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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无尽看了看黑黢黢的洞口, 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那那……那我陪你一起!”

他砰地一下跳起来,死死扒着周仲羽的衣摆:“走走走走吧!”

“你怕黑?”周仲羽一挑眉。

“没没……没、才没没有!”

周仲羽发出极具嘲讽的一声冷哼,一把扯回自己的袖子,快步往身后传来光亮的洞穴走去。

“不是你真去啊?!哎哎哎你走这么快干什么,等等我——”

来不及纠结为什么周仲羽一个病秧子走得这么快,宋无尽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丝毫没有发现周仲羽轻轻勾起的唇角。

那抹势在必得的笑容稍纵即逝,很快便隐入了阴影中-

“你说什么?!”陈慕律眉头紧锁,“他们两个一起掉进结界里了?”

“少主恕罪,是属下保护不力。”

华京领队的不是旁人,正是被派来照顾宋无尽的春浅。她面露愧疚:“宋副将已经带着一队人进去找人了,但还没有什么消息。”

周叁面色平淡:“他们消失多久了?”

奉命守在周仲羽身边的周柒抿着唇:“已经三个时辰了。”

周仲羽和宋无尽是在昨夜失踪的。

幽玄草也是一种较为罕见的灵草,在成熟期时会自动展开一道护体结界隔绝外物侵扰。

结界的入口极为隐蔽,所以宋凛等人在洞穴内搜查了几个时辰都未曾找到二人的踪迹,更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周叁沉吟片刻:“时间不等人,不如大家一起合作,带上追踪符,兵分几路继续找?”

“好啊。”沉默半晌的孟长赢欣然点头,“那依周侍卫来看,该怎么分组呢?”

“孟道友想怎么分?”周叁凉凉看了他一眼,毫不退让。

孟长赢笑了:“我怎么样都可以啊,不过主子都失踪了,周侍卫怎么还和没事人一样?”

这就完全是挑事了。

跟在后头的周拾贰忍不住开口:“孟道友你说什么呢?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三番五次要针对我叁哥?”

“行了!”

陈慕律被他们搞得头疼:“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被他这么一吼,喧闹的人堆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陈慕律身上。

周叁冷哼一声:“陈少主有何高见?”

陈慕律面无表情地从储物戒中摸出了巴掌大的一块玉令:“华京最新限量款高定玉令,极品玉质,奢华享受,由二十名高级器修联合打造,为您量身定做独一无二的绝美雕花,新增青少年模式下实时监控定位功能,不要九九八,只要九十八。九十八,就能带回家。”

周叁脸上的表情罕见地空白了一瞬:“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建议贵派给周小公子配一块新玉令,报我名字打五折。”

陈慕律看都懒得看他,低头对着玉令一顿操作。很快,一个闪烁的光点出现在玉令屏幕上。

是宋无尽的坐标

“华京所有人罚俸一月,宋无尽扣三年零花钱。”陈慕律冷着脸,视线扫过众人,“非常时期,华京仙境和倾月宗所有人一同行动。崇云门想分组,我们无权干涉,先走一步。”

话毕,他撞开孟长赢的肩膀,率先走入了洞穴,华京之人紧随其后,倾月宗众人也在沈椿龄的带领下自觉地跟在后面。蔺砚亭当机立断,也带着人跟了上去。

孟长赢站在原地,看着崇云门剩下的那一小撮人,目光平静如水。

周叁面色沉了下来,只觉得青年事不关己的样子格外碍眼。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却看见孟长赢冲自己挑了挑眉,潇洒转身,消失在了洞穴中。

“叁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周柒看着他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叁慢慢松开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跟上去,他们得意多不了多久了。”-

“咱们这是在往哪里走啊?”宋无尽哆哆嗦嗦地拉着周仲羽的袖子,“你刚刚不是说有光吗?哪里有光了?”

周仲羽悄悄翻了个白眼:“我骗你的。”

宋无尽瞪大双眼,扯着他的袖子停下来:“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过分!”

“你能不能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周仲羽不为所动地拖着宋无尽一起往前走,“陈慕律和沈椿龄难道不会嫌你烦吗?”

宋无尽更生气了,使尽全身力气拉住他:“你胡说,小椿是不会嫌弃我的!他说过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那陈慕律呢?你怎么不敢说?”

周仲羽被他拖在原地,怎么拽都救不回自己的袖子,一时间气血上涌,什么伪装都忘了,直接吼了回去:“你这么蠢,谁会愿意和你当朋友?!”

嘶啦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在空旷黑暗的洞穴里回荡。宋无尽呆呆地望着自己手里的半截衣袖,嗫嚅半天没说出话来,眼泪却已经吧嗒吧嗒地打湿了衣袖。

不过打湿的是周仲羽的衣袖。

冷嗖嗖的风从断袖破口灌入,周仲羽面色惨白,熟悉的疼痛让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宋无尽泪眼朦胧地抬头,正看到周仲羽整个人靠着石墙缓缓跪倒,手护在胸前,唇色绛紫。剧烈的情绪波动之下,他的心疾犯了。

“小病秧子你怎么了?”宋无尽慌忙冲上去扶他,“虽然你话说得很难听但是你千万不能死在这里啊!”

周仲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荷包:“闭嘴……药、在……”

宋无尽抖着手拆了荷包,从里面翻出一堆大大小小的药瓶。

“咳咳咳!一颗…足矣……唔!”

宋无尽哭着把那些瓶瓶罐罐里的药都倒了出来,满满一把,直接往周仲羽嘴里塞。

被噎了个半死的周仲羽掀起眼皮,冲宋无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蠢……货!”

三个时辰,已经足够让他后悔自己轻率的决定。

他就不该把宋无尽这个白痴带进来!

继深夜与陈慕律攀谈风月之后,他的人生再一次遇上了滑铁卢。或许是华京仙境的风水与他犯冲,每一次靠近华京人,他都会变得格外不幸。

他真的感觉自己快被宋无尽这个白痴搞得精神衰弱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吗?还能走吗?”

