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找到它的道。
沈容刀看到江照知的那一刻, 江照知也看到了她。或者说,江照知等的就是她。
意识到李长命落在江照知手中,沈容刀立刻想通了这一点。
她和姜太玄一直在找江照知, 却忘记了更重要的一点,江照知想要除掉沈容刀,从前没有露面, 是因为实力不允许,一旦她恢复了实力, 那么,哪里还用得着她们去找, 她自然会主动上门。
现在,她主动上门了。
沈容刀在上天宗的时候, 江照知做不了什么, 那就想办法引她出来。
彼此察觉的下一刻, 周围灵气扰动,沈容刀飞快向旁侧让开距离,紧接着, 一道身形凭空显露。
是一张熟悉的脸, 却有着不熟悉的模样。
花白的鬓角昭示着她寿元不久的现状, 她比宋烛远年轻不了多少, 同样算得上风烛残年,然而比那白发更引人注目的, 是她鬓发掩映下, 自颊畔延伸出的黑色花纹。
那是魔纹,是魔修心境动摇的外化。
沈容刀的视线自魔纹移到她眸中, 说:“你入魔了。”
江照知身材并不高大,可总像睡不醒似的, 双眸半睁半闭,看人自然透着股俯视的意味,语气中带着初醒般的倦怠:“是吧。”
沈容刀说:“为了我?”
江照知应了声:“嗯。”
简单的一个字很容易被视作附和,但从江照知口中发出却有种爱答不理的敷衍。明明是她故意招来沈容刀,此刻也好像不情不愿地被人打扰。
“现在我来了。”沈容刀说:“可以放她们出来了。”
江照知不说话,但衣袖翻卷向前一送,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啊!”
李长命猝不及防地跌下来,崴了脚,也顾不上缓冲,连忙转身展开怀抱,接住了紧随而下的第二个人。
顺理成章,她接住了人,也摔倒在地,龇牙咧嘴地叫起来:“哎哟!”
沈容刀瞥了眼。她抱着的那人应当就是她的母亲,看起来身体硬朗,一骨碌就爬起来,把李长命也拉起来。
这会儿李长命也看见了沈容刀,痛呼全都吞回肚子里,连忙拉着母亲往这边跑:“师母!救我!师母!”
江照知抬了抬眼皮,没当回事。
李长命顺利地抓住了沈容刀的衣角,两腿一软抢在地上,好不容易缓过气,说:“师母,就是她,突然冒出来把我抓走了!”
说完,她哽了一下,眼睛缓缓睁大:“难道她是来找您的?她抓我是为了把您引过来?那我岂不是——”
沈容刀没空听她白话,往她手里塞了张传送符:“带你娘走。”
李长命眼睛眨了眨:“那您呢?”
沈容刀似笑非笑:“你想救我?”
李长命闭上了嘴巴,难得的没有扯东扯西,攥着符纸,说:“您小心。”
传送符的使用门槛很低,李长命刚好会用,她一手捏符,一手拉着母亲,正要启动,忽然身体一僵,维持着闭眼掐符的姿势,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她的母亲比她倒得更快。
沈容刀无奈叹了口气:“江姨,她们一个凡人一个练气而已。”
“嗯。”江照知慢吞吞地说:“没死。”
“好吧。”沈容刀了然:“看来让她们通风报信也行不通了。”
面对当前修真界最强的修士,眼见着她悄没声地放倒了自己徒儿,沈容刀并不着急,她从容不迫地坐到地上,说:“那我们就好好谈谈吧。”
江照知低垂的目光正好能触到她的表情,顿了顿,也坐下来了。她们间隔三丈距离,四目相对,仿佛闲聊。
沈容刀说:“既然是故意引我来的,那许长老的线索也是你故意留下的了。”
江照知不语,算是默认。
从结果倒推,也不难得出结论。许燕时只是个诱饵。顶尖药修虽少,但也并不局限,江照知先前就解决了身体的问题,带走许燕时,纯粹因为她和上天宗的关系。
许燕时留下的线索,最容易取信于她们,但其中扑朔迷离的变数,也唯独姜太玄能够破解。自然,循着许燕时留下的线索去寻找江照知,就成了姜太玄的任务。
因而,才有了此时,沈容刀孤身一人、很可能也得不到援助的现状。
沈容刀问:“她没死吧?”
江照知道:“我和她无冤无仇。”
沈容刀轻啧一声:“这话说的,我真是好奇,你和我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这么穷追不舍,非要置我于死地?”
江照知好似嫌脑袋太重似的,手臂支着侧脸,说:“我很喜欢你。”
沈容刀单刀直入:“不会又是为了封天吧?”
