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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慎己疑惑望一眼四周,而后打开了窗户。

一缕金蕊绽放在他的眼前。

段知微手执两个烟火棒站在窗外:

“愣着做什么,来玩啊。”

她朝着袁慎己招招手,烟花棒在手中胡乱比划,在空中画出个圆圆的光圈来,火星子扑簌簌坠落下来。

那些细碎金芒在她含笑的眸子里微微跳跃,如同漫天星河承揽在她眼中。

他喉结微动,觉得自己被这双美极的眸子下了蛊,只能缴械投降,连大氅都未披上就走出房间,朝她走近。

段知微拿起一根烟火棒塞进他略微冰凉的手里,然后握住他的手腕:“我教你画星星。”

“你知道吗,我是去年过年才从长姑那知道,原来过年的时候会有个叫做年兽的怪物下凡来,祸害人间。”

烟花棒在空中挥动,带出的火花绘就一个五角星。

“但是人们就发现,年兽害怕红色的绸布,害怕爆竹的声响。可见找到了对方的弱点,怪兽也没什么可怕的嘛。”

“如今长安一片欣欣向荣,可见圣人仁慈英明,金吾卫的长刀锋利”

“可若”

“而且你现在还有我啊。”她认真说:“只要大家都在一起,就没什么可害怕的。”

烟花棒的光芒给她那张清秀脸颊染上些暖暖的橘色。

袁慎己看痴了些,伸出去抚她的脸。

烟花棒不解风情的燃到了尽头,无尽夜色又突然将两人吞没。

袁慎己小心拥她入怀。

无所谓了,现在他的心又重新从漆黑的风雪边塞回到了这温暖食肆的小小后院里,并且再也不会再走失了。

他像抱着珍宝一般把段知微抱进来,动作小心又带着些迫切,段知微一边搂住他的脖子,一边道:“等等,我的鞋。”

她的鞋原本随意趿着,由于这个拥抱,一下掉在地上,那人也不管,直接就踢腿锁了门。

段知微又去抱门边的柱子:“今日除夕别了吧,再说了,我白天烧了年夜饭,好累啊。”

他咬牙,大声“啧”一声,去掰她抱着柱子的手臂。而后直接把她打横抱起:“累了你好好躺着就行。”

密集的吻落下,段知微在极近的距离下望他英俊的眉眼,不免也一阵粉色霞云飞上脸颊。

而后她突然意识到为何今夜他的眉眼如此清晰,是因为除夕的守岁烛有小儿手臂粗壮,灯芯儿也大,把房间照得明亮。

她抬手去推他坚实的胸膛,又想抬脚踹他,被一双有力臂膀强硬制止。

段知微这会儿话都说不清,只能“呜呜“两声,待他终于放过她柔软的嘴唇,往下探时,她赶紧说:“你去,把灯灭了。”

他宽阔的背脊上全是汗珠,这正是要紧的时刻儿,哪能中途跑去桌子那灭灯。

很快一双大手遮住她的眼睛:“这下看不见了吧。”

段知微已经连手指都懒得动弹一下,只好随他作乱去。

房内温度越来越高,两人都是大汗淋漓,外头却突然刮起寒朔的北风,那风越刮越响,如同一场酣畅淋漓的交响乐,前调是温柔的缠绵,弦乐轻拢慢捻。随着时间推移,音符变得高昂尖利起来,随着高潮来临各色乐器都激情昂扬的喷涌而上,最后戛然而止,留下弦乐的一点儿颤音。

到了四更,北风停下不再吹拂,屋里也没了大动静,段知微喘会儿气,又准备爬起来。

被立刻按了回去。

年轻的武将今晚吃饱喝足,心情舒畅,粗犷的声线都温柔了几分:“去做什么。”

“喝水。”段知微声调有些沙哑,也是懒得搭理他,只草草回了两个字,而后光明正大的翻个白眼。

后者好脾气的起身拎过水壶,却迟疑一下。

桌上没有水杯。

“几个杯子都被金华给摔了,没来得及换新的。”她说:“直接把水壶给我吧,我太渴了。”

他探一下水壶温度,睡觉前还是滚烫,现在已经变得温热,温度刚刚好。

袁慎己走过来,她接过直接灌下一大壶,又把水壶还他,而后躺下,一下子就睡着了。

袁慎己将水壶归位,也躺进被窝里,搂住她闭上了眼睛。

正月初一,当第一缕晨光洒下天际时,外头便响起噼里啪啦的炮竹声。

袁慎己率先被吵醒,低头看还在熟睡的段知微:“新的一年平安康健,我妻。”他低头去吻她的额头。

段知微装了一会儿,因为被亲得发痒而装不下去了,她在他颈侧闷笑:“你也是。”

夫妻二人打闹了一会儿,而后起床梳洗。

难得春节,段知微化了个妆,她还是不喜本朝蛾眉点腮,只先用蜜浆打底,而后把眉毛淡淡扫一层,最后铺了些胭脂、口脂提气色。

袁慎己觉得很喜欢,又过来亲了她几口,沾了一嘴蜜浆。

今年过年晚,二月底才过年,又逢天气暖和,时和气清,前些日儿宣阳坊的杏花被天气蒙骗开了几日,听人讲,青龙寺的樱花也开了,段家食肆的诸位准备去上个香,顺便赏一回樱花。

没料想那“樱花开了”竟然是谣传,青龙寺的樱花光秃秃一片,什么也没有,被这谣言诓骗来的游人倒是不少,都愣愣抬头看一会树干,索性上个香就走人。

青龙寺不大,食肆众人上完香稍微逛了会也走了,青龙寺门口耍杂技的、卖各色吃食玩意儿的不少,还有绘的栩栩如生的大纸鸢卖。

段知微给眼巴巴看着纸鸢的小狼买了一个,他现在说话利索了不少,却不太爱讲话,只小声一句:“多谢娘子。”

他看上去很喜欢纸鸢,拿着纸鸢中脊的杆儿就跑远了。

正巧鸿胪寺少卿也拖家带口的来青龙寺上香,与袁慎己迎面碰上,都在朝中为官,二人互相见个礼,袁慎己欲走,被他拉住。

鸿胪寺少卿姓卢,长得一张方方正正的脸,却是个话唠,拉着袁慎己就大吐苦水:

“圣人诞辰在即,万国来朝,这是旧定的事儿,突然有个叫伊敏的小国,听说靠近碎叶城,我都不知道他从是哪儿冒出来的,也要来长安朝贡,报了一百个人的名单,礼单却只有一些寻常动物皮毛,这不是来打秋风吗?”

段知微见他们还有一会儿话聊,跟其他人去看耍杂技。

卢少卿继续吐苦水:“除了这个伊敏,大食、东瀛、新罗、突厥都加了人数,我鸿胪寺译语都要不够了。”

袁慎己心下一动:“突厥也加了人数?”