周仲羽疲惫地闭上眼,企图逃避。

可惜,宋无尽还在喋喋不休,他本就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衬托之下变得格外空灵,三百六十度环绕在周仲羽的耳畔。

“你怎么闭眼了?周仲羽你先别死啊!”

“好吧我真的很怕黑,你别留我一个在这里呜呜呜……其实你说得没错,表姐一直嫌我烦,小椿也在生我的气,他已经好几天不理我了呜呜呜呜呜……”

“我不该扯坏你袖子,害你生气,我真的错了……你千万别死啊求你了……”

回音婉转悠长,像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梦。

噩梦。

简直是一场噩梦。

如果他真的死在这个破地方,那他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岂不是骂宋无尽蠢货?

不行,绝对不行。

周仲羽睁开眼,颤颤巍巍地抬手,给宋无尽下了一道禁言咒。

后者则泪眼汪汪地捧着一大堆药瓶,大眼睛圆溜溜的,无辜又滑稽。

“扶我起来。”周仲羽咬着牙,开口指挥他,“继续向前走。”

宋无尽擦了把眼泪,老实地把他搀扶起来。这一回,世界终于安静了,只剩下脚步声和宋无尽吸鼻子的声音。

周仲羽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远处真的透出微弱的光芒,周围光秃秃的石壁也变成了绿色,上面长满了大片大片苔藓。

光芒越来越强烈,他们走出黑暗,进入了一处平地。

面前是一处巨大的石碑,石碑前有一株散发着浅光的白花,正是幽玄草。

宋无尽很兴奋,因为周仲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轻轻地推了推。

“……把眼泪和鼻涕擦一擦,脏死了。”

“你特么别擦我身上!!!”

第117章 虚魂其五 师妹心疼了?

117.

开花是幽玄草成熟的标志。

扶着周仲羽在旁边坐下后, 宋无尽兴高采烈地凑近了幽玄草,伸手便将其连根拔起,根本没感觉到什么阻碍。

周仲羽冷眼看着他的背影,掌心已经聚起了一团诡异如黑雾的灵气。

“终于到手了!”

宋无尽长舒一口气, 刚准备把幽玄草放入储物戒中, 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对着周仲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欸, 我记得你也是木灵根?这路是你指的, 幽玄草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周仲羽被他吓得赶紧缩回手, 很不自在地撇开眼:“不必,我不是木系单灵根,你自己留着去讨好人吧。”

“啊?那你是什么灵根啊?”宋无尽没有觉察出他的刻意回避,反而好奇地凑近了。

周仲羽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我是水木双灵根,但是一直修习水系功法。”

“那很好啊,”宋无尽认真地点了点头,“小椿的师父也是水灵根, 你知道她吧,就是那个很厉害很凶很严格的沈青云。不过说起来,我还认识哪个谁……也是水系来着!”

“孟长赢。”周仲羽轻嗤道。

宋无尽很惊讶, 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嗯?你怎么会想到他啊?他……他是冰系吧, 和你们水系不一样。”

周仲羽神色微动:“不一样……不一样?”

视线中宋无尽的笑容和记忆里的嘲讽满满重叠,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 好像又听见了那个人在笑。

“一样的蛊,一样的灵根,可惜了……这是个次品,活不长。”

“当然不一样啊!明明区别很大啊。你怎么了, 是不高兴吗?”宋无尽歪了歪头,眼睛亮亮的,“难道你也和我一样讨厌孟长赢?”

他仔细小心地观察着喜形于色的宋无尽,半晌才开口:“对,我讨厌孟长赢。”

这世上只会有一个雌蛊。

他想活下去,就必须超过他,替代他,把他拥有的一切都毁掉。

……很快了。

周仲羽勾起一抹笑意,也不知道周叁那边得手了没有。

“对了,那边怎么有块石碑啊!”宋无尽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别的东西上面,他总是这么精力旺盛,又蠢又莽撞。

“上面好像有字呢。”

周仲羽笑着,注视着宋无尽又一次背过身去,注视着他弯下腰擦了擦石碑上的灰,注视着他倒下。

一点昏睡咒,足够让这个蠢货安安稳稳地睡上一个时辰。

周仲羽慢慢站起来,从宋无尽腰间挑出那块正在闪烁的玉令,打开。

华京的玉令质量很好,即便在秘境里都还有信号。玉令里争先恐后地涌出了一大堆消息,两个消息框被宋无尽设了置顶,一个是陈慕律,一个是沈椿龄,两个人都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周仲羽垂眸,指尖的黑雾翻涌结成一道复杂的灵印,整个结界都被他再次驱动,没一会儿,他便确认了陈慕律的位置。

他笑了笑,轻轻将入口的位置调了调。

大鱼终于上钩了-

此时,众人走到一处岔路口时,宋无尽的定位消失了。

“等等。”

陈慕律蹙眉,情况不对。

旁边的沈椿龄和他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两个人都没办法定位到宋无尽了。

这很不对劲。

孟长赢走在最后面,慢悠悠地开口:“走了这么久,大家先原地休息一刻钟吧。”

孟长赢身上总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明明为人冷淡,但总会给旁人一种可靠的安全感,让人下意识地信任他,服从他。

果然,他一开口,大家多多少少都松了口气。

蔺砚亭也让临音阁的人一起修仙,自己则和孟长赢一起走到了陈慕律身边。她压低声音:“出什么事了?”

“无尽的定位消失了。”沈椿龄忧心忡忡道,“应该是玉令里的灵力耗尽了,或者是被人为抽走了。”

孟长赢挑眉:“他是不是一直没回消息?”

陈慕律点了点头,事情有些棘手。

“我有个办法。”孟长赢轻轻笑着,余光落在姗姗来迟的崇云门门人身上。

不一会儿,众人都散开休息。陈慕律一个人坐在一边运气,闭目养神。

第三十下吐息之后,背后的石墙化成了浓稠的黑,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巨大的吸力擒住了陈慕律的后背,将他整个人往黑洞中带去!

“小师叔!”

“少主小心!”