江照知抬起了眼皮。
“真的?”沈容刀惊诧,脸上满是不敢置信。这绝对没有演的成分。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倒了血霉,不就是想要封天吗,就被一群人给盯上了。
然而江照知却说:“我不反对。”
沈容刀忍不住笑了。
江照知说:“比起坐以待毙,不如做些什么。”
沈容刀:“你的反应可不是这样。”
“但结果变了。”江照知沉沉地叹气,声音砸在人心上:“我不想那结果发生。”
沈容刀好奇:“什么结果?”
明明是来杀人的,江照知却表现出一种游刃有余的懒散,不紧不慢地说:“封天后,所有人都不能飞升。”
沈容刀说:“这不用天衍术也能知道。”
道法的流失是因为源源不断地从浓郁处涌向贫瘠处,所谓封天,即是要堵出那处缺口,不能出也就不能进,而以当前已经流失的现状来看,连大乘都培育不出了,再得不到补充,自然不可能再有飞升。
当然,道自生自灭,只要堵住那缺口,假以时日,便将构建起新的平衡。只是于道的演化而言,修士们的千载寿命也不过眨眼之间,那个能够飞升的未来太过渺茫,是眼下许多希冀飞升的人所不能接受的漫长。
这也正是反对者所持的重要理由。
对底层修士来说,飞升是太遥远的事情,但对真正具有实力、主宰一方的大能来说,飞升是她们穷其一生的追求,比起放弃眼前利益而造福和她们无关的后世,竭泽而渔才是更实际的选择。
但沈容刀不那么想。
她对飞升没那么深的执念,有很好,没有也无所谓,反正她总能找到想做的事,比起什么造福后世,她冒出那个念头的初衷也只是——反正都这样了,就让我试试呗。
那种感觉,就好似她某天突发奇想,想要一种神奇的花,然后她就为了培育出这种神奇的花,试遍所有方法,直到它终于开放。她看着开心一阵,也就把这件事划作已完成事项,至于这花生出了多强的毒性,都不是她的目的。
她轻视所有人重视的结果。她只是想去做。
“但是不行啊,弗征。”江照知说。
“所以要杀我?说不定我可以被说服。”沈容刀煞有介事道:“我现在就有点动摇了,你们都不许我这么做,我觉得很有道理。”
“或许可能。”江照知笑了下:“但从那块顽石选择了你开始,就已经无法控制了——你知道吧,是它选择了你。”
宋弗征没有窃取顽石,而是顽石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距离选择了合适的人。结界隔绝的是外人的窥探,却隔绝不了顽石的逃跑。它主动融入了宋弗征的身体。
但沈容刀依旧对它知之甚少,听到江照知的话,不免蹙眉。
江照知好似忘记了要杀沈容刀似的,耐心地说:“那顽石有五种属性,但是,它没有‘道’。”
“没有道的石头,”江照知的声音沉甸甸的:“怎么能够影响道呢。”
仿佛石破天惊,沈容刀自江照知的话语中窥见了天光一角,那些不曾考虑的问题,统统漫上了心头。
是啊。能够截留道的只有道自身。可一块石头是没有道的,它又要怎么办呢。
它只能——
找到它的道。
第72章
她杀我们可用不着天衍术。
顽石进入了沈容刀的身体, 改造了她的丹田,哪怕一切都并未听取她的意见,可事实已经没办法改变了。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将几片叶子送到身边, 沈容刀拈住那叶子,说:“这么说来,这石头还是个小偷, 看中了我的道心就想要偷走。”
江照知道:“你应该明白了。”
沈容刀垂眸,又见到膝边正在生长的摇曳的嫩草, 翠绿的、生机勃勃的,将她的白衣也映得微微泛了绿。
沈容刀碾断那几株草, 说:“按你说的意思,这石头想要封天, 就需要我的道心, 你不反对封天, 没道理反对它进入我的身体。既然你想杀的是我不是它……”
她笑了笑,说:“总不会是怕我把这小偷杀掉吧。”
江照知盘膝坐着,一只手托着沉甸甸的脑袋, 另一只手搭在膝头, 食指轻点着, 点得无聊了, 又换了中指轻点,她百无聊赖始终看着手上动作, 道:“那你愿意交出道心吗?”
