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松柴烤肉
马舒舒没想到自己能收到来自老哥的快递。
下课后,当被班主任叫住时,马舒舒迅速把自己小半生的经历都回想了一遍:作业交了吗?上课和同桌接头交耳了吗?这次测验又考差了?还是自习时纪律太差被投诉了?!……
直到班主任轻飘飘来了一句:“马舒舒,门卫那里有你的一个快递,下了课记得去拿。”
马舒舒一下没反应过来,只傻愣愣地回了一句:“哦哦。”
还是同桌猛地叫了一声:“马舒舒,谁给你寄的快递!——你的网恋男友?”
一句话成功让半个班的同学都看了过来,急得马舒舒赶紧捂住同桌的嘴:“别乱说,我最爱学习,什么男友?没有!”
同桌“嘿嘿”笑了两声,显然也知道玩笑开大了,赶紧和同学解释:“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说完,又继续逼问,“那是谁给你寄的快递?”
马舒舒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带着死皮赖脸硬要跟过来看八卦的同桌刘采莉,马舒舒来到门卫室,找保安大爷拿到了那个快递。
一个方方正正的快递盒子,掂了掂,不是很重,也不太轻。寄件地址来自京市,寄件内容写着xxx肉丁酱——肉丁酱前面的部分因为污损看不清了。
刘采莉问:“谁啊?居然给你寄肉丁酱。”
寄件人是谁,马舒舒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但很快又否决了这个答案——就她那个做饭能把厨房炸了的老哥,能大老远给她寄吃的来?
拆开快递一看,还真是肉丁酱,两瓶。
马舒舒还在想是谁给她寄的,不曾想同桌又是一声惊呼:“我靠,沈三元!”
“沈三元?有点耳熟,但我不认识她啊……”马舒舒突然一顿,紧接着发出和同桌一样的尖锐爆鸣,“──卧槽,沈三元!”
要说“沈三元”是谁,大家可能还有些陌生,但“沈三元辣椒酱”“沈三元豆腐乳”的名头一摆出来,常年混迹网络的年轻人可能就要“卧槽”了——
“马舒舒,你居然抢到了沈三元小店的东西,还是两瓶!”同桌又惊又喜、又激动又嫉妒。
马舒舒否认道:“上次月考考得太差,手机被我妈收缴了,哪有机会抢?”
“那这是?”
“我哥寄的。”
马舒舒很肯定。因为这两瓶肉丁酱不出自他哥的手艺。
带着两瓶肉丁酱,马舒舒和刘采莉来到了食堂。
她们高中的食堂,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食堂承包商有后台,垄断了全校的饮食,又因为就读的高中是寄宿制,一个月只放一次三天的月假,导致每个学生苦不堪言,一张脸都吃成了菜色。——当然,学校的肥胖率也是出奇的低。
每次因为这个理由被其他学校不明真相的学生羡慕的时候,马舒舒都想哀嚎:我上的是学校,又不是减肥营!
再暴躁的输出不过都是无能狂怒,马舒舒叹了口气,只盼着能赶紧高考脱离苦海。
一路想着有的没的,马舒舒和刘采莉打好了饭,正要去打菜的时候,她脚步一转,抱着自己的两瓶肉丁酱就往座位走去:“好不容易有别的菜可以吃,我还是不去接受打菜区的荼毒了。”
刘采莉哈哈笑了两声:“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没过一会儿,刘采莉也端着一盘大白饭回来了,她的脸上满是震惊:“知道今天的菜色是什么吗?——青菜炒橘子、草莓炒芹菜、桃子炒辣椒……还有一道比较正常的荤菜:红烧猪骨头。打饭阿姨朝我招手‘来啊’‘来啊’,我都怀疑她想把我吃吐了、脱力了、嘎腰子。”
马舒舒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嘎你腰子干嘛?用来炒龙眼还是火龙果?”
刘采莉:“……”
“你这笑话过于黑暗了。”
两人各端了盘白饭坐在食堂面面相觑。
马舒舒拿起一罐肉丁酱,神情虔诚:“靠你救我狗命了。”
拧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扑面而来,马舒舒陶醉地深嗅了一口。
刘采莉好奇地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
却见罐子里,肉丁、肉沫层层叠叠堆砌在一起,另一种黏稠柔软的食物将肉酱粘合成了黏糊的一团,看上去绵密而细腻,上面覆盖着一层亮晶晶的油膜,散发出更深一层的肉香,显然是肉丁酱滗出来的猪油,汪汪亮,较之肉酱又多了一份诱人的荤油香。
整罐肉丁酱却丝毫不显得腻人,扑鼻而来的肉香顿时让人胃口大开,恨不得立刻大快朵颐才好。
“吃?”
“吃!”
两人各舀了一勺肉丁酱覆盖在白饭上,用勺子搅拌均匀,莹白的米饭顿时被黏黏糊糊的肉酱裹挟,那丰润的肉汁顺着米饭的间隙流啊流,仿佛也流到了两个人心里去。
拿起勺子,狠狠上一大勺,把嘴长得大大的,一口包了进去。
被米饭的热气浸染的肉香立时充溢在了舌尖,嘴里的味道不咸不淡、恰到好处,最诱人的是那股香得不行的肉味,炸得焦焦香香的,带有油炸独特的风味,不知是肉里渗出了猪油,还是油中包裹着肉粒,一口下去,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有嘴里的香味,将无味寡淡的米饭也带动得如此馋人。
“好吃好吃。”
“太好吃了!”
一时间,只能听到匙羹和白瓷盘碰撞得“当啷”响的声音。
两人埋头苦吃,沉浸在肉酱拌饭的美味中,肉丁酱的香味却在食堂溢散了开来,飘啊飘,飘啊飘,从这一桌,飘到了那一桌去。
引得众人纷纷抬头张望:
“好香的肉味。”
“食堂重新做人了?”
“从打菜窗口一路走过来,怎么没找到是哪道菜!”
……
马舒舒和刘采莉丝毫没发现周围的暗流涌动,还在兴冲冲地交流:
“这个肉丁酱真是太好吃了,不愧是【沈三元】出品!”
“肉好吃,茄子也好吃,不吃进嘴里都发现不了这是茄子,太烂糊了,口感好绵密,裹着肉末、浸着猪油,‘唆——’一下就滑进胃里去了。”
“香,实在太香。”
“平平无奇的米饭都变得好吃了起来。”
“实乃拌饭佳品!”
将最后一口米饭送入嘴里,刘采莉咂巴了两下嘴,放下锃亮的盘,餍足地靠坐在座位上。左右快速扫视一下,没发现疑似老师的群体,就见她快速移动到马舒舒旁边坐下,偷偷摸摸往衣服内口袋里一掏,“噌”的一下拿出了一个手机来。
马舒舒瞪大了眼:“刘采莉你……!”
刘采莉:“嘘嘘嘘!”
两人头凑着头,将手机挡得密不透风,仿佛在做秘密交易。
刘采莉说:“肉丁酱太好吃了,我看看网店现在还有没有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美味的肉丁酱值得我为它冒险!”
打开购物软件,点进【沈三元小店】的主页一看,两人顿时傻了眼:别提【售罄】或是【商品过期不存在】了,怎么连个商品链接都没有?
刘采莉和马舒舒又拿起那两罐肉丁酱仔细地看:“这个朴素的包装、这个斗大的商标,是【沈三元】没错啊……”
刘采莉直勾勾看向马舒舒,悠悠吐出一句:“你哥,该不会和【沈三元】有什么特殊联系吧?”
马舒舒第一反应就是否认:“怎么可能?就他?炒个蛋炒饭能把饭炒焦、热个汤都能把锅烧穿,没把厨房炸了都是谢天谢地。”
刘采莉:“我不是说他是【沈三元】,而是他是不是认识沈三元?”
马舒舒也好奇:“我打个电话问问?”