黑洞的速度太快了,几乎是一瞬间就将落单的陈慕律吞噬了,很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唯有一侧的孟长赢眼疾手快地扣住了陈慕律的手,和他一起跌入了那场未知的黑。

孟长赢抱紧了他,手护着怀中人的头,二人被高高抛起,丢进了一处黑暗里。

陈慕律感觉自己整个人不受控地摔在了地上,滚了好几圈,轻微的眩晕感伴随着耳鸣,和此刻暧昧纠缠的呼吸一同在黑暗中被放到无限大。

孟长赢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颗南沧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周围。

他们掉进了一个很阴冷的洞穴,但陈慕律不觉得冷,孟长赢的怀抱甚至有些滚烫,青年垫在底下,帮他挡住了大部分的撞击。

陈慕律深呼吸了几下,慢慢挣扎着从孟长赢身上爬了起来。

他不开口,青年也没有主动搭话,两个人安静地收拾了几下仪容,面对面罚站。

孟长赢把夜明珠捧到二人中间:“那边有风,一直走下去,应该马上就能找到幽玄草了。”

“你受伤了。”

陈慕律垂着眸,又蹙起眉,拉起青年的手细细查看了起来。

捧着夜明珠的那只手才刚刚护在他的头上,手背的关节在颠簸中擦出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看着一片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孟长赢眉梢动了动,面前的人大抵不知道自己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和他故作冷漠的言语有多格格不入。

“小事。”

“你是元婴期修士!寻常的磕碰根本不会让你受伤,这里有蹊跷。”陈慕律猛地抬起头,和之前无数次一样,孟长赢还是那样淡然。

好似他早已看淡了一切,将生死置之度外。

陈慕律拉住他的手腕,不敢碰伤口:“你能不能别找死。”

“师妹心疼了?”孟长赢低声道。

陈慕律抿了抿唇:“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和你死一起,更不想给你收尸。”

孟长赢笑了笑:“你很早就说过了,我知道。”

陈慕律不理他,面色不虞地从储物戒里掏出一瓶伤药丢进他怀里让他自己处理,自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他很早就说过,但孟长赢却一直在受伤。

上一次口不择言是在静思崖的时候。

那时候碧云楼第一次在隔壁城池开设了分店,陈慕律思索再三,还是下山亲自去实地探查了一趟,花了大半个月。那段时间孟长赢很是老实地在静思崖里,修习了快一个月,一次都没有偷跑出来。

结果那月十五陈慕律去找他解毒,全程没有点灯,一直不肯脱去衣衫。情动到最深处,陈慕律闻到了血腥气息,在一片黑暗中意外扯乱了孟长赢的衣服,才发现他满背的伤痕。

“这是什么?”

他已经记不清具体场景了,又或者说他不愿想起,只记得灯光亮起,还未愈合的伤口在这场混乱中再次撕裂,贴身的白色里衣上沾满了晕开的血痕。

那时候孟长赢好像也是这样轻描淡写,下身要吻他,笨拙地转移他的注意力:“小事。”

那是孟长赢的雷劫。

在陈慕律下山离开的第二日,他一个人躲在静思崖扛下了九十九道天雷,九死一生,破境结婴。

他一声不吭在静思崖躺半个多月,串通了所有人,始终没有把消息透露给陈慕律。

那一次,他们不欢而散-

“诸位有何高见?”周叁面容严肃,视线扫过众人,“眼下,陈少主和孟道友也离奇失踪,难道我们还要这样一窝蜂地拥在一起找人吗?”

路屏山耸了耸肩,丝毫不让步:“那依周叁公子来看,我们便只有分组,然后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洞穴里蹿来蹿去这一种可能了吗?”

周柒不服气道:“这是最高效的办法了!”

“谁说的?”蔺砚亭掀起眼皮,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们一眼,“既然孟师弟和陈师妹失踪的情况与周、宋两位小公子失踪的情况一致,那恰恰说明了现在这个法子是正确的。”

“幽玄草的护体结界很难进入,我们现在看到的洞穴多半是障眼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四人恐怕是误打误撞找到了入口,进入了真正的洞穴。”

周叁冷哼一声:“之前是靠陈少主的定位,那现在你们打算用什么办法?”

安静旁听了好一会儿的沈椿龄忽然开口:“还是定位。”

他垂眸,从袖子里拿出一打玉令,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全是陈慕律这几年送他的新款。这里面每一枚玉令打开,都能精确定位到陈慕律和孟长赢的位置。

“你哪里来这么多玉令?”周拾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演的吧……”

周柒神色变换了好一阵:“你们早有办法,为什么方才不说?!”

“周叁公子方才一上来便咄咄逼人,我们哪里插得上嘴呢?”柳蓁叉腰站在蔺砚亭身边,不满地反讽道。

周叁神色莫测地撇开脸,牙都要咬碎了。

差点忘了,华京仙境就是这么该死的有钱。

众人正僵持着,春浅上前了一步。庞大的威压展开,她的眉毛在一瞬间变成了白羽,身后的白鹤幻影展翅嗥鸣,将周围之人都震退了几步。

她这一路上太过低调,让人险些忘了她是律乘雪的心腹,也是个元婴后期的大能。

春浅温温柔柔地福了福身:“既然已经有了破解之法,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出发吧。”

第118章 虚魂其六 别怕,师兄在呢。

118.

陈慕律走在前面, 和孟长赢足足拉开了三四米的距离,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快步赶路,大有一种要走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可惜复行数百步,黑暗终于有了尽头, 微弱的萤光随着微风投射在空旷的洞穴中。

心脏处的钝痛丝丝缕缕, 同类的低劣气息越来越近, 鼻尖的血腥气越来越重。好像有人不自量力, 张牙舞爪妄图激怒他, 可惜这种低级的挑衅对他根本没用。

孟长赢垂下眸子:“周仲羽就在前面。”

“你又知道了?”陈慕律没好气地回过头来,白了他一眼。

青年安分得有些诡异, 只是眉心皱了皱。

陈慕律蹙起眉,停下脚步:“怎么了?”