沈容刀说:“不愿意。”
“你封天的心也没有那么坚定。”江照知并不意外。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儿。”
抬头是晴空万里, 可空中却弥漫着湿漉漉的水汽,将沈容刀的衣服发丝都变得黏重, 她指尖簇起一团火,清去那股潮气, 湿与火相遇,在她眼前团成了雾。
她说:“如果封天是要靠这石头炼化我的道心,让我也跟从前那个姓苏的师祖一样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那它还是毁了的好。”
轻点的动作停下,江照知低笑了声:“所以啊……”
无名指扣下去。
一团火在沈容刀手上烧了起来。
从前的那一团火消除了突如其来的湿气,这团火同样燃在沈容刀手上,却猛地一蹿,烧掉了她额前几丝头发。
“哎哟我的天哪。”沈容刀向后一倒,额前的火苗熄灭了,却有烟气带着烧焦的味道袅袅地钻进她的鼻子里。
沈容刀翻着白眼往上看,又扯着头发往下拉,还是看不见烧成了什么模样。
她翻着白眼又看江照知:“您这可不厚道了。”
江照知缓缓打了个呵欠,身体坐直几分,说:“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话音刚落,沈容刀噌地跃起,几乎同时,她脚下那几寸占地突然炸开,伴随着她的运动,如分水一般,泥土向两旁散落,仿佛有人以银针一划,划出了楚河汉界,眨眼间蓄满清流,水龙卷动着向沈容刀缠去。
没有大开大合的招式,从最初那几片叶子、几株小草,再到沉重的湿气、蹿升的火苗,乃至此时,所有招式都控制在最精细的范围,相较于江照知化神的身份,好似所有这些连炼气期修士都能做到,而她也只是能够控制五种灵力而已。
但沈容刀知道,不是。
炼气期的实力,根本无法调动她掌控范围内的灵力,而在和江照知的对话中,她们已经在彼此的势力范围内展开了拉锯。
无一例外,沈容刀试图入侵江照知领域的努力全部失败,她的触角还没能探出自己的范围,就遭到了对方的封锁,紧随而来的,是几乎送到她眼前的攻击。
以江照知的境界,操控灵力已经不需要灵根、不需要招式,仅凭对道的领悟,在心念一转之间,而沈容刀想要对抗,也无法依赖灵根、依靠招式,只能以道去敌。
这是道修的战斗方式。
可道也是讲究底蕴的。虽然不如武修那般,要靠长年累月的锻炼才能够提升境界,道的顿悟常在瞬息之间,但为这瞬息的领悟,需要长久的积淀,所以她们从练气到筑基再到金丹,一步步提升自己的寿命,来换取更多的时间。
沈容刀没有那样的机会。她遇到的,是连化神那漫长的生命都将走到尽头、而天衍术亦登峰造极的——江照知。
能够洞悉她的每一次应对,又有足够的实力先发制人,沈容刀的身上湿了、头发焦了、衣服破了,灰头土脸地躲来躲去,还是没能躲过自半空中生出的一截藤蔓。
藤蔓啪啪啪地抽在她身上。
沈容刀怒了。
她一挥袖,手中多出一把剪刀。
“咔嚓。”一剪刀把藤蔓剪掉了一截,切口转眼漆黑,向根部蔓延,藤蔓登时发黄、萎缩、干枯,化为草屑。
又有许多藤蔓飞舞而来,沈容刀手持剪刀,脚下踏出太和舞的步伐,在密密麻麻牢笼般的枝叶中:“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但凡剪掉一点,这根藤蔓就死翘翘了。
江照知沉默地看着。
沈容刀粲然一笑,露出白牙,手里的剪刀作势“咔嚓”两下,说:“还有吗,再来几根,挺解压的。”
江照知道:“金枝剪。”
沈容刀:“你认识啊。”
江照知道:“我从前用它来修剪花枝。”
沈容刀好奇:“那你的花儿都还活着吗?”
江照知顿了顿,说:“你带了很多法宝?”
沈容刀点头,将剪刀斜插到腰带里,说:“我不是要接手合欢宗了嘛,刚去逛过宗里的宝库,顺手取了几件出来。您要再试试吗?”
江照知笑了,笑意里带着渗满风尘的倦怠。她说:“那你或许不清楚一件事。”
沈容刀剪得爽,顺手又“咔嚓”一下,那清脆的声音尚未到底,突然,剪刀消失了。
伴随着江照知的后半句话:“它是我炼出来的。”
金枝剪出现在江照知的手中,她向着虚空轻轻开合。
方才只能剪到有形藤蔓的金枝剪陡然间似剪开了别的什么,沈容刀心头漫出危机,正欲躲闪,下一瞬人人已经莫名其妙到了江照知近前。
全身紧绷的沈容刀以最快的反应向外跃出,但江照知比她更快,两根手指轻轻一捏,就隔空将她捏了起来。
轻轻晃了晃。
沈容刀好像听到自己储物锁里的宝贝们发出了哀鸣。
江照知又晃了晃。
储物锁里的宝贝们开始左突右撞、西里咣当。
江照知还要继续晃。
“等等!”沈容刀一把摁住储物锁,说:“你还没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江照知停下动作:“你不是拒绝了吗?”
沈容刀笑容亲昵:“还可以谈嘛。”
江照知觑着她不语。
沈容刀主动道:“你杀我是因为预见了我会毁掉那顽石对吧。我说我不会那么干你也不信。要不,我把它直接给你吧。”
江照知问:“怎么给我?”
