东西都在这里?
谈既周迫切地想找回印章,不做多想地蹲下,打开箱盖。
里面的东西很杂。
他见过的mp3,一部旧手机,应该是温知聆中学时用的。
旧手机旁边,确实躺着一个锦盒,但打开后却不是他的那枚。
谈既周将印章拿出来,那上面是他的名字,只是手法更稚嫩,大概是她刻坏了但不舍得扔的,毕竟她自己的满分答题卡
也会被留下来收藏。
联想出温知聆十几岁时的幼稚心理,他唇角微勾,觉得可爱。
再往下,是一张裁剪过的宣纸,没有对折,被收在自封袋里,估计是为了防潮。
谈既周难掩好奇地抽出来,这又是她的什么旷世神作,值得这么珍藏?
将宣纸翻过来,上面的字映入眼底,他蓦然的愣住。
“谈既周”三个字,是他自己的字迹。
他高三去他大伯那儿的时候,偶尔会被叫着跟她一起练字。
这张宣纸,她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一晚上的记忆在此刻串联,谈既周忽有猜测。
温知聆以前,喜欢过他?
一旦产生了这样的念头,那些不曾多心深想过的草蛇灰线便重新被注入生命。
比如温知聆酒后吻他,她这样慢热的人,连朋友都交得谨慎,身边的密友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却几乎没有多加拖延地同意他的追求。
再比如那枚被当做礼物,放在酒店前台的印章。
“我怯登攀,多眷恋。”
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原来有一个人曾经眷恋着他吗?
第64章 64我有东西找不到了
纸箱里还有一些成沓叠放的宣纸,一个带着磁吸扣的皮面笔记本和其他零散的小物件……谈既周没再翻看。
他忽然意识到这里面存放了多少沉甸甸的心事。
手里那张宣纸,也原封不动的放回原位。
谈既周没有离开,一个人在房子里待了很久。
等回过神时,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过了零点,四下阒静一片,空且冷。
但他很想见见温知聆,很想听她的声音。
露台有一张躺椅,温知聆喜欢坐在那儿吹风,谈既周坐着抽完半支烟,盯着通讯录里她的号码看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喂?”
温知聆可能已经睡着了,听筒里,她的呼吸匀而沉,嗓音很轻。
谈既周谴责了自己扰人清梦的行径,但听到她的声音,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他说:“你送的画,我拿到了。”
温知聆那边安静几息,将他深夜来电的第一句话在脑袋里缓慢的过了一遍,而后声调提了些,不确定地问:“你这么晚打电话是为了说这个吗,你不用睡觉的吗?”
她的语气莫名极了,带着浓浓的困倦,能听出来在强撑着把话说清楚。
谈既周有些想笑,觉得要不是她脾气好,这会儿已经骂他了。
他嗯一声,又道:“画得很好,谢谢,我很喜欢。”
在谈既周看不到的视角里,温知聆已经坐起身,靠在床头。
可能她还没有完全清醒,或者是深夜会给人带来错觉,她竟从他简短的话中感受到缱绻。
温知聆听见他问:“你在画上题的那句词,什么意思?”
清清冷冷的冬夜,她只着薄薄的睡衣,从被窝里钻出来,身上渐渐变凉。
她揪住被角,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在已经分手的前男友面前倾心吐胆地剖白这些示爱的话太无厘头了。
“我随便写的,没有意思。”温知聆轻声,“很晚了,我要挂电话了。”
她不想说。
“温知聆,”谈既周叫住她,低低道:“我有东西找不到了。”
他认真的语调让温知聆无法忽视。
她犹豫之后,还是没办法不理会,“放在我那里的吗?”
“嗯。”
温知聆信以为真,“你过去拿画的时候也没有找到?”
他说没有,“有没有可能是被你收拾的时候带走了?”
