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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砚亭笑道:“周公子大喜。”

周仲羽好脾气地笑着:“还要多谢三位师姐的帮助。”

“有没有搞错,我比你小欸!”柳蓁瞪了他一眼,对方回了个笑,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蔺砚染皱眉:“走吧。”

临音阁只有她们三人,周仲羽如今已经大好了,还是只带了一位名叫周叁的侍卫,就是陪他一起见何衔枝的那个。

一行五人在倾月宗弟子的指引下一路上山,即使有仙鹤祥云代步,也足足耗了快大半个时辰才走到正殿。

坐在最上首的白发青年眉目平和,叫人看不出年岁,但他一身浓烈的深紫色,金线在宽大的袖摆勾勒出一支梨花,道袍曳地,不用多想就知道是那位名震天下的倾月宗掌门谢怀卿。

蔺砚亭垂下眼行礼:“晚辈临音阁蔺砚亭,奉家师之令,特来拜访掌门。”

一旁的侧位上坐着鹤发童颜的路老阁主,路屏山站在他身侧,下首却还有一位白衣青年立于庭前。

他眸光冷淡,即便看到他们五人入殿也只是疏离地行了一礼,像是一块难以融化的冰。

蔺砚亭礼数周全,领着两位师妹一一见过礼后,视线落到了下首这位白衣青年身上。

谢怀卿笑而不语,反倒是路老阁主乐呵呵地开口介绍:“这位是皓月榜榜首,掌门座下六弟子孟长赢,和柳蓁师侄差不多大。”-

倾月宗正殿旁有一大片灵竹林,青葱挺拔,在剑气与狂风中都屹立不倒。

透过遮掩了光亮的丛丛竹叶,视线中空荡的正殿忽然热闹了起来。三名粉衣女修皆蒙着面,婷婷袅袅,光是看着便让人眼前一亮,正是蔺砚亭三人。旁边是周仲羽和周叁,笑吟吟的路屏山,以及……孟长赢。

准确来说,是和柳蓁搭话的孟长赢。

柳蓁性子活泼,虽然骄纵,但也外向,即使孟长赢面上冷淡,回复也少,但她自己便能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眉飞色舞,笑得格外好看。

她对孟长赢笑这么好看做什么?

“表姐……人家好像没摘面纱吧,怎么就笑得好看了……”宋无尽小心翼翼地开口,陈慕律这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陈慕律眨了下眼:“我知道,她很漂亮。”

柳蓁怎么会不漂亮呢?临音阁三姝,众星捧月,原剧情里和孟长赢唯一有过正向感情线拉扯的配角,心地善良心直口快的音修小师妹,怎么会不漂亮呢?

都不用说柳蓁,蔺砚亭和蔺砚染都是如此,漂亮只是她们身上最平凡的一个优点。

宋无尽挠挠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冲过去……”

陈慕律垂眸:“孟长赢你也配。”

“啊?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我还不了解你吗?”路屏山撞了撞孟长赢的肩,“刚刚从静思崖就开始找人,找到了吗?”

孟长赢抿唇:“没有。”

那里都没有陈慕律。

路屏山噗呲一声笑出来:“给你指条明路,去碧仙坊旁边的碧云楼找找,有惊喜哦。”

孟长赢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样,匆匆和柳蓁道别,转身就往山门方向去了。下山时正好带起一阵风,萧萧肃肃,吹落了一地的翠色竹叶。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群人都散了,临音阁三人去了万书阁拜访,周仲羽也不知道所踪。殿前恢复了寂静,陈慕律才拉着宋无尽从竹林里走出来。

“表姐……”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是一个都别问。”陈慕律垂眸,拳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攥紧了,“我先回洞府了。”

他是一步一步走回洞府的。

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像是装了太多太多的情绪,难以倾泻,顶上了喉管,将他的嗓子也塞住了。

他无法吐露,只能麻木地当一个旁观者。

凰灵玉的拍卖消息是他故意放出去的,临音阁三姝是他千方百计请上山的,连今天这一遭相遇都是他处心积虑安排的。

系统离开的三年,剧情没有再偏差,时间一分一秒地在走,完成任务指日可待,可他依旧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一种很浅很浅的害怕。

他发现自己居然一直都在观察柳蓁。他沉默着,打量着,审视着那个可以与孟长赢并肩一小段路的人。

陈慕律感觉自己面目全非。翻涌在胸膛里的那种感觉并不陌生,情绪像是这场寒冬里的积雪,一层叠着一层,马上就要崩塌。

猛烈的疼痛袭来时,他抬手捂上了心口,甚至有些庆幸是同心蛊忽然发作了。

幸好不是嫉妒,只是有点难过。

警告身在耳边喋喋不休地响着,眼前的景象变得异常的模糊。陈慕律用尽力气往洞府门口跑去,后院的温泉有足够充足的灵力,配上即将触发的紧急保护,他可以靠自己熬过这一次。

可他需要的……需要孟长赢……

陈慕律忽然轻笑了下,孟长赢已经被他和路屏山骗去山下了。

第96章 朝露其五 我,轻/薄你?

96.

时间在此刻停滞, 足以撞破心脉的痛苦自胸膛迸发。

整个世界都被闭塞在外,他的灵魂被撕扯着,在一片耳鸣中痛不欲生,无法挣脱也难以归位, 只有最后一线理智支撑着他一路扶着墙, 跌跌撞撞地往后院温泉跑。

花架上的忍冬开得很闹, 白金花苞落满藤蔓, 在陈慕律眼中模糊成了一片炫目的雪堆。

或许是同心蛊的副作用太大, 他太痛了,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误以为那片雪中站着一个人。

一个不知道等了多久的人。

沉重的眼皮一次一次地遮蔽了朦胧的景色,眼前人的容貌熟悉又陌生,陈慕律睁不开眼,脑子里仅剩的一点清明让他将怀疑排除。

孟长赢不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他自己能救自己。

“陈慕律。”

有人开口唤他的名字。

“过来,陈慕律。”

是谁……是谁呢……

陈慕律迟钝地抬头,金银双色的花开得寂寞又热烈, 像冬日之阳,灼眼却不炙热。孟长赢就站在忍冬花架下,将他的狼狈尽收眼底。

他不退让, 也没有迎上来, 只是抬眸, 安安静静地注视着陈慕律, 冷淡地看着陈慕律一步一踉跄,急不可耐地靠近自己。

怎么可能……孟长赢怎么会在这里呢?

肯定是假的……可假的……假的……

等到那人哆哆嗦嗦地勾上他的脖颈,孟长赢神色晦涩,才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怎么了?”