沈容刀说:“我刚回归身体没多久,它也还没能把我怎么样,给我点时间,我把它分离出来——”
“不必拖延时间。”江照知的捏起的那两根手指又轻轻晃了一下。沈容刀跟荡秋千似的也在空中晃了一下。
“啪”的一声。
是储物锁毁掉的声音。更是沈容刀的心碎掉的声音。
她的宝贝们稀里哗啦淌了一地,江照知毫不留情地袖子一抹,把里面的大件全部带走。
沈容刀盯着地上残存的江照知根本不稀罕拿走的宝贝们,沉默半晌,抬眸时已收敛了神色,说:“这世上,能对付化神的法宝,本来也没有几件。”
江照知道:“不错。”
沈容刀道:“我带的法宝虽然不少,但能用在您身上的,根本没有。”
江照知道:“多少还是有点麻烦。”
“但还有个宝贝。”沈容刀越发平静道:“在我这里。”
江照知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微微一笑,补完了后面的话:“——而且您带不走。”
话音一落,沈容刀不退反进,当其无默然出鞘,无形无状,以咫尺的距离劈向江照知。
唯有这一击令江照知感到些许威胁。但也只是些许。
她没有防御,眸光盯住沈容刀,在她极速变幻的身形中锁定了其中一种,果断出手。
触碰到空气的瞬息,自她到沈容刀便划下了一道不可触犯的红线,将结果推向注定。
“当。”如击钟磬。
盘旋缭绕的声音响在耳膜。
江照知那以可能为起点、以必然为终点的攻击落空了。
沈容刀跳出了她的预见。
江照知脸上不见惊诧,只是看着指尖,仿佛体味方才那失落的手感,片刻,抬眸,看到了拦在沈容刀身前的人。
亦是沈容刀口中那个,她带不走的宝贝。
能够截断八重天衍术的,只有八重天衍术。
站在江照知对面的,是她的徒儿,继任她成为圣门掌门的姜太玄。
她们相对而立,四道视线纠缠在一起。
沈容刀浑若未觉,理直气壮地猫在姜太玄身后,说:“你可算来了。”
姜太玄收回目光,隐晦地瞪了她一眼:“你的账我们一会儿再算。”
沈容刀笑嘻嘻:“不着急。”
她凑在姜太玄耳朵边,以谁都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你还没说过呢,同一个境界的话,是彼此都能算到,还是彼此都算不出来啊?”
姜太玄本来和师母久别重逢,还为这立场的变化感到复杂难言,被沈容刀这么插科打诨,什么心绪都没了,压低声音道:“她杀我们可用不着天衍术。”
“她舍得杀你?”沈容刀瞄了江照知一眼。
姜太玄不说话。
“你说得对。”沈容刀没有穷究,又拐回去说:“她如果想杀我,我早该死了。”
姜太玄道:“可你没死。”
“是啊。”沈容刀站直了身体,扬眉道:“所以,为什么呢。”
第73章
沈容刀脱力地瘫倒在地。
沈容刀很好奇这问题的答案, 可江照知没有回答的意思,她听到了她们的所有交流,唯一的反应是冲着沈容刀, “咔嚓”一下。
沈容刀猝不及防向旁边一躲,好险没被拦腰截断。
半幅衣袖飘落,化为灰烬。
沈容刀看着自己剩下的半幅衣袖, 笑道:“准头不错啊。”
江照知懒得搭理她,又抬了抬手。剪刀尚未合拢, 姜太玄迈上一步拦在沈容刀身前,推开她说:“你去看下她们的情况。”
说话间, 那本该响起的剪刀声消匿在江照知停滞的手中。她掀起眼皮看姜太玄一眼,慢吞吞地收起剪刀, 垂眸挽着袖口, 说:“你要拦我?”
姜太玄道:“天地间, 再没有第二位玄修可以讨教,还请……不吝赐教。”
极淡的笑意自江照知眼底掠过,投入冷寂的湖底。她没有动, 姜太玄也没有动。
沈容刀想要看看两位境界相当的玄修究竟如何战斗, 印证在天衍术的加持下, 究竟谁更胜一筹。可看了半晌, 两个人都直挺挺地站着,别说灵力波动, 就连头发丝儿都没动。
这算什么, 在脑子里较上劲儿了吗?
