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她话音落下,程洵也的手指一抖,手机里面赫然传出了道“game over”。
顶着程洵也直直看过来的惊诧目光,徐念溪才意识到她好像说错了话。
她给他拿被子,怎么拿?
去他卧室拿吗?还是她把她的被子拿出来,给他盖?
不论是哪种都不对吧,完完全全超出了他们之间的界限。
像想一脚从小池塘跨到大海似的。
血液往大脑里涌,徐念溪捏紧手腕,面不改色道:“刚刚是我胡说的,你别在意。”
没等程洵也回复,她就往卧室里走,刚开始几步还是正常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步子越来越快,顶着最后一口气轻轻关上房门。
房门一关好,徐念溪立马捂住脸,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让她!去死吧!
她怎么又干!这么尴尬的事!-
徐念溪留下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就逃之夭夭,客厅只留下程洵也一个人。
他愣了好久,越想越不对。
丢下正骂他挂机的队友,也不知道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和严岸泊发消息:我发现徐念溪最近一段时间越来越奇怪了。
严岸泊回得很快:怎么了?
程洵也:她每次做早餐,都会做一份我的,还说以后经常给我做。她还很喜欢跟在我身边,我在客厅,她在客厅。我在厨房,她在厨房。
程洵也一股脑儿丢出去:她知道陈国平那事是我帮忙的,也没生气,还给我道谢,明明之前她都会觉得我过界的。
程洵也:刚刚她还问我,冷不冷,要不要给我拿被子。我妈都没这么关心过我。
严岸泊不知道干嘛去了,也没回,程洵也等得心急。忍了忍,没忍住,把自己的心里答案给自爆了:你说,徐念溪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有点喜欢我了?
严岸泊这时也回来了,他想起上次程洵也那信誓旦旦说徐念溪不可能喜欢他的样子就想乐:你还记得你上次说了什么吗?
程洵也回得飞快:这次和之前不一样。徐念溪她这次完全不排斥我的接近。
而且,不止是不排斥,甚至是她自己都在主动朝他走近。
严岸泊不想和他扯:行行行,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那你现在怎么办?和念溪告白吗?
程洵也觉得这快得让他不能接受:着什么急。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你不知道吗。
严岸泊早就对他兄弟的恋爱脑有了解,只回了个:呵。还培养。你就吹吧,你在徐念溪面前,表现得有多不值钱,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等念溪什么时候,朝你勾勾手指,你肯定立马就眼巴巴地凑过去了。
“……”
程洵也嘴角抽了抽,觉得严岸泊这嘴肯定是刚吃过什么好东西,要不然不会这么臭。
他懒得和严岸泊说话了,放了手机,程洵也还是坐不住,起了身,边走边胡思乱想,甚至想起高中时的种种。
被程谰打击之后,程洵也其实没有太把“他可能恋爱了”这件事放在心上。
喜欢一个人这种东西离他太远,虽然从小到大,总会有女孩子和他表白,但程洵也并不像其他男生一样在意和异性之间的接触,也不享受被异性注视。
说他还没长这根神经也好,说他的生活充实得容不下这种东西也罢。
被程谰领回家之后,程洵也就把这种奇怪又陌生,让人想起来心脏就收紧的情愫抛掷脑后,跑去和严岸泊踢球。
他回来时,就看到冯沛艺拎着根竹条,寒着脸站在客厅,她身旁程谰一脸爱莫能助,程慕池连忙给程洵也使眼色,让他快进房间。
就在程洵也回来的前不久,教导主任打来电话,是冯沛艺接的。
在电话里,教导主任余怒未消,唾沫横飞地讲述着程洵也的种种事迹,说了半个小时,才险险住嘴。
挂了电话后,冯沛艺一言不发地出门找了根最细的竹条出来,像个门神一样杵在客厅,等程洵也回来。
那晚好一阵鸡飞狗跳,最后还是程慕池护着程洵也躲进卧室,这事才算过了。
程洵也早就习惯了自己惹是生非,然后被冯沛艺一通教训,也没当回事。
第二天,他来到教室,公孙修竹和李伟豪都来了,正聚在一起抄作业。
见程洵也龇牙咧嘴的,直揉肩膀,就乐了。
“嘿嘿。我就知道教导主任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肯定会再找一次家长的。”
“叔叔护着你,阿姨可不护着你。”
“……”
程洵也懒得搭理他们这群幸灾乐祸的损友,坐上位置。一抬头,就看到了正过来他们组收作业的徐念溪。
她还是那样,梳着整齐的马尾辫,校服规整,温和礼貌,正和别人说作业有哪些。
程洵也把写得差不多的作业找出来,也不着急交,就那么放在桌角,盯着徐念溪看。
他昨天说的是,他可能恋爱了。
但这种感情毕竟青涩,如白驹过隙般,一闪而过。
闪过了就过了,他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同。
这会儿甚至还觉得,可能是昨天感觉错了,要不然他这会儿也不会无动于衷。
没多久,徐念溪收完前面所有人的作业,走到程洵也身边,笑了下:“程洵也,你的英语作业。”
清晨的雾气中,她只是笑了下,弧度依旧不太大,程洵也却体会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感受。
像什么东西不问来由地,忽在他血液里生根发芽,顶破皮囊,留下一地的混乱局促。
可能只是千分之一秒的视线相触,程洵也却如触电般移开,把英语作业递给徐念溪。
她走后,同桌凑过来,稀奇地看他:“不是。哥,我的哥,你怎么脸这么红。”
程洵也不是个善于隐瞒的人。
可这次却是个例外,他迟迟没回同桌的问题。
后来,他才知道,青春的悸动以一种触不及防的方式,在那时那刻摧枯拉朽地席卷了他的心。
他充斥着朋友、运动、正义等等乱七八糟的世界,挪出了一个小小的粉红空位,专门给徐念溪。
一直到现在,她的每一点举动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他胡思乱想-
徐念溪从卧室里出来时,神情已经不漏半点端倪了。
程洵也还在客厅,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电视。
见她出来,他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也没和她对视。
他们就这样,一左一右地坐着。
气氛安静地拉长再拉长,某个瞬间。
“你……”
“你……”
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口,又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停下。
空气像被按下暂停键。
最后是徐念溪道:“要不还是你先说吧。”
程洵也依旧没看她,模样有些别扭:“你先说吧。”
“也行,”徐念溪问,“你吃晚饭没?”
“还没。”
徐念溪眼睛一亮,“那我们一起做饭吧。”
她自从点亮了早餐技能,就对厨艺特别有兴趣。
但让她一个人完成晚餐,又属实有些高估她。
程洵也直起身,“行。”
只是他们这个晚饭没有做下去,因为徐念溪兴冲冲起身,脚一软,左脚绊右脚,重重摔在地上。
程洵也怎么都没想到这人自带平地摔技能的,眼睛都睁大了,连忙起了身,阻止了想自己爬起来的徐念溪,扶着一瘸一拐的她,坐到沙发上-
“还好没伤到骨头,养一个月就好了。”医生看完影片,道。
程洵也松了口气,又把开的药拿好,扶着徐念溪往车里走。
回去的时候,徐念溪还丧气呢,明明是高高兴兴准备做晚饭的,都是因为她不小心,搞砸了这一切。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徐念溪。”
“怎么了?”她声音很没精神。
“下次再做也是一样的,没必要不开心。”
徐念溪愣了两秒,才慢慢地“哦”了一声,又忍不住开口;“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程洵也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对自己不上心,语气也不太好:“你没听医生说吗?这一个月你都不能站立。”
徐念溪想起这一茬,整个人都怏了下去,又被他小小地凶了下。
神情有些委屈,闷在那儿,也不说话。
程洵也“啧”了声,他自己还气呢,又不能不管她,瞥了她一眼,有点求和的意思:“等你脚好了。”
徐念溪原地复活,确认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做饭吗?”
她语气太期待了,程洵也耳朵有些红,人也有些不适应,嘴唇淡抿。
“你要这么想,也是可以的。”
……
因为徐念溪这突如其来的崴伤脚,出行都很不方便,程洵也便提出他接送她去公司。
那会儿,徐念溪愣了瞬,就想拒绝,但旋即想到鲁惟与说的“不要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程洵也没抱有她会答应的期望,但没想到徐念溪点了点头,还很认真地说,“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程洵也开车的时候,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趁着红绿灯的空隙,时不时的打量徐念溪。
但她还是她,没有变。
只是,和之前相比,她愿意靠近他了、也愿意试着去依赖他了。
所以她是不是真有那么一点更喜欢他了。
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程洵也的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挑。
徐念溪没让程洵也送很近,离了一条街,她下了车,临走前,程洵也交代:“到了公司,告诉我一声。”
“好。”
程洵也看着她拄着拐杖往公司里走的背影,确认她已经进了公司,给严岸泊描述了今天的种种,又道:你说徐念溪今天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
严岸泊眼皮子跳了跳:我怎么感觉,是你每天更喜欢她一点?
程洵也“呵”了声,并不认可他的判断:你个没女朋友又没老婆的懂什么-
徐念溪和拐杖磨合得还不够好,废了一点时间,才挪到公司。
姜颂和段知蕴都来了,一见到她一瘸一拐的,姜颂连忙过来:“溪溪姐,你怎么了?腿断了吗?”
姜颂说得太严重了,徐念溪笑了下:“没。只是脚崴了。”
姜颂才放心,又嘀嘀咕咕和她说了一些修养的办法。
见陈振出来,姜颂连忙回自己工位。
等会要去老城区出外勤,原本定的是徐念溪和姜颂,但徐念溪现在这个样子明显不行,最后陈振定下由姜颂和段知蕴一起去。
陈振进办公室后,徐念溪给段知蕴道谢,段知蕴笑着道;“没关系。谁没个万一呢,我去就我去,反正是个经历。”
姜颂和段知蕴出发后,徐念溪给程洵也发消息:我到了,谢谢你送我。
程洵也很快回:没事,晚上来接你。
说起来,这好像是徐念溪第一次被除了王君兰以外的人说,晚上来接她。
话语简单,但徐念溪不合时宜地燃起了点期待。
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她坐在教室里,静静听着课,等待着有人来接她的日子。
光是等待,都变得有意义-
临近中午,姜颂和段知蕴才回来,大冬天的,两个人都热得满头大汗,但神情都很兴奋。
姜颂像花蝴蝶一样围过来:“溪溪姐,你知道吗?知蕴姐她人真的很好,不仅专业水平过硬,人还很好说话。”
徐念溪点头,表示认可。
姜颂凑过来一点,小声道:“而且,她家境真的很好,她和我说,她全球旅行的钱都是她妈妈给她出的,花了几十万呢。”
“这么多啊。”徐念溪吃了一惊。
“对。真好啊,只有有钱人才能养出这种完全不在意gap的孩子吧。”姜颂羡慕,“我什么时候能变成有钱人啊,有钱人的世界,是不是连花都格外芬芳……”
徐念溪笑了下:“等会我们下楼去买张彩票吧。”
姜颂看了徐念溪一眼,幽幽道:“溪溪姐,你忘了你脚崴了吗?”
“也是。”徐念溪笑,“那就麻烦你买的时候帮我也带一张上来。”
“你不怕我的臭手啊,我从小到大连再来一瓶都没中过。”
“放心,我也没中过。”
她们说说笑笑,段知蕴也过来聊了会儿天-
晚上,徐念溪特意等姜颂她们都走了,才给程洵也发消息。
没等多久,阿斯顿马丁停在公司楼下。
徐念溪拄着拐杖,小心翼翼下了楼。
楼下有一个很大的台阶。
徐念溪正想用拐杖撑过去,就见眼前多了只大手。
指骨修长分明,指甲剪得干净,把手摊开在她面前的样子。特别像徐念溪年少时看过的校园小说里,才有的清清爽爽的男生,甚至身上还有一股洗衣粉特有的清香。
见她没动,程洵也似乎是觉得唐突了,刚想收回手,找理由给自己挽尊。
下一秒,有点微凉的手被放到他的手掌心里。
那手很小,软软的,有女孩子特有的柔和细腻。
捏一捏就要碎了似的,程洵也身子僵住,都不敢动。
还是被徐念溪问:“怎么了吗?”
程洵也才回了神,但他人也没很冷静,感觉身体内部驶进来辆蒸汽车,呜呜呜地在鸣笛,白烟热得滚烫。
他连怎么接下来要干嘛都不知道,只知道亦步亦趋地提醒自己。
牵住她的手。
让她借力,迈过来。
好不容易徐念溪整个人下来了,程洵也却忘了松手,于是在那一级台阶上,他握着徐念溪的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
程洵也才忽的反应过来,“刷”的一下丢开徐念溪的手,耳朵通红,“不是不是……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徐念溪态度挺好地回:“没关系。”
他们上了车,程洵也胸口还像有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它拼命想跳出来,又被他拼命按住,他边按还得去偷看他的异样有没有被徐念溪发现。
只是很可惜的是,徐念溪上了车后,就发现放在置物筐里的糕点。
她一愣,“这是柠檬巴巴露亚吗?”