陈慕律抖着唇, 瞪他:“别问,做你该做的事。”

眸子很亮,是水蒙蒙的一眼,毫无威慑力。

孟长赢挑了挑眉,从善如流地弯下腰去接应他,无怨无悔地承受住了那个急切笨拙的吻。

幻觉也好,梦境也罢,只要能解救这一刻的困窘,只要是孟长赢,真真假假都没关系。

陈慕律的唇很烫,手却很凉。

冰冷的指尖贴在孟长赢颈间,却像是燃起了一把难熄的烈火,将人的理智燃烧殆尽。足以焚遍全身的火焰在这一刻被彻底唤醒,深藏心底的渴望破土而出,由一株细弱的野草抽条疯长,在心间化作了参天大树。

还没等人被亲得退缩,他的手已经熟练地抚上了陈慕律的腰,孟长赢将他彻底圈入了自己的怀中,牢牢地禁锢住,吝啬得连最后一点逃避的空间都不留下,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难舍难分,与世上任何一对有情人一般无二。

素白的衣衫被推搡、挤压,连衣处都掀起了一层褶皱,波涛自心中泛滥,卷至了全身。明明两个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心照不宣,借着心口钝痛发泄放纵。

唇/舌交融,欲壑难填。

高耸的院墙外,一道游离的风轻轻飘荡着,借着结界波动起起伏伏,却始终被挡在洞府之外。那风在隐蔽处滚作一团气旋,竟是变成了一个身着黑衣的蒙面男子。

他面带不甘地盯着眼前的洞府:“可恶,居然是玄金防御阵。”

玄金防御阵,阵如起名,完全是用比金子还要珍贵千百倍的灵玉搭建而成的,看这个威力,估计用的灵玉等级多半是极品。

他刚刚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万年灵木作门,连门钉都是千年玄铁打的,表层还嵌了一层金,怕是比某些小宗门的山门都豪华了。

男人脸色难看:“果然是华京仙境……”壕无人性。

但是想到此行目的,他还是叹了口气,默念口诀。身子再次变得透明,一缕神识附在飘落的雪花上,顺着山风往洞府内飞去。

看到眼前雕梁画栋的院落,黑衣男子松了口气,这一回总是成功了。

但他这口气还是松早了。

一刻钟后,看着自己不知道第几十次重新飘回进门前的那个院子,神识状态的黑衣男子对着门前那棵桂树无声崩溃。

为什么陈慕律的洞府这!么!大!

他面色沉重,垂下头,却看着风嗖嗖地往一个方向吹去,竟把一扇隐蔽的小门给吹开了。黑衣男子犹豫了一下,想到方才陈慕律进门时的状态,脚步虚浮,面若金纸,看着像极了走火入魔,想必此刻根本顾不上其他,更不可能有旁人在。

这就是他探查的最好机会。

黑衣男子不再横冲直撞,转而化成一道风,贴着雪花一同往那扇小门里飘,终于进入了一道新的连廊,飞出一段路后甚至能听见隐隐约约的水声。

这下终于找到正确的路线了,黑衣男子加快了速度,飞过这段长得看不见头的连廊,见到了水声的来源。

一池安静的温泉。

黑衣男子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欣喜,他已经感受到了温泉水下面源源不断的灵力,必然是一池的灵玉!

但他还来得及有所动作,便瞥到了异样。

一道纠缠的人影立在不远处的花架前,隐秘的水声哗哗地淌着,掩盖住了他们的交错的呼吸。

白衣青年从始至终都睁着眼,目光冷淡,好像看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死物。

黑衣男子忽然全身颤抖不只是被吓的,而是神识上忽然附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那青年不知已经发现他多久了,却故意引他进来……

咔嚓一声细碎的破裂声,寒霜凝成了张扬的冰刺,电光火石,将那一缕神识彻底抹杀。

“唔……”

孟长赢垂下眼帘,抬手托住怀中人的发丝,借着陈慕律那个蛮横劲儿俯身吻了回去。方才的予求予取被孟长赢的强势压倒,他彻底反客为主。

呼吸被人轻易掌控,舌尖酥麻得失了知觉,此时程序的警告声和保护功能才姗姗来迟,终于唤醒了陈慕律的理智。

唇/齿/交/融着,他睁开眼,正好对上孟长赢那双冷淡的黑眸。

“唔!!!”

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孟长赢推开,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孟长赢动了动唇,还未狡辩便得了一巴掌。

可惜陈慕律早就脱力,这一巴掌与其说是打他,更像是摸。方才冰凉的手早已在他颈间捂热了,温热的掌心贴着脸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孟长赢抬手,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陈慕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面上的红晕还未散去,耳后又是一片烧红。他摔开孟长赢的桎梏,急急瞥开眼去:“你……你这是乘人之危!”

“我好端端站在这里,是你非要轻薄我。”孟长赢挑挑眉,“师妹,你也讲讲道理。”

陈慕律瞪大眼:“我,轻/薄/你?你有病吧?”

“我没有啊,”孟长赢好整以暇地看他,好脾气地回复着,反倒惹陈慕律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

陈慕律冷笑:“这里是我的洞府,你每次都不请自来,还要怪我欺负你?”

孟长赢笑了下:“师妹,这就叫体贴入微,你是我的主顾,我当然要好好主动配合。”

陈慕律:……

虽然次次都被孟长赢这种敬业到有点可怕的服务态度和服务意识震撼到,但他还是感觉自己被阴阳到了。

陈慕律扯了扯嘴角:“可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来找你,难道要下山吗?”孟长赢掀起眼皮看他,“我很好奇,碧云楼到底有谁在,值得你这样安排我。”

陈慕律避开他的眼睛:“什么东西……”

他一心逃避,却不想孟长赢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路老阁主怎么会忽然提起我和柳蓁的年纪?路屏山为什么要撒谎?你为什么要让临音阁那群人上山?你为什么不来接我?”

“我为什么要来接你?我凭什么要去接你?!”陈慕律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抬眼瞪他,“你很重要吗?我们关系很好吗?还是你觉得以我们现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的吗?”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像是要把这些日子强行闷下的那些苦涩与愤慨都丢开,却只扯下了这场龌龊关系的最后一层遮羞布。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气氛变得很安静,空气凝滞,泉水还是缓缓地流着,周遭只剩下流水声。

孟长赢声音很哑:“陈慕律,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我是那个意思。”陈慕律闭了闭眼。

三年了。

剧情里用时间大法一晃而过的三年光阴,是他实实在在活过来的岁月。这三年里,代办的程序很少干涉他的行动,孟长赢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静思崖里,他们一个月见一次,三年下来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只有三十六次。

见面的次数很少,但没有别人,只有彼此。

修仙者的三年很短,短到一眨眼便过去了。可陈慕律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凡人,一日复一日,单调地活着,漫长到心中无望,无望到有些安心,像一夜平静枯燥的梦。

现在梦醒了。

剧情重启,主角登场,配角和炮灰也该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完成各自的使命。这是早已注定的结局,就像他始终无法说出口的那句喜欢一样。

剧情不允许,这个世界不允许,孟长赢也不允许。

陈慕律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眼前的青年,他已经与三年前大有不同了。

他总是把自己的情绪掩藏地很好,像是一捧雪,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丝毫外露,只有接近的人会触碰到一手冰冷。

孟长赢看着他,一字一顿:“陈慕律,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陈慕律没有答话,反而退后了一步。

孟长赢追上一步,一双手禁锢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再退缩:“我看上去很蠢很好骗吗?还是你觉得我是可以任你随意摆布安排之人?”