温知聆回想了一下,觉得应该不会,但她不能笃定,那时急着搬家,也许真的不小心被她混在了其中。
“很重要吗?是什么东西?”她问。
“很重要。”谈既周没有回答是什么。
温知聆已经开始奇怪,她再怎么马虎也不可能把他的贵重物品带走。
“你再从其他地方找找吧,我没……”
话说到一半,脑海中倏的闪过了什么。
——印章。
分手的那晚,谈既周凛着神色说的那些话她还记着,她觉得他不会再在意那枚印章了,说不定还会令他厌烦。
她有点小气地想,那是她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如果得不到珍惜,不如收回来由自己保管。
所以,她在离开北城的时候拿走了。
温知聆的戛然而止能说明一切。
谈既周问:“你知道是什么吧,你拿走了是吗?”
她实在不擅长撒谎,何况是板上钉钉的事,沉默着不知如何反驳。
谈既周也没有给她充裕的时间想措辞,他说:“我明天去卢城。”
这是他打这通电话前就决定好的,哪怕没有印章,他也要去。
“明天我不在。”
谈既周以为她在回避他,言语间有低落,“温知聆,那是我的东西。”
温知聆被他这句话弄得很羞愧。
仿佛她是个夺人所爱的坏蛋。
她软下声,“我明天真的不在,要去外地出差。”
“去多久?”
“还不确定,最少要三天。”
“等你回来,我们见面说。”
谈既周最后和她说了一声晚安,而后挂断了电话。
……
次日,谈既周私下联系了陶可星,问她有没有温知聆现在的住址。
陶可星紧张兮兮地问他干嘛。
地址她倒是有,因为温知聆给她寄过礼物。
但这个涉及隐私,哪能随便往外说,就算对方是谈既周也不行。
她说话脆生生的,义正言辞:“我跟你说啊,虽然我俩是朋友,我也希望你俩能好好的,但要是知聆不愿意,你还是要尊重她的想法的,千万别不学好,上门纠缠人家。”
谈既周指腹抵着眉骨,无奈道:“我不会堵在她家门口。”
他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关于温知聆的事。
他不喜欢她变成陌生人的感觉。
“那好吧,我一会儿发给你。”陶可星强调:“我是信得过你的人品才跟你说的。”
“嗯。”-
温知聆觉得自己最近流年不利。
可能因为那晚接谈既周电话的时候着凉了,翌日一早睁开便觉得不舒服,头重脚轻的很疲惫,隐隐有感冒的迹象。
顶着这么一副病体,她和同事一起去了外地出差。
因为距离不算远,同行的同事选择自己开车,有天晚上见完客户,从偏僻郊区往下榻的酒店赶,结果车在路上抛锚,两个都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折腾了大半夜才将问题解决好。
回去后没有睡多久便起床继续工作,进度不乐观,只能加班加点。
最晦气的一件事,是她又见到了翟峮。
以前还在读高中时,很多同学都喜欢在周末的时候去卢城一日游。
大学毕业后,不少同学选择来这里就业。
因为卢城离淮城很近,但是发展得更好,尤其是这两年跻身成科技新都,工作机会也多。
前不久高中群里的同学们聊天,有几个同学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她也在卢城,还在商量着有空见面聚一聚。
没想到先遇到的人会是翟峮。
那时是傍晚,刚从外地回卢城的第二天,温知聆从公司电梯出来,在大厦一楼的前厅遇到一个与她相向而行的男人,她起先没有注意,低头检查挎包里有没有手机充电线,但很快便有察觉。
因为对方不加掩饰的打量。
擦肩而过之前温知聆朝旁边瞥了一眼。
近距离看清他的脸,她蹙起眉。
翟峮就势停下,唇角扬起一个浮夸的幅度,“哟,还认得我?”
她没有搭理,冷眼望他。
令她最意外的是,翟峮竟然还敢上前搭话。
不过他这种人,哪有什么做错事后的羞耻心。
好几年过去,翟峮看着没有半点长进,身上依旧是那股盛气凌人的姿态。
他没有悔改的态度,反倒惊奇地问:“你不是还记恨着我俩之前那事儿吧,至于吗,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之后你不也把我整得转学了吗?”
“你不应该转学吗?还要留下来继续骚扰我?”温知聆反问他。
在她看来,这样的处理结果对翟峮来说几乎没有损失,也算不上惩戒。
他换个地方,就可以重新活得风生水起。
而她却养了几个月的脚伤。
耽误的学业,忍受的疼痛,经历的精神创伤,全部都不了了之。
“行,那我跟你道个歉?”