孟长赢面色如常:“没事。”

周遭的气氛凝滞着,没有人再开口,只有连续不断的脚步声。很快,洞口的光越来越亮,那是一种冷调的光芒,斜长的影子拖在地上, 灰蒙蒙的阴影和惨白的石面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

原本被厚重尘埃遮盖的石碑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光芒,照亮了斑驳不清的古篆,肃穆又渗人。站在石碑前的周仲羽背对着他们, 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陈慕律皱眉, 他不是很适应这种的光线:“周公子,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宋无尽呢?”

“师姐说笑了,宋公子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呢?”周仲羽轻轻笑了,眼底是恰到好处的惊讶, “难道陈师姐没有在路上碰到他吗?”

陈慕律冷下脸:“不要再耍小聪明了。”

刹那间,潋虚剑自动出鞘,直直挥向了周仲羽,剑风凛冽。

周仲羽站在原地,低头看向紧紧贴在脖颈间的剑,忍不住笑出了声:“师姐,你我之间何必走到这一步呢?凡事都应该以和为贵,只要我们两个人好好聊聊,把误会解开,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陈慕律盯着他,潋虚剑一动不动。

周仲羽笑了,用手轻轻推开剑刃。脖颈处已经被锋利的剑划出了一道醒目的血痕,但他视而不见,目光始终落在陈慕律身上。

后者紧绷着脸,警惕地注视着他。

周仲羽明显是有恃无恐,宋无尽多半已经落在了他手里,若不顺着他的心意来,后果不堪设想。

陈慕律咬紧牙关,正要开口,一直沉默的孟长赢却忽然上前了几步,替他挡住了周仲羽窥探的目光。

孟长赢眸色沉沉:“他与你素昧平生,谈不上什么误会不误会的。”

“素昧平生?好一个素昧平生。”周仲羽死死盯着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三个命运相连。无论你怎么样遮掩,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孟师兄,你是不是感觉很难受?好像有一把烧红的刀一下一下割在心口,你体内的灵力已经紊乱了吧?”

周仲羽眼中闪过一瞬的暗色,面上的笑容愈发明显了:“还能站稳吗?”

陈慕律下意识看向身前的青年。

孟长赢装得很好,表面上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冷淡,但他根本骗不过陈慕律。

陈大小姐冷着脸,直接上手拉住了孟长赢的手,动作很迅速地往青年的额头摸去。

迎着他的死亡目光,孟长赢挣扎了一秒,还是低下头,任由他动作。

很好,一片滚烫,明显是蛊毒发作的前兆。陈慕律被烫得指尖都蜷缩了一下,他已经被孟长赢搞得没有脾气了。

“孟长赢,你很好。”

只要还剩下一口气就是没事,只要还能活就是小事。

陈慕律完全不想看他,扭头望向周仲羽,后者饶有趣味地欣赏着他们这一出互动,面上的戏谑都要溢出来了。

“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陈慕律冷冷道。

周仲羽挑挑眉:“师姐应该也知道我身上有雌蛊吧?我只是想要活命而已。当然,我也有眼力见的,不用你陪我解毒,但是需要师姐陪我开启这个石碑。”

同心蛊有两种抑制毒性的方法:一是双修,但雌雄蛊会融合,二人从此性命相连,每个月都必须双修;二是用灵石灵玉等大量灵力稀释,但两股灵力在体内相互博弈,中蛊之人会日益衰弱,最后早亡。

彻底解毒的方法也有两种。双修者杀死对方炼化雌雄蛊,稀释者一次吸纳大量灵力净化血脉。

或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或跃升破境,脱胎换骨。

旁人只道陈慕律与孟长赢之间早生龃龉,唯有周仲羽曾期间窥得一点蹊跷。他们选择了双修续命,而周仲羽错过了,只能靠灵力续命苟活至今。

陈慕律一边唤起系统扫描了石碑,一边不动声色地拖延时间:“我可以帮你,但你要先让我确认宋无尽和孟长赢的安全。”

“宋无尽被我打晕了,就在左侧洞穴里。至于孟师兄……”周仲羽笑了笑,“同性蛊互相排斥,他只要站得离我远一些,躲进洞穴里就好了。”

陈慕律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孟长赢。

孟长赢和他对视了一瞬,还是败下阵来,抬脚往左边洞穴里走去。果然如周仲羽所说,宋无尽躺在地上睡得正香。

“为什么是我?”

陈慕律慢悠悠走到了石碑前,面不改色地在掌心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液潺潺留出,滴滴答答浇在了布满青苔和尘埃的石碑上,将亮起的古篆也染成了鲜红的血色。

“这座石碑下有一道封印多年的机缘,需要两位契合之人的血才能开启。”周仲羽诚恳地看着陈慕律,“唯有陈师姐,能与我契合互补。”

陈慕律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你知道的很清楚啊,准备多久了?”

“好多年,记不清了。”周仲羽垂下眼,自嘲地笑着,割伤手心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种极品机缘封印解除时会爆发出恐怖的灵力流,那正好是他需要的。

可惜命运捉弄,现在他想要博一个生机,兜兜转转,还是需要接近他们二人。周仲羽无论想选哪一个方法,居然都绕不开陈慕律和孟长赢。

水火灵根,雌雄心蛊。没有其他的人选,他只能将所有希望都放在陈慕律身上。

他忽略了表面的淤泥,直接将手摁到了石碑上。温热的血顺着石碑缓缓留下,像是硫酸般剧烈地腐蚀着碑面,将那些陈旧的污渍冲刷得一干二净,血液淌过之处,露出了完整的古篆。

周仲羽忽然想起尊主。

黑鳞男子总是恹恹地半瘫着,沐浴在阳光下,可周仲羽能感觉到他和他腰间那把黑曜石刀一样冰冷漆黑,一个眼神便能吞噬所有温暖。

后来他接下了截杀孟长赢的任务,以此换得了石碑的线索,用孟长赢的命换了自己的命。那时候,周仲羽跪在楚衾破面前,忽然发现自己早已变成了和他一样冰冷的人。

尊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波澜无惊:“这是你的命,你得认。”

殷红的血痕触目惊心,却只消除了掌边一小块的陈旧污垢。反观陈慕律一侧,大半的苔藓和尘埃都已经消散无踪,唯有古篆被染上了淡淡的红光。

周仲羽绝望地抬起手,又狠狠割了一道更深的伤口,可石碑依旧散发着幽幽冷光,对他依旧滚烫的血液无动于衷。

这就是命。

命。

“可惜了,是个次品,活不长。”

“双灵根啊,这种资质……凑合用吧。”

“捱过第一次毒发了?以后可不会有这么好运了,啧……”

“是个次品。”

“这是你的命。”

石碑不认可他,他的血液枯萎了。

周仲羽整个人都战栗着,双手颤抖着,拿着刀就要往小臂上割:“不会的,不可能……尊主不会骗我的,一定是……是血不够多!”