确定自己看不到热闹,沈容刀悠悠打了个呵欠, 将目光投向散落一地的那些宝贝。
江照知直接掏了她的储物锁,把里面攻击性强宝贝都抢走了, 但如沈容刀所说,她带的所有这些东西,没什么能真正威胁江照知的性命——那些能威胁到江照知的,她也没有带来。
她不是为了杀江照知来的。
江照知是姜太玄的师母,要杀,也该是姜太玄来动手。
所以,她引来了姜太玄。
沈容刀向仍在对峙的两个人瞥了眼,挥袖将地上一堆宝贝统统装了回来,把储物锁重新挂在腰间,又走向旁边那自始至终最无辜的两个人。
李长命和她娘还在地上躺着呢。
江照知没有拿她们开刀的意思,刚才的战斗并没有波及此处,她们依旧睡得安安稳稳,李长命甚至打起了呼,只是呼吸并不平稳。
沈容刀走近,轻轻按住李长命的胸口,她的鼾声更重了,声到高处,露出喘不过气的憋闷表情。沈容刀掀开她胸口衣服看了眼,验证了自己的推测。她取出份膏药贴在她心口,唤醒她说:“带你娘先走。”
李长命还有些迷糊,见到沈容刀顿时清醒:“我明白,我这就叫人——”
“不用叫人过来。”沈容刀说。
李长命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她往旁边看了眼,这才发现情况有点不对。那个奇怪的人居然和师祖啊不师姨眼对眼地站着,一动不动的,好像雕塑。
“她们这是干什么?”李长命压低声音说:“魔怔了吗?”
“唔。”沈容刀忍俊不禁:“她们只是在头脑风暴。”
李长命皱眉:“头脑风暴?”
沈容刀饶有兴味地说:“大概在想对方究竟要怎么出手吧。”
李长命瞠目:“那要想这么久?”
沈容刀点头:“聪明人想得多。”
李长命云里雾里的,还想追问,沈容刀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还不赶紧带你娘走。”
“啊,是!”李长命下意识答应,抓起母亲要走,传送阵已经发动,她有些迟疑地看向沈容刀。
沈容刀一脚把她送走。
就在李长命的身影消失在阵法里的瞬间,那边对峙的两个人动了!
似乎终于在彼此的博弈中找到了缺口,找到了那个最有可能获胜的路径,江照知率先发动,这一动,令姜太玄有须臾惊诧。只是这须臾!
江照知掐住了她的颈项——
“差一点点。”沈容刀的声音响起。
姜太玄那瞬息的惊诧刚刚收敛,身前已经多出一把剑。
江照知向她探来的那只手正攥住沈容刀的剑。
当其无拦在姜太玄面前,将江照知的攻击抵在了毫厘之间——只差那一点点。
可当其无难道就能拦住江照知吗?
姜太玄不禁高声:“她要动武!”
说话的速度实在太慢,姜太玄刚刚开口,江照知握住剑锋的那只手已经用力。她动手,是因为放弃以天衍术与姜太玄相敌,因而此时和沈容刀对抗的,是她化神后期的实力。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当其无登时悲鸣,有形剑身似将崩断,下一秒又化作无形。
江照知的攻击再无阻拦,刹那间,姜太玄和沈容刀同时后撤。
也正是此时,江照知预见不成,没有多费半分力气,收回了攻击。
“江姨,你这样可不好。”沈容刀扬声道:“天衍术比不过,就开始耍赖了。”
江照知怠于多付半分波动,道:“一起来吗?”
沈容刀看向姜太玄。
姜太玄微微摇头。
沈容刀回过头来,道:“我有个疑问。”
江照知说:“你问题太多了。”
沈容刀的声音很慢,像经历深思熟虑:“你迟迟不动手,是为了太玄吗?”
江照知正眼看她:“你既然想问了,又何必问。”
沈容刀一笑:“我明白了。”
当其无灿然的剑身再度出现在她手中。姜太玄蹙眉:“何意?”
“没听出来吗?”沈容刀说:“她说是为了你——”
“说谎。”姜太玄道。
沈容刀笑意微敛:“……嗯。”
居然心头有了疑惑,那么,不需要江照知的回答,她也知道了答案。
沈容刀端详着当其无的剑锋,察觉到它的不满,屈指轻敲剑身,得到它一声铮然清响的回应。
紧接着,她将这剑锋递进了心口。
“弗征!”姜太玄脱口。
话音落时,剑锋再现,带出一点血红。
心头血。
“啪。”沈容刀麻利地一巴掌往胸口拍个膏药,说:“不是为了你,只能是为了别人。”
这是句废话,姜太玄的表情却因此沉重几分。
江照知对付沈容刀却不立即杀她,只能是为了引出救她的人,不是姜太玄,又能是谁?
那个以心头血为代价能够招来的人,是谁?