“打!”
电话过了一会儿才接通,马骏那边传来空旷而嘈杂的背景音,马舒舒也没多问,开门见山道:“哥,你是不是认识‘沈三元’?”
“啊?沈三元,什么沈三元?”
“就是网上很火的,那个【沈三元辣椒酱】【沈三元豆腐乳】啊!”
“什么,我给你寄的不是茄子肉丁酱吗?”
马舒舒:“……”
“哎不跟你说了哈,哥要去吃烤肉了。再去晚一点儿,连根骨头都捞不着。挂了挂了……嘟……嘟……”
马舒舒:……
刘采莉疑惑问道:“怎么样,问出来了吗?”
马舒舒:“他甚至连‘沈三元’是谁都不知道!”还为了区区一顿烤肉就挂了亲爱的妹妹的电话!
“这就奇怪了……”
马舒舒想到什么:“不过我哥经常提起他们局里食堂有个早餐师傅,做饭很好吃,姓沈。”
刘采莉震惊:“不会吧,难道‘沈三元’是体育局的食堂师傅?!”
“沈师傅?”-
“沈师傅!”
“快来帮帮忙啊!”
“——猪又逃走了!”
沈三元:……
她也很难解释,为什么青天白日的要站在养猪场的土地上看一群大小伙子追着猪满地跑。
猪在叫:“哼哼——哼——”
小伙子们也在叫:
“沈师傅——”
“沈师傅!”
“帮帮忙啊!”
沈三元叹了口气,快步上前,不知使了什么巧劲,一下就把一只壮硕的、白白胖胖的大肥猪制在了手里。握住四只不安分的猪蹄子,拿麻绳一绑,再把木棍往中间一串,沈三元拍了拍手:“行了,抬走。”
小伙子们立刻迎了上来,满脸崇拜:“沈师傅,还是你有办法。”
沈三元抬了抬手:“低调,低调。”
走出两个身材高大的运动员,一人抬起木棍的一边,准备抬着去杀猪。
一行人往屠宰地走去,有人打开了话茬:“要不是几个前辈,我都不知道咱们乒乓球队和养猪场有合作。”
沈三元好奇:“怎么说?”
立刻有人解惑:“哈哈哈哈是陈寄师哥,因为在国际赛场上太桀骜不驯,被罚禁赛养猪了。”
“说起来,下一次国际比赛也快了。”
“嗯……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明明是咱们乒乓球队的下乡活动,为什么其他项目的人也跟来了?”
“算了,习惯了。”叹出一口气,充满了无奈的妥协。
“……”
走到分岔路口,沈三元和他们分道扬镳。她要去准备制作烤肉的食材和工具。
烤肉用的是个三尺高的圆形炉灶,上面罩着一个铁棍罩子,叫做“甑”。
因为人多,摆了足有三个,就放在空地上,因为许久没用过,上面布满了灰尘。用湿抹布擦干净了,接着,沈三元去清洗葱、蒜、辣椒、生菜等食材,都是运动员们征得同意后去村里的田地里摘的。颗颗水灵、青翠欲滴,新鲜得很。
正清洗的功夫,就听到一阵少男少女们欢快的叫嚷声传来,原来是上山拾柴的小队回来了。
一人背了一篓干柴、松枝,还有两个人身后拖着一根粗壮的、枝桠交错的松树柴。
一群人找老乡借了柴刀,把松柴劈成二三尺长,用来烤肉,别有一番风味。
刚洗好一篮子生菜,另一群人背着分好的猪肉回来了。
为首的那个嬉皮笑脸走到沈三元面前:“沈师傅沈师傅,菜交给我们来洗,麻烦你把肉片一下吧。拜托拜托,我们的刀工真的不行,别把这么好的肉浪费了。”
沈三元:……行吧。
蔬菜交给了他们,沈三元走到砧板前,才发现他们带回来的不仅有猪肉,还有一些牛羊肉。可能是找老乡换的。
猪五花可以切得厚一些,油润润的,有嚼劲;牛羊肉则片薄一些,烤得更香。
将肉摁在砧板上,右手持刀,“唰唰唰”几下,没能听到刀和砧板碰撞的声音,片好的肉已经堆在了一旁。和牛皮纸一样薄,巴掌大,红艳艳的,几乎碰上热锅只待一个喘息,肉就能“滋滋”跳跃,随着白烟冒起,肉香四溢。
劈柴的、洗菜的,全都好奇地往沈三元的方向看。
看到那些堆在盘子里的肉,全都欢呼着吹起了彩虹屁:
“沈师傅,不愧是你!”
“在沈师傅手里这些肉才算烤得其所啊!”
“想吃想吃!”
……
沈三元抬抬手。
话未出口,就听到四面八方传来一声整齐的:“——低调低调。”
几个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太阳黄黄的,高挂在空中,偶尔吹来的一阵风也带着悠悠的暖意。
松火柴在炉灶间吐着红焰,激起一阵“滋滋”的响声,升起的青烟便也随着那阵风升起、溢散,复又席卷而来。
远远的,便闻到一阵烤肉香。
炉子四周围了四条矮板凳,聚集在这里的却无一人坐着。全都抬起一只脚踏在凳子上,一手端着盛了满满一宝塔肉的盘子,一手拿了一根竹竿做的长筷子,把盘里的肉一夹,再往料酒酱油掺合物的碗里一蘸,远远地放到铁甑的火焰上去烤。
要问为什么?便是锅热得太慢等不及了。
肉里掺了葱白,这样直晃晃地往火上一放,立刻的,肉气味、葱气味、酱油酒气味、松烟气味全都冒了出来,融合一处。
铁烙罩上吱吱作响,双双一尺长的竹筷子却越翻越香。
省了锅做媒介,肉熟得好像也快了不少。
稍稍翻转两下,猪五花的油便被逼了出来,滴落在火焰上,很快被火舌席卷一空,那火焰便好似得了兴味似的,火势更猛了。
将烤好的肉放在盘里,若是打着“存一些再吃”的人,最后必是只能看到被抢劫一空的空盘子。需得烤好后立刻裹了蘸料吃进嘴里,直到下了肚,这块烤肉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什么味道?”
“肉味。”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肉味。”
“——醇正的新鲜的肉味。香!”
好不容易等甑四周边沿的烤锅热了,立刻夹起五花肉片、梅花肉碎、牛肉卷往锅上一放,“滋滋”的响声顿时不绝于耳,油冒了出来,在锅上滚动一周后,顺着倾斜的弧度流入了锅底。火势更旺了。
夹起两片、三片肉,蘸上酱,往生菜上一放,再放几片蒜片、辣椒圈,这是文明人的吃法。这些人也有耐心得很,嗅着这股直往面上扑的浓郁诱人的香味,还能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些步骤。接着把生菜一卷,往嘴里一塞,咬一口,肉汁伴随酱汁先溢了出来,接着便是烤肉的焦香味、浓郁的肉味,配上解腻的蒜片、辣椒圈,还有清爽的生菜,一时间,嘴里的味道和口感更丰富了。
等急了,先往嘴里塞一筷子烤肉,再咬一口生菜、一口生蒜,丢几个辣椒圈,嚼吧嚼吧,一样的味儿嘛!
吃烤肉,对于蘸酱,各有各的喜好。
有些人喜欢什么也不蘸,吃素的;有的人喜欢干碟,夹着烤肉往辣椒粉、孜然粉上一滚便开吃。或是同火锅料碟一样,倒上蚝油、生抽、麻油,放一点儿蒜末、葱花、香菜,口味重的还会放折耳根、沙姜末,把烤肉丢进去蘸一蘸,也香得很。
烤肉,真是怎么吃也吃不腻的。
这时,做好的饼子端了上来。往锅上贴一圈,瞧着烤得外皮开始变酥了,赶紧拿在手上,用刀往中间一咧,塞上烤肉、酱料和各种配料,那叫一个香哦!