程洵也没看她,直直看前方,随口似的:“对。凑单买的,我不吃甜的,你想吃就吃。”
徐念溪确实有点饿,而且柠檬巴巴露亚是她最喜欢的甜品,便拿起来吃,还道了声谢。
程洵也抽空瞥了她一眼,见徐念溪沉迷于吃,也没对刚刚发生的种种表现出任何异色,也就渐渐放松下来,能正常和徐念溪相处了-
徐念溪的脚伤这事很快引起了冯沛艺他们的关注,冯沛艺连续给她送了两个星期的蹄花汤。
说吃啥补啥。
程洵也逐渐习惯每天接送徐念溪,也逐渐习惯每天握住徐念溪的手扶她一下,不再像第一次那种紧张得连手该放哪里都不知道。
严岸泊约程洵也晚上出来吃饭,那会儿程洵也正开车去徐念溪公司。
“不去,我忙着呢。”
严岸泊不解:“你忙什么呢?你不是晚上都没什么事吗?”
“结婚的人都是很忙的。”程洵也语气嚣张,“就好比我现在,正忙着接徐念溪下班。”
他话说完,好像才发现不对似的,“啊”了声,嗓音带着点同情:“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根本没老婆。所以自然也不体会不到这种忙。”
“……”
严岸泊被他气得太阳穴都在跳,“呵”了声,一字一顿:“秀恩爱死得快,你小心别乐极生悲。”
严岸泊“啪”的一下挂了电话,程洵也哼了声,只当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筒子楼附近时不时会停辆阿斯顿马丁这事,还是引人注目的。
阿斯顿马丁和这个破旧的筒子楼仿佛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姜颂把这件事当稀罕事给她们分享,又合理推测,这次的阿斯顿马丁是不是就是上次她看的那辆。
段知蕴那会儿还没入职,就问:“你上次看到的那辆是哪辆?”
姜颂把她看错,误以为徐念溪从阿斯顿马丁上下来的事和段知蕴分享,段知蕴听得一愣一愣的,又看徐念溪。
徐念溪没想到姜颂还记得这事,连忙转移话题。
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了童年玩伴上去了。
“我也有童年玩伴,”段知蕴笑,“是个男孩子,我们一个家属院的。后来我搬走了,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姜颂听她那语气还挺怅然若失,就道:“知蕴姐,你难不成暗恋人家啊?”
段知蕴被她打趣得耳根红了点,但很用力地点头:“对。我暗恋他,他是个很好的人,像阳光一样。你们要是能见到他,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姜颂重复:“像阳光一样啊,感觉是那种明媚又昂扬向上的人。”
“对,就是这种。”
姜颂看她那心心念念的神态,笑:“你不会还喜欢人家吧,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记得他的模样吗?”
“记得,当然记得。”段知蕴道,“高考的时候,我其实已经考上了广大。但听亲戚说,他去了平大,所以我复读了一年……”
她话还没说完,姜颂和徐念溪异口同声地接话:“只想和他一个大学?”
“嗯。”
“天呐,你好痴情。他有这么好吗?值得你这样?”
“有啊,你们不知道他有多好。”
几个人说说笑笑,话题又转到徐念溪身上。
“溪溪姐,你有暗恋过别人吗?”
徐念溪诚实摇头。
姜颂惊讶:“你没有暗恋过吗?有喜欢过别人吗?”
依旧摇头。
这下连段知蕴都震惊了:“为什么没喜欢过别人啊?”
徐念溪笑了下:“可能还没遇到合眼缘的吧。”
陈振进来了,两个人立马从徐念溪的工位散开,坐回自己的工位上。
转眼之间,就剩徐念溪一个人。
她盯着正开机的电脑。
她说的是没遇到合眼缘的,实际上,她好像天生就有点爱无能。
青春懵懂时期,她没像别人一样,有辗转反侧的少女心事,有心动到提起就觉得美好的,想和他度过一生的对象。
她刚开始还以为这是正常的。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周围的人无不踏入感情,她才意识到她可能是不正常的。
说她迟钝也好,没有恋爱细胞也好,爱无能也罢。
在和程洵也结婚之前,她时常会想象自己的老年生活。
在王君兰去世之后,偌大世界应该只剩她一个人。
她孤孤单单活着,每天做完必须要做的事之后,就在房间里数着时间流逝。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想过,自己会和人相伴一生,共同度过漫长岁月-
徐念溪依旧等姜颂和段知蕴先走,才拄着拐杖,下了楼。
程洵也已经在公司楼下等她了,见到她过来,伸出手腕给她,边说:“我妈让我们回去吃饭,去吗?”
“可以啊。”徐念溪握住他的手,脚尖刚刚点地。
就听一声“念溪,要帮忙吗?”
她抬头,对上返回来拿充电器的段知蕴的脸。
段知蕴脸上还带着点担心,但很快担心不见了,浮上来一抹错愕。
她盯着徐念溪身旁的程洵也,嘴巴张大:“你、你是……你是程洵也?”
第32章 032
程洵也被她突然一句,问得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是,你谁啊?”
段知蕴上前一步,把自己的脸往两边拉,有些急切道:“我是肉肉啊,之前我也住家属院,你不记得了吗?三栋二单元的肉肉,小时候我们还一起踢过毽子。”
程洵也想了想,从记忆深处找出个肉乎乎的小女孩,个子不高,总穿着件黄色碎花裙。时常因为别人说她胖,哭得稀里哗啦的,埋汰极了。
他还给过她纸巾,让她擦鼻子。
“你是肉肉?”程洵也看着她,眼眸睁大了一点,“你变化好大。”
徐念溪看着两人,也愣了下。
她完全没想到段知蕴说的童年玩伴竟然是程洵也。
段知蕴捏了捏衣摆,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太胖了,后来会有意识地少吃。对了,当时谢谢你愿意护着我。”
她的话语能简单勾勒出,两个人之前相处的种种。
两小无猜的小孩。
女孩因为长得肉乎乎而被人欺负,男孩伸出援手,从此女孩就把男孩记在心里,并且一记就是这么多年。
甚至还愿意为了男孩,不断变好,也愿意复读一年,只为了能和他一个大学。
如果不是徐念溪亲眼目睹一切,都会觉得像童话里才有的故事情节,不属于变幻莫测的现实。
段知蕴看着站得很近的两人,脸色多了几分迟疑:“你们……这是?”
对上她的目光,徐念溪下意识挣开她和程洵也握在一起的手腕:“……我刚刚想下来,他扶着我而已。”
公司楼下确实有一个台阶,徐念溪脚受伤了,程洵也帮忙扶一下确实合理。
段知蕴脸上多了点轻松:“这样啊。那你们是认识吗?”
被搡开的程洵也,莫名看了眼徐念溪,她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迟迟也不说话,他便道:“认识,我们是……”
他话还没说完,徐念溪开口打断:是高中同学。”
如果说刚刚的推开他只是徐念溪潜意识反应,可以用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来解释。
那现在呢?
徐念溪注意到程洵也望过来的目光,她别开眼,不和他对视。
段知蕴看他们,这两人虽然看着不是很亲昵,但是周身有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语调便有些狐疑:“你们现在是……”
顶着程洵也和段知蕴望过来的目光,徐念溪表情冷静:“他看到我脚受伤了,提出送我回去。”
她这话说完,程洵也看着徐念溪,表情难辨,但也不说话。
说明就是徐念溪说的这个样子。
这下,段知蕴心里的大石彻底掉下去了,她眼里多了几分笑意:“原来如此,真是太巧了,没想到我们彼此都认识。”
程洵也不说话,是徐念溪出口寒暄的,她神态自若,还隐隐带着“世界竟然这么小”的惊讶。
好像真的不小心发现同事竟然和自己的高中同学认识,不露半点破绽。
还没寒暄多久,程洵也接到冯沛艺打来的电话。
他一个人站在墙边接电话。
阴影落在他身上,只看到线条分明的小半张下脸,神色说不清道不明的。
见到程洵也忙,段知蕴识趣道:“那我先走了,我们以后再聊。”
她走后,公司门口只剩下徐念溪和程洵也。
程洵也挂了电话,把车开过来。
……
车内,程洵也目视前方,一言不发地打着方向盘。
徐念溪动了动身子,她现在对程洵也的脾气有些了解了,看他:“那个,你生气了吗?”
程洵也没回头,只道:“你说呢?”
他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明明是夫妻,却被介绍为高中同学。
牵她手还要被搡开。
事实上,除了鲁惟与和她母亲王君兰以外,徐念溪身边根本没人知道他们结了婚。
她给他的态度好像是,她有意无意和他保持距离,以便随时能抽身一样。
徐念溪嘴巴张了张,换位思考,如果程洵也这样对她,她也会觉得不好,不尊重人 。
但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她也不能说,她不想剥夺他和别人认识的机会。
他和段知蕴,有从小的羁绊,家境相当,段知蕴还暗恋他这么久。
于情于理,也应该有更深的接触。
她不愿意成为影响他们接触的障碍。
他们俩就一路沉默着到了家属院。
车内的气氛压抑到不能再压抑。
徐念溪收紧手腕,感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下了车,需要上楼,程洵也先一步下车,站到她身边,把手递过来。
徐念溪左脚踩在地上,抬头的一瞬间,就看到他的手,愣了下。
程洵也见她迟迟不动,有些不解:“怎么了?”
徐念溪把手递给他,感到了他手掌心的温度,下意识蜷了蜷指尖,才说话:“没。就是没想到你还愿意扶我。”
程洵也握紧她的手,刚想往前走。
下一秒就听到了她的话,他愣在原地,好久才缓过来,都被气笑了:“不是。徐念溪,我在你心中就这么小肚鸡肠?”
徐念溪摇头,很认真地否认,“当然不是,你是个很好的人,很好很好那种。”
她这样,干了坏事,再说句好听的话。
特别像打了一巴掌,又给一个甜枣。
程洵也知道这样不对,但气还是消了不少,语气直接地命令她:“你知道就好,以后也不要忘。”
徐念溪点头,态度配合极了:“好,我会牢记的,一天默念三遍你是个很好的人。”
她这模样,完全不像刚刚那个丢开他的手,又把他说成是高中同学的人。
程洵也忍了忍,没忍住:“所以你刚刚为什么要那样?”
徐念溪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可能是觉得没必要说吧。”
没必要把他们的真实关系说出来,斩断他和段知蕴之间的可能性。
也没必要把他一直困在自己身边。
程洵也顺着徐念溪的话,仔细想想。
确实,也没必要非要和段知蕴说。
她和徐念溪只是同事关系,说和不说都不代表着什么。
而且,连徐念溪最好的朋友鲁惟与都知道,他们结了婚,那其他人知不知道也没关系。
反正他们领证了,谁都否认不了。
这么想着,程洵也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但徐念溪看不出来,还看着他。
希望他不要再生气了,也不要不理她。
家属院的楼梯间光线暗,不算明亮的小空间里,徐念溪一双眼眸润润的,好像带着水光,看着很乖,隐隐还带着点讨好。
程洵也看她一眼,胸口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蹭了下,让他舍不得生气。
程洵也收回目光,总算愿意把这件事翻篇,“哼”了声,颐指气使的,霸王似的:“以后好好介绍我,知道吗?”
徐念溪终于得到他的回话,紧绷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认真点头:“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好好介绍你的。”
他们边往上走,程洵也边问:“怎么好好介绍?”
他一副你说给我听听,让我评价一下好不好的语气,像哪里来的苛刻领导。
徐念溪整合一下语言:“就说你是性格超级无敌好、长得帅、又会做菜的,我的,结婚对象。”
程洵也倒是没想到她能从一个极端到另外一个极端。
他也是要点脸的,轻咳一声,侧过脸:“那什么,没必要这么夸张,直接说关系就可以了。”
楼梯间暗沉,徐念溪没看到他微红的耳垂,先点了下头,又“嗯”了声,示意她记住了。
他们上了楼,冯沛艺和程谰已经做好了饭,只等着他们来。
吃过饭,冯沛艺帮忙看了看徐念溪的脚,她年轻那会儿读过医科学校,这会儿看个脚伤自然不在话下。
“好得差不多了,”冯沛艺道,“明天再去医院看看。”
徐念溪应了。
他们再坐了会儿,才告别冯沛艺和程谰,回到房子里。
徐念溪拿出手机看,才发现段知蕴在工作群里,艾特了她。
段知蕴:@徐念溪,念溪,可以加下我微信吗?你设置了不能通过群聊加人。
段知蕴发消息是在晚上七点,这会儿已经晚上十点了。
徐念溪给她发了加好友申请,并在群聊里回复她:不好意思,刚刚没看手机。已加-
第二天徐念溪上班前,段知蕴通过了好友申请。
徐念溪:知蕴,有什么事吗?