只能是——
此时此刻,在所有三个人之外,身形乍现的——
宋烛远。
“弗……”宋烛远是为沈容刀命牌变动而来的,眼中本只有沈容刀一人,可在场另一道气息却立刻引起了她的主意。
将要迈开的脚步停下,她见到沈容刀不似伤重的模样,旋即扭头,见到了另外一个人。
姜太玄还为这昔日好友的相见而泛起怔忡,忽觉有什么碰到指尖,就看到沈容刀鬼鬼祟祟地拉着她往外溜。她顺从地跟过去,又有点茫然地跟着沈容刀躲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面。
“躲在这里做什么?”姜太玄问。
沈容刀理直气壮:“方便偷窥。”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人放松了,那股疲累也漫上来。她贴着树瞥着不远处,说:“不知道你师母为什么要见我师……她。”
她想从姜太玄那里得到些灵感,可姜太玄迟迟不吭声,她一抬头,就对上两道沉沉的视线。
心里“咯噔”一下,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点比较重要的事情。
“你是故意的。”姜太玄的语气没有疑问也没有强调。
沈容刀目光闪烁:“啊……也不算。”
姜太玄冷笑:“我说什么来着,你果然是有了冒险的念头,还三言两语岔开话题,引我去查许燕时,自己却跑来这里送死。”
“这怎么能叫送死呢。”沈容刀说:“我走前可是巴巴地留了命牌,就算她是真想杀我,宋烛远也肯定能赶过来救我。”
姜太玄道:“你倒是很相信宋宗主会来救你。”
沈容刀顿了顿,说:“反正她这不是来了吗?就算她不来,我走的时候把长命的命牌留下了,那命牌还是你做的呢,你肯定能感应到,感应到了你肯定会来救我,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整个圣门都会来救你。这么一连串下来,我怎么也不可能出事吧。”
姜太玄:“所以你很有理?”
“不,我没理。”沈容刀迅速认错,又死不悔改道:“但先前所有事情都证明她是冲着我来的,我们既然没办法找到她,那用我来引她上钩是最快的办法。事实证明这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姜太玄沉默片刻:“可惜,这次她冲的不是你。”
“是啊。”沈容刀道:“所以我好奇她怎么突然改了目标。”
说到这,她自然而然地转移视线去看不远处那两人,虽然不奢望能够听到一言半语,但也架不住抓心挠肝。可这一看,她顿时满脸惊诧:“姜太玄!”
姜太玄刷的转头,同样的惊诧在她面上浮现。
她们看到了什么?她们看到了太和舞。
太和舞,沈容刀和姜太玄,曾经和乐无数次的太和舞!
但是,又有不同。
她们本该疑惑这两人为什么突然跳舞,可此刻,她们心头升不起半点杂念,全部目光都被吸引到太和舞上。
姜太玄喃喃:“你有感觉到吗?”
沈容刀目光直愣愣的:“这不是第二重……”
姜太玄斩钉截铁:“太和舞第三重。”
她们仍未达到的最高境界。
当她们身处第二重时,她们的舞能够令天地为之响应,于是她们幻想第三重是怎样的呼风唤雨。
可她们见到了什么?
她们见到的只是一支舞。没有引动任何天地异象,好似只是在跳舞,可这舞蹈,却攫住了她们的全部心神。
姜太玄道:“这就是太和舞啊……”
沈容刀道:“这才是太和舞。”
不是为了攻击、不是为了悟道,不是为了任何刻意的目的,却又在不经意间得成圆满。
这不能被定义为舞,但若一定要为之命名,那么,它只能称作舞。
人与道沟通的,原初的形态。
沈容刀闭上了眼睛,想要排除那两人的影响,以自己的方式重构这舞蹈,渐渐的,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够清晰地看见,看见脚下应该迈出的每一道步伐。然后,顺应那股力量,迈出步伐——
“啊!”陡然一阵疼痛。
沈容刀猛地睁眼,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沉醉其中的姜太玄立刻看来:“怎么了?”
沈容刀捂住小腹:“我的丹田……”
取出心头血都未能造成太大影响的沈容刀,脸色已苍白如纸。她艰难道:“我的丹田要裂开……”
已经裂开了!
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她整个身体蜷缩起来,恨不能将丹田摁进最深处。
可丹田本就在她体内,在她最核心的位置。
却有另一样东西,来到了她的体外。
自丹田处,一股力量陡然脱出,迅猛冲向起舞的那两个人。
与此同时,沈容刀脱力地瘫倒在地。
第74章
开心个屁。
什么东西?