话是这样说,可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歉意。
“我不接受。”
温知聆不需要也极度厌恶他没有诚意的道歉。
翟峮被她一如既往的下了面子,脸色有点不好看。
下班的时间点,写字楼人来人往,她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很快绕开他。
温知聆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以前确实很害怕翟峮,因为高中时的交友圈几乎都是女孩子,极少数的三两个关系熟络一些的男同学,也都是懂礼貌有涵养的好学生,翟峮于她而言就像一条听不懂人话的疯狗。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需要依附大人的小孩子了。
……
因为出差,没顾得上对症吃药,温知聆的感冒越来越严重,她能从身体反应明显感受到病症的缓慢发展。
这种难受时刻提醒着温知聆,她和谈既周还有一场面未见。
但自那晚的电话之后,谈既周没再主动联系她。
卢城连日以来下着绵绵不尽的细雨,湿冷砭骨。
温知聆撑着伞走在人行道上。
得益于这几天晕头转向的工作,她没有整日胡思乱想关于他的事情。
今晚加完班,谷茵不在身边,她一个人回家,独自整理纷乱的神思。
刚开始被谈既周拉黑的那段时间,温知聆甚至感到轻松。
他的果决,让她不用长久陷在反复拉扯的境地中。
可为什么时隔半年多,在她慢慢习惯没有他的生活时,他却又出现在她的面前。
房子,印章……
谈既周给出一点她无法定义的温柔,就能让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前功尽弃。
前功尽弃之后,会是什么样?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未变过,不过是再患得患失的折磨自己一次罢了。
只要一面对她和谈既周的事,温知聆总是很悲观的设想结局,她不允许自己天真。
行至路口,温知聆在斑马线前的路牙边站定,耐心等待长达六十秒的红灯。
霓虹交织的冬夜街衢,她穿黑色大衣,背着大大的单肩包,微微仰头,呼出一口白色雾气。
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奥迪A6,亮着双闪,濛濛雨丝被车灯赋形,如细细密密的银针落下。
信号灯跳转时,温知聆思绪回笼,抬脚准备过马路。
那辆车的车前灯忽的亮起,她下意识看过去。
逆着光,主驾很暗,匆匆一眼的同时她也在往前走。
走出几步远后,温知聆顿了一顿,慢半拍地觉得刚刚那个车主不太清晰的轮廓和眉眼有些像谈既周。
这个想法很快被她否定了。
那不是他的车。
第65章 65原来你不是从天而降
卢城这边的公司选址和北城那个分部不同,地段在开发区,离市中心有些距离,人流量也不大。
平日下了晚班回家,温知聆都和谷茵同行,不管是打车还是坐地铁都有个伴,但今天下午她出外勤,结束后直接回家了。
所以今晚只剩温知聆一个人。
离这儿最近的地铁口不是出了公司就有,过完马路还有一段路才到。
明天周六,今晚要做一周工作总结的汇报pre,温知聆习惯性的边走边想,准备回家后一口气做完。
正思索着,手臂忽然被人从后扯了一把。
温知聆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甩开,回过头,看见了翟峮的那张脸。
要是上回那种情形,她不会慌,但现在是晚上,行人也不多。
翟峮的眼神浑噩又狂妄。
温知聆后退一步,防备地看着他,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转身想走却被拦住。
“跑什么啊?老同学见面不叙叙旧吗?”
消遣一般的语气,顷刻间让高中时的记忆扑朔而出,恨意也随之上涌。
对翟峮这样的人,息事宁人没有用。
温知聆拧眉,以往绵和的声线加了冷冰冰的温度,柔而韧,“我和你有什么好叙旧的?翟峮,你不要觉得没得到惩罚就代表自己没有错,你怎么有脸站到我面前?”
又是这副表情。
翟峮恼火,“你自己没站稳摔下去也要怪我啊?再说了,我为什么跟你过不去,还不是你不识好歹。”
倚仗着有一对为他托底的父母,翟峮的履历可谓劣迹斑斑,但现在依旧有个光鲜亮丽的人生,只在温知聆那儿一而再再而三的受白眼,于是让她臣服自己变成了他高中时乐此不疲的目标。
但过去这么久,她见到他竟然还没有个好脸色。
他微微眯眼,伸手捏住温知聆的肩将她扯过来,“温知聆,你他妈到底在硬气什么?当时监控调出来,你爸都没替你说话,你怎么就不能跟他一样识相呢?”