陈慕律垂下眼眸,像是累极了:“随你怎么说吧。”

第97章 朝露其六 孟陈二人举止亲密,似是有情……

97.

墙内是一场不欢而散的相逢, 墙外则是另一番惊险景象。

神识被抹杀的那一瞬间,躲在隐蔽处的黑衣男子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青年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击竟是直接将他元婴后期的修为都削下了一节。

将喉咙里泛起的血囫囵咽下,他咬紧牙关:“不过三年, 他居然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

还没来得及多思索些什么, 一道泛着冰蓝光芒的灵气已经自结界中追了出来, 直直地冲着他劈来。

黑衣男子脸色黑如锅底, 他身形晃了晃, 强撑着清除了地上的血迹,黑色斗篷一掀, 转眼便又化作了一道黑雾散入风中,一路往山下遁去。

东躲西藏了好半晌,黑雾在倾月宗里绕来绕去,才终于甩开了那道强劲的灵气。此时,他已经将浑身的灵气完全收拢,存在感降到了最低,任凭风将自己送至了一座侧峰的山腰。

这座侧峰素来是倾月宗招待外宗使者与贵客的地方, 从前皓月仪典时住满了人,现在反倒是有些冷清,只有一些借住的客卿和今日才来拜访的客人。

黑衣男子轻车熟路躲过监察, 走进了最西边的一间宽敞院落, 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后才从储物袋中找出一份打包好的点心匣子, 轻轻敲了敲门。

“周叁哥, 是你回来了吗?”

周叁最后擦了擦唇边溢出的一点血:“是我,小公子。”

门从里面被推开,露出周仲羽那张瘦削的脸,还有他神采奕奕的眼睛:“你终于来啦, 怎么样,落下的东西取到了吗?”

周叁避开他的视线,将点心盒子放在桌上:“取到了。”

盒盖掀开,一阵香甜的点心气味在屋子里散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好几碟糕点,芙蓉酥、桂花饼、牡丹云糕……凡是周仲羽这两天碰过几口的都有,热气腾腾的样子像是刚刚出炉。

周仲羽愣了愣,笑着看他:“碧云楼的点心?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周叁低头:“您爱吃,便让他们多备了些。”

“周叁哥,你也太好了吧!”周仲羽已经在桌前坐下,拿起一块牡丹云糕便塞了一小口。他体弱,不宜食用太多的甜食点心,总是被管着,自己也不敢多吃,也就是这几日有了凰灵玉傍身才敢放开了吃,顿顿都要配点心。

周叁眉头一跳:“公子,您少用些,当心积食。”

“没事,不用管我!我再吃两块便去午休了,”周仲羽腮帮子鼓鼓的,“你来去辛苦,也去休息会儿吧。”

周叁低声应下,为周仲羽点上了安神香,又伺候着他吃过药睡下,才轻手轻脚的退下了,转身离开时还不忘轻轻把门带上。

他走出一段距离,回到了侧边不远处的一间厢房,锁上门,布下一道结界,他才终于卸下伪装,踉跄着倒在榻上,抬手封住自己的几处穴道,逼出了几簇锐利的冰棱。是方才孟长赢那道灵气在他身种下的伤。

简单治疗后,周叁小心地从衣襟内侧掀出一张千里传音符,手中灵气化为一道黑色火焰,转瞬便将符咒烧尽了。

周叁闭目凝神,口中飞速默念咒语,翻涌的火舌上映照出繁复难懂的传音符文,几经转换,化作了几行字:「孟长赢功力大涨,已破元婴后期。属下不慎暴露行迹,重伤。」

「另有一桩密事,孟与……」

后半句话还未录完,黑色火焰忽然一滞,周叁猛地喷出一口血来。他惊恐地看着那行字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慢慢捏得粉碎,消散在空中无影无踪。

他沉下脸色,重聚起一点灵力,再次唤起传音符:「孟陈二人举止亲密,似是有情,关系……」

又是一道恐怖的压制,无声无息地降临在这一处狭小偏僻的院落里,但这一次不止是将那行字碾成了齑粉,而是直接碾上了周叁的身体。

周叁唇色绛紫,面色惨白,被那一股神秘庞大的威压按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全身上下都失去了控制,他瘫倒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失去控制的传音符蹿到空中,慢慢地删去了最后一行字后被火焰吞噬,自动传向了万里之外。

周叁生理性战栗着,敏锐又绝望地意识到这个消息他传不出去了。

【滴滴——追查定位功能开启,已自动追溯到偏离剧情人物,是否直接消除?请宿主在30秒内作出选择!滴!滴!】

【清除不该有的记忆就好,不必伤人。】

【已确认选项,正在消除角色相关记忆,倒计时30秒,29,28,27……】

整座侧峰都很沉寂,像是陷入了一场安眠。

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记忆消除成功。】

咔哒一声,玉盏轻轻磕在花圃前的白玉桌上,纤葱玉指轻轻搭在明黄镶金花鸟裙门上,正把玩着系带上的珍珠串,指尖未染蔻丹,只是素色的粉,露出的那点肌肤却白得晃眼。

“几日不见,陈少主可安好?”

桌前的少女垂着眸子,被这声“陈少主”喊得晃了晃神,才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昳丽张扬的脸。

蔺砚亭笑眼弯弯:“总听人说起少主天人之姿,今日得见才知所言非虚,砚亭还要多谢少主邀请我们师姐妹三人上山。”

“蔺师姐过誉了,我久居山中,名不副实,倒是常听闻临音三姝的名号。”陈慕律勾起唇,看向对面坐着的三人,“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呢。”

她们已摘下了面纱,蔺砚亭和蔺砚染这对孪生姐妹生得极像,只是一个温柔,一个冷淡,蔺砚亭生了一双琉璃色眼瞳,蔺砚染的双眸却是茶色。而柳蓁则是另一种明艳长相,因年纪尚小,还带着些未张开的稚气。

柳蓁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眼睛亮亮的:“百闻不如一见,陈师姐人美心善,不必理会外面那些闲言碎语。那些修士不专注于修习,却总爱乱嚼舌根,平白编纂些假话来诋毁人,哗众取宠,必有一日会被因果反噬的。”

蔺砚亭眉梢微动,忙训她:“蓁蓁,莫要在少主面前说这些胡话。”

“无事,我对我自己的名声还是很了解的。”陈慕律笑着,冲他们眨了眨眼,“世间自有因果,随他们去吧。”

柳蓁到底还是个十来岁的姑娘,触动万千,面上那阵难过不似作假。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眨着眨着便隐隐有了点泪光,倒有几分像何衔枝。

陈慕律笑容淡淡,端起玉盏抿了一口灵参茶。

或许早些年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会有些不适应这个总被他人用异样眼光看待的“娇蛮炮灰”身份,但时过境迁,他现在是真的没什么触动了。

毕竟那些闹得最凶的茶楼酒肆早就易了主,世人如何评判,毁誉与否,都不耽误他从世人兜里掏钱。

现在关于他的很多负面消息其实都是他自己的手笔。为了维持人设,他还故意派人传了好些自己与孟长赢不和的假消息。

蔺砚亭显然也意识到了他平静的态度,便不再关注,而是从袖中的储物袋中寻出一件粉玉妆奁。灵力一闪,那妆奁被轻轻摆在白玉桌上,送至了陈慕律面前。

她抬眸,琉璃色的眼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点薄礼相赠,请少主笑纳。”

陈慕律挑了挑眉,不动声色:“蔺师姐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来道谢的。”蔺砚亭正色道,“若没有少主,周小公子必死无疑,届时临音阁与崇云门定会交恶。您本可以袖手旁观,却还是愿意暴露身份出手救人,以您的胸襟和善心,当配得此物。”

陈慕律眸光微动,这粉玉妆奁可是临音阁至宝,在剧情后期是柳蓁的法宝,现在居然阴差阳错地送到了他的手里?