一边吃,饼皮子一边往锅上、碗里掉渣,也不浪费,拿筷子夹了继续放进嘴里。嚼了嚼,在油上滚过的饼皮子更酥更香了。
烤炉旁边的长板凳一开始用来借力,后来索性撤了。一群人围着炉灶四处走动,把薄肉往锅上一放后,见另一边有烤好了的肉,立刻走过去把那肉一夹往嘴里一塞,即使烫得直呼气,也要哼哧哼哧把肉稳稳兜在自己嘴里。
“嘿,炉子里这松烟,怎么总往我脸上扑?”
“那你换个地方。”
“换了地方也不行啊,我在哪烟在哪。”
“那你离远点儿。”
“那不行。”
吃到最后,酒足饭饱,一人拿了个带缨子的紫红色小萝卜啃。
“嘎嘣嘎嘣”的咬一口汁水直冒。清清爽爽,解腻得很。
马骏蹲在地上,一边啃萝卜一边回自家老妹消息:
【奔驰的骏马:你哪来的手机?】
【sss:借同学的。先别说这个,你们那个食堂的师傅是不是沈三元?】
马骏挠了挠头:【不知道啊,我们都叫她‘沈师傅’。】
【sss:。】
【sss:那瓶肉丁酱哪里来的?】
【奔驰的骏马:沈师傅做的啊。】
【sss:!!!】
【sss:得嘞!】
【sss:老哥,以后你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奔驰的骏马:……这不好吧,都差辈了。以后我管咱爸妈叫啥?——哥姐?】
马舒舒却没再回消息。一看时间,大概是上课去了。
马骏站起身,突然“啧”了一声,忘记问她“沈三元”是谁了,怎么这么执着这个问题?——还有,【沈三元辣椒酱】、【沈三元豆腐乳】又是什么?
另一边,苗秋也在和妈妈苗春聊天。
【春天会来:秋秋,收到你寄来的肉丁酱了。分了给其他姨姨吃,她们都说好吃,有种妈妈的味道。哈哈,我才不告诉她们是沈老板做的呢~】
【mq:为什么是“妈妈的味道”?】
【春天会来:这是一种比喻,形容这个味道很熟悉,很好吃,一直停留在记忆深处。是对一种食物的最高评价。】
苗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如果沈师傅做的菜对妈妈来说是“妈妈的味道”的话,那对她来说,是不是“姥姥的味道”?
第52章 吃席咯!
烤肉结束以后,大家把垃圾收拾干净、让场地恢复原状,正呼朋唤友准备登上返程的大巴车,这时,就见一个精瘦的小老头朝他们大步流星跑来。
他擦了把额上的汗,一脸着急地叫住正要上车的带队教练:“老陈,老陈,等一下,我有件事想找你们帮个忙……”
这个小老头是村子里的村长,叫住他们的原因很简单——
村子里有个姑娘今日出嫁,家中没有长辈、兄弟充门面,担心嫁到外村被夫家欺负,所以找到他们加入送嫁队伍,给姑娘长气势。
老村长愁容满面,语气却隐隐带着些自豪,开始讲述事情的始末:
“小慧出生就没了娘,后来她爸也得病死了,日子过得苦啊……但她从小就是一个坚强、努力的孩子,即使没有父母帮衬,也考取了好大学、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本来乡亲们都说没必要在村里设宴,麻烦、浪费钱。是小慧认为她吃百家饭长大,坚持要办个体面的宴席报答大家这些年的照顾。”
“小慧是个好孩子,什么条件都很好,但就是家里人丁单薄,结婚后也没有个娘家能依靠,我就担心这一点……”
陈教练还没开口,这时,听了半晌“墙角”的队员们已经七嘴八舌地闹腾开了:
“答应下来吧!”
“就是,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完全来得及赶回去。”
“哎呀呀,农村的婚宴,我还没见过呢!”
“冲冲冲,我们几个往那一站,绝对是杠杠的排面!”
“……”
陈教练叹了口气,无奈又好笑:“这群皮猴子,什么热闹都想要凑一凑,行,就看看去!”
“好耶!”-
一行人跟着村长来到了新娘家,见到了等在房间里的新娘庞小慧。
她穿着一身大红新衣,化着精致的妆容,面若桃花,满眼笑意,一眼看上去便知道是个和善、干练的女人。
几人简单地打了招呼后,村长道:“接亲队伍一会儿就来,你们站在旁边,不用干嘛,让男方知道小慧家里有的是年轻的劳壮力给她撑腰就行。”
留下的人应了声,其他人则跟着村长去往宴客的地方帮忙。
沈三元便在其中。
到了地方,可以看到是在一个宽敞的院子里,摆了十几张桌子,宾客们按次序坐在其中。
最接近门口的地方,放着一张长桌,两个年纪稍大的人坐在那边。
余一宏好奇地往那瞅了两眼:“那是干嘛的?”
村长看了一眼,解释道:“是记录礼册的。谁给了多少礼金,都要一笔一笔记下来。”
果不其然,就见来到这里的宾客第一时间都要往长桌那里去。把红包递给右边坐着的那个人,由他清点一遍后,朝左边那拿着毛笔的人道:“庞金龙,两百元。”
左边那写得一手好字的人便依言把名字和金额记录在册。
村长笑道:“这都是村子里的人情往来。你们是来帮忙的,不用给礼金,一会儿帮完忙后敞开肚子吃好喝好就成。”
几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农村的席面多为流水席。
而之所以有“流水席”这个叫法,原因有二:
一是席上的菜品多以汤汤水水为主;
二是菜品吃一道换一道,一波接一波地上,如同流水一般。
这场婚宴的席面规格无疑很高。
菜品的设置、上菜的顺序都十分讲究:首先上八个凉菜,四荤四素;接着是四个大菜,每个大菜又要带着两个中菜,寓意“带子上朝”;随后是四个压桌菜,又称“扫尾菜”;最后再以一碗甜汤结尾,寓意甜蜜圆满、平安吉祥。
如此隆重的席面可不常见,足以见得庞小慧感恩的心真情实意,丝毫不敷衍。
体育队的队员们干的便是端菜的活儿。在老村长一声昂扬开怀的“开席咯”之后,手忙脚乱地穿插在赴宴的宾客和传菜的乡亲们之间。
先把八个冷盘端上桌:蒜苗、藕片、拌芹菜、花生米、鸡胗、片皮鸭、卤牛肉、猪耳朵……
觥筹交错间,接着上拔丝苹果、甜香蕉、蒜薹炒肉、木耳鸡肉片……
香气随着热气在院子里飘飘扬扬,不同的菜式溢散出来的却是同样诱人的香味。
其中一道“牡丹燕菜”更是让众人啧啧称奇、口水直流。
这道牡丹燕菜便是四大菜之一。
只见一个大瓷碗中,一朵洁白如玉、色泽夺目的牡丹花浮于汤水之上,这朵牡丹开得雍容华贵、娇艳欲滴,四周还围着一圈切成细长条形、码得整整齐齐的各色配菜,犹如众星捧月,将大牡丹衬得越发富贵明丽了。
——谁能想到,鱿鱼丝、海参丝、蹄筋丝、火腿丝作为辅料存在的一道菜,其中的主角居然是再家常不过的白萝卜呢?