段知蕴对方正在输入好一会儿,最后才发来句:到公司再说,行吗?
徐念溪:行。
到了公司,徐念溪一向都是到得最早的那个,只是没想到段知蕴比她还早。
见到她,就捂着脸笑。
模样有些难为情。
段知蕴磨磨蹭蹭地走到她身边,又把她买的早餐放在徐念溪工位上。
“你吃早餐没呀?我买了你的。”
徐念溪看她:“吃了。有什么事吗?”
段知蕴坐到她对面:“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程洵也的事。你和他熟吗?”
如果按关系来说,她和程洵也是熟的。
可是如果按真实情况来说,她和他并没有那么相熟。
“算熟吧,”徐念溪犹豫两秒,给出回复,“你可以问问看。”
段知蕴眼睛亮了下,开始问。
问题不少,她昨夜还特意整理了备忘录,以防遗漏。
从程洵也高中在哪儿、徐念溪和他高中怎么认识的、他高中是什么样子的……都一样一样问了个遍。
如果是徐念溪还不知道段知蕴的意思,那是不可能的,可她也无法阻止。
只能顺着记忆,把她和程洵也为数不多的相处细节讲给段知蕴听。
段知蕴听到高二那会儿,程洵也愿意借给徐念溪一千九的时候,眼眸里都是如流光一样的笑意,很是感同身受:“他就是这样的人,愿意帮助别人。”
徐念溪点头:“对。”
所以她,还有段知蕴。
都会因为他散发出来的光芒,而觉得温暖。
段知蕴打听完这些,心满意足地品味了几遍。但很快神情又多了几分扭捏,小声问:“……那个,你知道程洵也有没有女朋友啊?”
徐念溪沉默了会儿,才轻轻道:“没有。”
闻言,段知蕴眼眸瞬间就亮了,“真的吗?那就好。对了,你有他微信吗?可以给我一下吗?我只有他QQ。”
徐念溪没回话,把程洵也的名片推送给她。
不说别的,光是她和程洵也是童年玩伴的这层身份,段知蕴想加程洵也的微信都无可厚非。
段知蕴连声道谢时,姜颂也来了,见段知蕴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好奇凑过来:“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段知蕴怕被姜颂打趣,连忙从徐念溪的工位离开。
姜颂疑惑地望了她们一眼,不知道她们在搞什么鬼。
徐念溪笑了下,没有解释。
等姜颂走后,徐念溪看着她和段知蕴的聊天框,寥寥无几的对话中,赫然有程洵也的微信名片。
她看了会儿,就不想再看,把手机叩过来。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是愿意给段知蕴微信还是不愿意。
可能情感上,她是不愿意的吧。
可是理智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的不愿意是不讲道理的、自私的。
她和程洵也的婚姻本就是一场协议,是协议就有终止的那一天。
所以现在,她不能拒绝任何人朝程洵也靠近。
姜颂好奇心强,花了一上午打听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中午,笑眯眯跑过来和徐念溪分享。
“溪溪姐,你知道吗?”姜颂神情激动,“知蕴姐找到了她的童年玩伴了,然后她说她这次做好了准备,去见他。”
“是吗?”
“是啊是啊,你不知道,知蕴姐说她之前老自卑了,总感觉自己没准备好。好不容易和他一个大学了,但是一直不敢上前,默默地看了他三年,直到他大学毕业离校,她都没敢告白。这次去看了世界之后,她才真正有了不少信心,也有勇气接近他。”
徐念溪静静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挺好的。”
就算是她,也会因为段知蕴这种诚心和努力而觉得佩服。
而且,不仅是佩服,还有无力。
原来,会有人这么期待,向程洵也走近。
所以,可能只有这样的人,才值得和程洵也在一起吧。
一样的热烈执着,拥有点燃的生命,而不是像她一样,死气沉沉,连爱都觉得奢侈。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口干涸的水井,贫瘠干枯,什么都掏不出来。
所以好的阳光的,充沛饱满的东西,也不应该属于她-
下班时,徐念溪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莫名格外疲惫。
她没有直接回房子,而是在程洵也的陪同下,去了趟医院。
医生捏了一遍她的脚腕,点了下头:“可以的,恢复得很不错,可以慢慢开始站立了。”
告别医生,时间已经不早了,层层叠叠的火烧云缀在天空。
道路上的行人和前段时间的裹成粽子比,已经穿得少了不少了。
天气预报说,西津今年最后一波寒流马上就要过去,也意味着马上要升温。
程洵也看了眼沉默了一路的徐念溪,收回目光,看前方的道路,随口提议似的:“等会要去买菜做饭吗?”
徐念溪沉默会儿,摇了摇头,又打起几分精神,轻声道:“今天有人加你吗?”
程洵也被她问得一愣,“没。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徐念溪没说太多,只道:“只是问问。”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没再追究。
车静静往前开。
期间程洵也接到了公司打来的电话。
程洵也听了一会儿,眉头就皱起来:“要现在过去?”
对方似乎很着急,连徐念溪都能听到对方的催促声。
程洵也眉头皱得更紧:“行,我来了。”
挂了电话,程洵也转头看徐念溪:“不好意思,我要先会公司一趟。我把你放下去,还是你和我一起去。”
徐念溪想了想,“一起去吧。”
既然段知蕴迟早会加程洵也,那她自然得珍惜自己和程洵也相处的机会。
毕竟,一旦离开了,就不能重来。
“行。”
程洵也的公司在西津二环,周围都是科技园,路边停放着的都是无人驾驶车。园区最前面摆放着一个三层楼高的机械高达。
徐念溪大学读的文科专业,毕业之后也久久没有接触过高新产业。
一时之间颇有些新奇,盯着巨大的蓝红色高达模型看了良久,才收回视线。
车一路开到最里面,在一个二层建筑物前停下来了。
程洵也刚打开车门,老早就守在门口的,鸡窝头小年轻冲了过来,直嚷嚷:“老大,你快过来看看啊,我们下午才弄好的数据又不行了。”
他嚎完,就看到从副驾驶下来的徐念溪,就是一愣,茫然地问,“你是谁啊?怎么坐我老大的车啊。”
顶着小年轻惊疑不定望过来的目光,徐念溪神色淡,甚至还带着点笑意,很有礼貌地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徐念溪,是程洵也的……”
她顿了下,才接着往下说:“伴侣。”
她话一落,正下车的程洵也顿住,盯着徐念溪看。
神情好像在看一场白昼烟火,因为措手不及,所以小心翼翼。
原本着急忙慌的小方,这会儿完全不着急了,睁着双大大的死鱼眼,盯着徐念溪看,边看边问程洵也:“伴侣?也就是老婆啊。老大,你啥时候结婚了?怎么我们都不知道?我还真以为你会和我们一起单身一辈子的,怎么就突然结婚了?”
他问题不少,程洵也被他吵得意识到这是真实的,又看小方眼睛都要长到徐念溪身上去了,抓住他后脖颈,警告道:“别瞎看。”
小方不服气撇嘴:“干嘛不给我看,小气。”
小方一个人走在最前面,程洵也和徐念溪跟在他后面。
程洵也忍不住看徐念溪,她边走边看周围的建筑,神色平静,好像刚刚的自我介绍对她没有什么影响似的。
徐念溪回头,刚好对上程洵也的眼眸。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眸光中含着如九月流火般的笑意,把他整个人都点亮,像一团暖洋洋的炬火。所以连看她的目光都是温暖的,不灼伤人的。
徐念溪再看了眼,确认不是自己看错,疑惑地开口:“怎么一直看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程洵也移开目光:“你今天怎么这么配合?”
配合?徐念溪仔细想了想,是指她刚刚的自我介绍吗?
“上次你不是说了,要好好介绍你吗?”
而且,也没有多少做自我介绍的机会了。
他们结婚一场,如果连一次堂堂正正地自我介绍都没有留下。日后想想,难免遗憾。
所以与其留有遗憾,还不如她主动一点。
“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啊,”程洵也嘀嘀咕咕的,模样也别扭,“你之前也不这样啊。今天突然这样太犯规了。”
他声音小,小方又在前面咋咋呼呼的,徐念溪没有听清,疑惑地回头看了程洵也一眼。
程洵也那会儿也不知道在干嘛,明明人比她高那么多,还落后她两步。
她放慢脚步等他,他也不过来,依旧落后几步不近不远地跟着她。
等她等他了,他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来了,见她看他,他看看天,看看地,反正不和她对视。
那模样特别像猫,明明是想和人亲近的,但不表达。
别别扭扭的,人看他,他就躲。人一走,他又自己凑过来了-
到了公司里面,和外面一样,里面处处堆着机械配件,桌上还有个瘸了一条腿的小机械狗。
徐念溪坐在休息室,程洵也和小方去了里面。
她等待时,时不时有人端着东西,放在她眼前。
一会是咖啡,一会是水果,一会是零食。
边拿进来,边打量她。
特别像初生的小鹿看到有四脚兽经过,满是好奇。
小小一个茶几很快被摆满,徐念溪和以为自己在悄悄打量,实则十分明显的苹果脸女生说话,“不好意思,已经够了,可以不用再拿吃的了。”
苹果脸被她突然说话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快蹦起来了,话都没讲,“嗖”地一下跑出去,快得连残影都看不见。
很快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像小动物在聚会一样。
过了会儿,门又被敲响。
“进。”
小方端着杯鲜榨橙汁进来,放在本就没有多少空位的茶几上,又嘿嘿冲着徐念溪笑。
徐念溪都有些无奈了。
她说可以不拿吃的,然后这些人就拿喝的。
而且,她又没有三头六臂,可这些人就是像看什么稀奇物种一样,盯着她看。
就这会儿,小方冲着她乐的这会儿,门外又有几个人排着队,准备趁端东西进来的功夫,偷看她两眼。
见徐念溪看门口,小方也发现了,虎着脸起身:“都围在这里干嘛呢?不干活啊,不怕老大发现了,骂你们啊。”
原本像地鼠一样围在门口的人立马作鸟兽散。
小方重新回来,搓着手道:“嫂子你别介意啊,他们是这样的,好奇心强……”
嫂子……
徐念溪被一口橙汁呛住,咳嗽两声才缓过来,对上小方紧张的脸。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徐念溪摇头:“没,只是呛了一下。”
小方见她确实没事,放下心,又问,“你想出去看看吗?”
徐念溪点头。
整个二层建筑物都是他们公司的,一楼是办公区,二楼是试验区。
“我们公司是做导盲产品的。我们想研究一款能帮助盲人出行的机器人,”小方边走边道,“可以识别障碍,路上的人或者车,都能被准确识别,然后提醒盲人前方有物体经过。也可以做到厘米级定位,能准确地指导盲人来到目的地,而不是给出个大致的范围。什么目的地在您左侧,我们都得找好久,更别说盲人了……”
“还有,我们还特别加了一个占用盲道举报系统。只要察觉到有物品占用盲道,就自动向有关单位举报。”
小方指着之前做出来的小狗机器人,得意道:“这是我们刚研究出来的。”
他摁了个开关,机械身体的小狗机器人眼睛亮了亮,摇了下尾巴,刚走了两步,不知道怎么的,不往前走了,而是不停在原地打转,好像迷路了一样。
小方饶了饶头,尴尬道:“哎呀,忘了数据不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徐念溪笑了下,“没事,不要紧的,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小方笑着搓手:“嫂子,你脾气这么好,难怪可以忍受得了老大。”
“有吗?”她只不过是做了正常人该有的反应而已吧,而且程洵也脾气不坏吧。
小方连连点头:“有啊有啊,怎么没有。你是不知道,老大平时脾气很好,也很照顾我们,但一旦推进不顺利,就很凶。”
小方吐了吐舌头,一副想起来就可怕的模样。
哪怕徐念溪就读的文科专业,也知道和高新技术有关的东西都是极度复杂的。往往千百次失败,才能得到一次成功。
可想而知,这个推进顺利是有多难。
但让她想象程洵也很凶的模样,她也想象不出来。
索性跳过这个事情,问:“你们为什么会选择做这个呢?”
“我们所有人都是平大的。大学时候,老大搞了个创新项目,邀请我们参加,但是谁知道一直推进不顺利,这都五年了。”
五年前就开始了。
沓漫今年刚好五岁。
所以,程洵也研究这个是为了沓漫吗?
他们又逛了会儿,程洵也才从试验区里出来,见到徐念溪:“久等了,我们回去吧。”
徐念溪告别小方,上了程洵也的车。
车上,程洵也眼里捎了几分笑意,唠家常似的:“和他们说了什么?”
徐念溪一件一件数,程洵也听到他们组团围观她时,笑了下,“他们没见过你,难免好奇。”
笑完又听小方说他凶,程洵也“呵”了声,语气带了点威胁:“敢说我坏话,明天去收拾他。”
肉眼可见的,他和公司其他人的关系比起上下级,更像是朋友。
徐念溪忍不住问:“你真的会凶他们吗?”