卢少卿点头:“送了不少不值钱的牛羊,然后要求再加五十人。”

这边卢夫人也等得不耐烦,跺了两下脚,卢少卿赶忙一溜烟儿的跑了。

袁慎己还在原地思考,被段知微推着肩膀往前走,她凑得近,发间桂花香凑近他鼻尖:“别想了,赶紧回家吧,我都饿了。”

今天不营业,大家也都懒得做饭,段知微准备做些春饼凑活一下。

一大盘合菜再炒些鸡蛋,最后刷些酱,放上葱包在面皮里头吃,长安人吃不惯甜面酱,市集上也没有羊角葱卖,段知微简单用咸酱炒了个鸡蛋,水灵灵的绿豆芽掐头去尾用香油一拌,又放了些火腿儿丝儿包进烙饼里。

一包春饼包得跟个包袱一样实在,没法斯文的吃,只能大口咬,

因此隔壁邸店掌柜磨磨蹭蹭进来的时候,食肆众人正吃得很是畅快,也不顾文雅了,直接抓着大口咬,属实吃了个酣畅淋漓。

自己人无妨,被外人看见还是有些尴尬的,大家赶紧松了手。

邸店掌柜比他们还尴尬。

两家做邻居一年多还是不怎么熟,除了甄回曾被掌柜赶出来的缘故,也有掌柜沉闷不爱讲话的缘故。

邸店掌柜进来先给众人叉手行了个礼,而后说了一长串新春的吉利话。

但是段大娘没耐心听了:“您有何事直说吧。”

掌柜尴尬道:“不知贵店可否借些生羊肉与我应急,待大年初五商肆开了业,我多加些还上。”

“成。”段大娘年前买了不少羊肉,再说他还加倍还,是个划算买卖,因此也就爽快同意了。

掌柜跟着阿盘去后院取羊肉,如蒙大赦一般朝着段大娘道谢。

段知微好奇多问了一句:“我记得年前您家羊肉也买了不少,这就不够了?”

掌柜看上去格外苦恼:“哎呦要是寻常书生能吃多少肉?前几日晚上突然来了帮黑发绿眼的客人,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非要住我家店。”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您也知道,马上三月春闱了,我那哪儿有空房啊,结果他拿刀吓唬我,我只能想办法周转了几间,这群人还特能吃羊肉,把我那吃得没剩多少了,好了不说了我再去别的地方借点。”

“绿色眼睛啊”段大娘想了想,笑着摸摸小狼的头:“怎么跟我们小狼一样。”

小狼包了一嘴春饼,两腮鼓鼓的抬头看她,他早已不是刚来食肆瘦弱尖利的模样,养得胖乎乎的,街坊见了都很喜欢。

他一双眼睛亮亮的,像漂亮的祖母绿宝石。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危机时刻他们在找……

隔壁邸店住了一群绿眼睛的胡人,宣阳坊的居民们本来担心这些胡人与本地人习俗不同,会发生冲突,结果这群人除了抢房间那日高调粗鲁了些,后面的日子都保持了极度的低调,每日宵禁刚解,便穿一身黑出门,到了晚上宵禁才回来。

这样神秘反而更引起了居民们的好奇心和警惕心,有人专门去长安县告了状,县尉亲自带了两武侯进了邸店。

“最后怎么样了?”段知微好奇道。

武娘子抱着小杏花来窜门,她坐月子时候每天吃两只土鸡,养得滚圆一圈,连带着怀里小杏花也胖嘟嘟的。

“说是查了公验文牒没问题,那群胡人是随主家进京参加千秋节的。”武娘子总担心那群绿眼睛的胡人是人贩子,现在才放下心来,而后帮杏花擦擦嘴边的口水。

金华猫在外头撒欢一圈,进来看到这对母女,转身就要跑,被段知微一把抓住。

“人在这等你半天了。”段知微把它轻放到小杏花怀里,后者开心用肉嘟嘟小脸去蹭金华猫的脸,糊了它一脸口水。

几人正在食肆里聊着,一个身着黑袍的胡人无声无息站到了食肆门口。

段知微迎上去:“客官要来些什么?”

那人的脸被黑纱包裹,看不清样子,只能隐约可见一双绿眸,他的长安话说得倒是很不错:“两盆羊肉,两壶好酒,过会儿来取。”

一袋钱扔到桌上,黑衣人转身走了。

段知微扒拉开袋子,塞得满满一袋子钱:“这胡人倒是很大方。”

蒲桃出来告状:“娘子,小狼在后院做傻事,你快过来看看。”

那孩子一向乖巧,从来不惹事,现下沮丧坐在井边,栗色卷曲的头发上裹满了猪油,阳光一照,油汪汪的。

“这是怎么了?”段知微赶忙去架子上取了澡豆要帮他洗头。

那猪油黏腻,板结在头发上十分难洗。

蒲桃也气愤说:“隔壁的小虎说小狼头发卷曲,又长一双绿色眼睛,定然是胡人,还嘲笑他,小狼想拿油把卷发抹直。”

“真是岂有此理,回头我去找他娘告状去。”段知微生气地说。

小狼低着头不说话。

澡豆清洁力不强,怎么也洗不干净,阿判也没法子,最后段大娘睡醒了午觉出来,直接拿剪刀把那些板结的头发通通给他剪了。

小狼脑袋上的头发变得短短的,远远望去像大慈恩寺的小沙弥,大家都笑了。

他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脑袋,也笑了。

最后段大娘拉着小狼气势汹汹的去告状,小虎的娘亲倒是讲道理,赶忙赔了不是。

小狼消了气,又恢复了活力,乖乖去了灶房里,踩在小凳子上帮段知微揉面团。

隔壁邸店的一群黑袍人拿着羊皮纸已经去过了东西两市的奴隶交易所,没有一点收获,最后只得采取最蠢笨的方法:四处询问。

可有见到过一个七岁小男孩,栗色卷发,绿色眼睛。

大部分长安人都回答没有,只路边坐一老汉道:“往南走两条路的铁匠铺,他家雇佣的小孩就是你说的栗色头发。”

黑袍人赶忙过去一看,只有个傻孩子蹲那瞅着铁锤直乐,头发是被高温烤出来的微卷与焦黄,发间还满是煤灰。

黑袍人气了个绝倒。

袁慎己坐在龙舟之上,这舟通体以沉香木雕刻,龙首含着明珠,在太液池上飘荡。

岸边一排貌美宫女忙着将千盏琉璃灯提前放入水中,烛火将水面映照的波光粼粼。

左中郎将站在袁慎己边上,他已经在太液池巡视了几圈,觉得甚是无聊,拉着袁慎己闲聊:

“听闻东瀛献上了一位绝色美人,据说生于发光的竹子间,美得与明月同辉,贵妃娘娘还在后宫闹了一场。”

“大食又送了十来瓶蔷薇水,我阿母前年得了这个赏儿,欢喜的不得了,喷洒许多在衣服上,结果第二日脸上冒了好多疹子出来,可见不是个好东西。”

他喋喋不休了许久,袁慎己才回过神:“突厥朝贡了些什么?”

左中郎将愣了一下:“似乎是进贡了十几盏风灯,那东西又不值钱,圣人也不大喜欢,便命人在千秋节夜间,挂到西市给长安人民观赏,就当与民同乐了。”

袁慎己不太放心:“该不会”

“不会。左中郎将大手一挥:“内卫们都检查过了,就是普通的风灯。放心,突厥人四周都有武侯巡视,起不来什么大风浪,倒是伊敏人”

伊敏是靠近碎叶城的小国,不足为惧,除了使臣入住了鸿胪寺,其他都分散在了各处的邸店。

袁慎己沉声问:“可知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左中郎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早探过底儿了,这伊敏国一直与我们不互通,突然说来朝贺,我们怎么可能不警惕。”

“据说某位皇族的小儿子流落长安,他们来寻了。”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菜肆送来了芹菜、荠菜和蚕豆,食肆众人拿个小胡床往门口一坐,一边择菜一边晒太阳。