姜太玄下意识追着那股力量看去, 又忍不住回头查看沈容刀的情况。出乎意料的,刚刚还喊着丹田裂开的沈容刀这会儿脸色没那么苍白了,似乎从疼痛中缓过来, 扶着姜太玄慢慢坐了起来。
她捂着肚子,龇牙道:“我要死了。”
灵力送进沈容刀的经脉,轻而易举直达她的丹田。片刻, 姜太玄轻“咦”出声。
“你怎么……”
沈容刀没顾上回答,她的视线放远了, 看着刚刚还同频起舞的两个人。随着那股力量的突然闯入,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们同时察觉了那力量。江照知试图继续维持太和舞的步调, 直到宋烛远忽然出手,她也紧随其后, 以毫不逊色的速度向那股力量冲去。
和谐的舞步全然散乱, 宋烛远未能接触到那股力量就被江照知一掌拍下, 两人就此争执。不似刚刚和沈容刀那样的小打小闹,江照知使出了全部力量,宋烛远也不甘示弱, 两个化神后期战斗的余波猛地向周围冲荡, 给了沈容刀当头一棒。
沈容刀向后跌倒, 姜太玄扯着手腕拉住她, 再问:“你的丹田怎么回事?”
“啊。”沈容刀仍看向战斗双方,随口道:“恢复正常了。”
“这算恢复正常?”姜太玄见沈容刀满面神游, 狠掐她一下, 说:“你又变成了单水灵根!”
“是。”沈容刀正经道:“你没见到吗,那块臭石头飞走了。有了它, 我是五灵根,没了它, 我就还是水灵根了。”
不知不觉,姜太玄的灵力已经在沈容刀体内转了一圈,确定没有暗伤,松了口气,才触发关键词,诧异:“那股力量就是?”
沈容刀点头。那头打得正热,她也看得兴致勃勃,托着下巴说:“它当时找上我的时候还神不知鬼不觉,这会儿倒是光明正大了。真精啊。”
姜太玄这才分出精力看向战斗的两人,目光一触,正撞上又一波疯狂震荡。那波动席卷而来,尽管强行控制,可她们离得太近,仍被笼罩其中,甚至,余波来得过于迅猛,姜太玄想拉着一动不动的沈容刀跑路,也跑不过这力量的速度。
眨眼来到面前。
又消弭于她们身前一线,唯有轻风吹起她们的衣摆。
无论是宋烛远还是江照知,都无意伤及任何人,除了彼此。
沈容刀突兀地问:“她们谁会赢?”
姜太玄反问:“她们为什么打起来?”
双方是她们最熟悉的人,亦是彼此最熟悉的人,这令这战斗有些荒唐,也好像薄纱笼在她们眼前,让她们看不清缘由,更没有实感。
她们居然打起来了?
说是切磋更容易理解。
沉吟片刻,沈容刀慎重开口:“为了那块石头。”
姜太玄来得晚些,没有听到她和江照知的谈话,对此一知半解,可沈容刀已经拼凑出了真相。
江照知这次来找她,是想引出宋烛远,也是冲着那块石头。她不能接受在预见的未来里沈容刀毁掉了那块石头,显然,她要留下那块石头,或者说,她想要占有那块石头。
可那石头在沈容刀的体内。哪怕沈容刀死了一次,那石头仍然黏在她身上。杀了沈容刀不行,那就另想办法。
总而言之,办法被她找到了。那石头从沈容刀体内冲了出去,明显是受到了江照知……和宋烛远所吸引。恰好,宋烛远也想要那块石头。
本来算得上友好的故友重逢,因此变成了针锋相对。可奇怪的是,她们越是争执,那顽石越是停滞,刚刚的强烈吸引好像是幻觉,倘若顽石长了眼睛,那么,此刻它一定又把目光对准了沈容刀。两股吸引力拉扯着它左右摇摆,渐渐地,伴随着宋烛远和江照知的剧烈对抗,那顽石陡然一颤,又向沈容刀方向飞来。
可别!
沈容刀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比她更快的是宋烛远和江照知,她们同时向前阻拦顽石,可见到彼此动作,又立刻率先攻击对方,这一来一往的工夫,顽石“刷”的飞向沈容刀。
宋烛远稍有犹豫,江照知已抓住时机,扑身而上,撞向顽石。
“小照!”宋烛远大惊失色,下一刻人已经到江照知身旁,伸出的手将要抓住她衣袖,却只勾住了半截残袖。
顽石消失在了江照知的体内。
宋烛远落回地面,握着手中残袖,有些怔忡。
江照知站在她的面前,难以自抑的能量波动从她身上溢出,那股波动也带走了她的魔纹,渐渐显露出她原本的模样,有些苍白倦怠。
又带着得偿所愿的释然。
反观宋烛远,却神色巨恸,死死攥着那残袖,盯着江照知,嘴唇翕动:“你,你……”
她说不出话来。
江照知笑了笑,说:“我成功了。”
宋烛远压抑的怒火和愤懑从齿中挤出:“你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吗?”