“会啊。”程洵也回得迅速,显然没什么可犹豫的。
“可是……”徐念溪道,“我都没见过你发脾气。”
在她面前,程洵也一向都是脾气很好的样子。
虽然有时候臭屁自恋,态度也嚣张,但不会凶人。
程洵也看了她一眼,像她问的问题很傻一样,“你又没做什么坏事,我干嘛要发脾气?”
“而且,我呢,”程洵也唇角勾起,笑出几分勾人意味,语气也拖腔拿调的,“今天心情超级好。所以就算你做了什么坏事,我也不会发脾气。”
第33章 033
心情超级好……
徐念溪疑惑地说:“为什么啊?”
程洵也扬眉:“你想知道啊?”
徐念溪诚实点头,就听程洵也盯了她一会儿,理直气壮地来了句:“就不告诉你。”
“……”
天呐。
他怎么这么幼稚。
难怪每次都能和沓漫玩在一起。
这两人估计心理年龄是同龄。
估计是她的吐槽光波太强大了,哪怕她一言不发,程洵也还是感受到了异样,怀疑地盯着她:“你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徐念溪连心虚都省了,直接摇头:“怎么会呢。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心情超级好?”
他们去医院那会儿,他的态度还是正常的。
就是他们去公司的这会儿功夫,程洵也态度变样了。
“你猜。”
“我猜的话,”徐念溪围绕着公司发生的种种展开,“数据解决了?”
程洵也不屑:“当然。但是这也不足以让我开心。”
不是这个的话,徐念溪往外扩展:“难不成是小方和你在里面,说了或者做了什么让你心情很好的事?”
程洵也皱眉,觉得匪夷所思:“不是。小方为什么会让我心情很好?我又不喜欢他。”
“……”
徐念溪虽然参观了公司,还吃了不少零食,但满打满算不过就去了一个小时。
能发生的事情就那么多。
一个一个排除下来,徐念溪实在不知道了,投降道:“我猜不出来,能给点提示吗?”
等绿灯的间隙,程洵也扭头,光线幽微的车内,他琥珀色的眼眸蕴着散漫的笑意,里面还有她的身影。
很小一个。
像她小时候第一次拿到水晶球,水晶球光滑的表面映出她的脸。
珍惜的、喜爱的,所以极度的小心翼翼的,连碰都不敢多碰一下。
有那么一霎那,徐念溪体会到一种让心脏都有点酥麻的窒息感,仿佛有只小蚂蚁在轻轻啃咬。
再回神时,程洵也已经收回视线。
到了绿灯,车继续往前开。
车内气氛安静又舒缓,不复刚刚的凝滞呆笨。
徐念溪便以为自己的感觉出了错,左右望了一圈,不明所以:“提示呢?”
程洵也目视前方,只嘴角勾起一点:“已经给了。”
徐念溪茫然更甚,觉得他耍无赖:“可是我什么都没听到。”
车右转弯,快到目的地了,程洵也回得理直气壮:“谁说提示一定要说出来的。”
徐念溪忍了忍,没忍住,觉得他实在过分,嘀嘀咕咕的:“你怎么这样啊。”
程洵也听到了,还挺振振有词地回复她:“谁叫你自己看不出来的,我都告诉你了。”
“……”
他一副“不服就来和我打一架”的口吻。
简直小学生吵架。
徐念溪默默地鄙视了他一眼,不想和他进行这种幼稚的对话。
到了目的地,徐念溪下车时,还在想到底是为什么,让他这么开心。
程洵也停车回来,就见她仍在苦思冥想,笃定她找不到似的,唇角勾着,还假惺惺地来了句“加油。”
“……”
他越是这样,徐念溪越不服输。
跟在他身后,猜了一路的答案,依旧一无所获。
程洵也还笑话她,说她笨。
除了在一贯不怎么擅长的数学上,徐念溪这个人就没和笨字产生过任何联系。
偏偏真的毫无思路,只好默默地把反驳压了下去。
走了没几步,冯沛艺打电话来:“念溪,去过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
“去过了,医生说恢复得挺好的。”
“那就好,”冯沛艺放下心,提醒道,“对了,我看天气预报说,最后一波寒流要结束了,估计明天要升温了,你和洵也记得少穿点。”
徐念溪应了。
挂了电话,她才发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西津没再下漫山遍野的大雪了,取代的是夕阳时分,波光粼粼的碎金阳光,捎在苍绿的树梢上。
“怎么了?”程洵也停步,问她。
徐念溪收回视线,轻声道:“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冬天好像要过了。”
总冷在骨子里的西津冬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咪咪过去了。
她以为自己会冻死在这年冬,却意外发现,她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温暖的一个冬天。
虽然短暂,但让她从此不再那么惧怕寒冷,也让她有了可供回忆的有关冬天的内容-
段知蕴是在晚上十点多加的程洵也。
那会儿程洵也刚洗完澡,就看到微信通讯录有好友申请,再看,是段知蕴。
程洵也对微信里的好友有谁完全不在意,直接通过了。
段知蕴很快发来消息:我是段知蕴。这么多年没见,你和小时候长得好像,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程洵也想了想他小时候,那时的他上蹿下跳的,基本上一周能被冯沛艺揍三回,常常鼻青脸肿的,他不承认这件事:一点都不像。明显现在更帅一点。
隔着手机,段知蕴笑了下,他还是这样子。
他小时候也总是一脸臭屁,给她纸的时候,模样还挺别扭,说,她别哭了,再哭别人还以为是不是他欺负她了。
段知蕴回:我也觉得,现在的你更让人印象深刻。
印象深刻,程洵也顿了下,从她这话里意识到什么,皱了下眉:你为什么突然加我?
他不是个对女生心思不懂的愚笨人。
更何况,他和段知蕴快二十年不见,她一上来就说他让人印象深刻。
难免奇怪。
段知蕴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吞吞吐吐好一会儿:这不是久别重逢,难得再遇见吗。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程洵也没再多言,只是等他再看手机,段知蕴又给他发了不少消息。
从他的朋友圈入手,说她也去攀岩过,还成功登顶了石瀑,又道,她也去过冰岛,世界尽头的荒凉感真让她印象深刻。
零零碎碎,发了不少。
程洵也一条一条看完,皱眉:你加我还有别的事吗?
段知蕴沉默了好一会儿,意识到真的躲不过去了,才道:就是。我问了念溪,她说你还没有女朋友。
段知蕴:所以我就想,有没有可能,你能考虑下我?
她这话说完,对面的程洵也迟迟不回消息,良久回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所以我的消息是徐念溪告诉你的?
段知蕴不明所以:对啊,微信也是她给我的。怎么了吗?
这次,程洵也回得更慢,对方正在输入好一会儿,后来还是什么都没发过来。
段知蕴以为自己说得太直接,把他吓到了,想弥补,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入手,打字又删除,重复了好一阵子-
“叩……”
徐念溪听到敲门声,起身开了门,就对上程洵也的脸。
他应该才洗过澡,额发往后掀,五官都露出来。皮肤更白,黑发更黑。整个人冲击力强又带着压迫感。
“怎么了……”
她话还没说完,程洵也打断:“是你把我的微信给段知蕴的?”
徐念溪指尖蜷了蜷,她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时刻。
“对。”
见她承认,程洵也脸色更寒,“你为什么要给她?”
他鲜少这样冷脸,平常的他眼尾微微下垂,又总是个笑着的模样,整个人少年气便多过于他本身五官的攻击性。
一旦他没有表情,他五官自带的锐利弧度就出来了。
此时,他脸上没什么笑意,唇角抿紧,才发现他脸上无不都是让人心颤的折角。眸光凝在她身上,眼眸里好像翻腾着风暴一样。
徐念溪再怎么想象他的反应,都没有直面那一刻让人觉得胆怯和无措。
“她想要……”
“她想要,你就给?”程洵也重音一字一顿,“所有人要我微信,你都给?”
“不是。她不一样,她喜欢你,而且你们不是童年玩伴吗,”徐念溪解释,“所以我就感觉你们可能有话题什么的,说不定能在一起……”
在一起……
她话落。
安静。
让人觉得死寂的安静。
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良久,徐念溪才动了动僵直的颈脖,对上程洵也的眼眸。
他凝着她,表情复杂得让她完全看不懂,只知道在她看到他表情的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泛凉,指尖好像被悬崖而上的风舔舐一口。
几乎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
程洵也才几不可闻地动了动,侧过脸,低笑了声:“原来又是我在自作多情。”
下午的高兴化作利箭,一箭一箭刺向他。
下午他有多高兴,现在的一切就有多嘲讽。
在他因为徐念溪愿意主动和别人介绍他而满心欢喜的时候,徐念溪在干嘛?
她在把他的微信给段知蕴,甚至告诉她,他没有女朋友。
他以为他们在朝着对方走近,甚至还觉得什么时候能有一场皆大欢喜的告白。
结果现在才发现,徐念溪根本从头到尾都在原地不动。
而且,她不止没动,更时时刻刻准备着把他推出去。
他嗓音哑得像含了沙,听在耳朵里粗粝。
徐念溪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她的做法让他不开心了。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把你的微信给别人了……”徐念溪几乎是颠三倒四地保证,“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这个,是我自作主张。”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忌讳。
程洵也不愿意她把他的微信给别人,无可厚非。
是她自己考虑不周。
程洵也没看她,沉默良久,才道:“你没错,不需要道歉。是我的问题。”
从头到尾,她都没说,她喜欢他或者怎么样,是他想得太多,又心怀希望。
是他活该。
而且,他明明保证过,今天徐念溪做了什么事,他都不会生气的。
可是他对上徐念溪的脸,她脸色惶惶,唇瓣被咬得发白。
很明显的,他还是让她不开心了。
天色不早了,程洵也深呼吸一口气,侧过脸:“不早了,早点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说的是早点睡,语气也听不出什么异色,但他的表情却让徐念溪愣在原地。
借着如水月色,不知道是她看错,还是真的,她从程洵也的眼眸里看到多了几分颓废和落寞。
好像她这个举动,有多伤害他一样。
……
段知蕴总算等到了程洵也的回复: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会儿都不晚了,深夜十二点的样子。
段知蕴收到回复,提了一晚上的心也放了回去:没事没事。你愿意告诉我就很好了。
起码不是像别人一样,明明有心动的对象,但是遇到告白的人,还是来者不拒,把对方当备胎。
段知蕴道:虽然没可能,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你是个很好的人,是我这么多年见过的最好的人。
她一直都有想过,现在的程洵也是什么样子。
偶尔也会害怕他会成长为一个无趣的、现实的大人,不复年少的模样。
但再怎么想,都没有亲眼看到他时来的震撼与安心。
他还是那个他,一如既往,岁月没有把他打磨成不好的形状。他依旧愿意在别人困窘之时,伸出援手。
就像太阳一样,驱散阴霾。
程洵也没开灯,借着落地窗外的一点光线,看手机屏幕。
良久,才动了动身子,胳膊挡住眼眶。
很好的人。
可是没用。
一切又是这样,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徐念溪之后,程洵也没用很长时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喜欢这种东西,对他来说,虽然青涩,但从不与不好的事相关。
喜欢一个人是自由的、新奇的、一望无际的。
他开始对徐念溪好奇。想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干什么,每天的所思所想。
他也想知道,喜欢一个人该做什么?是想让她高兴吗,还是别的。
他就像一只初生的小兽,在空旷的草地撒欢般,探索着无数未知的可能。
甚至一想到这些可能,胸口就有群乱糟糟的羊驼在东奔西撞。
被这种情绪影响,程洵也又开始早起,想早点见到徐念溪。
公孙修竹边睡眼朦胧地啃包子,边靠在程洵也肩膀上打哈欠:“干嘛来这么早?都没打铃。”
程洵也人都要被他压垮了,嫌弃地把他推开:“我想来这么早不行啊,谁叫你非要跟着我。”
“那不是你一走,就没人叫我起床吗。”公孙修竹嘀嘀咕咕的,赶紧几口把包子吞下去,进了教室就准备趴在桌上补会儿眠。
但没睡几秒,就发现程洵也眯着眼睛,在看前面。
公孙修竹也跟着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念溪和瞿尹清进来了。
清晨里,教室就算开了灯,还是雾蒙蒙的,他们俩前后桌,徐念溪放下包,就侧着身,手上拿着支笔,指着作业上的问题,问瞿尹清。
瞿尹清似乎有些犹豫,看一眼作业又看一眼课本。
两个人目若旁人,谁都插不进去似的。
看到这俩,公孙修竹可就来精神了,直起身,压低声音戳程洵也的背:“班长和念溪,班上好多人都说他们俩好配,还有人不少人磕cp呢。”
这话不知怎的戳中程洵也敏感的神经了,他哼了声,语气极其不屑:“这些人真没眼光。”
“你说谁没眼光呢?”公孙修竹可笑了,开始嘚啵,“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班长和念溪一个班级第一,一个班级第二。长得又好看,性格也都是斯斯文文的,站在一起别提多配了。这种还没眼光……”
公孙修竹直直地盯着他,一双绿豆眼里明晃晃一行字“我瞧你才是没眼光,你这个年级倒数。”
程洵也回头瞪公孙修竹,恼怒地说:“你不是困吗,困就睡觉别说话。”
“……”
公孙修竹睡是睡了,但他睡前说的那番屁话还在程洵也耳边萦绕。
程洵也一向觉得自己哪里都好,虽然成绩不好,但他也不在意。
可再看看还在一起讨论题目的徐念溪和瞿尹清,程洵也后知后觉地体会到前面十七年都没体会过的情绪。
那是一点后知后觉的不爽。
徐念溪解题解得头大。一抬头就发现,桌位前面站了个人。
“是你啊。”徐念溪停了笔,笑了下,“有什么事吗?”