但萝卜在这道菜里也不平凡:由品质上好的萝卜制成长丝,细入龙须,用高汤浸泡使其入味;又勾上薄芡,蒸熟;最后加入配好的汤料,小火慢炖。
兴许这样做出的萝卜,才能在一众海参、蹄筋、火腿……的“山珍海味”里不显得逊色吧。
——又或许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这道菜甫一端上桌,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品尝一口,花艳、菜香、汤鲜、味美,酸辣香郁、爽滑适口的味道和口感立刻赢得宾客们的拍手叫绝。
随着一道道菜肴端上餐桌,宴席步入高潮,新娘携新郎前往各桌敬酒。
此时,忙碌的队员们也陆陆续续在席上入座,和方才给新娘壮势的另一队人马分坐两桌,开始大快朵颐品尝桌上的美味佳肴。
一口芹菜腊肠、红烧鱼、小酥肉下肚,再来一口黄金橘子、甜香蕉,荤素搭配,五味交织,构成“甜咸永动机”,一口接着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吃得不亦乐乎的当会儿,余一宏突然感觉到如芒刺背,回过头一看,后面桌上果然有个人正直勾勾地往自己这个方向看。那视线十分之热烈、露骨,叫人根本忽视不了。
余一宏抖了抖鸡皮疙瘩,感到十分恶寒,环视一圈,桌上没有一个帅哥美女,全是肌肉壮汉,唯一的一个女生,也是虎背熊腰、膀大腰圆。
余一宏低下头,凑近了身旁的孙宇为,小声嘀咕:“那个人怎么回事?桌上这么多好吃的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吗,老往我们这边看什么?”
孙宇为回头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哦,他啊。”
“你认识?”
孙宇为顿时笑得不怀好意,强忍着笑意回答:“也不算认识吧,男方那边来接亲的。”
“你是不知道,刚才真要笑死我们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快说说。”余一宏好奇地睁大了眼。
“就是……”
才起了个头,就见同桌的孔茉莉单手握拳,在他们面前恐吓般挥动了两下,威胁道:“孙宇为,你最好想好了再说。”
在她颇有震慑力的眼神下,孙宇为连忙举起双手告饶:“不敢不敢,大力女士,我们哪敢造您的谣啊?保证说得都是实话!”
说着,在余一宏越发好奇的目光下,将事情全都抖落了出来——
原来男方那边见新娘家势单力薄的确有轻视的想法,迎亲队伍中,一行壮汉耀武扬威地走来,却在门口看到一溜儿身强体壮的体育生,尤其是女壮汉孔茉莉“不经意间”秀了一把肌肉后,立刻变成了软脚虾。
一群朝气蓬勃、虎视眈眈的年轻人中,就连小小年纪的苗秋也是力大无穷,卧虎藏龙的娘家人,是庞小慧强有力的后盾,男方的亲戚,眼神瞬间就变了。
“掰手腕,一群男人,没一个赢了她的。”
“还有人不服,在孔大力一把把那么粗的一根木头一下就折断后,立刻没人敢说话了。”
“哦不对,还是有个人说了的,就是一直往咱们这边瞅的那个,一个大男人,见到孔大力的英姿后居然双手捧脸,娇嗔了一句‘哇,好man哦~’——但是你知道孔大力回了什么吗?”
“她冷冷瞪了他一眼,说:‘去你x的man,老娘是woman’。”
“笑死我了,没想到孔大力居然这么有幽默感。”
孙宇为颇有讲故事的天赋,把当时的场景描述得活灵活现,余一宏扭头往后面桌上那个“双手捧脸”的胡子男看了一眼,立刻打了个激灵,抖落了一地恶寒的鸡皮疙瘩。
赶紧回过头,将视线重新集中在桌上的美食上。
夹了块用五香豆腐皮卷起的香馅儿,往嘴里一放,有种难以形容的鲜美,吃得人满足得眼都眯了起来。
旁边的孙宇为不安分地探起身子,往四周看了又看,似乎在寻找某个身影,好一会儿,才纳闷地问出声:“奇怪,沈师傅呢,怎么不见她?”
余一宏嚼着菜,模糊不清地答:“去了后厨帮忙……”
旁边的人瞬间眼睛一亮:“那不是可以吃到沈师傅做的宴席了?”
“只是去打下手吧?或许桌上就有某道菜是沈师傅做的。”
“哪个?我怎么没吃出来。”
“都很好吃啊,还真看不出来。”
正说着话,又见传菜的阿姨双手稳稳当当端了盆汤菜上来——毫不夸张地说,那汤碗大得真像一个盆。
宽大的白瓷碗,里面满满当当盛着青翠的菜叶、白嫩的豆腐、新鲜的猪血……还有夹杂其中,最为显眼的粗红薯粉。汤是清亮的奶白色,面上漂浮着一层浅浅淡淡的油花,晕出小小的油圈,似乎骨棒里的骨髓都被炖了出来溶解在了汤汁里。
这一盆汤菜,看上去既像大锅菜,又类似麻辣烫,油汪汪、热腾腾的,高汤里浮着红艳艳、香喷喷的辣椒,闻起来够辣、够爽。
多种食物的味道交织融合,氤氲缭绕的热气中,尽显北方菜的热气粗犷、豪放洒脱。
“——真香啊!”
“扁粉菜终于上了,再不端上来我都快吃饱了。不过现在,我有第二个肚子吃这道菜。”
少许惊叹声过后,便是不绝于耳的吸溜咀嚼声,甚至能听到宾客们情不自禁的喟叹:
“这豆腐真嫩,吸饱了汤汁,还带着一点儿清甜。”
“猪血也是,爽滑又筋道,嚼起来弹力十足。”
“还是红薯粉最绝——吸溜——嗯,滑溜溜的,香得很!”
“呼——辣椒真辣啊,爽!”
“……”
这场景看上去还有点熟悉,体育队的队员们顿时虎躯一震,随后心照不宣地会心一笑,很快又埋头吃了起来。
“吧唧吧唧。”
“吸溜——吸溜——”
狼吞虎咽,十分满足。
最后再来一碗甜汤收尾,吨吨吨一大口,满意地打出一个带着甜味的饱嗝-
坐在回程的大巴车上,吃饱喝足的众人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这时,一声惊呼把车上众人的睡意吓没了大半——
“卧槽卧槽,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叫什么啊?”
声音的源头,孙宇为举着手上的红包,一脸不知所措:“这红包,怎么又回来了?”
其他人一听,手忙脚乱往兜里、包里一掏,也掏出了个红包来。
众人对视一眼,很是疑惑:“对啊,给小慧姐姐的红包,怎么又还给我们了?”
坐在前排的带队教练眼也不睁、头也没回,嘟囔了一句:“小孩子家家的,还知道给人家随礼呢。不过庞小慧说了,本来就是请你们来帮忙的,不用给红包。”
“这个盒子装的又是什么?”
“喜糖。”
甜丝丝的味道在大巴车上蔓延。
沈三元从盒子里拿出一颗红色包装、看上去就喜庆的糖果,拆开包装,往嘴里一放。
的确很甜。
透过车窗往外看,朦胧的夜色中,路边的电线杆、村子的田野、草地上的黄牛都在往后退。村庄逐渐远去。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热火朝天的后厨、觥筹交错的宴席、热情交谈的宾客、饭菜飘香的院子……这场农村的流水席也停留在了记忆中。
夜风吹过,清洌的空气中似乎多了股甜味,随着微风飘啊飘,于是记忆中的流水席也多了一丝喜糖的甜味。
第53章 天下第一羹
在体育局的日子平淡而充实。
早饭时间过后,沈三元通常会在允许的情况下前往各个训练场地观摩。
最常去的自然是乒乓球队。
平常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余一宏,在桌台上出乎意料的认真,他的技巧高超、招式华丽,在他手下,飞舞的小白球十分吸引眼球;最爱干饭的熊新底盘最稳,打法也最稳,就是一场比赛总要打个七局才分胜负不免让观众看得着急……女队的小姑娘们同样不遑多让,个个争强好胜,在体力和力量的差异下,仍然可以咬着牙和男队打得有来有往、不落下风。
看得久了,休息时间里,便有教练和队员起哄让沈三元也打打试试看。
沈三元懵逼之余,内心又有些蠢蠢欲动,就这么被起哄着上了场。
站在乒乓球桌台的一侧,男队、女队都吵吵嚷嚷地闹翻了天,争着抢着要和沈三元过过招,最后还是余一宏最不要脸,拎起个球拍一跃而上,站在场上谁也不让。
没办法,只好让他先小试牛刀。
第一局,余一宏发球,“咻”的一声,小白球径直从沈三元的脸边擦过。
她愣了半秒,观众席上也凝滞了片刻,随后很快七嘴八舌地开始安慰起她来:
“没事的沈师傅,这才第一局,新手是这样的。”
“就是就是,新手能打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沈三元:?