看着周仲羽浑浑噩噩的状态,陈慕律眼皮一跳,手中一簇灵气飞出,将他的刀打掉了。

“喂,周仲羽,你冷静点!”他飞速甩出一张束缚咒,将人定在原地,“你这样别说开启石碑了,连秘境都走不出去!”

周仲羽已经完全呆住了,像是忘记了眨眼,可落下的眼泪早已沾湿了他的衣襟。

“你别急,我……我想想办法。”

陈慕律咬着唇,深呼吸了几次才稳住了心神。他回头看向自己那半边已经被血清理完的石碑。虽然他从未学过古篆,但不知为何,他居然可以读懂上面的碑文,依稀能看出是一串人名,而人名后是一处地点。

他一目十行地扫了半天,视线顿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

“傅……蕖?”陈慕律磕磕绊绊地念着,“这后面跟着的是……崇天城?”

【傅蕖 崇天城】

【柳重轻 崇天城】

……

【齐悬玉 魔域】

【章以弦 梵镜】

【邱今 凡尘谷】

梦中反复出现的姓名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陈慕律只觉得遍体生寒,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上千个陌生姓名,后面的地点最多精确到城池,大部分则是如“魔域”一般笼统的概括,具体不详。

这石碑到底是什么来头,石碑下面又镇压着什么?

陈慕律不敢细想,只能疯狂敲系统:【你扫描出结果了没有?】

电子音很平静:【出了。】

偌大的光屏在陈慕律眼前展开,他只看了一眼,便下意识地想逃离,又接二连三地退了好几步。

惊慌之际,他撞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慌什么?”从来都自作主张的孟长赢这次也不例外,他站在陈慕律身后,等着他自投罗网。

陈慕律想喊他的名字,但嗓子哑得厉害,只有嘴唇动了动。

他听到孟长赢轻轻应了一声。

“周仲羽,你要活,那我便成全你。”

孟长赢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他低下头,看着孟长赢慢条斯理地用冰刃划开一刀血口,位置和自己的伤口一模一样。

他抬掌,却在即将按上石碑时被陈慕律拉住。

陈慕律颤声道:“你不再想想?”

“没事的。”青年笑了笑,在他耳畔轻语,“别怕,师兄在呢。”

血落在陈垢之上,整个石碑迸发出一阵刺眼夺目的光芒,照彻了整片漆黑的洞穴。一阵轻微的震动自地底传来,为这场沉寂奏响了最后的号角-

魂虚秘境中有一块沉寂已久的石碑。

上面刻着死于昭玄大战的三万九千四百二十三位元婴期弟子的名讳。

碑上有垂暮老者,亦有意气少年。地底没有尸骸,因为他们早已魂埋异乡。

承不尽亡者之伤,载不起逝去之魂。

石碑之下,镇压着一场即将苏醒的腥风血雨。

【滴——数据采集(已完成)】

【推导演算进度100%,勘误进度100%,复核进度100%……全部数据已分析完毕,正在展开。】

【封印评估:高危级,建议立刻远离 】

【分析总结:神邪剑(本体) 】

第119章 虚魂其七 带你私奔。

119.

孟长赢抬手, 用灵力隔空将周仲羽提起来,解了他的束缚:“你那位主上想要的东西,他很快就能得到了。但是你想要的东西,我不能保证。”

冰蓝光芒一闪而过, 周仲羽重新摔回地上, 他擦了擦唇边的血:“为什么……你想要什么?”

“把外面的人放进来。”孟长赢目光冷如冰絮。

周仲羽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手中结印, 不情不愿地照做了。灵力投射处, 缓缓显现出沈椿龄等人的身影。

黑雾散开,灵印粉碎, 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我已经解除了封印,他们……很快便会来了。”

陈慕律眸光复杂,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袖中掏出一颗能屏蔽痛觉的丹药,轻轻放到了周仲羽面前:“效果一般,我只能帮你到这里。”

他到底还是做不到看着周仲羽因为同心蛊去死,但人各有命, 陈慕律无法左右,只能帮他减少一点痛苦。

周仲羽神色有些动容,一言不发地吃了药, 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倾月宗众人赶到时便是这番沉默景象, 气氛凝滞尴尬到有些诡谲。陈慕律和孟长赢站在一边, 周仲羽扶着石碑, 面色惨白,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公子!”周叁神色大变,率先冲上前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周仲羽。

周仲羽轻轻咳了一声:“我无事,多亏了……”

一旁的蔺砚亭环顾四周, 依旧警惕:“孟师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蔺砚染忽然开口:“这里不对劲,快后退。”

众人尚在愣神之际,陈慕律稳住心神正欲开口,却不想脚下的坚硬石地忽然开始轻轻摇晃,一阵轻微的颤意自地底深处传来,像是风暴前的退却的潮水。

灰白的石碑顶上裂出了一道缝隙,如蛇蜿蜒向下,顷刻便爬至最低处,几乎要将这块巨大的石碑一分为二。

“师叔小心!”

轰隆一声,如雷霆万钧击入平地,石碑拦腰折断,众人四下避让,孟长赢拉着陈慕律便飞速后撤。

飞尘四起,石碑光芒不再,整个洞穴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

指尖的灵火照亮了眼前的狼藉,大块的碎石砸在路中央,竟然正好把陈慕律和孟长赢隔绝在了人群之外。

沈椿龄扑到了石碑前:“小师叔,六师叔,你们没事吧?无尽呢,他没有跟你们在一起吗?”