她虽然和程洵也不算相熟,但程洵也借过她钱,她很愿意和他交流。
程洵也看她还有点折痕的眉头,又看被她涂满的草稿本:“你怎么了吗?”
说起自己正在做的事,徐念溪有些没脾气:“没什么,就是这道数学题不会做。”
她数学成绩一贯不好,每次写难一点的数学题目,都像是一场折磨。
程洵也记住她写的那道题目页码,也没说别的。
他这人虽然臭屁,但不傻,也说不出来我教你的这种纯装逼话。
徐念溪一个班级第二不会,难不成他这个班级倒数就会?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那天他就坐在座位上,和那道数学题苦战,任谁来叫他出去踢球都不好使。
可一直到放学,程洵也还是卡在第二问,一无所获。
最后一节晚自习,数学老师讲了这道题,是瞿尹清上去解题的。
瞿尹清板书时,徐念溪就捏着笔,一刻不停地抄。
她后脑勺圆圆的,在所有同学里都是最圆的,一下抬头一下低头的样子,让人视线不知不觉地放在她身上。
也就是那天,程洵也发现,他喜欢一个人是希望她能开心,希望她永远快乐。
而那时的他,没有任何让她开心的价值。
现在的他,也没有-
次日,徐念溪醒得很早。
事实上,她本就一宿没睡。
她没想到把程洵也的微信告诉段知蕴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她不知道怎么补救,只好很早就起来做早餐。
做的是最拿手的三明治。
刚摊好鸡蛋饼,程洵也从卧室里出来,见她在厨房,问:“有做我的早餐吗?”
他神色如常,像昨天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徐念溪看他,尽管他一点异样都没有,但徐念溪依旧不自在,不敢和他对视:“……还没,不过等会就要做了,很快的。”
只是程洵也似乎没有吃早餐的意思,见她这么说,他道:“那就不用做我的了吧。”
他这话太突然了,徐念溪茫然抬头:“为什么?不好吃吗?”
“不是,我赶时间。”程洵也关了卧室门,看她一直注视着自己,停步,多解释了一句,“别多想。真的赶时间。”
徐念溪提起来的心慢慢放回去,小声道:“那我明天起早点。”
程洵也脚步顿了下,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别的原因,总之什么都没说,而是匆匆出了门。
……
室外的寒风一瞬间刮在程洵也身上,明明天气预报有说,西津最后一波寒流已经结束了,可是今天依旧出奇的冷。
尽管没下雪,但温度凛凛,梧桐树被吹得簌簌作响,落叶在半空中飞舞。
程洵也停步,注视着枯黄的梧桐树。
他说的是赶时间,实际上是不希望徐念溪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既然她不喜欢他的话,没必要在他身上花费心力。
不仅浪费她的时间,而且……
程洵也拉起围巾,才能抵抗一点点寒冷。
而且,他是个很没出息的人。
明知道没可能,他还总爱幻想。
一旦有了幻想,便会诞生期待。
一旦有了期待,他又会让她不开心。
他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人-
程洵也走后,徐念溪被锅里的糊味拉回思绪。
她赶紧关了火,把糊成一块一块的鸡蛋夹起来,组装好。
那天的三明治是有史以来最难吃的一个,徐念溪甚至吃出了几分苦味。
她刚吃完,段知蕴和姜颂也一起上来公司。
姜颂见徐念溪今天没带拐杖过来,忙问:“溪溪姐,你脚好了?”
“对,已经好了。”
姜颂松了口气,段知蕴也过来,“确定好了吗?有看过医生吗?”
段知蕴神色和平日无甚区别,甚至眉宇之间还多了几分释然。
“嗯。昨天看过医生了。”
她们俩这才放心,姜颂凑过来,神神秘秘和徐念溪道:“你知道知蕴姐昨天和她童年玩伴表白的事吗?”
昨天晚上加的程洵也,昨天晚上就表白了。
这未免也太迅速过头了。
见徐念溪错愕,段知蕴脸红,耳根也红,但还是点头:“对。我表白了,然后被他拒绝了。”
姜颂只知道前面那一段,后面的被拒绝不知道,闻言愣了:“啊,被拒绝了吗?”
段知蕴神色平静,还带着点笑意:“对。不过这也是好事,有了结果,我就可以开启新篇章了,不用像之前一样,总有个遗憾留在心头。”
她过去的人生总在期望和程洵也的见面,一遍一遍幻想,现在的程洵也是什么样子。
每走过一个地方,心中仍希望几万公里外的那颗星星能落进她怀里。
她能这么想,姜颂也替她高兴,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会拒绝你啊,知蕴姐,你明明这么好。”
“你老夸人,我和念溪在你嘴里都快成了世界上最好的人了。”段知蕴笑着道,“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不过我觉得那是找的理由,不是真相。”
大学时,她注视程洵也注视了三年,看着从他从大二到大四,再到毕业。
他身边从没出现过异性。
她便以为,上苍给她留了机会,只要她变得足够好,闪闪发光,就能站在程洵也面前,被他看见。
可很显然,成人世界没有那么多童话。
她还是被程洵也拒绝了。
见徐念溪和姜颂都看她,段知蕴笑了下:“干嘛都看我,你们应该要为我感到高兴。”
姜颂把“知蕴姐,你要不还是别笑了”的话咽下去,就当没看到段知蕴通红的眼眶。
她们聊了会儿,陈振过来了,几个人散开,等待开电脑的空隙,徐念溪下意识点开程洵也的微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公司。
程洵也很快回复:知道了。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直到中午吃饭,徐念溪把蒸鸡蛋咽下去的瞬间,才发现不对。
她脚已经好了,自然不需要再和程洵也说她到了。
程洵也更不需要回她。
晚上下班,徐念溪告别段知蕴和姜颂,下了楼,走过程洵也平常等她的地方时,几不可闻地顿了下,才继续往地铁口走。
她不知道,她若是再仔细留心看一眼,就能发现树后,停着辆她已经算熟悉的车,以及车上她已经算熟悉的程洵也。
确认她已经进了地铁,那辆一直跟着她的车才无声无息地汇入车流。
徐念溪回到房子里,客厅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大。
她在玄关无端静止片刻,才想起接下来要干嘛。
难怪有句话叫“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
在她脚受伤的那一个月里,她已经习惯了有时她和程洵也在回来的路上,随便吃点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一个人,无所适从-
程洵也回到公司,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小方还在,正咔嚓咔嚓地啃着颗苹果。
见到程洵也又回来了,小方愣了:“老大,你怎么又回来了?不回去陪嫂子吗?”
程洵也没理他的问题,只问:“你怎么还没走?”
“等数据备份呢,”小方想起了正事,凑过来,“平城那边有个交流会,去吗?”
现在做什么都忌讳闭门造车,所以时不时都会搞个交流会出来,一起探讨下。
“去。”程洵也回。
小方嘀嘀咕咕的:“这次交流会可麻烦了,来回得弄小半个月呢。你去了平城,嫂子一个人在家,多孤单啊……”
程洵也皱眉看了小方一眼,小方就知道这是他老大不耐烦的标志,赶紧起了身,闭嘴:“我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小方给数据备份好,“老大,我走了,你也走吧,别多待,嫂子还在等你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更何况,“小方”短短几句话里,含徐念溪量实在太多。
程洵也在公司里待了好久,落日晚霞通过落地窗捎进来,才自嘲地勾了下唇角-
大晚上的,严岸泊被程洵也叫出来。
他被室外的冷风一吹,冻得一个哆嗦。
“嘶,”严岸泊打着寒颤,边进来边吐槽,“不是说好了,西津最后一波寒流已经结束了吗,怎么越来越冷。”
严岸泊挤过正扭腰乱晃的人,在酒吧最里侧找到程洵也,吧台上已经有不少酒瓶了。
严岸泊坐下,看程洵也那架势就乐了:“怎么的这是?真乐极生悲了?”
程洵也抬起脑袋,看着严岸泊:“你能不能别说话,当回哑巴?”
“我妈给我生了张嘴,就是让我说话的。”严岸泊可不管他,“你跟念溪又怎么了?发现人压根不喜欢你了?”
程洵也收回视线,也不知道严岸泊是天生的乌鸦嘴,还是真的这么懂女人,一猜一个准。
严岸泊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先是嘲笑他谁叫他前段时间那么乐的,这不是物极必反吗,又问,“到底怎么了?”
“你还记得家属院的那个肉肉吗?”
严岸泊想了想,“就那个哭起来,动静特别大,恨不得地动山摇的女孩子?”
“嗯。她现在和徐念溪是同事。”
严岸泊被勾起不少好奇心,“然后呢?”
“她和徐念溪要我微信,徐念溪给了。”
“不是,要个微信而已,这有什么的,”严岸泊不懂他为什么黯然神伤,“又没有做别的,你别心脏太脆弱。”
“问题是徐念溪知道她喜欢我。”程洵也把含得有些苦涩的酒咽了下去,“她还是给了。”
严岸泊愣了,他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好半晌才问:“那之前念溪给你做早餐、总喜欢跟着你……那些算什么?”
酒液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像一汪静滞的冰川。
程洵也吐出句:“什么都不算,是我自己贪心。”
徐念溪只是顺手这样做,没有别的心思。
结果放在他这种自己心思就不正的人眼里,一切都不对劲起来了,甚至还误以为她其实是喜欢他的。
所以现在,他不开心,也让徐念溪不开心了。
严岸泊叹了口气,拍拍程洵也:“念溪就像你命里的劫,怎么躲都躲不过去。”
第34章 034
严岸泊虽然不知道高中那会儿程洵也和徐念溪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知道程洵也的性子。
少年时的心动像烈火焚原,烧得炙热滚烫。
喜欢在眼里,光是对视一眼,就能感受到热度。
否则也不会连公孙修竹和李伟豪这俩少根神经的都知道,程洵也高中时挺关注徐念溪。
可后来,程洵也再也没和徐念溪没有交集了。
甚至一直到现在,程洵也还是只敢把喜欢藏在心里,连多问徐念溪一句都不敢。
毋庸置疑的,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程洵也肯定是遭遇了什么,才会把满腔的喜欢都咽进肚子里。
这浓烈的感情一层又一层地灼烧他的五脏六腑,受伤又愈合,愈合又受伤,让他整个人都不同了。
他学会了小心翼翼,学会了患得患失,学会了世界上就是有东西不如他所愿。
程洵也咽了口酒,过了好久,才回:“走吧。回去了,明天要去平城出差。”
严岸泊一愣:“出差也不用这么着急吧,这才八点。”
程洵也喝了酒,也懒得多费口舌,往外走。
严岸泊特意赶过来,没喝几口又要走,碎碎念个不停:“这么早回去干嘛?又没有人等你,你在外面过夜都没事……”
程洵也止步了一瞬,但很快接着往前。
徐念溪自然不会等他的,但他不想因为他的任何一点异常表现,导致她多想。
毕竟,她是那么敏感又不安的人-
程洵也回来时,正好晚上九点,不早不晚的点。
那会儿徐念溪还没睡,听到外面的声音,打开一点卧室门,就见程洵也走进来。
月色凉凉的,洒在他身上,衬托得他整个人有平日里不太常见的寡淡,他又穿一身黑,像影视剧里的冷脸杀手。
走过她卧室的时候,不知道是程洵也感受到她的目光,还是怎么的,程洵也往她这边看过来。
刚好和门缝里的徐念溪对视上。
徐念溪指尖收紧,把门打开。
程洵也停步。
他们隔着半扇门,目光隐隐有接触,又好像没有。
空气像流动的河,在静静又重重的流淌,他们都被裹挟在内。
是程洵也先开口的,他道。
“怎么还没睡?”
嗓音很低,闲聊似的。
徐念溪的指尖松开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瞬间有喘过气来的错觉:“马上就睡了……你怎么才回来?”
“去见严岸泊了。”程洵也道。
“这样。”
“嗯。”程洵也看她,神情一如既往,甚至还笑了下,“你早点休息吧,我回房了。”
他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徐念溪从带起的风里隐隐嗅到了酒味。
她一愣,下意识看程洵也,就见他垂着眼睑,眼睫扫落一小片阴影,径直往前。
“等等。”
程洵也止步,回头看过来:“有什么事吗?”