是说愣在场上握着球拍连球也没摸到的她吗?
她甚至还看到有人朝余一宏使眼色:秀什么秀?现在是秀的时候吗?让让她啊!
第二局。
第三局。
……
依旧是同样的情况。
沈三元沉默了,观众们也沉默了。
余一宏捏着球,神色尴尬,脸色发白,额角甚至有一滴冷汗划过。
他握着球,认真地在考虑一会儿是不是该直接来个发球失误,毕竟在赛场上剃对手光头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尤其对方还是掌握了乒乓球队所有人饮食命脉的沈师傅!余一宏已经感到压力山大了。
熊新他们在使劲朝余一宏使眼色:演起来,演起来啊!
余一宏同样眼角抽抽:懂,我懂!
这一局轮到沈三元发球。
只见扎着黑色马尾的年轻姑娘拿起手上的小白球,轻轻一抛,“咻——”,同样的场景,只是这次懵逼的人变成了余一宏。
观众们安静片刻后,立刻激烈地鼓起了掌:“好,打得好!”
同时一边看向余一宏:好小子,没想到你的演技这么好,那球就在跟前还接不到的样子演得也太真实了!
只有余一宏是真的傻了眼:这球,看起来也不快,怎么这么难接?
他不信邪,立刻摆好架势,朝沈三元招了招手:“沈师傅,你再发一个。”
沈三元也不废话,把球一抛、球拍一挥,随着小白球“咻”地而来,余一宏严阵以待,挡是挡住了,却见那球碰撞到球拍上后威力丝毫没有减弱,旋转中,差点把余一宏逼了个趔趄,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球和球拍之间的火星子。挡住了,却没有力气再挥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白球落下,对方又得一分。
“再来!”
“再来。”
“……再来?”
……
连续的几球过后,余一宏是真的被打服了。
他摇头晃脑,心服口服:“这球,我是真的接不了。”
台下的队友们在起哄:“余一宏,你行不行?不行换我来!”
余一宏直接下场让出了位置。
其他人蜂拥而上,亲身感受到了,才知道沈三元打出的那一球看似平平无奇、慢慢悠悠,但球到了跟前,是真的接不住啊!
力气怎么能这么大?打出的是球还是子弹?!
接球不行,发球无敌啊!
教练也不信邪试了一下,连续几场后看着沈三元唉声叹气,一脸可惜:力量有余,技巧不足,全靠大力出奇迹。要是从小来练乒乓球得多好啊!
沈三元被教练看得莫名其妙。
她玩了一会儿,过够了瘾,便摆摆手,接着往其他训练场地去了。
在举重队见到了苗秋。
小姑娘举着杠铃,跨着步、咬着牙,一脸坚毅,不肯轻易放弃。
见到沈三元,她立刻把杠铃放下,像只小狗似的依恋地靠过来,神情有些沮丧:“这个重量我能举起来,却坚持不了多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三元:“我试试?”
苗秋惊喜地点头:“嗯嗯!”如果是沈师傅的话,一定可以的吧!
沈三元上前一步,迈开腿呈“大”字型摆好架势,双手握住杠铃,深吸一口气,作势要举——这时,却听得一声大喊传来:“住手!”
然而,等举重教练气喘吁吁赶到了跟前,沈三元已经把这个杠铃举起来了。
看上去轻轻松松,丝毫不费力,脸色都没变一下。
教练半张着嘴,一时忘了要说的话,憋了半晌,才冒出一句:“……普通人没经过专业训练,不可以随便举杠铃,更何况还是这个重量!”
沈三元把杠铃放下,老老实实和苗秋站在一边挨骂。
却见教练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杠铃一眼,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杠铃一眼……最终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过记得一会儿去队医那里检查一下。”
沈三元默了默,虽然她觉得自己没事,但想了想还是不要反驳为好,于是应了声:“……嗯。”
看着沈三元离开的背影,举重教练眼神可惜:多好的苗子啊,可惜年龄太大了,不然要是从小练举重的话……
离开举重队,沈三元又去了射击、羽毛球、长跑……
在队员们叽叽喳喳的起哄声中,几乎把所有项目尝试了个遍,沈三元玩得十分开心。只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离开的时候,所有教练们看向她的眼神都是无一例外的矛盾,狂热中带着可惜,可惜之余又隐含热泪。把沈三元看得一头雾水。
直到不久后,体育局中似乎有流言生起:
听说了吗?教练们都觉得乒乓球队早餐食堂的沈师傅好是好,就是年纪太大了!
沈三元也隐隐听说了这件事,她心中一惊:不会吧,我实际年龄几百岁的事情藏不住了?!
各队的运动员们听了,却只是笑笑,吐槽一句“到底是谁没事找事,这种八卦都能传出来?”
沈师傅的样貌如此年轻,说她年纪大,教练组那些老头第一个不答应。
这种毫无根据的流言慢慢的也就消弭了。
沈三元依旧时不时往训练场地跑,和运动员们相处得十分和谐。
然而,有一个项目的队员此时心中却十分焦躁——
在满怀期待中,游泳队队员们等啊等,等啊等,但等来等去也没看到前来玩耍的沈三元,最后气得纷纷跑到食堂质问:怎么不来游泳馆?沈师傅你厚此薄彼!
一进食堂,陈舟然顿时被满屋香气扑了满鼻。
那是一阵浅浅淡淡却十分香醇的味道,有猪骨熬成的骨汤香、其中夹杂着鸡肉的鲜甜,还有一股大麦、薏米香,甚至还能闻到药材的味道。隐含其中,却不难闻,增添了一丝迥异的风味,反而更加诱人了。
这香气闻得他飘飘然仿佛置身于云端,差点就忘了来这里的目的——讨伐沈三元!
陈舟然连同其他几个游泳队队员一起,吸着鼻子快步走到打饭窗口,正好见到端着蒸屉出来的沈三元。
几人立刻鼻子一酸,开始控诉:“沈师傅,其他场地都去了,怎么就不来我们游泳队?!”
沈三元愣了愣:“……啊?”难道继几百岁高龄之后,我是旱鸭子这件事也要暴露了吗?
好在游泳队几人并未追问,他们对她手上那层层叠叠的蒸笼更有兴趣:“沈师傅,这是什么?又做包子了吗?”
“对啊,还有他们正在喝的汤,好香哦!”
沈三元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小笼包。他们正在喝的是辣汤,要来一碗吗?”
“要要要!”
几人一人要了碗辣汤,又各自端了屉小笼包在座位上坐下。
甫一坐下,才发现四周早已坐得满满当当,全是正在呼噜呼噜大口喝汤的人。他们一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大汤碗,喝得满脸通红、浑身冒汗,看上去满足又舒畅。
陈舟然等人这时才开始低头打量面前的这碗辣汤:一大碗,灰乎乎的,很是黏稠。面上漂着一层黄灿灿的鸡蛋花,拿起汤匙搅一搅,可以看到沉在底下的鸡丝和米粒。香味很丰富,可以看得见的食材却不多。
在众人的带动下,陈舟然也迫不及待拿起勺子舀起热汤进嘴。
喝在嘴里,第一口是热、烫,随即胡椒的味道涌了上来,又辣又香,一阵热气从胃里上涌,于是很快全身都变得暖和起来。慢慢的,汤底的味道开始显现,逐渐占据上风,咸得恰到好处、鲜得让人欲罢不能。
再喝第二口、第三口,抿一嘴蛋花,米粒、汤汁的顺滑之余,又多了一丝滑爽细腻的口感。
很快,他们的脸色也开始变得通红,浑身冒起了热汗。
但那种由内而外的爽快,却是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的。热、辣、鲜、香的畅快享受,真是要满足到天灵盖上去了。
陈舟然喝着汤,半眯着眼,完全沉浸在了其中,丝毫没有发现身旁站了个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余一宏已经伸出手揭开了他桌面上这屉蒸笼的盖子。
余一宏震惊的声音一下把周边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你们怎么会有小笼包?!”