段知微预备做个外皮酥脆,内里绵软的蚕豆饼,用山药掺着面粉做面皮,里头放些嫩绿的蚕豆,再用茴香调味,上锅小火煎,这样蚕豆清甜的豆香会最大程度的散发出来。

别忘

了再焖上一锅油润咸香的菜饭。

春笋切掉老根、荠菜掐头去尾,段知微想了想,去梁间解下一块咸肉。用刀刮去外层的霜花,里头红白相间的咸肉看上去十分诱人。

热锅冷油,将咸肉切块倒下去,随着热油的“滋滋声”,肉上白色脂肪化作晶亮油脂,瘦肉边上染上金色焦边。

煎肉的油也不要扔,用来炒荠菜,把鲜嫩水灵的菜炒得油汪汪的,再跟米饭一起进锅里焖。

当米饭饱吸了蔬菜的鲜甜和咸肉咸香时,一锅美味的菜饭就做好了。

袁慎己往家赶里,已是春日黄昏,西斜的日头将长安坊巷染一层琥珀色的光华。

坊间的灯笼依次给挂上,妇人喊在外撒欢的孩童回家,檐角的燕子窝里,归巢的老燕给雏鸟喂食,雏鸟冒出毛茸茸脑袋嗷嗷待哺。

春风吹在袁慎己脸上,让他觉得微微发痒。

一切都那样美好。

他刚走近食肆,便听到里头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几人坐着听段大娘在讲故事,各个都笑弯了腰。

见到他回来,段知微赶忙道:“可算回来了,就等你开饭了。”

她直接捧着锅放到食案上,锅盖一掀开,浓郁的香气裹挟着白色蒸汽一道扑面而来,米饭被油脂染成淡淡的琥珀色,碧绿的蔬菜与深红的咸肉夹杂其间,看上去就十分有食欲。

段知微拿了饭勺给每个人盛上一大碗。

袁慎己吃上一口,只觉时蔬的鲜美,咸肉的油脂香与今年新米的回甘十分搭配,各色滋味冲击着味蕾,仿佛拥抱了一整个明媚的春日。

他中午在大明宫吃过饭,尚食局端出了各色山珍海味,可袁慎己觉得,都不如在这方小小的食肆里头的、段知微端出的这碗菜饭。

吃完饭,众人开始叽叽喳喳问袁慎己,圣人的宫中为千秋节预备了什么节目?

袁慎己耐心讲,圣人会在花萼楼宴请群臣,届时会有绳技表演,掖庭美人从高空绳索两端蹑足而上,从底下看如同裙摆飘飘的飞仙。

驯兽苑则有舞马表演,一百匹白马身佩珠玉金银,年轻的乐工会在马间击鼓奏乐。

他讲得详细,大家都屏息听着,说到“东瀛献了位自竹子间而生的美人”时,段知微喝水差点呛着。

而后她接过话头,给大家讲起了《竹取物语》的故事。

一位老翁自竹子间发现一位拇指大小的女婴儿,便把她带回了家,取名辉月姬。

这故事十分有趣,当讲到月宫的使者来人间接公主回月亮中去时,小狼问一句:“嫦娥啊?”

段知微去薅他圆滚滚的脑袋:“不错不错有进步,嫦娥都知道了。”

他现在说话还有些期期艾艾:“娘子我的脑袋”

蒲桃还嚷着问辉月姬上了月宫以后的故事,被段大娘赶回去睡觉:“都什么时辰了,不管什么故事,明儿再听!”

段知微跟袁慎己回到房间,他脸色还是有些凝重,段知微只好安抚道:“行了我的好都尉,你还觉得有哪儿不对劲,明儿自己去金吾卫请个一天假,把事情探查一遍,好让你自己放心。”

袁慎己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他想起突厥无端送来的那些风灯,应当还在珍宝阁中藏着。

段知微叹气:“哎,可惜我是无缘见到圣人的珍宝阁是何样子了。”

袁慎己想了一回:“不如你随我去?”

“别了,大明宫哪里是我想进就能进的?”

两人说着闲话,很快熄了灯睡着了。

深夜,鸿胪寺。

突厥使团的房中,传来一个清亮好听的女声:“都准备好了吗?”

一个平平无奇的郎君跪在她面前:“回禀主君,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待千秋夜宴当日到来,将这繁华长安吞没成一片火海。”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风灯里的秘密就是这个……

延平门下,无数黑骑自远处驰来,金吾卫分列在两侧,长戟陌刀寒芒如雪,城楼上大鼓声声擂响。

千秋节在即,各国使团带着随从鱼贯而入。长安百姓围在四周,偷摸往门口瞧,很快一队骆驼披金挂彩的进来,波斯使臣长相英俊,深目高鼻,一身红袍绣满金色花朵,四周随行的舞姬向四周抛洒玫瑰花瓣;大食的骏马都妆点了绿松石,领队的胡女美貌惊人,斜坐在马背上朝人们打招呼。

各大食肆爆满,除了闻风而来的胡商,不少人从扬州、沙州等地远道而来,专门来参加这盛大的万国灯宴。

段知微实在忙不过来,又雇了三个月作人帮忙洗洗刷刷。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把烟火与喧嚣晕染开来,食客们谈笑、推杯换盏,有个吐蕃汉子几杯烈酒下肚,非拉人跟他掰腕子。

段知微忙冒了烟,还要出来阻止醉酒的食客,正是头大之时,看到袁慎己回来,赶忙去找他求助他:“可算是回来了,那人闹事儿了呢,靠你了。”

那吐蕃汉子长得虎背熊腰,臂膀上纹一个凶狠的狼刺青,他拎一壶酒在食肆里头到处挑衅,转了一圈,见没人搭理,把目光放到了门口。

袁慎己靠在门上,一身金吾卫甲胄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光,吐蕃人大步流星朝着他走:“久闻长安武将勇猛,这位军爷,可否与小人比划比划,旁的不比,我们就比掰腕子。”

袁慎己剑眉微挑,也不答话,先低头看向段知微,后者无奈道:“赶紧比吧,然后把这家伙赶出去,这不是影响人做生意嘛。”

他这才卸了佩刀,挽起了袖子。

整个食肆都对后厨烤着的炙羊排没有了兴趣,全部凑过来瞧,听闻袁都尉在跟一吐蕃人在比划,不少宣阳坊居民也凑了来看热闹。

搞得段知微想拿个盆儿收点门票钱。

两人面对面站到一空桌边上,周围人围了几圈,够着脖子在瞧。

吐蕃人率先伸出右手,他的手粗糙宽大满是茧子,上头还有争斗纷争留下的各种刀痕,看上去是个狠人。

袁慎己丝毫不慌,只将自己的手也伸过去,他暗自忖度一下,便将对方实力摸了个**成。

随着“开始”的哨声一响,那吐蕃人立刻大吼一声,将全身的蛮力压到右手上。

他的手臂青筋暴起,脸也涨得通红,汗水如雨一般从额头滑落下来,反观对面的袁慎己却纹丝不动,手臂如磐石扎根于案上一点儿不动。

听到周围人的窃笑,吐蕃人更加愤怒,如同荒原上的野兽狠狠咆哮几声,想使诈换巧劲儿,被对方顺势猛地一压。

吐蕃人的手臂一下砸到桌上,震得周围碗筷都跳了一下。

震天喝彩声如同潮水从周围涌了过来,大家都在为袁慎己叫好,那吐蕃人输了比赛,倒也坦诚,跟着周围人一起哈哈大笑,又倒一碗烈酒给袁慎己:“不愧是长安的武将,我心悦诚服。”