面对面,翟峮身上的酒气若隐若现。
温知聆用力推开,警告他:“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翟峮不设防,被推了个踉跄。
借着这个机会,她从包里翻手机。
翟峮见状,上前阻止,推搡间,温知聆被惯性带倒,跪坐在地上,掌心擦过水泥地,吃痛的闷哼。
他却不依不饶,又去拽她。
一道长而刺耳的鸣笛声在这时倏的响起。
温知聆无暇观察周围,但下一刻,她眼睁睁看着翟峮在自己面前被一脚踹开,仰倒在地。
情况扭转得太快,翟峮没来得及起身,便被揪住衣领按在地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拳拳到肉的声音听着很痛快。
温知聆又懵又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以为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就这么从天而降般的来到她面前,解救她于水火。
翟峮体型比高中时要健壮,反应过来后猛然翻身开始还手,一拳乱砸过去,谈既周往后避了下,还是被拳头蹭过嘴角。
但很快,他就将欲要反抗的人压制住,死死摁在地上。
翟峮的额头猛磕在地面上,狼狈至极。
眼看再无胜算,他低吼:“你给我放开,我跟她认识!”
谈既周咬牙,“认识?所以呢,认识就能这么对她?”
他是真的动了气,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个人。
刚刚在车里远远看到温知聆被一个男人拖拽,又推到地上的心情,根本没办法形容。
沿着这条路开过来,没看见几个行人。
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今晚自己没有改变主意,没有开车追上来,温知聆会遭遇什么。
思及此,他的怒火就压不住,还想再补几拳。
“谈既周……”
温知聆撑着地面起身,上前拉住他,朝他摇摇头。
她害怕谈既周将人打出问题,到时候会受牵连。
谈既周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眼里凝滞着担心。
温知聆小声跟他说:“我没事。”
这时候,从后面赶过来一个男人。
“这是怎么了?我靠,翟峮你怎么搞的?”
显然,这个人是翟峮的朋友。
谈既周将人松开,从地上捡起温知聆掉落的手机,站起来后,皱眉理了理衣服,拉着温知聆到自己身边站着。
教训完了人,他睨一眼被朋友扶起来的翟峮,开始主持公道,“报警处理吧。”
翟峮朋友
一听,顿时明白这事儿翟峮不占理,忙帮着打圆场,“他喝多了不清醒,我看这美女也没什么事,警察来了估计也是调解为主,顶多出个医药费,咱们私了,你放心,肯定比你从警局走一趟实惠。”
这话大有拿钱压人的意思。
谈既周没怎么听,注意力都放在在温知聆身上。
她在用纸巾擦手上的砂砾和脏水,掌心有轻微擦伤。
等那个人说完,谈既周抬眼,冷煞的神色将人慑住,丝毫不给面子地笑一声,“跟我私了?你能耐很大?”
……
警察很快到现场,翟峮被带进警车时,脸上还有不服气的神情,估计没想到发个酒疯,会让自己挨了这么一顿揍,弄到这个地步还要进局子。
温知聆是第一次进警局,但有谈既周全程陪着,她心里的不安减少了很多。
翟峮一直闹着要去医院验伤,说自己被打伤了,扬言要吿谈既周。
他确实被打得不轻,鼻血流了一路,脸上红红紫紫的伤也明显。
不过谈既周在车上联系的律师很快便到场,温知聆只配合警方录了个笔录,剩下的流程都由律师接手。
律师姓郑,是位四十岁上下的女士,戴一副无框眼镜,气质沉静,看起来业务水平很强。
了解完情况后,她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温知聆。
谈既周坐在警局里的椅子上等她。
见她出来,他拎起她的包上前。
分开不少一段时间,但他做这些事的样子仍然熟稔,让温知聆有种恍惚感。
“走吧,我送你回去。”
温知聆点点头。
警局的光线明亮,低头从谈既周手上拿过自己的包时,她才注意到他的右手指骨关节处有一片血肉模糊。
“你的手……”
谈既周低眸瞥一眼,抻了抻指,“没事,打他的时候蹭到地上了。”
温知聆抿唇,忧心忡忡,“待会儿去外面的药店买点碘伏处理一下吧。”
“好。”
从警局出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沁凉入肺。
温知聆坐上车后,谈既周让她在导航上输地址。
她输完地址,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从公司出来后看到的那辆黑色奥迪,真的是谈既周的车。
谈既周看到她忽然醒觉的目光,问:“怎么了?”