徐念溪仰头看他,问得忐忑:“你……还在生气吗?我以后不会再把你的消息给别人了,任何人都不给了,我保证。”
她神色惴惴不安,但说的话依旧和真相相差甚远。
程洵也不能怪她,因为她本来也是无妄的受害者。
是他无理取闹的程度更重。
“其实也没生气。”程洵也道,“只是太过突然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像有个台阶,顺着摆下来,徐念溪松了口气,提心吊胆了几天的心,这下彻底回落,她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是我太冒昧了,段知蕴找我要你微信的时候,我就应该问问你的。”
“嗯,下次注意就好。”
这是那事发生之后,他们之间最平和的一次沟通交流。
徐念溪会因为冲突而觉得胆怯,却也会因为冲突之后的沟通和说开而觉得轻松。
那天晚上,徐念溪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徐念溪醒得很早,比之前任何一天都早。
她出卧室,程洵也正好也从卧室出来。
西津又降温了,他穿得却不多,只多系了条烟灰色的羊绒围巾,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柔软。
徐念溪没想到他醒得这么早,还一副要出门的打扮,难免迟疑:“你要走了吗?”
程洵也反手叩上房门:“对。我去趟平城,出差。”
程洵也走后,客厅只剩下徐念溪一个人。
她慢吞吞动了动身子,起床的动力一下子散了。
他是不是忘了,她昨天说她今天会给他做早餐。
可出差本就事出有因,他自然不能再花费时间来等她。
……
只是,从这顿早餐开始,一连好长一段时间,她和程洵也都保持着这样的相处模式。
程洵也在平城待得久,和她碰面的次数不多。
甚至连休息日,她也很少看见程洵也的身影。
恍惚之中他们一起在客厅看电视、一起说好等她脚伤好了,就去做饭的场景,好像发生在遥远的几年前。
但细细一想,其实只在几个星期前。
时间有时候能带走很多东西。
年少时,说好一直相伴到老的友谊,惴惴不安又蠢蠢欲动的炙热梦想,以及明明萍水相逢,却有过共同美好回忆的曾经。
徐念溪不是个会为这些东西的失去而感到可惜的人,她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强求。
但闲来无事时,她会想起,之前和程洵也的种种相处。
也会觉得,她和程洵也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关系,已经不同。
徐念溪想挽回,却怎么都不得其手-
程洵也去平城出差这事,严岸泊也知道,他时不时就给程洵也发消息,怕他难受。
程洵也这人吧,说他心大也是真的心大,什么事都不往心里搁,但一旦心里有事了,也是他真难受的时候了。
严岸泊:看,我新装修的店。
严岸泊:特意选的梨花木牌匾,特意找的红木桌椅,希望这店生意红红火火、再创辉煌。
附带十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
过了会儿,严岸泊又问:这俩经理你觉得哪个好?
附带两张简历。
严岸泊:一的工作经历契合一点,但一年纪大了,怕没冲劲;二年轻但经验又不多。
再过了会儿,严岸泊自己有了决定:还是二吧,没经验可以培养。
……
常常程洵也打开手机,严岸泊的消息就像海啸一样涌出来。
他本来就是个叨逼叨的性子,这会儿更是,程洵也耐着性子看了会儿。
刚想回复他的问题,再一看下面,他自己又已经有了答案。
衬得他们的聊天框不像是对话框,反倒是像什么严岸泊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单机游戏场。
程洵也简直无话可说。
严岸泊可是早就守着手机了,见程洵也丢过来六个点,立马回:呵,你什么反应。我可是特意为了安慰你才说了这么多。
程洵也没接他的话茬,只道:谢谢你的好意,但不用了。
严岸泊被他这不冷不热的反应弄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哥,我的哥,你不是挺健忘的吗?咋过去这么久了,还是不开心啊?
只要是和人相处,就不可能没有矛盾。
程洵也和严岸泊自然也有。只不过程洵也虽然记仇又小心眼,但心很大。
矛盾发生了,他刚开始还能憋着口气,懒得搭理严岸泊,可严岸泊多找他几次,叨逼叨几回,程洵也就不记得他们当时为什么闹矛盾了。
可这次,程洵也却怎么都过不去似的。
程洵也:没不开心。
他只是情绪有点低落,他可以在徐念溪面前装作一切都好的样子,避免让她觉得这一切和她有关系。
可一旦不在徐念溪面前了,他的情绪就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对一些事也不太提得起精神。
严岸泊吃惊:你这还不叫不开心啊。
程洵也:对。
严岸泊无话可说,转头去找了徐念溪。
这事吧,解铃还须系铃人。
严岸泊:念溪,在吗?
徐念溪很快回复了:在。有什么事吗?
严岸泊虽然想让徐念溪哄哄程洵也,但他也不知道这事不能直接说,就道:洵也最近不是在平城出差嘛,他和我说,怪累的,累得他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他有和你说过这事吗?
徐念溪顿了下,事实上她和程洵也都没有多少对话,更别说他会和她说这事。
她实话实说,严岸泊立马假模假样地感叹了上。
先说程洵也辛苦,又说他很担心程洵也,总之零零碎碎一大些。
结束和严岸泊的对话,徐念溪心还有些紧。
不知道程洵也现在怎么样了,虽然觉得她没有这个立场去关心他,但徐念溪还是拿了手机,想给程洵也发消息。
她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又想起他们之前说的一起做饭。
去超市买了菜放进冰箱。
徐念溪给他发消息:在吗?想问一下,这些菜能做什么?
附带一张冰箱内部照片。
她觉得自己挺冒昧的,但程洵也倒是很快回复了:做番茄炒蛋、酸辣土豆丝吧,这俩简单。
徐念溪应了,又在网上找了食谱,依葫芦画瓢地做。
出来两碟看着还行,味道千奇百怪的东西,和程洵也做得完全不能比。
徐念溪把照片发给程洵也看,询问哪里不够好,程洵也回:火大了,蛋糊了。还有土豆丝切大块了。
徐念溪表示吸取教训,下次改正,又顺势问他吃饭没,工作怎么样,休息得好嘛。
程洵也每条消息都会回,但语气莫名还是和之前不太一样。
不知道她先入为主,被严岸泊说的影响了,还是真的程洵也累到了,情绪低。
他们就这么在手机上,不冷不热地聊着。
时间慢慢往前推移。
徐念溪收到鲁惟与发来的消息:溪溪!惊天大新闻!!!
徐念溪:什么?
鲁惟与:瞿尹清昨天从南城回来了,现在正在西津!体委朋友圈里还发了他们的合照。
鲁惟与震惊:天呐,溪溪,他不会是知道你在西津,所以特意从南城回来的吧。
鲁惟与作为徐念溪的多年好友,自然知道瞿尹清打从高中开始,一直喜欢徐念溪。
甚至上了大学之后,瞿尹清还追求过徐念溪,一追就是四年。
只是,徐念溪不喜欢瞿尹清,自然也没答应过他的追求。
徐念溪被她逗笑:怎么可能呢。我和他都几年没见了。
毕业后,徐念溪和瞿尹清虽然都留在南城,但他们专业不同,从事的工作也差之千里。
一个在译易达,一个在工商银行南城分行。
自然而然也没再联系。
可几个小时后,徐念溪收了一条短信。
来自于瞿尹清。
“念溪,我听说你现在在西津,我现在也在西津休假,能见个面吗?”
徐念溪愣了下,回:“有什么事吗?”
瞿尹清回得很快:“没什么事,只是想和你们叙叙旧。”
徐念溪想了想:“好。那附中门口见,可以吗?”
“可以。”
很快,鲁惟与也发来消息,是一张聊天记录。
是瞿尹清约她叙旧。
徐念溪也把自己的聊天记录发过去。
同一个目的地,又是同一个对象,两个人便约好一起过去。
……
隔天下午,她们俩到了附中门口,看到了瞿尹清。
瞿尹清依旧是之前的模样。
清俊修长,戴金丝边眼镜,长得很文气。是那种走在路上,和他擦肩而过,都会多看他两眼的斯文学长。
他们彼此打了招呼,又去了家餐厅。
落座后,三个人寒暄了几句。毕竟是多年同学,寒暄起来毫不费劲。
但寒暄话语总要有结尾,瞿尹清看着徐念溪欲言又止。
鲁惟与冲着徐念溪眨了下眼睛,那意思,我没猜错吧。
又识趣地说,她去趟卫生间。
见鲁惟与离开,瞿尹清很快道明来意:“念溪,你为什么会回西津?以你的能力留在南城才是最适合的。”
虽然自打他们入学开始,附中一直都在强逼学习,但物极必反,他们那届也没多少考上清北的。
不过虽然没有考上清北的,但徐念溪和瞿尹清也没有给附中丢脸,考上了南大。
很好的小学、很好的初中、很好的高中,再考上很不错的大学。
他和徐念溪都是这种人生轨迹。
瞿尹清便默认徐念溪会和他一样,永远留在南城。
南城是一线城市,不论是城市基础设施还是工作环境,都远远比西津好。
结果他这次休假回来,就听到体委说,徐念溪要留在西津,不再回南城。
“如果是因为陈国平的事,”瞿尹清道,“我关注了这件事的后续,他被判了四年,你也洗清了污名。现在可以安心回到南城了。”
南城……
徐念溪顿了下,才道:“我现在在西津挺好的。”
如果说是去年的她,遇到能留在南城的机会,她肯定愿意去争取。
但现在的她,南城的一切对她都不再有吸引力。
“可西津的发展水平,还是比不过南城。”
这是实话,徐念溪没否认:“我在西津得到了更珍贵的东西。”
不论是冯沛艺他们,还是她和程洵也的那一个小家。
都是她从未得到的东西。
她虽然会因为这些东西的存在而胆战心惊,但她更觉得弥足珍贵、也不愿意让这些离她而去。
瞿尹清眉头皱得更紧,盯着徐念溪看了会儿,才慢慢松了眉头,道,“你总是让我觉得意外。”
不仅是她现在选择不再回南城这件事,还是高中时明明不论是他,还是班上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和徐念溪就应该在一起,但徐念溪怎么都不肯答应他的追求。
徐念溪笑笑:“可能吧。”
鲁惟与再怎么拖时间,也拖不了很久,她很快就出来。
三个人吃了饭,刚要说再见。
瞿尹清道:“我们合张照吧。”
“好。”
等瞿尹清走了,鲁惟与神色激动,觉得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拉着徐念溪的袖子:“溪溪,是不是就像我说的,他对你还有意思!!”
徐念溪笑了下,“才没有,只是他好奇我为什么不回南城而已。”
鲁惟与压根不信,嘀嘀咕咕的:“你就看吧,他后面肯定还会找你的。”-
严岸泊火急火燎地把朋友圈截图,发给程洵也:急急急!快看!瞿尹清和念溪见面了!!!
程洵也很晚才看手机,那会儿严岸泊已经从急得恨不得去平城找程洵也,抓着他的领子让他看消息,到急过头了,再到现在的毫无波动。
严岸泊:你还知道看消息啊。
程洵也没有理他的阴阳怪气,点开瞿尹清朋友圈的截图。
瞿尹清、徐念溪、鲁惟与三个人站在一起。鲁惟与性子最开朗,笑意盈盈地冲着镜头比耶。
瞿尹清和徐念溪则是站在鲁惟与两边。
两个人都笑得斯文内敛,这么乍一看,很有几分相配。
程洵也关了截图,回严岸泊发来的消息:见面了,然后呢?
哪怕严岸泊已经没有什么情绪了,也被程洵也这寡淡的一句问得有些火气:不是。你真没发现还是在装傻?那是瞿尹清,不是别人。现在他们又见面了,万一旧情复燃,念溪跟着瞿尹清回南城了,可怎么办?
哪怕是严岸泊,也知道隔壁班的瞿尹清和徐念溪。
一入学,这两人就是好学生,时常被各科老师提起。
长得也配,斯斯文文的,说话都不会大声一样。
谁都觉得他们肯定会在一起。
更别说他们又一起去了南大,又一起留在了南城。
但和瞿尹清比起来,程洵也并没有多少优势。
程洵也情绪不高,话也说得少:能怎么办?
严岸泊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不是,念溪可是和你结婚了,你就那么让瞿尹清撬墙角啊。你能不能拿出点斗志出来?现在回趟西津,和念溪好好说个话,让她心软一下,不行吗?