他率先干了一大碗,袁慎己接过也一饮而尽。

段知微笑着靠在一边摇摇头。

这场比试虽由挑衅开头,结尾倒是滚烫鲜活,段知微便不与这帮醉鬼计较了。

过了午时,食客们都渐渐散了,段知微嫌弃袁慎己身上一股儿烈酒味,要拉他去井边洗漱一下,被他迟疑着抓住手。

“怎么了?”她问道。

袁慎己把她拉进自己房中,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

“又带了什么礼物回来?”段知微笑着接过。

这位武将有时候说话没那么风情,送礼物倒是大方,什么衔枝鸳鸯簪、鎏金卷纹臂钏,像进货一样往家里捧。

袁慎己看她误会了,刚要提醒,段知微已经手快将盒子打开。

里头突然蹿起一阵蓝色火焰。

而后一个小骷髅妖怪,头顶着个胡麻叶子,从盒子里探出头,怯怯道:“这位娘子,日安。”

段知微对待可爱的妖怪是一种态度,比如憨态可掬的磨喝乐娃娃、比如胖嘟嘟的熊猫阿滚,也勉强包括了已经胖成一个煤气罐罐的金华猫。

对待长相可怕的妖怪是另一种态度,比如无头的飞头蛮、偷孩子的鬼车鸟,以及这个缩小版的白骨精。

于是段知微尖叫一声,手中的木盒子滑落,小骨妖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转体以后掉在床垫上。

它在床垫上趴了一会儿,接着挣扎着站起来转了一圈儿:“怎么白天也有星星啊。”

而后又倒在了床垫上。

段知微问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

袁慎己解释道:“不是你听我解释。”

他实在对突厥进献的珍宝不放心,偏巧今日是内府局入珍宝阁清点宝物的日子,需金吾陪同,袁慎己寻了个由头亲自陪同,跟着大总管一起穿过三重玄铁门,进了珍宝阁。

总管对突厥这十来个不值钱的风灯一

点儿兴趣都没有,他的关注点都在打理波斯送来的各色宝石,那些都是贵妃的挚爱。

这正好遂了袁慎己的心愿,他偷偷将手探进风灯中,里里外外检查了一大圈。

没有异常。

不过想来也是,进入珍宝阁的贡品都受到了严格的检查。

他把风灯放下,转身欲走,风灯里一道儿暗芒趁机窜入他腰间蹀躞带内侧,袁慎己没有发觉,又跟着大总管一道儿出去了。

待出了大明宫回到官署,袁慎己被左中郎将拉去校场一番比试,只好脱了官袍与佩刀放在值班房内,当然还有蹀躞带。

小骨妖终于从风灯里逃出来,欢呼一声正欲跑走,结果看到房内食案上摆的五香糕。

它饿得骨节乱颤,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拿起五香糕就啃:“三百年啦,我都饿了三百年啦!”

那糕还是昨天的,已经微微风干,小骨妖抱着糕啃,崩掉了一颗牙。被比试完回房换衣袍的袁慎己当场抓住,又暂时不知道怎么处理,给带了回来。

那小骷髅还趴在床垫上,段知微疑心它昏了过去,凑过去小心一看,听到一阵微微鼾声,原来是睡着了。

“这是什么呀,要怎么处理?”段知微问道。

袁慎己也不知道。他疑心这小妖怪是从珍宝阁走丢的物件,但是不能光明正大的报送上去,毕竟他为何去珍宝阁检查突厥的东西,这事儿不好细说。

难道说是除夕的一个预言?还是说他袁慎己值守边关多年,对突厥有私怨?

好像都不行,他只能把小骨妖带回来了。

段知微也很为难,突厥就算有什么坏心思,难道就用这小比噶让“长安完了”吗?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段知微把之前金华猫睡得笼子搬了过来,然后将昏昏欲睡的小骨妖轻轻放进去。

“只能先这样了。”她耸耸肩。

对于家中新来的这个小妖怪,小狼和蒲桃觉得很好奇,这个小骷髅初看吓人,仔细一看还是挺可爱的。

长得小巧玲珑,周身骨头由羊脂玉做成,泛着柔和的光泽,两个眼窝里飘着一颗像星星的小光点。

此刻它捧着小茶盖儿,里头装着桂花蜂蜜水喝得开心,头上的胡麻叶子竖着一晃一晃的,不过刚过了嘴就漏出来,全部撒在了笼子里。

蒲桃好奇道:“你这样能吃饱吗?”

小骨妖脑袋上的胡麻叶子立刻垮塌下来,它沮丧道:“不能,只能尝个味儿。”

两个孩子赶忙安慰它。

段大娘悄悄过来跟段知微捣鬼:“这妖怪真要放我们这啊,那捉妖司律令老是来吃饭不给钱,你给他送过去不就得了。”

主要这妖怪的来历不太好说段知微道:“很可能是从圣人珍宝库中溜出来的妖怪。”

别回头定了袁慎己偷窃之罪。

总而言之也快宵禁了,只能明儿再说,众人吃一回晚饭各自回了房,今日白天实在是忙,因此每个人都是刚躺下便睡了过去。

小骨妖两只手扒拉在笼子上,把头偷偷探出去:“有人吗?”

没人应答。

它又问道:“都睡了吗?”

还是没人回答。

“嘻嘻,既然没人,那就不要怪我了。”小骨妖眼窝里两颗小星星闪烁一下,变成两搓幽蓝小火苗。

笼子上的锁应声滑落,它大摇大摇走到后院柴垛,而后从嘴里喷出一小口火来:“我要让这长安,变成个巨大的火炉!”

它像萨满巫师一样朝着天空伸出双手,结果等了半天预想的火焰没有起来。

这火苗实在是小,前两天又下了雨,根本燃不起湿漉漉的柴垛。它左看右看,去捡了片树叶蹲在柴垛边玩命地扇,扇到手都酸了,那柴垛终于燃了点烟出来。

璃波白日装镇纸装的有些烦闷,化成五色鱼模样,扇着尾鳍在空气中飘荡,飘到后院看到柴垛冒了点烟。

秉承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原则,璃波一大口水喷到柴垛上,而后它又飘走了。

小骨妖本就被黑烟熏成了一坨烤糊的黑芝麻团子,现在又被喷一身带着鱼腥气的水,头上还沾了鱼鳞。

“呕。”它呸了几声,气急败坏地扔了手上树叶。

灶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小骨妖攀着柱子爬上房梁,对着灶台上泡着黄豆的铁锅露出个阴森的笑容。

“我要在里面放上”它沙哑开口,被同样攀到柱子上进来偷鱼吃的金华猫一巴掌拍进面缸。

金华猫今日偷喝了三勒浆,整只大胖猫都是醉醺醺的状态,它抬抬爪子:“我刚刚是不是踩着蟑螂了?”

“算了。”金华猫打个哈欠,晃荡下尾巴转身跑了。

“可恶!”小骨妖被面粉糊成个面偶,一边艰难爬出来,而后在铁锅里撒下不知名粉末:“我要你们所有人饮下这腐骨粉,然后……哈哈哈哈哈!”

它狂笑着从灶房出来,被自己笑呛着,咳嗽了几声,而后腰间玉做的肋骨掉下来。

小骨妖:“”

金华猫偷吃完了段知微藏在酱缸里的腌咸鱼,那鱼腌的有点老,卡了它的牙缝。

正好地上一块白色的东西被月华照得盈盈发光。

“哎呦?磨牙棒?”金华把那块肋骨叼起来,三两下跳上院墙,一溜烟跑走了。

“站住!”小骨妖扶着腰,吭哧吭哧去追,结果连第一道台阶没爬得上去。

它急得原地蹦跳几下,声音都带上哭腔:“把我的肋骨还给我!”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倒霉的小骨妖完美的……

当晨光初破,坊市开门,段家食肆门口大铁锅里的油香气混着初春寒气一起卷到两条街外。

几个赶早的小官员好奇凑过来排队:“段家娘子,今日又是什么新鲜吃食?”