“这太贵重了。”他叹了口气,抬眼望向旁边的柳蓁和蔺砚染,但二人并不惊讶,显然三人早已经协商一致。

蔺砚亭笑意温柔:“早闻少主喜爱簇金牡丹,此处的牡丹开得极好,粉若云霞,与粉玉妆奁正是相配。况且……我还有一桩私事,想求少主帮忙。”

良久,陈慕律悠悠叹了口气:“师姐不妨直言。”

蔺砚亭与他对视着:“家师急令,我们想见沈大师姐一面。”

陈慕律轻嗤一声:“这种事,师姐应去寻我师尊才是,为何要来找我呢?”

“陈师姐,我们只想秘密见沈大师姐一次,这种小事,不必打扰谢掌门。”柳蓁急急开口,“师姐,临音阁并无异心,只是想托付一些故人之物。”

蔺砚亭盯着他,言语恳切:“少主,我知晓你并不似外界所言那般,我们无意冒犯,希望您能帮我们这一个忙。”

“那这便是另一件事。”陈慕律挑了挑眉,“你们确定?”

蔺砚亭沉默了一下,从袖子中拿出一块形如泪滴的粉色水晶。柳蓁忽然站起来,“师姐!”

蔺砚亭用眼神制止了她,转身郑重地将水晶递给陈慕律:“这是我的私人印记,见之如见我,只要拿出这块水晶,所有临音阁弟子都会为您提供帮助。”

陈慕律轻轻勾唇:“成交。”

他一挥袖,将水晶和妆奁收下,转身往洞府走去:“倾月宗已为诸位在侧峰准备了住处,诸位今夜不妨留宿宗内。”

这便是答应了。

蔺砚亭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蔺砚染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了。”

“找陈师姐真的对吗?”

柳蓁看着那道倩影消失在门后,忐忑不安地喃喃。蔺砚亭连弟子令都给了出去,真的可行吗?

蔺砚亭垂眸:“除了这位,也没有别人能有这个能力了。”

所失所得,恩怨两讫。

陈慕律今日的反应,倒是格外契合华京仙境的行事作风。

自从知道碧云楼是陈慕律的产业之后,蔺砚亭彻底明白了这场闹剧的根源。此前一切破朔迷离的假象都在慢慢散去,那些自相矛盾的论断都不攻自破。

陈慕律此人,才是倾月宗里最大的变数。

他不过用了三年时间,就将孟长赢重新洗白成了侠肝义胆的剑修天才,而沈青云的风评也重新扭转。如今外界只会宣扬二人有情有义,隐忍多年后为成功同门报仇雪恨,大快人心。

那些指责沈青云和孟长赢不敬师长、越俎代庖的言论也被尽数清理,剩下的极少数也被主流的声音彻底掩盖了。

“回去等着吧,”蔺砚染淡淡道,“她说了今夜,必不会食言。”

门外,簇金牡丹在风中沙沙作响,好似一片被拘在地上的云,有香无声。

第98章 朝露其七 陈师姐和孟师兄关系比传闻还……

98.

夜凉如水, 云絮如海浪沉浮翻涌,将凌阳峰围得水泄不通,一丝光亮也没有露出。

在这个看似寂静的晚上,倾月宗掌门七弟子与临音阁三姝一见如故, 彻夜长谈。

一入夜, 整个洞府都自动亮起了灯光, 南沧夜明珠做珠串点缀, 连廊下悬挂的琉璃长明灯在灵石的驱动下缓缓转动着, 在花丛里投下变幻不停的影子,那是振翅的重明图腾。

穿过那一片幢幢灯影, 陈慕律在一处偏僻的厢房前停下,当着蔺砚亭三人的面扣响了房门。

“吱呀”一声,屋内人开了门,是沈椿龄。

“师叔,你们来了。”他笑盈盈地对众人行了一礼,“蔺道友,柳道友。”

陈慕律点了点头:“进屋说吧。”

房门被关上, 陈慕律走在最后,设了个静音结界。蔺砚亭早已忍不住激动往屋内走了两步,又像是近乡情怯一般在矮榻前的那道水晶帘前停了下来。

沈青云就坐在矮榻上。

她翻动着一本事务要报, 上面还印着戒律堂的玄武纹, 但沈青云却换下了那身紫色宗主袍, 一身白衣, 连平日里最常带的头冠都换成了不起眼的玄银。

见他们进门,沈青云放下册子,笑着抬头:“别来无恙,砚亭, 砚染。听说你们想见我?”

素来沉默的蔺砚染掀起水晶帘上前一步:“多年不见,师姐风采不减当年。”她没有用临音阁的礼仪,反而是学着倾月宗的行礼姿势规规矩矩地行了一套大礼。

陈慕律眸光微动,却没有表现出异样。

沈青云没有动,但扫来的目光却温和:“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

众人都在屋内坐下,沈椿龄作为小辈,替所有人献了茶才站回了自家师父身边。

听着他们叙旧了好一会儿,陈慕律慢悠悠地喝完了半杯茶才开口:“交易完成,我便先回避了。师姐,你们慢慢聊。”

“不用。”沈青云隔着重重灯光凝视着这位许久不见的小师妹,轻轻勾唇,“都是自家人,小慕,没有什么你不能知道的。”

陈慕律垂下眼,又坐了回去。沈青云放下茶盏,长长叹了口气,掀开了一页长长的过去。

多年前,谢怀卿还是倾月宗掌门从梵镜城带回的孤儿,因为天资聪颖,有幸成为了掌门最后一个弟子。谢怀卿破境元婴之后,自己开宗立派,陆续收了五位弟子,其中便有三位是他捡回宗门的孤儿。大师姐沈青云是一个,昔日的二师姐傅蕖也是。

傅蕖是医修,在昭玄之战时救下了重伤的临音阁小师叔柳重轻,二人因此结缘。而临音阁与倾月宗本就是同盟,双方长辈都很满意这桩亲事,只等大战结束后为他们举办道侣合籍大典。两人心意相通,背着所有人提前结下了情契。