陈慕律看着他,心中忽然有些慌张:“小沈,无尽还在那边!”

顺着他指向的方位,沈椿龄回头,看见了即将被碎石彻底堵上的洞口,他拔剑斩去,可那些碎石坚硬无比,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除去。

地下的震感愈来愈强烈,倾月宗和华京联手都只将最顶端的碎石清掉了一下部分,沈椿龄剧烈地喘息着,毫不犹豫地用手挪开上面的碎石,手脚并用地爬进了那一处洞穴。

“诶不是……你们——等等——”在旁边帮忙的路屏山拉都拉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椿龄溜进洞里,扭头求助孟长赢。

可惜,他一回头,就看见孟长赢紧紧攥着陈大小姐的手,两人被石碑碎石隔开,基本上没人看见他们的小动作。

孟长赢也察觉了他的目光,回以一个极淡的微笑。

他抬手,光秃秃的铁剑飞至半空中,冰蓝色的剑光闪烁,竟是直接画成了一座镇压阵法。

孟长赢掀起眼皮,目光扫过众人:“这个阵法只能封住它两日。”

蔺砚亭与他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给临音阁众人下了指令:“立刻撤出南山。”

周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周仲羽,后者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冷静。这两日的缓冲时间于他来说不是坏事,周仲羽可以好好调息,为吸收灵力做准备。

路屏山皱着眉,他还在不停地清除洞穴口上的碎石障碍,心中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

就在临音阁一众人转身欲走时,一阵黑雾自四面八方涌来,环着整个石碑肆虐翻涌,浓烈的死气侵蚀着剑光,冲着底下众人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周叁护住周仲羽,转身钻进最近的洞穴中率先逃离现场。其余三宗人很快列阵抵抗。黑雾弥漫中,孟长赢和陈慕律落了单。

阵法很快占据了上风,这黑雾只是摆出了攻击姿态,假意将压力按在了他们的阵法上逼得他们应接不暇。另外一边的宋无尽和沈椿龄还被困在洞穴中,可这雾气依旧忽视了他们,反而气势汹汹地对上了众人。

他们真正的目标……

“不对!”路屏山猛地抬头,“孟长赢,陈慕律,你们快躲开!!!”

在所有人都被虚假的攻击吸引之后,张牙舞爪的黑雾声东击西,已经彻底包围了角落的孟长赢和陈慕律。

陈慕律皱着眉,指尖的火焰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心底已经把周仲羽骂了八百遍。

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老天爷谁让你放这些人了……能不能把他们关回去?”

旁边的孟长赢挑挑眉。

眼前肆虐的黑雾已经在高速旋转之下粘稠如黑水脓汁,不成形的雾气扭曲成了一张张不成形的脸,看不清五官和轮廓,只能看见“他们”眼底的怨毒。

孟长赢视若无睹,反而弯下身,笑着问他:“师妹,还好吗?”

“有点恶心。”陈慕律有点被他无语到了,但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那些雾脸的表情更臭了,整个雾气漩涡高速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越收越紧,好像一个即将成型的巨大虫茧,一步步掠夺狭小的空间,好像要将渺小的二人彻底扼杀。

孟长赢莞尔一笑,那把其貌不扬的铁剑自半空中一剑劈下,将如茧缚般的雾气从高处划开一道裂口!

路屏山在外头焦急发问:“没事吧?”

青年抬手接剑,扬声道:“我引开这些东西,你们先走,别忘记雪参草!”

“不是……你别乱来!!!”

路屏山心中的不安到达了顶峰,果然,某人也没有让他失望。

抛下这一句话,孟长赢拉起正懵着的陈慕律,立刻转身跑向身后的陌生洞穴。

“我草你大爷的孟长赢!”

浓稠的黑雾被一剑劈散,滴滴答答地留了一地的满是血腥气息的黑水。风声呼啸,像是被啄去双目的鸟,尖鸣不止。

陈慕律被他拉着,跑得踉踉跄跄:“孟长赢你疯了吗?这是干什么!”

他笑着:“看不出来吗?”

狂风席卷而来,他只是轻轻勾起唇角,梨涡浅浅,什么冷漠稳重都丢在一边,好像山崩地裂都挡不住他那一身的意气风发。

“当然是带你私奔。”

铁剑清鸣一声,绚烂的剑光荡开前路荆棘阻碍,忽明忽暗的光影透在青年的脸上,点亮了他熠熠生辉的双眸。

陈慕律晃了晃神。

身后是卷土重来的雾潮,他们相拥在窄小而隐秘的洞穴中,御剑飞出这一方天地。

逆行的风吹得他耳鸣阵阵,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他被青年揽在怀中,一瞬间只能感受到孟长赢滚烫的体温。

铁剑绕过南山,凛冽的剑气烧不尽周遭的毒雾,不知道辗转飞越了多少山峦危峰才甩掉那些阴魂不散的黑雾。

无名陡崖上,铁剑将他们带到了一处隐蔽洞穴。潦草设下的结界后,是跌跌撞撞倒下的青年。

冰系寒凉的血也会因欲念而滚烫,再冷淡自持的人也会因渴求而主动。

孟长赢眼神迷离,急切地追/吻/了上来。他早已是强弩之末,一路强撑着的一线清明都在那紧/密/相/贴的怀抱中燃烧殆尽了。

“孟……唔!!”