锅里的生煎包滋滋作响,很快包子底泛起一层焦香的金边,她舀勺淀粉水往锅里泼,白热气腾空升起来。

段知微爽朗开口:“这叫生煎包,滋味不错的,几位郎君来一份吗?”

锅里水汽渐收,段知微掀了盖子麻利撒些芝麻葱花,从锅里铲出一盘子生煎包,底下煎得焦黄酥脆,再配一碟子陈醋。

“要豕肉的还是荠菜的?还有鲜虾仁的,但要多五个子儿我这也没办法,开春了,河虾价贵嘛。”

初春天气渐暖,阳光明媚,连带着食肆生意都好起来,后院的灶台边,阿盘拿个长勺,看着豆浆的火。

小骨妖蹲在笼子里阴恻恻看着,那锅咕噜噜冒泡的豆浆里头加了它特别研制的腐骨粉,只要被人喝上一口

很快一大锅豆浆煮好被阿盘端到前屋去,小骨妖躬着身子悄悄跟在她脚边上。

一碗鲜浓味美的豆浆上了桌,这是它毁灭长安的第一步。

第一个吃上朝食的是临街的赵郎中,他几乎雷打不动的来段家食肆吃朝食,他先咬上一口生煎包,又饮一口豆浆,而后震惊道:“这这是。”

“来了。”小骨妖眼睛里冒出一束寒芒。

“赵神医你怎么了?”段大娘第一个发现他的异常,赶忙大步走过来。

“你们这个豆浆”赵郎中手抖上三抖。

段知微也察觉不对,赶忙走过来:“豆浆怎么了?”

“这豆浆是加了陈年的壮骨粉吧,老夫现在觉得热血上涌啊。”

食肆众人愣住。

赵郎中满面红光,激动地赞扬道:“你家这豆浆真不错。”他从食案边站起来,原本抖着的腿也不抖了,精神昂扬的大步走了一圈:“老夫的老寒腿也不抖了!”

赵郎中为人和善,医术也精湛,宣阳坊的居民既敬重他,又信任他,听这么一宣传,纷纷跑过来打豆浆。

“哎,不要挤,一个个来,都有的!”段大娘乐开了花,手臂上的轻纱披帛轻轻一甩,兴奋跑过去收钱了。

躲在门缝里的小骨妖当场

石化。

段知微看到拥挤来的人群也懵了,疑惑问阿盘:“我没往里头加东西啊?”

望着蜂拥而至的食客,小骨妖气得眼里的火都变成了绛紫色,它的肋骨终于被醒了酒的金华猫还回来,满身都是金华的口水味,它扭了扭腰,哼一声转身走了。

小骨妖不再理会在食肆门口大排长队的人群,它决定启动别的计划。

金华猫昨晚偷吃腌鱼干,今早就被逮住挨了好大一通训。

这会儿它头上包一块靛青碎花的头巾,蹲在后院用两只前爪扶着筛箩,一边嘀嘀咕咕,一边筛面粉:

“想我这伟大的金华猫妖,在大隋是能左右王室的存在,现在只能在这后院里头筛面粉,哎。”

小骨妖本来最怕它,想绕着走,听到“左右王室”这几个字停住脚步。

或许这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大肥猫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

金华猫叨叨了半日,那面粉如细雪飘在空中,它鼻子突然有些发痒。

“阿嚏~”金华突然打了个喷嚏,额上的头巾滑下来蒙住了眼睛。

“我看不见了,天黑了,我失明了!”它惊慌转一圈,尾巴碰翻了筛箩,漫天面粉如同白雾把它吞了进去。

蒲桃闻声赶来时,金华猫已经成了个“面猫”,浑身都是面粉,只剩一双黑色的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小骨妖想:“还是算了吧”

它溜达到前厅,正巧遇到泥瓦匠背着包进了段家食肆,段大娘赶忙去给他倒上一杯水:“可算来了,前天刮了场大风,把屋瓦掀下来好几块,差点就砸到人了。”

砸到人?小骨妖耳朵动了动。

泥瓦匠搭了个梯子,麻溜爬到屋顶上,很快把破旧的地方补好了。

段大娘跟泥瓦匠闲聊几句,而后把钱给了人家。

小骨妖露出了阴测测的笑。

趁着梯子还没收回去,它顺着梯子一溜烟的爬上去,而后贴着屋脊慢慢走,又挑了一块顺眼的瓦砖。

它伸出手,很快金亮色的咒符从它指尖传到瓦砖上,只是屋顶风大,小骨妖刻下的咒文像一手狗爬的纹路。

它不太满意,盯着瞧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放弃:“算了算了,反正给这块砖沾上了霉运。”

小骨妖拍拍手上的灰尘,转身想下楼。

梯子已经被段大娘搬回后院去了。

小骨妖:“”

没有人来救它,只有一阵夹着砂砾的春风把它吹迷了眼。

它在屋檐上蹲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最终决定铤而走险顺着房檐边缘滑下去。

滑到一半的时候,一片被风刮上来的叶子毫不客气的拍到它的脸上,小骨妖吓得两手一松,顺着瓦楞咕噜噜滑下来,最后“扑通”一声掉进一锅汤里。

有食客点名要吃川椒风味的暖锅,段知微刚把锅底备好,准备从灶房里搬出去,不想一个不明物体掉了进去,汤汁四溅,她吓了一跳,赶忙把锅子放到地上。

所幸那汤还没煮开,是冷的。

小骨妖四仰八叉飘在暖锅里,额头沾了几颗川椒壳。

“咕噜噜。”它双臂在汤里扑棱出三尺高的水花,又连喝了好几口汤底,被辣得眼泪汪汪。

段知微终于反应了过来,赶忙把它从锅里捞出来,她看上去很担心:“没事吧。”

蒲桃刚把金华猫洗干净,进来一看接过小骨妖:“娘子,你忙去吧,我去给它洗洗。”

段知微不太放心:“这锅里的猪油难洗,你记得用澡豆给它多搓洗几遍。”

蒲桃应了一声,托着一直打喷嚏的小骨妖进了后院。

碰巧朱娘来找她玩,两人蹲在井边给认了命的小骨妖反复搓洗了好几遍,才把它身上浓烈呛人的川椒味儿洗干净了。

朱娘看着重新光洁如玉的小骨妖,玩心大起,对着蒲桃提起建议来:“不如我们给它好生装扮一番怎么样,我记得你那里还有给磨喝乐娃娃缝制的衣裳。”

蒲桃七夕得了个真正的磨喝乐娃娃,开心得不知怎么好,一会儿求你一会儿求他,捡了了不少碎布料子给娃娃缝了许多漂亮的衣裳。

小骨妖还沉浸在川椒的刺激下,晕头转向的随便她们摆弄,很快她们给小骨妖穿上件银红的短襦,墨绿的长裙,又配上姜黄的披帛。

两人还觉得不够,去屋外摘了朵海棠花别在小骨妖头顶的胡麻叶子上,又拿了段大娘的粉盒、胭脂和眉黛。

“好看啊!”“好可爱!”