可惜内鬼泄露情报,魔尊在仙域边界的崇天城埋伏了重兵,深夜突袭。崇天城的守城主将柳重轻重伤濒死,随军的傅蕖借着情契与一身医术以命换命,死在了大战结束前。柳重轻心死,在一年后自毁元神殉情。

“三百年了,我都快记不清蕖儿的容貌了。”沈青云从袖中取出一枚翠色平安扣,语气很淡,带着几分自嘲。

陈慕律的视线落在平安扣上,翠玉上穿着四耳冰花结,翠绿的流苏一路往下,中间穿着的却是一颗明显破损的白色月珠。

蔺砚亭垂着眼:“我们这一次来,就是想将傅师姐的遗物交还倾月宗。”

身旁的柳蓁从进门起便抱着一个匣子不说话,听到蔺砚亭开口,她才上前将匣子摆在了桌上。

一层层繁复冗杂的保护封印被解开,沈青云不语,轻轻接过那匣子,不沉。

他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对传音玉令。一块破成了两半,染着洗不去的淡淡血色;另外一块磕到了边角,但下面的翠色流苏和冰花结已经被血染成了黑褐色。

“这是……”

蔺砚染解释道:“是小师叔与傅师姐的那一对玉令。”

陈慕律轻轻闭上眼。

这块玉令里记录了崇天城惨案的真相,是世家为了排除异己故意引魔族攻城,直接导致了傅蕖和柳重轻的死亡。

不过在剧情中,虽然临音阁与崇云门做了交易,用治疗周仲羽的凰灵玉换回了他们的遗物,但这两块玉令很迟才出现。

临音阁瞒下了这对玉令,多年后柳蓁心悦孟长赢,才力排众议将其中内容公之于众。彼时沈青云和孟长赢二人已经被世人非议了数年。

可即使柳蓁帮忙用玉令澄清了事实,即使孟长赢后来跃升化神,一剑成尊,这场骇人听闻的世家之变依旧成了他洗不掉的污点和心魔。

剧情里没有今晚这一遭。

手中的茶杯颤着,茶水已经冰冷了,陈慕律低下头,按住了颤抖的小臂。剧情又改变了,但是代办程序没有一点反应,他也只能咬着牙陪他们把这一出戏演下去。

“崇云门藏了几百年,以为自己抓住了世家的把柄,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蔺砚亭冷笑,“不过没有关系,现在我们拿到了证据,终于可以还沈师姐和孟师弟一个清白了。”

沈青云眨了眨眼,压下一层稍纵即逝的水雾:“是啊,蕖儿和重轻也能安息了。”

柳蓁笑道:“那不如我们明日便去找谢掌门,将这玉令里的东西散播出……”

她话还未说完,旁边的窗上忽然噗呲响了一声,一枚不大不小的灵石从窗台上滚了几圈,最后跌在了地上,外头呼呼的风从穿破的窗纸里吹了进来。

“谁?!”柳蓁一惊,兔子一样跳起来躲回了蔺砚染身后。

陈慕律低着头,正好看着那枚灵石滚到了自己脚边。他惨白的面色忽而转红,弯腰捡起那枚灵石就起身往屋外走。

他语气硬邦邦的,几乎是咬牙切齿:“诸位先坐,我去看看。”

目送着少女明显生气的背影,柳蓁有些看呆了,求助的目光晃来晃去,最后落在了沈椿龄身上。

沈椿龄笑着叹了口气:“这窗纸,掺了南海冰蚕丝和诸多灵草药材,一寸便要万金。”

他眼含忧虑,神色淡淡,似乎在为谁默哀。

大门敞开,临音阁三人悄悄互换了个眼神,往外面看去。只见陈慕律气势汹汹地往墙角砍了一剑,潋虚剑在空中舞了半天,一名熟悉的白衣青年御风而来,避开了所有剑光落在了陈慕律面前。

刚好直面上陈慕律的一巴掌。

不过那白衣青年抬手攥住了陈慕律的手腕,成功从暴怒的师妹手中救下了自己的俊脸。动作行云流水,姿态大方毫不心虚,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回干这种翻墙砸窗的缺德事了。

陈慕律背对着众人,虽然看不见神色也听不清他们的争论具体事情,但从他挣扎的姿势可以看出他的极度不满。

反而正对着门口的青年笑意盈盈,一脸谦卑的认错模样,却有一种屡教不改的怡然自得,好像方才扔灵石搞小动作的不是他一样。

“站着累,回来坐着吧,估计还要一会儿工夫呢。”沈青云叹了口气,她已经重新翻开了册子,“等等,阿龄,他们现在一般会闹多久?”

沈椿龄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短则一刻钟,长则二十天。今天我们大家都在,估计他们这次一刻钟就结束了。”

蔺砚亭欲言又止:“陈少主和孟道友……平日里都是这样相处的?”

沈椿龄干笑两声,抬眼看向面色古怪的三人,露出一点安慰的笑容:“没事,六师叔和小师叔有分寸。最多……最多两刻钟!呃,大家喝茶,喝茶!”

三人浑浑噩噩地坐回位置上,沈椿龄低头倒茶,沈青云垂头翻书,一个赛一个的淡定。他们早已习以为常,将这两人惊天动地的吵架当成了背景音,自己干自己的事,丝毫不受影响。

柳蓁捧着茶杯,神秘兮兮地凑到蔺砚染耳边嘀咕:“师姐,原来陈师姐和孟师兄关系真的比传闻还要差啊!”

蔺砚染:“……”

她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只淡淡嗯了一声。

蔺砚亭抬高茶杯,挡住了绷不住的嘴角。

一刻钟后,陈慕律臭着脸,捏着那枚灵石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低眉顺眼的跟班。

那跟班把房门关上,又设好结界才回过身来笑着与屋内众人行礼:“夜深露重,长赢叨扰了。”

“呵,假惺惺。”陈慕律翻了个白眼,把那灵石往孟长赢身上砸,“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你一块破冰疙瘩装灵石砸了我一万灵石的窗纸,你这次打算怎么赔?”

孟长赢接住那“灵石”,手里灵气一动,直接将那寒冰捏的石头吸收了。

他挑了挑眉:“方才不是都答应你了?”

陈慕律冷哼一声:“刚刚那是精神损失!这里的是实际损失。”

“我没钱。”

“很正常,因为你不但是个穷鬼,还是个手欠的穷鬼。”

“那怎么办?”

“你问我?”陈慕律气笑了,“应该是你给我补偿吧?怎么补偿还要我来教?”

沈青云看完最后一页册子,终于抬起头看向又当众掐起架来的两人,冷声道:“三二一,收。”

陈慕律瞪了孟长赢一眼,坐回了位子上,孟长赢没动,依旧站在原地。

“长赢,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沈青云眼神锐利,即使一身素衣气势也没有丝毫减弱。

孟长赢低头对她行了一礼:“师姐,师尊在山顶等您,还有小师妹与椿龄师侄也要一同前去。”

“什么?”陈慕律蹭得一下站起来,“师尊为何在这个时候找人?”