他终于如愿以偿,将那一处绽放的花衔入唇舌。

“师妹……”青年眼眶里翻涌着难以熄灭的欲与渴,“陈慕律……救我。”

陈慕律抖若筛糠,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他感觉到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痛,剧烈的动荡撕扯着他的筋脉,灵力在他体内疯狂乱窜,整个人像是失灵的钟摆,陷入了一场持久的无序。

仅剩的理智告诉他,蛊毒复发了。

“不对……这不对……”

同心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复发……怎么会……

孟长赢垂下眼眸,欲盖弥彰。

他温顺地埋首在陈慕律颈间,含/着他温热小巧的耳垂。双手一路向下,在陈慕律的颤/抖中蜿蜒起伏,最后拇指扣在后腰,修长的四指缓缓扣/入凹陷谷地。

陈慕律的皮肤很白,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还是白得炫目。就像圆润光滑的夜明珠,发散着一种独特的光芒,无声引诱着误入此地的人。

汗珠自蝴蝶骨处滑落,顺着背脊淌过精//瘦的腰,盛在浅浅的腰窝里,一耸一动,甩向了更低处的谷地,像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一路延绵,最终融为一体。

孟长赢唤着他的名字,将吻化作了标记,仔仔细细丈量了这片角落。他要拆下他身上的重重枷锁,在旧钉伤痕上覆盖密密麻麻的烙印,他要把这片漂泊的岛圈入自己的领地,圈禁永世。

他要朝夕相对,要意/乱/情/迷,也要心甘情愿,此生不改。

陈慕律打着颤,惶恐和惊惧将他绑架,灵魂被蜂拥而上的欲和痛推上了云霄,高高悬起再也找不到落点。

崖外落下一阵淅淅沥沥的雨,雾蒙蒙的水汽凝湿了他的眉眼。他懵懵地睁开眼,和孟长赢对视。

隔着崇山峻岭,隔着阴差阳错。

在这场久久等不到尽头的雨里,孟长赢俯下身,虔诚地吻了吻他的眼睛。

一身潮湿,狼狈不堪。

至死才方休。

第120章 虚魂其八 孟长赢的签文。

120.

雪祭大殿。

三日前, 浓稠如墨的毒雾忽然笼罩了整个秘境,珠灯中心的琉璃花也染上了淡淡的黑气。投射在半空中的景象一块一块变成了黑色,泛起一阵浓重的死气。

珠灯失灵,一片黑暗中只剩下同源珠海亮着, 在地图上泛起星星点点的微弱光亮。

众目睽睽之下, 律乘雾半步未退, 磅礴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汇入珠灯, 将黑雾硬生生压散了一半。

如今, 已经过去两天两夜了。

期间不断有弟子捏碎同源珠回到大殿,大约有五成的人选择了淘汰, 另外几百个金丹元婴的弟子依旧坚持在秘境中,依然不愿离开。

没有任何宗门选择退出。

大殿中,所有人都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沉默,谁都不愿意当那个出头鸟。

仙域幅员辽阔,修士众多,可资源再怎么分配,也满足不了人心。

魂虚秘境太久没有出现了, 谁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奇珍异宝,多少千百年难遇的机缘呢?

若宗门能有一个得了机缘,直接破境……那死几百个金丹元婴的弟子又如何。

所有人都在赌。

混乱亦是良机, 万一自己宗门的弟子可以在混乱中拔得头筹, 一举夺魁呢?

盛会魁首可从不是虚名, 一个魁首便意味着巨大的资源。

周围的飞鹰卫严阵以待, 律乘雾忽然吐出一口黑血,再也支撑不住:“这不是普通的毒雾,里面有魔气。”

“魔气?怎么会有魔气?”

“什么?!那我们的弟子怎么办?”

谢掌教皱着眉,咳了几声:“律家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闹成这个样子……”

律风尽掀起眼皮,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为今之计,只有一字,等。”

飞鹰卫骤然暴起,将整个大殿团团围住。剑悬在眼前,周余泽再也按耐不住:“律风尽,你要造反吗?!”

“谁要造反?”

来人未配金玉,腰间只挂着一枚纯白月珠,黑衣黄襟文武袖,逆着风雪而来。

濯风剑破开风雪,直接在周余泽颈间破开一道极深的血口。

“要造反的,是你吧?周门主。”-

大雨倾盆,风驰云卷。

毒雾遮蔽天日,黑沉沉的云覆在雾前,一层又一层,连一丝残光都吝啬。斜风骤雨中,一切都压抑到了极点。

陈慕律悠悠醒转。

南沧珠微弱的光芒照亮了这一方窄小的洞穴,他挣扎着从孟长赢怀里挪了出来,收拢的衣襟勉强遮掩了一身的青|紫。

暧|昧的红|痕自耳后绵延至裸|露在外的脖颈,最后没入衣领,如同被包裹住的牡丹,柔软多汁的花瓣舒张绽开,挤出花纸之外,露出一点引人遐想的红。

艳|丽,糜|烂。

当然,孟长赢也没好到哪里去便是了,前胸后背全是红红紫紫的划痕和掐痕,两个人都狼狈地不像是在解毒,反而像是在打架,决一死战的那一种。

刚刚挣扎的动作太大,弄乱了青年的衣袍,对着孟长赢前胸上红|肿的咬痕,陈慕律沉默了好一会儿,热意再度翻涌席卷,烧红了面颊。

他瞥开眼,看了看系统显示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

之前孟长赢在石碑前设阵,又带着他一路逃跑,消耗了过多的灵力。眼下他才退了热,精疲力竭地睡去了。

陈慕律给自己灌了几瓶灵力补剂,勉强恢复了几分精神,终于沉下心来,反复回想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

具体的情节有些偏移改动,但大致的走向居然没有变,神邪剑封印被破,孟长赢还是与大部队分散,逃到了隐蔽的无名陡崖。

只不过这一次,陈慕律也阴差阳错地被他拐来了。

【系统,你在吗?】

电子音凉凉道:【呵呵,难为宿主您还记得我。】

陈慕律讪笑:【别生气嘛……】

他当时冲动地追着孟长赢而去,现在又莫名其妙被孟长赢带到这一处陌生洞穴中……

系统淡淡点评:【命真大。】

陈慕律不语,只是一味地低头,试图逃避。可惜他们这一身的印记和混乱的“案发现场”根本遮盖不了一点。机械电子音叹息一声,平白多了些惆怅。

【剧情可以改变,因果不能扭转。你真的能承担这份因果吗?】

“总比把所有因果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好。”