蒲桃和朱娘两个人拍着手赞扬道,把小骨妖夸得不好意思起来。

“真的好看吗?”它不确定的问道。

“真的真的特别好看!”两人热烈捧场。

它扶了扶头顶沉甸甸的花,突然觉得这个灰色的长安好像有点亮堂起来,头顶的太阳明亮,春日里新发的柳条在风中扫着暖融融的光。

蒲桃把它小心捧在手心,去给段知微炫耀:“娘子娘子,你看小骨是不是特别的可爱。”

段知微正忙着将切成细条的菌子滑进油锅,听见蒲桃呼唤扭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铲子差点掉下去。

那小骨妖乖巧坐在蒲桃掌心,怪不好意思地拿手挠挠头:“真的好看吗?”

它光洁的两个眼骷髅上歪歪扭扭画了两道比毛毛虫还难看的眉毛,脸颊铺着大红胭脂,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

总体来讲,段知微觉得它有点像被水草绊了脚的绿头鸭。

她憋了三回才把想狠狠大笑的意愿憋了回去,只点点头:“不错,还挺好看。”

蒲桃和朱娘欢呼一声,抱着小骨妖出门玩去了。

到了晌午,袁慎己也回来了,他对小骨妖还是充满疑虑,但是在看到那张花花绿绿的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噗嗤”笑了。

段知微端着午食上桌,偷偷用手肘捣他的腰:“别笑,伤人自尊。”

他赶紧重新换上一幅冷肃的表情。

今日午饭是春卷和春笋菌菇酱拌面,春笋和菌菇都是刚摘的,十分新鲜,那红亮酱汁得先煸炒出油,再倒入菌菇进去收汤,油润的浓酱包裹了每一根饱满的面条。

每个人分到一大碗,小骨妖也得了一小碟。

它惊喜道:“也有我的吗?”

段知微笑着给大家盛汤:“当然有你的了,尝尝吧。”

小骨妖有些激动,这热乎的面包含了菌菇的浓鲜,吃上一口,它觉得整个人都暖呼呼起来。

再咬一口春卷,刚从油锅出来的春卷烫嘴,它吹两口气,再小心咬一口,酥皮“咔嚓”一声碎了,露出翡翠色的内馅,里头是切碎的豆干、香菇丁、笋丁和荠菜。

再沾点山椒油和香醋,春日的鲜美滋味在嘴巴里打转。

小骨妖吃完午食,觉得整只妖都得到了升华,它仍旧穿着那身华丽的襦裙,跌跌撞撞站到了食肆屋檐下。

整个春日的鲜美都被段知微包裹到了中午的美食里,现在它站在门槛上,望向食肆外,只觉心情舒畅。

正是草长莺飞、风和日丽的三月,长安那么美好,那么鲜活,有妇人牵着牙牙学语的孩子从门口走过,银铃般的笑声传进小骨妖的耳朵。

“我是因为什么,才要毁灭长安的?”它感受到了一点儿困惑。

一阵暖洋洋的春风拂过它的脸庞。

“好舒服啊。”它张开双臂,迎接这美好的暖风,双眼也享受地眯了起来。

这阵春风除了吹过它,还吹向了檐角的铃铛,以及吹松了屋檐上的砖瓦。

那片早上被它“关照”过的瓦片,“嗖”一声砸下来,不偏不倚地压到了它的身上。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快乐的食肆日常去青……

千秋节即将来临,今年的庆典有三天夜游灯会,长安人民已经处在了极度兴奋的状态里,只待明日戌时的更鼓撞破暮色,东西两市便会点燃三百多架灯山,那时将会都民仕女、罗绮如云,一夜星光鱼龙舞。

而当民众在长安城中兴奋奔忙时,大明宫中、太液

池畔已经亮起三千盏明灯,宫女们捧着银壶有秩序的在池畔穿梭。

大秦幻术师在台间升起月轮,红衣舞女铺展霓裳如霞,乐坊的鼓声震天响,一对瑞狮在丹墀前腾空几丈,随乐而舞。

圣人还未驾临,使臣们已经各自推杯换盏起来,赤霞色的葡萄美酒香飘散在空气中。

突厥使臣死死盯着台上腰束金玲的雪肤舞女,可他的神情却十分紧绷,他低声问坐在一旁的女人:“全部都准备好了吗?”

女人妩媚一笑:“自然万无一失。”

礼部官员就位,高唱一句:“使臣献瑞!”

波斯献上的整块紫晶、吐蕃的精美氆氇,各国进献的珍宝都闪着烁烁光华与之相比,突厥那十几盏风灯看上去是那么的平平无奇,尤其是当水阁后飘出千盏花灯,在灯影交错间,那白色的风灯便更加的泯然其间。

女人盯着那风灯,自信笑道:“阴山骨妖只怕很快就要觉醒了。”

见使者不信,她不动声色地将手臂藏到食案后头,而后轻轻地摇了摇手上的金铃铛。

风灯毫无反应。

女人有些慌起来,但是她不死心,又用力晃了几下手腕。

风灯仍然毫无动静。

她自信的笑容僵在脸上。

另一边,食肆里里外外挤满了食客,众人已经忙得脚不沾地。

已是阳春三月,去曲江、乐游原以及各色寺庙踏青的长安人多了起来,段知微趁机推出了长安欢乐游套餐。

首当其冲的便是艾糕和青团,那艾草香混着豆沙和咸蛋黄肉松十分诱人,青团皮子上的艾草丝香气浓郁,当青团皮子裂开刹那,油润的咸蛋黄混着鲜香肉松一起涌出来,那真是一等一的美味。

只不过肉松这种蓬松出绒的美味吃食只有段知微会做,咸蛋黄肉松馅的青团更是全城只此一家,因此食客们都要提前预订,来晚了都抢不到。

许多袁慎己的同僚都特意托请他,让袁夫人多留两份。

眼下灶房飘出艾草浓郁又黏腻的香气,段知微打开蒸笼,里头掀起了半尺高的白热雾气,笼屉卧十来只碧玉色的艾草团子。

小骨妖踮脚站在小狼头顶,跟在段知微身后帮忙,或者说是添乱。

“记得这肉松先撕成丝状,再用擀面杖来回擀,最后轻轻敲打一阵儿就能出绒了。”段知微在旁边教了两人一会儿,便把灶房交给了他们,自己去后院洗艾草去了。

小骨妖从小狼头顶跳下来,两人一起推着擀面杖干活,小骨妖突然玩心大起,站在擀面杖上耍起杂技来,小狼被逗得哈哈大笑。

段知微忙完回来,一大碗肉松还是肉块的形状,小狼羞愧低下头:“不怪阿骨是我”

“算了算了,这些回来弄也来得及。”段知微蹲下帮他理理头发,小狼的头发重新长出来一点,因为是短卷发,现在像个爆炸的云朵横在脑袋上,出门就被盯着看。

只能戴个帽子遮丑。

见小狼戴好了帽子,段知微拉着他和小骨妖出门:“马车在外头等着了,我们现在就出发,也去踏踏青。”

三月春光明媚,青龙寺的山阶染上新绿,满林子的樱树像被泼了色泽浓郁的胭脂,粉白花瓣扑簌簌地落,放生池也满是碎樱。

游人如织,幸好袁慎己起了个大早来占位,众人这才能在一棵樱花树下铺好毡帐,赏起春日美景来。

段知微准备了各色蜜饯、青团、艾糕铺了一地,又花了大钱从波斯胡商手上买了一壶三勒浆。

金华猫和小骨妖两只都喝得醉醺醺,往食案上一站,一手托着酒杯,一手晃荡着,就着远处琴师的琵琶声,跳起胡璇舞来。

尤其是小骨妖,它今日被蒲桃套了一身茜草色的罗裙,头顶插满樱花,东倒西歪扭动的姿态特别好笑。

“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日全场我买单。”

“天生我材必有用,烤羊腿子配美酒!”