孟长赢侧过身来,刚好与陈慕律对视:“今夜,华京仙境来信。”

第99章 青萍其一 你踩到我了,师妹。

99.

月朗星稀, 路旁的淡紫纱幔在风中飘荡,涟漪迭起,晃成了一片静默的海。

洞府外的老梨树满树雪白,偶然有风过, 便吹落一地花瓣。梨花依旧盛开, 树下的白纸堆比之前还要多。

谢怀卿就躲在那丛白纸间, 白发胜雪, 靠着梨花树闭眼假寐, 拖地的淡紫长袍铺了一地,上面也落满了零零碎碎的梨花瓣。

凌冽的灵力迎面而来, 又在感应到来人时骤然变得温和无害。陈慕律低下头,腰间的白月珠散发着荧荧微光,而孟长赢三人的月珠也一同亮起。

灵力凝成的结界显现出来,金光无声浮动,暗香袭人。纸堆里的美人懒懒抬手,扶着额头坐起身来,长睫微动, 还未睁开眼。

“唔……小云,小赢,小慕, 还有阿龄……你们都来了?”

沈青云眼皮跳了几下:“不是您让师弟来叫我们的吗?”

“抱歉, 我还以为你们……”谢怀卿也不生气, 伸了个懒腰, 笑吟吟地起身,眼神在陈慕律和孟长赢二人身上来回滚动,“还以为你们不会这么快。看来师尊果然是老了,猜不透你们年轻人的心思。”

陈慕律扯了扯嘴角, 疯狂低头,反倒是孟长赢面不改色,还当真应了一声。

沈青云一板一眼地解释:“今夜临音阁三位师妹前来拜访,情况特殊。”她快速将今夜之事讲述了一遍,把玉令送到了谢怀卿面前。

“说起临音阁,弟子也有些不懂。”孟长赢挑了挑眉,“他们此行看似隐蔽,实则大张旗鼓,既然玉令里有证据,那为何不直接交给师尊?又麻烦师妹,又一定要见大师姐,不知意欲何为。”

陈慕律没说话,眼中闪过一点暗光。临音阁确实大张旗鼓。本来可以直接承给谢怀卿的东西,硬是要兜个好大的圈子,又赔了粉玉妆奁又让他这个身份敏感的少主牵扯其中。

谢怀卿一脸淡定:“哦,青云你没和他们说吗?”

“说什么?”陈慕律下意识撇过头去看孟长赢,正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孟长赢淡淡接话:“大师姐早年在战场上英雄救美,救的就是蔺家姐妹。”

“三百年前?”陈慕律惊讶地睁大眼睛,“可……可蔺砚亭蔺砚染她们两个……怎么看也不像有三百岁的样子啊?”

沈青云停顿了一下:“师妹,容貌只是无用皮囊。再说了,我也快四百岁了,那柳蓁师妹其实也已经快要一百岁了。”

“其实师尊我也快五百岁了。”谢怀卿很好心地补充道,“修仙之人一般的外貌都会停留在年轻时,由个人心意决定,这很正常,不信你问问阿龄。”

陈慕律表情空白了一瞬,他看看沈青云,看看谢怀卿,最后又忍不住看了看躲在边上的不讲话的沈椿龄。

沈椿龄手足无措,连连摆手:“小师叔,我今年二十一。”

谢怀卿笑着叹了口气:“哎呦,小慕还是这么可爱啊,果然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师尊说什么都相信呢?”

“师尊,我不小了!”陈慕律皱着眉向前冲了两步,“我二十二了!”

谢怀卿顺势摸了摸他的发顶:“好好好,小慕二十二岁了,是大孩子了,那我们现在聊点大人该聊的事吧。”

他抬手,灵力凝成了一簇含苞待放的梨花,金光散开,花瓣缓缓舒展褪下,露出花芯里躺着的那只金箔纸鹤。

谢怀卿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华京来信,大师兄闭关十载,已成功突破化神后期了,现在他已经出关了。所以仙域盛会可能会提前举行,到时候万宗齐聚,恭贺剑圣大喜。”

手中的花瓣彻底落下,那纸鹤像是突然活了一般,扑闪着翅膀飞出了谢怀卿的掌心,直直地扑向陈慕律。

“这是……”陈慕律愣愣地看着自己怀里的纸鹤。

谢怀卿温和注视着他:“随急报而来的家书,你父亲寄来的。”

陈慕律垂下眼,看着那熠熠生辉的纸鹤,有些不知所措。他到现在为止只见过律乘雪和律乘雾两人,对于父亲和母亲的角色完全陌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那位素未谋面的亲人,以及他送来洞府书信。

“既是家书,师妹收好,自己回去看便是了。”孟长赢淡淡开口,“师尊把我们都叫来,想必还有其他事吧?”

茫然被打散,陈慕律抬手将纸鹤收回储物戒,抬头扬起一抹笑意:“是啊,师尊深夜把我们所有人召集起来,是这次盛会出什么事情了吗?”

谢怀卿目光温柔:“是有些变动,我过几日便会与各宗详谈,问题不大。主要是华京那边希望小慕你立刻动身回去,那边派来的人不出五日便会抵达倾月宗。”

“啊……我、我吗?”陈慕律颤着声,不可置信地抬手指了指自己。

孟长赢叹了口气:“就你。”

陈慕律一脸惊悚:“不行!我不能一个人回去!”开什么玩笑,距离盛会还有三四个月,他一个人回去怎么解毒?

他慌慌张张地看了眼孟长赢,又求助似的看了眼沈青云。

不行啊!这会出人命的!

“宋无尽也许久未回华京,不如让他陪着师妹一起,顺便让长赢师弟沿路护送,他们先行,参与盛会的其他人随后再跟上便是。”沈青云的视线悄悄落在了沈椿龄身上,“现如今我们已经拿到了玉令中的证据,可以将其公之于众,也能方便孟师弟在外行走。”

谢怀卿语气温和:“然后呢?你想重回戒律堂吗?”

沈青云掀起衣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阿龄这几年太过辛劳,他年纪尚小,本不该以我一己之私困于案牍。青云求师尊开恩,让他也跟着两位师叔一同前去,多出去见见世面。”

“师父,弟子从未觉得委屈辛苦。”沈椿龄也跟着跪了下来,语气中都带上了哭腔,“您不用这样。”

陈慕律眼珠子一转,扯着孟长赢就在沈青云边上有样学样地跪下:“求师尊开恩。”

谢怀卿:……

看着面前歪歪扭扭跪了好几排的四个人,他揉揉太阳穴,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他一贯的好脾气都憋不住火,言语中隐隐带这些无奈:“现在都知道后悔了,当初你们几个小孩去干一群加起来快一万岁的老东西,怎么就没想过你们师尊我年过五百,受不了惊吓?”

沈青云低下头,态度诚恳地弯腰一拜:“师尊息怒,徒儿知错。”

孟长赢也格外老实:“徒儿知错。”

“知错?一个两个犟得和什么一样,梗着脖子打心眼里久觉得自己没错,就会动动嘴皮子哄我这个老东西。”

谢怀卿像是忍了太久,所有怒气都在今夜宣泄出来。他冷着脸,语气很淡:“把你们两个关进静思崖就是本座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你,沈青云,每个月都要人送卷宗进去,就这么爱管事?”