她喃喃:“原来你不是从天而降。”
闻言,他轻笑了一下,“我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你今晚怎么在这儿?”温知聆轻声问出心中的疑惑。
他沉默两三秒,直接道:“来找你。”
他打算等明天周末的时候约她见面,方才在路口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马路对面的街角,原本不准备跟上去的,但只是一念之差。
谈既周庆幸自己没有调头离开。
“那个叫翟峮的人,跟你是有恩怨?”
谈既周很奇怪,温知聆不是喜欢惹事出头的性格,怎么会沾上那种人。
“他以前骚扰过我,前几天碰见了,今晚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这样。”
温知聆没有隐瞒,今晚多亏了谈既周,她觉得他有知情权。
紧绷了一晚上的精神松懈下来,现在提到翟峮,她心底的后怕慢慢浮现,情绪有些压抑。
翟峮带给她的阴影实打实的存在过。
谈既周听完温知聆的话,脸色一下变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她说:“高中。”
温知聆很熟悉这边的路段,说话的时候往车窗外看了看,提醒他,“再往前过一个红绿灯就有一家药店,你记得停一下。”
谈既周点头,心里想的却全都是她刚才说的那几句话。
包括温知聆提起那个人时,不怎么明朗的表情。
在药店买完处理伤口要用的药,谈既周回到车上,随手将袋子丢在座椅之间的扶手盒里。
他的指骨上依旧可怖,伤口周围已经开始泛起红肿,但他不怎么放在心上。
温知聆有些操心地拿起药袋,翻了翻里面,看到除了碘伏药水外,还有一卷医用纱布。
单手能包好纱布吗?
谈既周的余光一直在留意,适时地出声:“估计需要你帮个忙。”
温知聆的动作一顿,点头说好。
他的手是为了她才伤成这样的,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拒绝他。
十几分钟后,谈既周的车停在了温知聆住的小区外。
两人下车,一起往里走。
老式小区,物业管理不善,路灯的亮度不够,有几盏完全是坏的,进了小区后,一路都是昏昏暗暗。
谈既周看着周围环境,对哪里都不满意。
“你平时走夜路不害怕吗?”
“还好吧,小区里住的人很多,这个点偶尔还能遇到出来遛狗的住户,而且我有个同事也住在这个小区,我一般都和她一起回来。”
谈既周问:“男同事?”
温知聆瞥了他一眼,他略显无辜地追问:“不是吗?”
她无奈,回道:“不是。”
往里走了一段后,终于到了温知聆住的单元楼。
电梯缓缓上升,在七楼停下。
温知聆从包里翻出钥匙,将房门打开。
谈既周停在门口,“要换鞋吗?”
“不用。”温知聆摇头,这里也没有男士拖鞋给他换。
进了门,温知聆便将沾上泥水的大衣脱下,一转身,谈既周还站在门口的鞋柜旁。
他今天的上衣是一件灰色夹克,挺阔有形,站在她的小房子里,存在感非常强。
温知聆莫名感到拘谨。
她对他说:“洗手间在左边,你先洗干净手再包纱布。”
谈既周依言照做。
趁着这一会儿,温知聆给谷茵回消息。
刚刚在警局的时候,谷茵发消息,问她要不要去她家夜宵,她只来得及说自己出了点事,还没有解释清楚。
正打着字,洗手间的门打开,谈既周出来了。
她坐在沙发上,谈既周在她身边坐下。
只是。
沙发这么大的位置,他为什么要挨得这么近?
第66章 66哪有送礼物还拿回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