众人笑得合不拢嘴,只一边鼓掌一边叫好,蒲桃和小狼捡了满地碎樱洒在它们头上,为这支有趣的胡璇增色。

小狼喝多了酪浆,要去溷厕,他站起来顺道把还在饮酒的小骨妖一起给抱走了。

段大娘笑道:“小狼倒是喜欢这个小妖怪。”

“可不是嘛。”段知微饮一口三勒浆:“偷偷在衫子里缝了个暗袋,装了好多杏仁酥回房两人分着吃。”

这边小狼去完溷厕,带着小骨妖回头,长安却突然下起了雨。

不是大雨,是那种舒适的绵绵春雨,但是小狼仍旧把小骨妖塞进青布衫里,躲在廊下看放生池的水慢慢涨起来。

小骨妖看看雨,又抬头看看他:“雨不大啊,我们回去吧。”

它还想喝三勒浆。

小狼紧张地说:“下雨了,你会不会生锈啊?”

它是玉做的骨头,又不是铁,小骨妖站在他帽子上轻轻跺下脚,而后道一句:“笨小狼,铁和玉都分不清,我可是上好的羊脂玉”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警惕道:“有人。”

很快一只流浪狗跑了过来。

小骨妖都准备好拿起肋骨当武器了,看到是狗放松了下来。

“应该是我多心了。”它这么想着。

见雨停了,小狼带着小骨妖匆匆回去了。

放生池后的假山中,几个黑袍人鬼鬼祟祟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是他吗?那双眼睛可真像啊。”

“根据东市那奴隶主的口供,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那你继续盯着,我回鸿胪寺向丞相报告。”

待两人赶回樱花林,众人已经收拾好了残羹冷炙,段知微远远看到两人跑回来笑道:“可算回来了,还当你们迷路了,趁雨停了早些回去,马上便是千秋灯会了,我们也去赁个摊子,明晚去灯市摆摊。”

小狼抱着小骨妖快速跑来,跟着大家一起上了马车,小骨妖最后望一眼青龙寺,那琉璃瓦上闪烁着一缕将熄未熄的霞光。

回了食肆,众人短暂梳洗休息了一下,都围坐到一起讨论明晚灯市要摆的摊子。

“我想要冰糖葫芦摊儿!”蒲桃率先提起,她最爱的便是冰糖葫芦,糖衣晶莹剔透,咬一口山楂的酸味和糖的甜味交织一起,十分好吃。

“好主意。”段知微点点头:“但是春天买不到山楂,所以这个建议不采纳。”

小狼说话结结巴巴:“那那烤驼峰签子?”

“烤驼峰签子,那是什么东西?”众人惊讶问道。

见众人都在看他,小狼红了脸,结结巴巴解释道:“我在被带到长安的路上,被好心的胡商给过一块,烤驼峰”

段知微好像也在集市见过,是类似胸口油的吃食,在烤盘上烤出许多油脂来,膻味很浓,长安人应该不喜欢,所以也不行。

“糯米团子?刚出炉的胡饼?”

一番讨论之后,段知微最终决定摆个糖画摊子,她会画一些简单的蝴蝶、金鱼和猫咪。

摊子的事情定下来,大家有了分工,纷纷散了,去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段知微到灶房里熬煮糖块,袁慎己打了帘儿进来:“需要我帮忙吗?”

后者立即把长勺塞进他手里:“靠你了。”

熬糖是件很辛苦的事情,袁慎己力气大,对他来说搅拌糖液倒不是很麻烦。

段知微靠在他肩膀问道:“千秋灯会那日你要上值吗?”

他摇摇头,帮她把耳边凌乱发丝整理一下:“灯会的时候我想要多陪陪你。还记得去年上元吗?”

段知微笑了,而后大方拍他的肩膀:“当然记得了,去年上元日你向我表白的嘛。”

袁慎己也笑了。他希望每年灯会都能跟自己的妻子一起欣赏。

小骨妖在后院跟着蒲桃小狼和金华猫准备果脯碎,四人认真准备了一会儿,又开始打闹起来。

在房间里的阿盘赶忙要出来制止,四个人站成一排,满头满脸的果脯碎片,乖乖挨训。

“你们四个不能再一起干活了,别把食肆的屋顶给掀了。”阿盘叉腰教育道。

“算了由他们去吧,小孩子家家的打打闹闹也属正常。”段大娘今日倒是很开明,只叮嘱道:“只一点,不能再浪费粮食了,你看你这满头的果脯碎。”

她拿着湿帕子给几人擦擦脸。

等大人走了,几个人又蹲在那看起蚂蚁搬运果脯碎,先是一只侦查蚁发现了大量拌着蜜糖的果脯碎,赶忙转身去通知大部队。

金华建议道:“把果脯挪走,让它失去大军的信任。”

小骨妖拍拍它的肩膀:“你怎么比我还狠。”

它正站在小狼的肩膀看得开心,却突然感受到身体一阵怨气冲向外面,小骨妖赶紧捂住了胸口。

几人发现不对,都担忧地看它:“阿骨你没事吧?要不要去歇会。”

小骨妖看着大家担心的脸庞,摇了摇头:“我没事。”

它觉得存在身体里那些恶意的、凶猛的怨念渐渐在向外头消散,只剩下一些温暖的、明亮的、像桂花蜜一样甜甜的东西。

另一边,突厥的女巫在房中念了半日咒,蓦地睁眼:“不好,我感觉阴山骨妖的怨愤在消散。”

“我们必须立刻找到它。”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千秋灯会月上柳梢头,……

暮鼓的余音未散,长安城的大小灯笼便如夜空星子般次第亮起来,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了花灯,有那富贵人家门口放置了燃灯树,足有两丈高,引得一群人围观。

段家食肆门口的灯笼做了个粽子形状,袁慎己搬了个梯子特意挂上,身上甲胄被暖光映得透红。

段知微把食车推出来,仰头看他挂好灯笼:“走吧,大家都在等着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水蓝色团花襦裙,戴着他送的那只莹珠簪,那张清秀的脸此刻在灯下惊人的漂亮,簪子上坠着的珍珠从她耳边滑下来,抚在莹白的面颊上,跟那双含着秋水的眸子一样亮。

袁慎己看痴了一瞬,他从梯子上下来,走近,低头吻在她擦了口脂的唇上。

段知微红着脸捶打他肩膀,珍珠坠着的流苏胡乱晃荡起来。

食肆里头小骨妖趴在小狼叠绡帽上,看看你又看看他,眼窝里两簇星星困惑地明灭一下:“他们怎么又在抱着互啃?我撞见好几次了。”

金华猫双爪抱臂,看上去非常无语:“正常,习惯就好,谁来做个英勇的武士去将他们两分开?再不走,灯会都要开始了。”

金吾驰禁,开市燃灯。整个灯市已经恍若浩荡星河,人头攒动,西市口放了个琉璃灯山,引水成帘。

拥挤道路边早早摆了无数食摊儿,多以粉果儿、面茧子为主,也有烤羊肉串儿和古楼子的,青烟伴着灯火往天幕上窜,昏黄油光里漂起肉香。

段知微选了个极亮的灯轮前头把食车停好,琥珀色的糖浆在铜锅里咕噜噜冒着泡儿,甜腻的香飘在空气里,她把提前做的几个糖画儿竖起来。

金鱼画得最巧儿,晶莹的鳞片,灵动的鱼尾儿,两粒黑芝麻滚进去当眼睛。

很快吸引了不少小童拽着阿娘的裙摆说要买。

“小娘子喜欢什么样的。”段知微笑得亲切,弯腰问道。

“我想要一个小兔子的。”