沈青云顿了顿,没反驳。

“还有你,孟长赢,每个月都要和师妹打架,要么是她跑过去找你要么是你溜出去找她。”

被波及的陈慕律老老实实跪着,都不敢吭声。

“我就纳闷了,有你们这么关禁闭的吗?”谢怀卿边叹气边摇头,“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反正我这个当师尊了也管不住你们。”

孟长赢抬手行礼,认认真真地拜了拜:“多谢师尊成全。”

谢怀卿定定看了他一眼,抬手遮住双目,挥了挥袖,声音虚弱:“去去去,回去吧,都回去吧。”

丢下这一句,谢怀卿直接走回了洞府。一树的梨花都被灵力刮落,围着地上四人砸了个四堆“雪”。

陈慕律在花瓣里扑腾了几下:“师姐怎么办啊!师尊他老人家是不是生气了?”

沈青云率先从花瓣堆里起身,他看了眼紧闭的洞府,又看了眼身后的师弟师妹和徒弟,神色是出人意料的轻松。

她抬手,一把将陈慕律从花堆里拉了出来:“没事,师尊已经原谅我们了。”

见陈慕律一脸懵,孟长赢在一旁淡淡开口:“师尊不爱生气。真的生气了也总憋着不说,他愿意说出来了,这气也就好了。”

“那就好,不过现在我们是……”陈慕律看了眼黑漆漆的天,时间不尴不尬,刚刚丑时三刻,“现在去干什么?”

沈青云低头思索了一下:“不如去练剑?”

“练练练练剑?!”

陈慕律扯了扯嘴角,向后退了两步,直接撞在了孟长赢身上,一下子僵住了。

沈椿龄眨了眨眼:“师父,六师叔,小师叔,我现在回去可以改明天的公务。”

沈青云立马改口:“那我陪你回去改公务,师妹,师弟,我们先走了。”

戒律堂日理万机,走得飞快,徒留陈慕律僵在原地,不敢回头看某人,斟酌半天也不敢开口搭腔。

如果说他与孟长赢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那现在就是小吵接着大吵,大吵连着小吵,起码有几十次吵架还没争论出个所以然来。

陈慕律拉不下脸来找话题,好在先开口的孟长赢。

“师妹,你能不能走开一点。”

陈慕律正对着地上交叠的影子发呆,闻言立刻回头瞪他:“孟长赢你装什么?你以为你自己身边有金子吗?我还才不稀罕离你这么近呢。”

更近的又不是没有过,即使是负距离也有那么多次,他现在是想撇清关系了?

陈慕律抬手捏上孟长赢的下巴:“我警告你,我可是真金白银花了钱的,你没有资格拒绝我。”

“嗯,这些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孟长赢顿了顿,“你踩到我了,师妹。”

陈慕律脸唰的一下红透了,一下子跳到了几米开外。现在他才是真的身子一僵,连动一动脖颈都感觉关节卡顿扭曲,僵硬地低下头,还能看到孟长赢那双白靴上明显的牡丹黑痕。

忘了说,陈大小姐的鞋都是由华京最好的绣娘定做的,每一双独一无二,连鞋底都刻着他独有的牡丹图案。

铁证如山,无从抵赖。

孟长赢那厮走到他面前,闷笑着:“师妹这是怎么了?”

陈慕律眨了眨眼,又绝望地闭上。

几秒钟后,他毫不犹豫地又多补了几脚,把那牡丹黑痕弄成了一团斑驳的灰色后转身就想跑,结果被人拎住后颈扯了回去。

“啊!!!”

孟长赢从背后抱住他,双手在他腰上合拢:“别吵,师尊休息了。”

“现在,我们应当好好谈一谈了。”

第100章 青萍其二 口。

100.

出乎意料的是, 华京仙境的人来得很快。

看着排满整片天空的华京飞舟,陈慕律热泪盈眶,第一反应不是考虑为什么信里提到的“几艘小舟”变成了一支庞大的巨型飞舟舰队,而是“太好了终于解放了”。

那天陈慕律稀里糊涂地被某人带到榻上促膝长谈了一晚上, 虽然过程很不愉快, 但结果不赖。孟长赢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忽然开了窍, 隔三差五便来翻墙, 美名其曰回了华京人多眼杂,不好解毒。

“滚下去, 今日才初五!”

眼看着某人又一次破开结界,陈慕律急得蹬了他一脚,那人却反手握住了他的脚踝,坦然接下了这一份礼。

孟长赢慢条斯理地把金主从锦被中拖出来:“已经初六了。”

“我今日不想……你下去,不对唔……松手!”

“是吗?”孟长赢眸光晦涩,语气依旧平静如水,“怎么这里……和师妹说得不一样呢?”

他冷着脸, 轻车熟路地将碍事的衣料层层/褪/去,抬手顺着肌肤一路向下触上某处,也不嫌脏。得到少年一阵战栗后, 他的指节蜷起, 彻底圈/住了那方天地。

陈慕律耳后红了一片, 朦胧的羞/耻喷涌而出, 化成了平静海面上意外泄漏的短/促/低/吟。

感受到孟长赢的放肆,他咬紧牙关:“闭嘴……别叫我师妹。”

“啊,确实不是妹妹。”孟长赢装得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冲他莞尔一笑, 面上的温柔和言行的无情天差地别,“那叫你什么,师弟吗?”

陈慕律愣住了。

眼眶里凝着的水雾还未散去,言语被微弱的风冻在喉咙里,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瞬间的僵硬,是一种被冻僵的感觉。

刻意回避的话题在这样一个潦草的时刻被重新翻了出来,明明屋子里烧着地龙暖炉,可陈慕律全身上下像是被泡进了寒冬的冰水里,很冷,冷得他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正当他不知所措之时,孟长赢忽然坐起来,将一旁的帐帘都放了下来。

层层叠叠的薄纱帷幔垂落,遮住了屋外微弱的一点风,好似是把他们二人隔绝在了这一处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一片昏暗里,孟长赢的黑眸很亮,比天边的月色还要灼眼,被他注视时像是窥见了远古的繁星。

他一言不发,俯下身去,专心侍弄起了那一处隐秘。

“别!”

陈慕律被他托举着,自冰水中浮起,又陷入了重重烈火中。

他整个人抖了又抖,哭了又哭,抬手抚上孟长赢的面庞时,连指尖都打着颤。

“你个疯子。”陈慕律有气无力。

“舒服吗?”孟长赢抬起头,濡湿的眉眼没有增加半分温和,只有虚假平静下浓稠的掠夺者气息。

陈慕律瞥开眼,不敢看他那张被淋湿的脸,颤声道:“孟长赢你有病吧?”

“是你说今天不想,所以换了这个方式。”孟长赢的语气稀松平常,好像在与他讨论哪处剑招动作有错一般淡然,“你买了我,这个服务还满意吗?”