它看见宿主弯了弯眼,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是宿主自己都未觉察的一种陌生神态,有点消极,又格外平静。

系统试图分析其中的数据,但始终以失败告终,它无法在词语库中找到可以精确描述的字眼。

电子音沉寂好一会儿:【宿主,你错了。你们两个都逃脱不了,我也帮不了你。】

天道之子,天生主角。他身上的因果连着世间万物,牵一发而动全身。

【滴——滴——警告!警告!检测到剧情发生重大偏离,请宿主立刻……哔———哔!】

杂乱的电流替代了系统的话语,陌生尖锐的警报声在陈慕律耳边疯狂拉响。一阵天旋地转的耳鸣里,陈慕律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倒趴在了地上。

夜明珠掉在地上,砸成了三四道闪着白光的重影,冰冷的电流自脑海深处源源不断地用来,他的丹田里冒出一股熊熊烈火,暴烈地侵略着全身的经脉,像是要将他这一身的骨肉都烧焦燃尽。

【滴,紧急修改权限功能已启动,正在拦截中——惩罚中止,当前惩罚即将改为主线任务,自动为宿主接取中……】

【注意:本次任务具有强制性,不可拒绝,不能拒绝。】

陈慕律呕出一口血,泛金重瞳中映出了蒙蒙水雾,分不清是斜风吹进的雨滴,还是凝满额前的冷汗。

【当前主线任务:刺穿主角左胸,使其坠入崖底。】

【是否接取当前任务?】

【是】 【是】

“不……不可以……”

【请宿主确认。】

【已确认(强制操作,已由系统737后台程序自动代行)】

【剩余时间:01:59:59 】

巨大的光屏上,冰冷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眼前一阵发黑,陈慕律挣扎起身,双手穿过光屏,荧光破碎,在一瞬间消散,他扑了空,只摸到了一手冰凉的雨丝。

“系统,你回来……不能这样……不可以……”

熟悉的机械电子音卡顿着:【宿主,很遗憾,我也没有办法违背制度。】

阵痛袭来,陈慕律急喘着,他已经看到了系统后台里新亮起的一格。那是一把黑曜石短匕,是魔族最常用的武器。

一把应当捅入孟长赢左心的匕首。

他逃避似的挪开目光,可系统程序似乎并不想放过他,白光一闪,那把短匕已经掉到了他面前,连带着一本熟悉的书册。

陈慕律深吸一口气,动作迟缓僵硬,像是烈火中剩下的枯黑残枝,轻轻一碰便将碎成灰烬。

他终于伸出手,摸到了那一册书,十指不听使唤地颤抖,单薄的纸页也有千斤重。

【倾月宗掌门怀卿,大乘期,秉性温和,主多情剑道,座下共有弟子七人。昭玄一百七十五年,死四人;奉宿二十二年,死一人。】

【弟子傅蕖,战死崇天城。】

【弟子齐悬玉,战死魔域。】

【弟子章以弦,战死梵镜。】

【弟子邱今,战死凡尘谷。】

【弟子陈慕律死于神邪剑下,身殒魂虚,不入轮回。】

【弟子孟长赢坠于无名崖前,粉身碎骨,跃升化神。】

粉身碎骨,不入轮回。

薄薄的书册啪得一声掉在地上,陈慕律战栗着,遍体生寒。

一切都和剧情中一模一样。

系统叹息了一声:【宿主,你有没有想过……这才是孟长赢应该走的路呢?】

他应该被折辱被暗算,应该粉骨碎身,应该历尽万难后涅槃重生,因为那是他作为主角的宿命。

陈慕律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洞外侧的雨终于停歇,久到他的手终于不再那样大幅度地颤抖。

他胡乱收拾了东西,最后才将那把黑曜石短匕握在手中,慢慢地靠近孟长赢。青年和衣睡在旁边,面容平和冷淡,对即将到来的灾祸浑然不知。

陈慕律的手又开始抖了。

他按住颤抖的右手,才发现不止是右手,他整个人都轻颤着,包括那颗摇摆不定的心。

落地的匕首正好掉在了衣衫上,只发出了很轻很轻的闷响。陈慕律佝着身去捡,视线瞥见了衣料中显眼的一抹金色。这样夺目奢靡的东西,一看就不是孟长赢的风格。

陈慕律缓缓拨开层层叠叠的衣衫,拾起了藏在深处的锦囊。金缕勾线,牡丹织锦,是他的香囊。

以因为经常丢三落四的,这样的锦囊香包陈慕律储物戒里还有一大箱,所以他没什么印象,也不知道这只香囊是什么时候掉的,更没想到居然被孟长赢捡了去。

锦囊瘪瘪的,陈慕律一摸,隔着两层薄薄的锦缎料子还是摸到了什么东西,让他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心慌。窥了一眼孟长赢的睡颜,他还是拆开了那个锦囊。

几瓣白梨花瓣,两张很薄的纸。

其余什么也没有。

每张纸都折了两折,工工整整地叠在一起。两张纸都很平整,但其中有一张有明显被揉捏的痕迹,像是被人重新压平了,只留下折痕。

即使是在昏暗的洞穴里,这两张单薄的纸也依旧泛着金光,熠熠生辉。

浮光寺特有的金签。

锦囊,梨花,签纸……浮光寺前的记忆翻涌如潮,将他彻底吞没。

「他会从得到高僧慧空手中得到一个机缘锦囊,等到深陷秘境、命悬一线时,他打开锦囊得到了预示,不但绝处逢生,还驯服了秘境中沉睡多年的古剑。」

这个锦囊,到底是当时他随手丢在梨花树下的那一枚,还是传闻中承载着生机的锦囊呢?

陈慕律将锦囊攥在手中,他忽然很想笑,可惜眼中干涩,不自觉地渗出泪来。

【悲心不悔得从道,】

【崇愿误许弃置身。】

被他丢在渡厄山的那张签纸好好地叠在属于孟长赢的那一份上,带着很淡的梨花香气。

他终于看清了属于孟长赢的签文。

【玄机初逢错天命,】

【虚魂难渡自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