“好勒。”段知微手腕子一转,糖丝儿勾出毛茸茸的尾巴,三笔两划的绘出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她身边已经围了一群好奇路人,都赞叹道:“这是广寒宫的玉兔逃到这凡间的灯会上了吧。”

一锅儿糖浆很快被绘成画卖完,食肆众人虽然都围在一边儿帮忙,心思早就飞到热闹百戏棚子里去了,里头正演一出《踏摇娘》

“等等。”

段知微收摊儿前给自家人每人一个糖画儿,金华猫和璃波是金鱼儿的,小狼和蒲桃是小兔子的,给金华和小骨妖特别画了一个猫咪头,一个小骨头。

大家拿着糖画儿,一起逛去了。

傩戏摊儿边上,一整片傩面儿挂在枣木架上,风吹过,满架面具随风儿晃,蒲桃省吃俭用存了一个月的铜钱就为了今天,上去就要一个青面獠牙的夜叉面具。

小狼选了个笑面狐狸,只没有金华猫和小骨妖能戴得上的,两小只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

摊主是个中年大娘,她的箱子里还有几个未完成的面具,眼下正拿着羊毫笔给面具绘羽纹。

段知微问道:“大娘,请问能现订吗?给我们家这两个孩子做一份,可以加钱。”

最后金华猫得了个老虎面具,那大娘手巧,斜着串两根绳挂在它耳朵上,小骨妖得了个拳头大小的面具,绘着玉兔,上头有两个长长耳朵,戴着怪可爱的。

这下大家都有面具了,心满意足地满百戏棚子走,百戏棚那儿人流如潮,一下子把人冲散了。

段知微被人群淹没的一瞬间冲着大家喊道:“回头去食车那里集合。”

她戴着个天狗面具,那面具用香樟雕刻,戴着还有些重,她额头沁出些汗来。

百戏棚子里传来嘈杂音乐,只听得一声哀怨的“踏谣和来,踏谣娘苦和来!”

段知微已经无暇再听,她只想把被冲散的家人们都找到。

耍杂技的地方人也不少,吐火、跃弄,什么都有,有胡人站在彩色毛毡子上表演吐五色水,迎来一群叫好声。

又一阵拥挤人潮挤过来,段知微赶忙伸出双手去挡,却突然被冲出来的一个高大男人护住,而后握紧了她的手,往北边人群稀少的地方带。

那人戴着开山将的面具,火焰长眉,头长白角,极其可怖,他又生得高大,看上去很有些凶神恶煞的意味,导致对面走过的人看到他都避着走。

段知微却丝毫不慌,她甚至觉得有些好笑,那人指节粗大,手掌粗粝,还有一条长刀疤。

段知微挠了挠他的手心,后者立刻转头望她一眼,又把她往人流稀疏的北街带。

“这位郎君万万不可,我夫君是金吾卫,小心他的陌刀砍了你的脑袋。”她懒洋洋说着俏皮话,又放心跟他走。

到了北街一处小巷,趁四周没人,她垫脚去掀他的面具,露出袁慎己那张英俊粗犷的面孔。

他看上去颇有些无奈,低头去轻划一下她的鼻尖:“偷喝了酒?怎么净说些胡话。”

段知微叉着腰,也把面具摘下来,她闷得有些久,脸上有些红扑扑的:“”谁让我那金吾卫丈夫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袁慎己从袍子里拿出个精致盒子递给她:“我去买这个了。”

“什么呀?”她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只漂亮的牡丹花发簪,中间镶一圈银珠花蕊,清秀又别致。

“勉强原谅你了,快给我带上。”她笑着说。

袁慎己小心将发簪别到她发间,又在发丝间落下一个吻:“我每日去上值的时候都想,若我是你头上一珠缠花,不用离开,那该多好。”

段知微听到自己心脏在这僻静巷子里砰砰直跳,而后她跌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中。

袁慎己下巴轻轻抵在她头上:

“那年凉州风雪漫天,原该迷了我的眼,可我在雪中见你的身影却是真真切切,能娶到你,是我之幸。”

段知微抬头看他,檐角的红灯笼被风晃得微微颤动,在他英挺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伸出手抱住他,头也埋进他的胸口。在这寂静的小巷子里听到彼此同频共振的心跳。

过了一会儿,巷子后墙传来男女幽会的声响,她像一只大弹簧赶忙跳了起来。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古人诚不欺我,因为晚上可以出门幽会,导致这种解了宵禁的节日,曲江边、乐游原的树林里子全部是幽会的男女。

段大娘对这种风气表示十分欣赏,并且表示她年轻时候跟情郎也这么干过。

段知微结巴着问:“这么干是不是不太好。”被老祖宗批判是封建又不懂浪漫的小朋友。

听着墙后的幽会声越来越大,她的脸一直红到耳根,赶忙拉着袁慎己的袍角要带他走。

后者一把搂住她的腰把她抱起,在她耳边道:“跑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你猜我为什么把你拉到这巷子里来?”

金吾卫熟知满长安城的街巷,这块情侣幽会圣地还是左中郎将推荐给他的。

巷子深处早早停了一辆袁府的马车,袁慎己把她抱进去,而后自己欺身而上。

这车厢里铺着西域运来的波斯地毯,座椅细心包了软缎,段知微躺着只觉非常柔软,而后她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我们还要回去呢?他们怎么办?”

如雨的吻落下,他囫囵一句:“提前跟大娘说好了,她会带孩子们回去的。”

她松一口气,很快也投入进这痴绵的吻中。

已近半夜,段大娘心知肚明自家侄女和侄女婿今天不会回来了,又不好明说,只说一句“袁府有事,两人回去了。”意图搪塞过去。

阿盘却不知其中内幕,只站起来道:“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还要段娘子来才是,左右解了宵禁,我去袁府请他们回来。”

被段大娘一把拦下。

不怪阿盘心急,眼下食肆的情景实在是怪异,她活了大几十年也没遇到过,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小狼一手抱着面具,一手握着已经舔干净只剩个棍儿的糖画,一脸懵的看着面前乌泱泱跪一地的黑袍人。

那些人与他一样,都有着墨绿色的眼睛以及棕色的卷发,无论被食肆众人怎么劝都不肯起来,只拱手道:

“殿下,老臣可算找到您了,求您跟我们回去吧,国王陛下寻了您许久,可算是寻到你了。”

那黑袍人哭得满脸是泪水,朝着小狼伸出手,小狼看一眼他,跑过去躲到阿盘身后。

那帮人又换了个方向,朝着阿盘那边斜跪下来,像跟着太阳转的向日葵。

阿盘脸颊边浮现一些青藻色的暗纹:“若你不愿意,谁都不能带走你。”

这事儿实在离奇,他们在西市玩得开心,回来就看到一群人乌泱泱跪在食肆门口,可把大家吓了一跳,今日解了宵禁,四周的邻居都没睡,大都把门窗开了个小缝,往这边偷偷摸摸的瞧。

两个主心骨都不在,段大娘只能道:“要不,你们先起来?”

没人动弹。

倒是阿盘轻拍一下小狼后背:“你让他们起来,跪在这儿多难看。”

小狼闻言乖乖照做:“你们起来。”

一群黑衣人立刻哗啦啦站了起来。

小骨妖端坐食案上,它本来疑惑地望着这一幕,又突然感受到心口一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