陈舟然漫不经心地答:“哦,沈师傅给我们端的啊。怎么,你们没有吗?”
轻飘飘的语气,故作淡定实则隐含炫耀的模样,一下把余一宏气得够呛:“怎么可能,今天的早餐不是只有辣汤吗,哪来的小笼包?”
“这个嘛……”
话未说完,小笼包已经被余一宏连笼带屉端了起来,一步跳出两米远,嘴上来了一句:“没收了。”
陈舟然这下是真没反应过来,随后便是一阵愤怒、无语:“想吃你自己去端啊,拿我的干什么!”
余一宏:“嘿嘿。”
“拿你的不快多了?”
——贱兮兮的模样,比他刚才欠揍多了。
在陈舟然的注视下,余一宏迅速拈起一个小笼包一丢进嘴,咬一口,滚烫的汁水流出来,烫得他连连呼气。
饶是如此,还要张着嘴兜着那充溢的肉汁口齿不清地感叹:“烫……好香。”
那包子小小一个窝在铺了松针的笼屉里,褶子也是小小的,面皮却很厚实,吃起来十分扎实,有种劲道柔韧的口感;肉馅是用七分肥三分瘦的猪肉做成的,剁得碎碎的,绵密而细腻,加了一点儿葱花提香,咬一口便有猪油化成的肉汁迸射出来,当真香了满嘴。
吃了一个,余一宏果断又拿起第二个,在陈舟然“哎哎哎”试图阻止的声音中,一连塞了三个进嘴里,这才动着鼓鼓囊囊的腮帮子模糊不清地感叹:“小笼包太好吃了,和之前的灌汤包简直不分上下,这屉我吃了,你再去端一屉吧。”
抬起头一看,面前哪里还有陈舟然的影子,早在意识到他能把一屉全吃完的时候就飞奔着跑去排队了。
——周边的看客也鸡贼,在发现小笼包的确是沈师傅出品后,很快把剩的辣汤呼噜噜大口进肚,接着抹了把嘴,偷偷摸摸、不动声色地跑到窗口前好像还没开始吃东西似的又要了一碗辣汤、连同一笼小笼包,美滋滋回到座位上。喝一口辣汤,再丢一个小笼包进嘴,吃得无比满足。
王局乐颠颠地提着打包好的辣汤和小笼包走进办公室,和陶萍、陈教练一起准备享受美味。
抿一口辣汤,任那股热辣滚烫的劲儿充盈全身,王局感叹了一句:“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羹,这个辣汤的味道真不错!”
陈教练表示疑惑:“什么‘天下第一羹’?”
“哈哈,是流传下来的说法。据说这个辣汤,也叫雉羹,出自彭祖的手艺,后来在徐城发扬光大,经由后人的改进,添了不少胡椒粉,就变成了‘辣汤’。别小瞧了这碗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汤,这可是乾隆亲封的天下第一。”
陶萍眉眼带笑:“还是第一次听说,沈师傅倒是有心了。”
提及此事,王局便顺口问了一句:“参赛的运动员人选都选好了?”
“都安排好了,文件很快就能准备好交由审批。”
王局点了点头:“嗯。”
又不免感叹一句,“这群顽皮猴子,平日里没个正形,总想着吃吃喝喝,打打闹闹,如今也到了他们为国争光的时候了。”
第54章 奥运村食堂
坐在颠簸的大巴上,众人还在回味昨天吃的辣汤的美味。舔了舔唇,不免遗憾起今日启程的时间不对,错过了食堂的早餐。
但很快,旅途的困顿以及对奥运赛事的紧张和期待冲淡了这抹遗憾。
在辗转了大巴、飞机、大巴后,一行人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抵达了此次奥运赛程的举办地——F国,黎八城。
专用大巴缓缓驶入奥运村,运动员们在将要生活两周的宿舍门前下了车。
众人各自提着行李箱、背着大包,找到自己的宿舍,推门而入。
可以看到宿舍的空间不大,每间房里靠墙放有两张木板床,已经铺上了统一的床垫和床单。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两个床头柜、一张长桌和一个开放式衣柜。
余一宏和熊新走进房间,把行李箱随手一放后,便毫无形象地瘫倒在了不大的木板床上,面朝下、枕着半软不硬的床垫有气无力地哀嚎:“这么长时间的路程,真不是人干的!”
缓了一会儿,他们才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又四处查看了一下居住的环境。
“装修也太简单了。”
“怎么连空调也没有?”
“还是四个房间共用一个淋浴间!”
余一宏越看越抓狂,“条件真不怎么样!”
熊新倒很淡定,他比较在意另一件事:“什么时候能去吃饭?”
一句话,成功转移话题,余一宏立刻忘记了不太满意的居住环境,转而带着些期许道:“听说奥运村食堂的伙食不错,每餐最少提供50道菜品呢!”
熊新应和地点了点头,对即将可以品尝到的异国他乡的美食也开始期待起来。
正好这时带队的陈教练在门口招呼他们集合:“还傻愣着干什么?准备吃饭去了!”
两人立刻美滋滋地跟上了。
一行人到了食堂,由于来得早,还是生面孔,立刻有一位学生志愿者走过来负责给他们做介绍。
志愿者名叫“尼娜”,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性,她在前面走,后脑勺扎起的一把柔顺的长马尾便跟着她的动作小幅度地晃了晃。
余一宏的英语不好,木着脸走在队伍里,听着尼娜小姐叽里呱啦地说了好一会儿,也只听懂了“green”“vegetable”“salad”几个单词。
没办法,只好求助一旁的熊新:“她在说什么?”
“尼娜小姐介绍——”
“食堂的菜色以绿色、环保、可持续为主题。”
“总体分为三大区域,分别是世界美食、清真餐区和亚洲餐区。”
“每日提供超过50道菜品,有沙拉、意面、奶酪,还有牛排、披萨。”
“哦,还有专门的面包房,提供法棍面包、牛角面包、巧克力面包……”
余一宏本来就饿了,听着熊新的描述,立刻馋得咽了咽口水:“听起来真不错!”
熊新也点头:“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
在尼娜小姐的带领下,几人很快拿到了餐盘,欢呼一声“美味的西餐我来啦!”,就分散在了各处开始挑选自己中意的菜品。
半小时后,众人会面。
餐盘里,有的是色彩斑斓的沙拉,有的是精致美味的意面,有的是香气四溢的奶酪和面包,菜色丰富。
就是——
“50道菜品里,怎么一半以上都是素菜啊!”
“算了算了,偶尔吃吃素也挺好的。”
“就是。面包还挺好吃的嘛!”
就这样,各队众人在奥运村食堂开启了两周里的第一餐。
一开始,众人还沉浸在西餐的新颖中,但渐渐的,问题出来了。
三天后,中午的饭点,华国队各队员再一次在食堂相遇。看了一眼自己的餐盘,又看了一眼其他人的,相看泪眼汪汪,齐齐哀嚎出声:
“怎么全是素啊?我想吃肉!”
“不要牛排、鸡胸肉,我想吃水煮肉片、糖醋里脊、红烧肉啊!”