陈慕律抬手遮住自己的双眸。

真是疯了。

他和孟长赢的关系太混乱了,剪不断理还乱,性命依旧相连,可那些情与恨却一团乱麻,找不到突破之处,只能糊涂得越缠越复杂。

偏偏他洞府里的结界总是拦不住孟长赢,某人白日里见他回避,晚上就死皮赖脸地来。要是华京仙境的人还不来,他真的不知道今天晚上怎么躲。

庞大的飞舟缓缓停靠在苔云镇前数百里外,宽长的飞桨在空中整齐地划开,连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云霞。

沐魂钟刚刚响过一阵,学宫早课即将开始,路上弟子行色匆匆,也有不少人抬头看着天边的异象。

“天哪,哪来这多飞舟?”

一名弟子仰头望天:“不知道啊,今日一早起来就这样了……不会是要开战了吧?”

另外一人嘁了一声:“叫你少看点话本子,看看那上面的重明图腾,这是华京仙境的重霞舰队!”

“华京仙境?!”

“华京仙境的舰队来倾月宗干嘛?”

那人摇头晃脑,故作高深:“别忘了,凌阳峰还住着那一位呢!”

几人恍然大悟。

他们都是新来没两年的外门弟子,还没怎么见过传闻中的陈大小姐,但那位陈少主的名声可是有目共睹的差。

她鲜少在倾月宗出现,但有那层身份和脸在,山下的茶馆酒肆里全是她的嚣张事迹。

一名年轻弟子面露不解:“不是说她被华京厌弃了,所以才被送到倾月宗的吗?”

这么大的阵仗,怎么看都不是不受宠的样子。

“啧啧,那你们就不懂了。”那人还在大言不惭,“谁说这些人是来接那位的?我看啊,接人是顺带,他们是来……诶呦喂!谁打我!谁!”

“少鬼叫了,老子打的。”

刘宁哲抱着几本书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蹿了出来,脸色黑如锅底,“你们几个不去上课,在这里乱嚼什么舌根?一个两个想挂科吗?”

“刘师兄,怎么是你?误会,误会!”那碎嘴弟子捂着头讪笑,外门弟子里也排资论辈,他不过是个新人,可惹不起刘宁哲这种老人,况且刘宁哲早已今非昔比。他去年晋升内门,已经在戒律处当值了。

刘宁哲冷笑:“人家大小姐进学宫第一年就拿了凌霜榜第二,你们这群小子,这几次考试哪一次进过前一千名?”

旁边一人不服气地嘟囔着:“谁知道那第二名是怎么来的……”

“大胆!你们这是在质疑学宫吗?”刘宁哲抬手,一人赏了一个暴栗,“赶紧给我上课去!”

一群人噤若寒蝉,正逢沐魂钟再响,眼看着真要迟到了,他们慌不择路地往学宫里赶,不敢再乱聊。

在快要踏入学宫讲堂之时,旁边许多人都望着窗外发出了连连惊叹和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那位碎嘴的弟子鬼使神差地回了头——只见那天边数百艘飞舟忽然变幻了成了一片,鼓声雷雷,丝竹管弦之音迭起,磅礴威武。

在那片磅礴威武之声里,一百七十响礼炮将整个天空染成了粉金之色。飞舟下方、侧面都亮出了一道道绸锦绣金的对联,从侧翼飞舰到主舰,无一例外。

无数绢花混着金纸闪粉,还有大大小小不同品级的灵石洋洋洒洒地落下,热热闹闹地庆祝着一场盛事。

灵石缓缓落下,那几个方才碎嘴的弟子被砸了个正着,就听见同门们都跑到堂外去捡那些灵石绢花的欢闹声。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抬起头,看清了那些对联上的那些字眼。

“喜逢千金……归故里?”

“笑待良宵共团圆。”

同一片天空下,陈慕律很有远见地躲在了凌阳峰上,他搬了张躺椅睡在院子里,避免了所有丢人的可能,但还是没想到华京仙境会张扬到这种境界。

礼炮轰鸣,看着那五彩斑斓的天空和不断落下的绢花和灵石,陈慕律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我眼花了吗?”

宋无尽躺在他边上的躺椅里:“嘶,这对联写得……怎么有点熟悉呢?”

「喜逢千金归故里」

「笑待良宵共团圆」

最中央是挂在主舰上的显眼横批:「欢迎小少主回家!」

面对着这幅喜气洋洋的场景,陈慕律痛苦闭眼:“谁知道啊。”

之前律乘雪和律乘雾来的时候也没这么隆重啊,怎么这一回突然这么奢侈铺张了?

宋无尽一拍桌:“这文采,是姨父啊!”

陈慕律头脑风暴了好一会儿,细细捋了捋这混乱的亲属关系才想起这位姨父只可能是………那位才出关的剑圣。

那些金纸绢花已经飘到了院子里,陈慕律动作顿了顿,沉默着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抬手接住了一朵,薄纱粉瓣,金边玉蕊。

他低头看着:“簇金牡丹。”

粉金配色的礼炮,永不枯萎的绢花,措辞张扬的对联和规模庞大的舰队,桩桩件件都在展示华京仙境的态度。

他们是来接陈慕律回家的。

可他并不是他们期待的那个陈慕律。

灵力一闪而过,陈慕律慢吞吞地将那朵花收入了储物戒中:“走吧,去正殿。”

不远处,一道火红剑光率先离队,直奔凌阳峰而来,剑气烧开半边云瀑,直冲山顶正殿而去。

等陈慕律拖着宋无尽走到山顶时,已经有人等候多时了。

高大男子一身黑衣劲装,金线滚边,气宇轩昂,相貌英气俊朗,看着便一身正气。但他笑起来时却和律乘雪有七分相似,显得那正气里带了些妖。

“小慕,无尽!”他三步并两步跑下殿,左手揽住陈慕律,右手抱住宋无尽:“好久不见!”

“咳咳咳咳……大、大哥。”陈慕律被他的力道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律乘霄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小慕,你看到对联了吗?那是阿爹想了一晚上才对出来的好句。阿娘不让他离开华京,就让我带了这副对联来,他们都在家等着你呢!”

陈慕律愣愣地看着喜笑颜开的律乘霄,晃了晃神才匆忙低头:“看到了,写得……很好。”

好消息,来的不是剑圣。

坏消息,来的是手握重兵的律氏长子律重霄。

华京仙境富甲一方,名下商业亨达,重霞舰队功不可没。律乘霄耗费百年一手打造了这队巨舰,无数次开疆拓土,先行者都是舰队。律乘霄这个领航者,必然不会简单。

“小霄,行了。你们兄妹许久未见,我也不好打扰。”坐在首位上的谢怀卿笑盈盈地看着他们,“长赢,替我送他们下山吧。”

律乘霄笑着松了手,慢悠悠地回过身来,笑得:“好啊,那再好不过了。”

陈慕律被他揽着肩膀,一同转过身来,正好对上孟长赢的目光。

陈慕律:……

坏了,依照律乘雪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怎么可能让他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