程洵也就回他三字:你别管。
严岸泊气得脑袋嗡嗡的,拿了手机给程洵也打电话。
没等程洵也开口,他就灌口一样,先说他都替程洵也忧心,又恼火于程洵也的没有干劲。说完了这些,又开始自我宽慰,说瞿尹清也不一定有这个心思,都分手了这么久了……
程洵也任由他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过来,也懒得管。
事实上,这次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如果说之前是他和徐念溪之间的事情,那这次不止是他们的事。
喜欢上徐念溪以后,程洵也第一次意识到,喜欢别人也是要有条件的。
而他在徐念溪面前明显没有这个条件。
程洵也不是个容易丧气的人,既然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
从那天开始,他开始努力学数学,也不为了别的,就只是希望,徐念溪有不会的题目时,他能帮她。
一段时间之后,他的数学成绩果然进步了不少。
李伟豪捧着他的数学试卷,神色惊叹,近乎膜拜:“不是,哥,我的哥。你怎么进步这么大,数学单科成绩一下子就蹿到了班级前五,吃了火箭也没这么快的吧。”
程洵也仰着下巴,觉得这些人完全不懂天才的世界,“你不懂,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
公孙修竹在一旁,听到他的话,毫不客气地吐槽:“还天赋,你就听他吹吧,你也不看看他其他成绩。”
和数学相比,程洵也其他成绩完全不能看,科科不及格。所以就算他数学单科成绩到了班级前五,总排名依旧位列班级倒数。
被公孙修竹这么一提醒,李伟豪也注意到程洵也狗啃似的成绩单,嘴角抽了抽:“不是。你这相当于什么,之前是一大滩平均的屎,现在是好不容易开了朵花,结果这花周围有一圈更臭的屎。”
程洵也被他恶心到了,瞪了李伟豪一眼,“你懂个屁。”
虽然程洵也一向自我感觉良好,但成绩这事吧,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他之前基础不好,让他一下子一鸣惊人,也是不可能的。
只能牺牲其他科目,专攻数学。
李伟豪“呵”了声,比他还理直气壮:“我宁愿懂屁,我也不愿意懂屎。”
“……”
程洵也懒得理他,找了个时间,找到徐念溪的座位那儿去了。
果不其然,徐念溪正在做道数学题目。
见他来了,先是愣了下,又礼貌地笑了:“有什么事吗?”
程洵也模样还挺颐指气使的,也不管徐念溪怎么想,就那么往她前面的座位上一坐,语气张狂,“你有哪道题不会,我教你。”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年级前几名的超级学神。
徐念溪倒是没因为他的大放厥词而生气,相反一贯的好脾气,指了道数学题目:“那……这道题目你会吗?”
程洵也拿过来,看了一眼,就哼了声:“小意思。”
和他说的一样,程洵也顿都不打一个,很快就写下了解题过程。
对上徐念溪亮晶晶望过来的惊叹眼神,程洵也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觉得他可真是个天才。
程洵也勉强保持神智,轻咳一声干正事:“我给你讲。”
“好。”
徐念溪低着头听题,她额头有一点点细小的绒毛,有点稚气,抬头说谢谢他的样子很可爱。
程洵也从她的座位离开时,人还晕晕乎乎的,像吃了什么十全大补丸。
他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话还没说完,又折回去找徐念溪。
徐念溪已经没在座位上了,拿了水杯去饮水机接水。
程洵也站到她身后,等她接完水,轻咳了一声。
徐念溪回头,对上程洵也的脸,疑惑地顿了下:“还有什么事吗?”
程洵也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头,满足地看到那石头轻轻地撞了下徐念溪的鞋。
他抬起头,没看徐念溪,而是挠了挠脑袋:“那什么,要不要以后,我教你数学?”
徐念溪愣了下,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样。
程洵也“啧”了声,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教导别人也是给自己巩固知识,你不知道吗?”
徐念溪确实听老师说过这句话,而且数学本来就是她的心头大患,有人教总比自己学好。
徐念溪便点头,难得笑意明显了点,说要,谢谢他。
从那天以后,徐念溪时常过来请教程洵也问题。
程洵也对她的问题,也来者不拒。
时不时班上就能看到,程洵也给徐念溪讲数学题的身影。
他神采飞扬,说得多,徐念溪神情温静,说得少。
每次讲完,徐念溪低头,算数学题时,程洵也都有点百无聊赖的样子。撑着下巴一会儿看看黑板,一会儿再转转笔。偶尔低下脑袋,把视线放在徐念溪身上,便会发现他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像一汪春池似的,澄澈明朗又热烈。
谁看了都觉得美好。
只是,人都是越来越贪心的。
刚开始程洵也还是满足的,毕竟能帮到徐念溪。
但很快他就不满足了。
程洵也忍不住希望,能和徐念溪近一点再近一点。
近到她的人生能和他接轨。
而目前最能接轨的就是,和她一个大学。
后来,程洵也确实问过徐念溪,想上哪所大学。
程洵也还记得那天太阳很好,天气晴朗。树梢被吹得呜呜作响,阳光跳跃得暖洋洋的。
徐念溪思考了两秒,抬眼笑,“平大吧,平大外国语学院全国都有名。”
从此平大成为程洵也唯一的目标。
只是他考上了平大,徐念溪却没来。
程洵也没应严岸泊的话,起了身,“我要去忙了。”
严岸泊人都傻了:“不是。我说了这么久,你还是什么都不做。万一就这几天,念溪和瞿尹清又见面了怎么办?万一念溪真和他旧情复燃,回了南城怎么办?”
程洵也停步一瞬,就当没听到严岸泊的话,只交代句挂了,切断通话。
他能做什么,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徐念溪想关心程洵也的心还是强烈的。人都是体会过什么,才会在失去后格外遗憾和后悔。
她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她社交能力一般,所以每次和程洵也的聊天都是半尴不尬地没话找话。
徐念溪看着满屏的微信尬聊,沮丧地叹了口气。
对接的园艺公司张姐恰好听到她的叹息,笑问:“怎么了?下午的工作很难吗?”
徐念溪收回思绪,笑着摇了下头,说没有。
下午很快到了,在张姐的带领下,徐念溪他们参观植物园区。
园艺公司有跨境电商板块,推出的产品主要有园艺椅子、庭院灯饰、庭院家具等等。
徐念溪的任务主要是,在他们参观园区时,介绍翻译园艺公司的这些产品,以便外商理解。
参观完园区,又来到大棚。
大棚里有一片很辽阔的空地,按照植物品种划分了不同的区域。
外商没看这些植物品种繁多的大棚,只聚在一起低声商讨刚刚的所见所闻。
徐念溪适时回避。
离她最近的大棚是很大一片多肉植物园,她刚开始只是随便看看,但注意力很快被这些小东西吸引。
矮小一盆盆的多肉植物,像瀑布一样在地上蔓延来,个个都长得滚圆滚圆的。
张姐注意到她的目光,笑:“你喜欢哪种?送你一盆。”
徐念溪连连摆手拒绝,但张姐很坚持,说这些不贵。
最后徐念溪只好选了一盆小小的像猫爪一样的多肉植物。
张姐笑:“这个就叫猫爪,很可爱的。”
徐念溪看着它忍不住点头,确实很可爱,让她想到了程洵也。
都是一样的张牙舞爪。
参观园区以后,任务就差不多迎来结尾。
徐念溪回到房子打开门时是晚上十点半。
正好在客厅看到程洵也。
他似乎也是刚回来,脱了外套,只穿了件很居家的毛衣,V领的,露出点瘦削分明的锁骨,正捧着杯水,走过客厅。
似乎也没想到门会被突然打开,程洵也脚步顿住,站在原地朝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
空气安静。
徐念溪其实已经半个月没看见过程洵也了,再看到的时候,难免觉得恍惚陌生,愣了会儿,才出口寒暄。
“你回来了啊。”
程洵也放下水杯,“嗯”了声。
嗓音不轻不重,带了点疲倦。
徐念溪指尖蜷了蜷,想多说两句的心歇了下去,道了声晚安后,慢吞吞地蹭进卧室,把猫爪多肉放在书桌上。
月光下,多肉胖乎乎的,在月色中摇曳着。
徐念溪看了它好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
程洵也从平城回来,对他们的关系其实也没什么影响。
他好像很匆忙一样,也不常在徐念溪面前出现。
和程洵也不同,瞿尹清最近挺活跃的,约了不少人吃饭。
朋友圈里时不时就有,他和高中同学的聚餐照。
他还总发一些高中时的照片,回忆往昔似的。
照片里,所有人都面目青涩,没长大的小孩一样,其中数徐念溪的最多。
各种角度的都有,都是偷拍,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心思。
严岸泊看到这一切更忧愁了点,确定瞿尹清这次回来没安好心,和程洵也的对话,时不时就围绕在这个方面拓展。
程洵也给出的反应就是,一概当没听到。
程洵也告别了恨铁不成钢,望着他直叹气的严岸泊。
开车回去的路上,恍然之中,想到了高中时的种种。
那会儿,他知道徐念溪想考平大之后,他的生活就多了一个千钧之重的锚点。
这个锚点把他从过往生活中,毫不留情地拉出来,拉到一个他完全没涉足过的方向。
但因为这个方向,有他想要的一切,程洵也不觉得苦,甚至还挺心满意足的。
程洵也保持着一边给徐念溪讲题,一边学习的生活,甚至连最不喜欢的语文都开始学起来。
他的变化不大,却也不小。自然而然有人看在眼里。
公孙修竹坐到座位上,一脸愤慨:“教导主任是个神经病吧,他在办公室说你都高三了,这么晚才知道学习,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李伟豪也凑过来:“就是就是,明明是老师,结果看到学生学习,还说风凉话,这么没有师德当什么老师啊……”
和义愤填膺的俩人比起来,程洵也倒是没什么表示,头都没抬:“管他怎么说,我忙着呢。”
“忙什么呢?”他们好奇问,“你不会真想考平大吧。”
半个月前,程洵也突然宣布,他要考平大。
也是那时候起,程洵也不跟着他们出去玩,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待在教室里学习。
走火入迷了似的。
程洵也总算抬了下头:“不行吗?”
公孙修竹和李伟豪对视一眼,他们都是不学无术的,对名校也没什么敬畏之心,只迟疑:“行是行。不过这都高三了,你这会儿再努力,还来得及吗?”
程洵也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笑了:“管他来不来得及,做了再说。”
“而且,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总有一天,我要上平大。”
阳光正滴溜滴溜地打着转,照在程洵也身上。他笑着,眼尾的笑痕也跟着显出来。
一如既往的张扬耀眼,却也带着势不可挡的决心。
果然就和程洵也说的一样,他什么都没管,只做了再说,每天的所有时间都放在学习上。
只是毕竟浪费了两年,和平大的差距大得吓人。
程洵也连懊恼的时间都没有,只学习。
学得公孙修竹和李伟豪都看不过去,开始给他带饭,以免他饿出个什么好歹。
一段时间之后,程洵也的成绩真的有了进步。
他还记得那天放学后,徐念溪值日,他晚走一步,刚好和徐念溪一起离校。
这么长时间的讲题,他们的关系也变得亲近了不少,时常能说上几句话。
他们边走出校门,程洵也边给徐念溪炫耀他的成绩,也不管他这成绩在徐念溪这种常年班级前几的人眼中够不够看。
他这么自恋又嘚瑟,徐念溪倒是不介意,还很诚心为他高兴:“你真的好厉害。”
“那是,”程洵也下巴朝天,嚣张到不行,“我不厉害,谁厉害。”
徐念溪笑。
出了校门,应该到分别的时候了。程洵也却没走,而是推着山地车,跟在徐念溪身后。时不时把球踢过来,撞徐念溪的鞋子。
徐念溪时不时就能感觉到,脚后跟那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总会下意识回头看。
然后就看到程洵也移开目光,不和她对视,看看天看看地的。但嘴边却挂着恶作剧成功似的得意笑容。
他五官还带着稚气,掩耳盗铃的样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徐念溪知道是他捣鬼,但也忍不住跟着笑。
那时候,他有希望有憧憬,认为一切都应该就这么发展——
他努力考上平大,再堂堂正正向徐念溪表白。
但在风声鹤唳的高三,任何一点男女之间的感情变化都格外明显,就连公孙修竹他们都时不时盯着他和徐念溪看。
班上也有些七乱八糟的猜想。
程洵也第一次听到这些时,还挺自鸣得意,觉得算这些人识货。
他早就听徐念溪和瞿尹清的绯闻不爽了。
这会儿正好可以覆盖掉。
所以程洵也没收敛,该怎么对待徐念溪还是怎么对待。
他从来不认为喜欢一个人是一件需要掩盖的事。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的想法错了。
喜欢一个人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从有这些流言蜚语开始,徐念溪躲他了,也不再问他问题。
他刚开始还挺片面地以为,是他表现得太明显了,把她吓到了。
毕竟徐念溪是那种专心学习的性子,肯定不会有早恋的心思。
他便想着要压抑住,不要那么明显,免得影响她。他再好好学习,和她在平大见,到时再好好和她表白。
只是,等他好不容易考上了平大,却没等来徐念溪。
程洵也那时才知道,她不是被她吓到,而是从头开始,徐念溪就不会喜欢他。
所以现在,能和徐念溪结婚,本就是他仗着徐念溪人生处于低谷,强求来的。
既然她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何德何能再要求她,在他这里浪费时间-
周末时,徐念溪很早出了门,直奔西津的园艺市场。
整个市场的地上都是陶瓷花盆,徐念溪蹲在地上,正一个一个选时,身边有人声:“念溪?”