“有的吃就不错了,上次我来得晚了点,连鸡胸肉都要靠抢。”
“只放了一点盐,看着扎实、口感却不怎么样的牛排,抢到了我也不想吃。”
“哎,再这么吃下去我脸都要绿了!”
……
不只是华国队,对于奥运村食堂的菜色设置,其他国家的运动员们也颇有微词:
“食品质量太糟糕了!素菜过多,缺少肉类和碳水化合物!”
“我甚至在菜里吃到了没有煮熟的生肉。”
“因为发电站改建而成的原因,食堂无法使用深油炸锅,我们甚至无法品尝到餐食里最基本的薯条!”
对于众人的反馈,奥组委食品负责人布鲁克先生则表示:“我们希望素食无处不在!”
翻译过来就是——收到,但我们不改。
各国运队员:……
没办法,有条件的,比如鹰酱,很快紧急调派来了厨师,专门负责本国运动员在奥运期间的饮食。
而其他人,只能继续绿着脸吃食堂里的素菜。
当天晚上,食堂里的人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他们宁愿留在宿舍吃自己带来的压缩饼干!
余一宏颓丧地趴在桌面上,嘴里断断续续念叨着:“宫保鸡丁……肉沫茄子……香喷喷的红烧肉……软烂脱骨的鸡翅……我想你们啊……”
“灌汤包、小笼包、胡辣汤、羊肉汤、酱牛肉、松柴烤肉……呜呜呜,沈师傅,我想你啊!”
陶萍正好端着一份沙拉过来,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吃吃素也挺好,正好锻炼一下你们吃苦耐劳的精神,以前出去交流也不是没吃过比这还难吃的菜。我看这段时间沈师傅真是把你们都惯坏了!”
余一宏表示不服,小声嘀咕了一句:“吃苦可以在训练上,但没必要在食堂里啊……”
有人问:“我们不能也调派厨师过来吗?”
“——最好是沈师傅!”
陶萍微红的双唇一张,淡淡吐出四个字:“想都别想。”
短短四个字,居然如此冰冷。
没办法,众人只好继续这顿食之无味的素食“盛宴”。
对喜欢吃素的人来说,奥运村食堂的餐食无疑是美味佳肴,但各大运动员们几乎全是无肉不欢的荤食爱好者,让他们顿顿吃菜,和让猛兽爱上吃草有什么区别?
余一宏欲哭无泪,味同嚼蜡地咀嚼着餐盘里的生菜,吃累了,手撑在耳朵一侧,听着脑子里传来的沉闷厚重的“咔嚓咔嚓”的脆响,发着呆。
自从沈三元任职食堂的早餐师傅后,推出的菜品顿顿美味,卷得其他食堂的师傅也开始纷纷精进厨艺,从此每一次吃饭都是人生乐事。像这样艰难进食的时刻,他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了。
“肉啊……肉……”
余一宏无意识地再次夹起一个蔬菜进嘴,嚼了嚼,突然眼睛一亮:“肉,是肉的味道!”
旁边的熊新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瞧这孩子,馋肉馋疯了。
“脑子出现幻觉了?吃菜都能吃出肉味。”
“我不是吃出来的,是闻到的!”
气急败坏回了一句,余一宏便不理他了,自顾自站起身伸长脖子朝四周张望,试图找出香味的来源。
这时,熊新也闻到了这股若有若无的肉香,不由喃喃出声:“好香的肉味啊,闻起来还有些熟悉……”
在余一宏锲而不舍、犹如警察寻找罪犯一样认真的搜查下,还真让他在食堂的茫茫人海中锁定了香味的来源——居然是个认识的人。
“——马骏!你哪来的肉酱?”
马骏愣愣回过头,就看到余一宏和熊新气势汹汹而来,到了跟前,只见余一宏往他左手上瞥了一眼,下一秒,抹了一层薄薄肉酱的干面包片就到了对方手里。
大嘴一张,一口塞入,余一宏眯起了眼,满足地喟叹一声:“真香啊……”
马骏:……
“你们……”
话没说完,就被一声惊呼打断:“怎么就剩这么一点了?”
余一宏拿起桌上的玻璃罐,凑近了瞧,奈何就算他鼻子眼睛整张脸都怼上了罐身,玻璃罐里的肉酱也还是只有贴底的薄薄一层。
马骏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沈师傅上次做的肉酱,她知道我把两罐的份额都寄给妹妹后,又额外给了我一罐。”
“靠——还能这样?!”
又见熊新拿起桌上另一罐还剩下少许的玻璃罐问:“这又是什么?”
“哦这个啊,是我妹妹寄来的,豆腐乳,可好吃了,听说还是她特意找在平城的朋友寄的当地特产。”
余一宏斜着眼阴测测看着他:“在兄弟们聚众啃草的时候,你居然背着我们吃独食!”
马骏茫然:“没有啊,我都是光明正大吃的……只不过今天来得比较早,前几天因为训练到食堂的时候人都没几个了……嘿嘿。”
虽然肉酱和豆腐乳所剩无几,但三个人把勺子伸进去使劲往罐底一,还是能挖出一点儿。
往干面包片上一抹,吃进嘴里,浓郁的肉香立刻让酥酥脆脆的面包片增色不少。再把豆腐乳红艳艳的汁水往沙拉里一倒,拌一拌,那更是一个香。
咸香醇厚的滋味,顿时让几人的华国胃得到了满足。
余一宏捧着沙拉碗,热泪盈眶:“苍天啊大地啊,才三天而已,怎么感觉像半辈子没吃到这种熟悉的华国菜味道了。”
熊新淡淡来了一句:“三天就半辈子,那后面还有十几天怎么过?”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此时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
好想赶快回去!
好想沈师傅!-
“——阿嚏!”
沈三元揉了揉鼻子,站在陌生的地界有些茫然地向四周张望。
迥异于华国传统样式的街道和建筑风格让她稍感疑惑:这是到哪里来了?
她低下头,看向手上拿着的东西——
一张颇有质感的证书,端正的F国字体翻译过来便是“奥运村摊位许可证”,上面还盖了一个黎八城奥委会的红色印章。
另外还有一个挂脖工牌,上面写着:
持证人:沈三元
编号:172122
经营范围:华国卤味及特色饮品、小吃
沈三元了悟:这是到奥运村卖卤味来了。
第55章 冰镇酸梅汤
沈三元根据许可证上的地址成功找到了自己的摊位。地方不大,大概只能摆下一张八十厘米长的桌子;好在位置不错,位于奥运村这条专门用于摆摊的商业街的中段,人流量不算好但也不会差。
街上有很多摊点已经陆陆续续支起来了,她左边是一家泰式咖喱、右边则是霓虹国的寿司,往四周粗略扫了一眼,还有印度帕可拉、摩洛哥烤肉串、新西兰肉饼……几乎汇聚了世界各地的美食小吃。
肉串、肉饼的香味,和帕可拉在热油里发出的滋滋的响声可以让人瞬间食欲大开。
沈三元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沿着小吃街走,打探情况的同时,也想找到可以购买到食材的地方。
好在她的运气还不错,很快就让她发现了距离摆摊处不远的一条商业街。
这条商业街的商业化程度不高,虽有临街的小店,但大多是房东本人所售卖的一些杂货商品;更多的还是就地铺上一条毛巾、薄毯,挎着竹编篮筐沿街叫卖的小贩。
沈三元一一看过去,片刻后,在一个染着棕色短发、发尾还耐心做了微卷的老妇人面前停下了脚步。
“这个怎么卖?”话刚说出口,沈三元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在异国他乡。
老妇人对她脱口而出的华语显然也很疑惑,不过似乎是遇到的外国人多了,她很熟练地拿出了解决办法——指了指和篮筐里的乌梅一起摆在地上的那张价格牌,用不是十分标准但很是流利的英文说道:“fifteen。”
沈三元比划:“十五欧一篮筐?”