徐念溪一愣,扭头望过去,就见是一群高中同学,六七个。
蔡娴娴、蒋鹏文和瞿尹清也在列。
徐念溪挨个和他们打招呼,到瞿尹清时,她笑了下:“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瞿尹清也点头。
蔡娴娴凑过来问:“念溪你怎么在这里?我们几个高中同学正约着一起吃顿饭,叙下旧,你去吗?”
“我来这里买个花盆。”徐念溪答,“不去了,你们去吧,我还要接着挑。”
蔡娴娴可惜地“啊”了声,只好告别徐念溪。
临走前,蔡娴娴听见徐念溪问老板,有没有不那么可爱的,朴素一点的,适合男生的花盆,她想送人。
老板拿出几个,徐念溪一个一个挑,很快又摇头,说还是太可爱了,不太适合……
蔡娴娴笑了下,随口感叹了句:“念溪正给喜欢的人买花盆呢。”
她只是随口一说,瞿尹清步子却一顿,“念溪有喜欢的人了吗?”
蔡娴娴:“我感觉她有,她买花盆的架势不像是随便送人的。”
瞿尹清回头看,那家店门口已经没有徐念溪的身影。
想到了什么似的,瞿尹清皱着的眉头慢慢打开,笑了下,果断道:“不可能的,徐念溪不是那种会喜欢别人的性格。”
甚至,瞿尹清一度会认为,徐念溪是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徐念溪花了一个上午,终于找到了一个没那么可爱的花盆。
而且不仅是不可爱,还是个小剑造型的花盆。
乍一看,和程洵也的微信头像很像。
徐念溪终于心满意足了,拜托老板,给猫爪多肉换了盆,又捧着多肉回了房子。
只是程洵也不常在,每次见面,他也都是行色匆匆的。
最后那盆多肉就放在徐念溪的桌子上,一放就放了小半个月。
再不送,就彻底送不出去了。
难得一次在房子里看到程洵也,徐念溪咬了咬牙,叫停了他。
“程洵也。”
程洵也停步,沉默会儿,终于回头看她:“怎么了?”
徐念溪没回他,只匆匆丢下句“你等我一下。”
程洵也站在原地,神色莫测。
很快徐念溪出来了,她还有些气喘吁吁的,把手里的小花盆递给他:“这个给你。”
程洵也可以有一万种猜想,但万万没想到是花盆,愣了良久,才莫名其妙地问:“这是什么?”
“多肉,叫猫爪。”徐念溪欲盖弥彰,“我之前不是去园艺公司出差吗?他们送了我这个,我就想着你可能会喜欢,所以……”
“你要吗?”
最后三个字,徐念溪放得很轻。
她其实挺怕程洵也会拒绝,还好他看着手里的花盆,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终是接受了,“要。谢谢。”
作为报答,程洵也请她吃饭。
是一家烤肉店。
徐念溪和程洵也吃饭时,忍不住和他说,她是怎么在一大盆多肉里发现这盆猫爪的,又说,她怎么找到这么个花盆的……
零零碎碎的,她就像管不住嘴的漏勺一样。想和他分享,也想和他把关系修复如初。
好在程洵也会听,他虽然话不多,但听的模样很认真。
这么乍一看,他们的关系好像还好一样。
王锦拍了拍瞿尹清的背,疑惑的说:“那个女生是不是你们班英语课代表吗?”
瞿尹清下意识看过去,只见是徐念溪和个男人。
男人背对着他们,徐念溪看着他,不知道和他说什么,眼里有笑意,话也多,说个不停。
徐念溪虽然是个很温和的性子,但她话不算多,和别人说个不停的情况也很少。
只有和鲁惟与在一起时,她们才会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个不停,像两只叽叽喳喳的土拨鼠。
王锦仍在感叹,“她怎么有男朋友了?还不是你……”
瞿尹清皱紧眉,这次没办法说,徐念溪不可能有喜欢的人。
毕竟亲眼所见。
但就算亲眼所见,也不代表他能接受。
他还记得,那是个天气很不好的雨夜。
那会儿,他追求徐念溪已经追求了四年,从大一到大四,临近毕业。
徐念溪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冷淡,甚至在察觉出他的意思后,会刻意回避他。
她表现出来的态度其实很明显了。
但是当时瞿尹清笃定地认为,他还没打动徐念溪。只要再接再厉,徐念溪一定会动心的。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们一晃都大四了。
再不表白,就没有机会了。
瞿尹清找到徐念溪,和她坦白了他的心意,觉得这次肯定能行。
但还是拒绝。
“对不起,我很感谢你的喜欢,”徐念溪有些歉然,可语气坚决,一丝机会都不给,“但是我不能接受。”
第35章 035
吃完烤肉,徐念溪和这顿饭里稍显沉默的程洵也出了店,程洵也去开车。
“念溪,”徐念溪等他时,身后忽地有道人声。
徐念溪下意识回头,就见是瞿尹清。
“是你啊,”徐念溪笑了下,“好巧。”
瞿尹清“嗯”了声,又立马问:“刚刚在烤肉店里,你在和谁在说话?”
徐念溪愣了瞬,“你也在店里吗?”
“对。”
那他是不是看见了程洵也……
见她沉默,瞿尹清脸色更不好,追问道:“他是你喜欢的人吗?”
徐念溪想了想,诚实摇头,“他是我的结婚对象。”
她话落,瞿尹清神色一愣,像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似的,眼睛睁大:“……你结婚了?”
徐念溪点头。
瞿尹清花了一会儿消化这个消息,脸色更加不好:“你为什么会结婚?你和他认识多久?你了解他吗?”
他问题不少,而且比起询问更像是质问,徐念溪眉头皱起一点,耐着性子回他:“认识十年了。算了解他的吧。至于为什么和他结婚……”
徐念溪想了想,总结:“可能是机缘巧合。”
她这话说出来,瞿尹清觉得刺耳,离开视线,喃喃自语:“十年。我和你也认识了十年。”
从高一到现在,整整十年。
从高一时的初次见面,到高中三年的懵懂心动,再到大学四年的认真追求。
再到现在,他在徐念溪身上整整花了十年了。
如果徐念溪永远不和别人结婚,他可能还不会觉得这么不甘心。
可她结婚的对象,也是一个认识十年的人。
“我真以为,你永远不会喜欢上别人,更别说和别人结婚。”瞿尹清道。
“人都是会变的。”徐念溪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和人结婚,而且还是程洵也。
但人生就是这样,让人意想不到。
“那你为什么不能因为我而变?”瞿尹清只是脱口而出,说出口的瞬间他也觉得丢脸,太小肚鸡肠,但郁结于心难以排解,话也不受控制地往下说。
“我也认识了你十年。你可以为他变,为什么不能为我变。”
“我宁愿你就是个石头,才不接受我,也好过你嫁给别人。”
徐念溪安静一瞬,直视瞿尹清那张气急败坏的脸,认真地说:“我不需要对你的喜欢负责,所以你也没有权力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徐念溪说完这句,往后看,就见程洵也的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出来了,就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她和瞿尹清讲话,徐念溪上车后还在想这个问题。
但思维很快就转移开。
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程洵也的车载台上多了一盆小小的多肉。
就是她送给他的那盆猫爪。
徐念溪愣了瞬,开口:“你没把它放到阳光房去吗?”
程洵也没看她,看的道路前方,只回:“还没来得及。”
“这样。”徐念溪失望了一瞬,又打起精神,“那不能一直放车里吗?”
“不能。”程洵也回,“车里没有光照。”
虽然他不知道徐念溪为什么会送他多肉,但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也不愿意明知道她不会久待,还把她的东西放在身边。
睹物思人这种事,太蠢了。
徐念溪想想也是:“好吧。”
车往前开,徐念溪一坐上他车就想睡觉的毛病又犯了,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大脑昏昏沉沉的,就听程洵也冷不丁出声。
“你什么时候去南城?”
南城……
徐念溪思维困顿,声音便含含糊糊地:“去南城,我干嘛要去南城啊……”
说完,徐念溪的眼睛彻底闭上。
程洵也也没再说话,车内一时只有空调声呜呜作响。
车往前开,程洵也想到刚刚看到的一幕,徐念溪和瞿尹清面对面站着,在说话。
他隔着挡风玻璃,第一次以纯粹的旁观者视角看他们。
那个瞬间,他突然理解班上那些人为什么会觉得,徐念溪和瞿尹清很配。
两个人都是气质内敛温和的,站在一起如水般融合在一起。
肉眼可见的,两人有相似的兴趣爱好,有数不尽的共同话题,有接轨的人生际遇。
和他这种自己硬挤上去的完全不一样。
程洵也移开视线,只觉得之前的自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在别人说起他们配时,才会脱口而出的就是一句“没眼光。”
事实上,最没眼光的就是他自己。
他还记得高考一结束,严岸泊他们立马跑过来问他考得怎么样。
这三个都是不学无术的,对他们中唯一一个可能有点读书志气的程洵也可是护得不得了,每天给他打饭、接水,帮他找外校习题,忙得可是不亦乐乎,就指望他能考出个好成绩,他们说出去好长脸。
“怎么样怎么样?平大有希望吗?”公孙修竹忙问。
李伟豪也跟着点头:“有吧有吧,我可是放风出去,我有个兄弟能考平大的。”
“……”,哪怕是程洵也这种厚脸皮,都被这几个折腾得有些受不了,“不是,这成绩都还没出来,怎么就放风出去了。”
严岸泊拍拍他,神色轻松:“我们相信你。”
“……”
程洵也无语,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这种就是吧。
等监考老师清点考场试卷的功夫,程洵也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了徐念溪,她正垂眸听鲁惟与说话。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徐念溪看过来,隔着人群,冲着他温温地笑了下。
自从有关他们的流言在班上兴起之后,这是第一次徐念溪对他笑。
好像她心中不再有芥蒂。
程洵也收回目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热热涨涨的,掌心都出了汗。
只是就他找徐念溪的这一点功夫,严岸泊他们已经和旁边的人辩论开了,指着程洵也大放厥词:“敢瞧不起我们。你知道这是谁吗?我兄弟,平大准新生。”
“就是就是。准新生。”
“就是就是,你考得上平大吗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一看就是个不读书的。”
“……”
拜严岸泊那几个大嘴巴所赐,等成绩出来的日子,是程洵也度过的最漫长的假期。
虽然他有想过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但可想而知,徐念溪一定能上平大,他再花一年时间,才去见她。
多漫长。
查分那天,严岸泊他们连自己的分数都没查,就那么虎视眈眈地围在程洵也的电脑桌旁。
一副要守着他成绩出来的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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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蹦出来,他还没看清楚,严岸泊他们已经跳起来了,一个两个叠罗汉似的抱着他,“卧槽!这么高,平大有希望了!”
程洵也差点都被他们搞窒息了,好不容易才扒开他们,看到电脑上的分数。
确实很高,根据近三年的分数线来看,他上平大稳了。
程洵也心里一下子定了,绝口不提前段时间他有多么紧张,觉都睡不好。下巴朝天,得瑟起来:“我就说我有天赋吧,小小平大不成问题。”
严岸泊他们“呵”了声:“吹,你就吹,再让你来一年高三看你来不来。”
“……”-
回校拿毕业照就在成绩出来的第二天,程洵也过去时刚好遇到徐念溪,事实上,不止是徐念溪,还有瞿尹清。
那会儿他们正说话,瞿尹清低着头,看徐念溪的目光很温和。
两个人都笑意温吞,外形也相配,身上都有好学生才有的斯文腔调。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莫名都温柔两分。
只是程洵也看不出来,甚至看这俩凑在一起就不顺眼。
他“啧”了声,也不管瞿尹清的存在,叫停徐念溪:“徐念溪,你志愿填好了吗?”
徐念溪停步,看他:“填好了,你呢?有填好吗?”
程洵也“嗯”了声。
话说完了,但程洵也站在原地不动,还挡在徐念溪跟前,也不让她走。
等徐念溪疑惑地看过来,他才跟想献宝又不好意思的孩子似的,来了句:“我也能上平大。”
徐念溪愣了瞬,笑了:“恭喜你。你真的很厉害。”
她这一夸,可不得了,程洵也更嚣张了:“那是,我是谁。”
那次相遇,程洵也理所当然地以为,徐念溪填的平大。
但后来,他才知道,她填的南大,和瞿尹清一样。
事后程洵也回想起那一幕,都觉得可笑。
估计在徐念溪和瞿尹清眼里,他才是不识趣的那个。
平白无故打扰他们相处。
不止打扰他们相处,他甚至还敢觉得瞿尹清的存在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