也不知道老妇人有没有听懂,她点了点头。
沈三元从兜里掏出小布包,拿出十五欧递给她,又拎起那篮乌梅在她面前晃了晃,见老妇人毫无反应,猜测她领会到的意思是对的,于是提起乌梅起身走了。
回过头,老妇人没有丝毫异常地继续蹲坐在摊位上,看见沈三元,还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她这才毫无心理负担地提着乌梅走了。
“语言不通真是麻烦啊……”
沈三元叹了口气,继续采购其他食材去了。
工牌上明确限制了她的摊位所能售卖的商品范围:卤味及饮品。她的初始资金不多,卤味暂时不考虑,只能从饮品入手。
这不,看到这篮新鲜、个大的乌梅,她立马就想到了一样饮品——酸梅汤。
现在正是F国的夏季,天气炎热,喝一口冰镇凉爽的酸梅汤肯定令人舒畅。
除乌梅之外,剩下的食材还有山楂、陈皮、甘草、冰糖,这些很快就买齐了,但沈三元还没急着回去,她又往几个售卖锅具的商店看了看,但几次都大失所望,正准备回去,突然在临街的玻璃橱窗看到什么,脚步一拐,立刻钻进了这家位于街角的商店,没一会儿就美滋滋地抱着一个大白瓷罐出来了。
东西都买齐后,这才回到了奥运村专门提供给她们这些小摊贩的住处。单人间,但需要和套间里的其他室友共用厨房。幸运的是,她们全都自带烹饪工具,除了处理食材之外的时间很少进入厨房。
回到住处后,其他房间都安安静静的,似乎空无一人,沈三元抱着买回来的食材直接往厨房走去。
先把乌梅洗净、去核,均匀铺在烤盘上,放入烤箱均匀慢烘。这个步骤有些繁琐、所耗费的时间也长,至少得烘烤一夜,时不时还需要翻动烤盘上的乌梅,以防烤干、烤焦,确保烤得均匀、干燥。
透过烤箱的门玻璃,看见乌梅皱缩、发干,颜色已经变得深黑后,这时再把山楂、陈皮、甘草洗净后放入清水中浸泡,以去除杂质。
制作酸梅汤的材料不多、过程也简单,味道的好坏几乎全看配方比例。沈三元上一次喝酸梅汤还是和师傅一起偷溜下人间的时候,师傅所教授的步骤、要点,她全都了然于胸,于是制作起来也是胸有成竹、得心应手。
把所有材料放入砂锅,加水,大火煮沸后改成小火慢熬,让干乌梅、山楂、陈皮、甘草的香味完全融入汤汁里。
眼看汤汁变得浓稠、酸味迸发,此时下入冰糖,稍微熬煮片刻后过滤掉渣滓。
接着沈三元拿来那个跑了好几家店才找到、并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动老板借给她的大白瓷罐,把冷却了的酸梅汤倒入里面,又把大白罐放进了一个更大的木桶里,往罐壁和木桶中间增添了大量冰块,用以制冷。
摆摊的商品准备好了,沈三元却犯了难——总不能直接把木桶搬过去。
虽然不是搬不动。
她往厨房扫视了一圈,又回到房间里看了看,最后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沾满了灰尘的小桌子。
用抹布把桌子清洗干净后,才发现它的木头表面早就被虫蛀得坑坑洼洼、左一个小洞右一个大洞,看上去不太美观。沈三元眼睛一转,从床上把还没用过的床单抽了出来,盖了上去。床单的质量不算很好,图案也是最简单的蓝白格,但这么一收拾,桌子一下变得好看了不少。
都收拾妥当后,沈三元一个人搬着桌子连桶走出了宿舍区,到快看到人了,才佯装体力不支,找了个热心的路人帮忙一起把桌子抬到了摆摊的地方。
周围的摊贩早就开始营业了,不大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看上去很是热闹。
沈三元也赶紧把木桶搬到桌子一侧,接着把征得管理员同意后借出的一摞纯白陶瓷碗放在一旁,随后又拿出了一张硬纸壳做的价格牌挂在了木桶上。
价格牌上写着两行字——
第一行是:冰镇酸梅汤
第二行则写着对应的英文:IcedPlumDrink
售价定的是2欧元/碗,这个价格除去购买材料的成本后几乎不赚钱。
注视着来来往往不同发色和肤色的人群,沈三元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吆喝:“——IcedPlumDrink!”
这个发音听起来和卖乌梅的微卷发老妇人有点像,虽然不是很流利,但沈三元喊得十分卖力。
不过可惜的是,或许是她的摊位太简陋了、硬纸壳做的价格牌也毫无吸引力,虽然有人因为她的吆喝好奇地过来看了几眼,但最终都一言不发地又离开了。
沈三元从那摞白瓷碗里拿出一个,舀了半碗冰镇酸梅汤进去,换了种揽客方式——
“Tryit,it‘sfree!”
听见“free”这个词,瞬间更多行人围了过来。
但一看见碗里那黑漆漆、还散发出淡淡药材味,神似汤药的酸梅汤,立刻一个个摇了摇头、摆着手“nonono,it‘slookssostrange!”又走了。
沈三元:……
沈三元索性端起酸梅汤,吨吨吨自己喝了个干净。
炎热的夏日,一碗冰镇酸梅汤下肚,当真是一口透心凉、两口爽飞飞,抹了把嘴唇,沈三元继续思索着该用什么办法招揽更多食客。
这时,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小伙子走了过来,他看着木桶上挂着的那张价格牌,颇有兴趣地问:“冰镇……酸梅汤?”腔调有些怪异,却确确实实是用华语念出来的。
沈三元立刻回应:“yes!”
接着又用蹩脚的英语问,“要来一碗吗?”
小伙子似乎有些犹豫,但片刻后还是好奇战胜了这份面对未知食物的恐惧,他点了点头:“要一碗。”
在沈三元准备去揭开木桶盖的时候,小伙子旁边一个同样金发蓝眼的年轻人打断了她,他看向身旁的同伴,试图劝阻:“皮埃尔,明天还有比赛,你不能吃这种来源不明的食物。况且这种液体饮料我们之前从未见过!”
出乎意料的是,皮埃尔这次回答得却很是坚决:“酸梅汤……我从祖父的记录里见过这种华国食物,以前就很想尝试,今天终于有机会了。莱昂,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
沈三元虽然听得不甚明白,但也在一旁补充道:“放心吧,我做的酸梅汤用料新鲜,配比也是精心调制过的,绝对不会对比赛训练造成不利影响。”
莱昂脸色不太好看,对沈三元的话也半信半疑,不过皮埃尔这时已经端起一碗刚从大白瓷罐里盛出来的酸梅汤仰头喝了下去。
“咕嘟”一声,随着喉结滚动,一口透着凉气的酸梅汤下了肚。
莱昂看着几乎是立刻愣住了的皮埃尔,立马紧张地问:“怎么样?皮埃尔,你还好吗?”
皮埃尔眨了眨眼,似乎才从清爽冰凉的酸梅汤里反应过来,他脸上既兴奋又激动:“crazy!”
——这是什么形容?
却见皮埃尔再次把碗端了起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接着立刻又把空碗递向沈三元:“再来一碗!”
他兴奋地看向身旁的同伴,“莱昂,你也应该喝一碗,尝一尝这奇妙的味道!”
“实在是太好喝了!”
“酸酸甜甜的,十分清新自然,我甚至能从这碗黑乎乎的清凉饮料里闻到梅子和山楂的果香,还有一丝淡淡的草木香,真是太神奇了!”
“冰冰凉凉的,瞬间消散了热气,我感觉自己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又活了过来。”
莱昂对皮埃尔的话将信将疑,他的描述实在是过于夸张了,但他一脸的兴奋激动却如此真实——看上去就像是打了兴奋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