“我早该死了。”江照知声音宽慰:“我是为了这件事活的。”
宋烛远说:“可你还活着,也能继续活下去。”
江照知摇了摇头:“答应我吧,只差最后一步了。”
宋烛远不说话,脸颊紧绷。
江照知笑笑,目光飘远,见到了不远处光明正大偷窥的沈容刀和姜太玄,莫名地感叹一句:“就像我们当年啊……”
宋烛远道:“早知你是为了这块石头,我刚刚就不可能答应你。”
“可那舞不还是跳了吗。”江照知收回目光,说:“现在,只需要你再陪我跳最后一次……”
“别想了!”
“烛远,”江照知有些艰难地弯了下嘴角:“姐姐……”
宋烛远闭上眼睛,退开一步:“你会死。”
“我们都会死,但道不会消亡。”江照知说:“道永远都在那里。在任何地方。”
“烛远姐姐。”江照知又唤了声。
宋烛远忍不住看她,也听到她轻声说:“即使活下去,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比起就这么死去,我距离那个结果只有一步之遥。一步之遥……”
“这一步,”江照知问:“你都不肯帮我吗?”
宋烛远又退了一步。
江照知迈上了一步。
宋烛远还想退,脚步刚要迈开,见江照知还想上前,就停下了动作。
她说:“你在逼我了。”
江照知说:“我想这最后一程,由你来送我。”
宋烛远道:“你多残忍。”
“所以,”江照知笑了,向她伸手:“你愿意吗?”
宋烛远望着她摊开的掌心,攥住那残袖的手慢慢脱了力。
残袖随风飘去,她抬起手,低语:“刚刚的太和舞,本来只是一支舞而已。”
那只手,搭上了江照知的掌心。
江照知握住她的手说:“是,只是一支舞。”
宋烛远闭起了眼,几次呼吸后,睁开眼睛,她已经变了模样。
所有犹疑、所有痛苦都被洗净,眼里只有郑重。
依然是太和舞。
或许是今生她们跳得最好的一支舞。
一阴一阳,踏出天地造化。
沈容刀看痴了。
那被突然冲出的顽石打断的灵明又逐渐清晰起来,除了那两道身影,她什么也看不见。
因而,她也就越发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当她再度踏上那个门槛,只需要抬起腿来就能迈过去,开拓出新的境界时,她察觉了那点不同。
顿时,那扇敞开段大门再度关闭了。
她从玄妙的境界中脱出,震撼地看着眼前一幕。
曾在她体内建立联系的顽石,伴随着太和舞的步伐,与江照知圆转浑融。
不,是江照知与那顽石圆转浑融。
太和舞好像是粘合剂,将她们紧紧锁在了一起,不可分离。
迫人的气场从江照知身上发出,又在太和舞平静和谐的韵律中慢慢变轻。
变轻、变轻、变轻……轻得空无一物,又包容万象。触不可及,又无处不在。
像一束光、像一缕风。像天地自然。
是有,亦是无。
太和舞已来到了最后。
而完成这支舞的,从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从今以后,也将永远是一个人。
那个人力不可支地倒下了。
沈容刀拔腿冲了出去。
眼前发生的一切太不可思议,她脑中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纯粹由冲动支配,在宋烛远跌倒时扶住了她的手臂。
宋烛远便抓着她的手臂,缓缓坐了下去。
“江姨她——”沈容刀脱口而出。
宋烛远挥手打断:“我时间不多了。”
沈容刀张了张嘴:“你……”
“你……”沈容刀脑中一片空白,半晌,终于找回理性,说:“你知道她的目的吧。”
宋烛远沉默片刻,说:“知道一些。”
沈容刀问:“所以她们追杀我的时候,你才没有出现?”
因为自始至终就知道,想杀她的人是江照知。
宋烛远默认了。
“原来如此。”沈容刀点头:“原来如此……”
宋烛远攥住她的手臂,又说:“我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沈容刀生硬地打断她,末了,又嘲讽道:“现在要做什么?交代后事吗?”
宋烛远叹了口气:“我死了,你继任宗主,不是正好。”
“我当然要当宗主。我为什么不当。”沈容刀说:“但这是你答应过的事情,现在又提起来,难道又要用来做砝码吗?”
宋烛远垂眸:“我也不剩旁的什么了。”
“是。”沈容刀说:“你现在只剩下死了。”
“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宋烛远又叹息了。
沈容刀:“你都要死了,还要我尊敬吗?”
宋烛远反而笑了:“你近些。”
她们已经足够近了,沈容刀本来没有察觉,闻言才想后退,可宋烛远拉住了她的手臂,她退无可退,正要用力,宋烛远却快她一步向前一扯。
沈容刀毫无防备向她扑去,连忙手撑地面想要收力。而此时,宋烛远的手已经按住了她的丹田。
沈容刀不敢动了。
宋烛远再虚弱,修为仍是实打实的化神后期,能轻易置她于死地。
可很快,沈容刀又挣扎起来,那一向戏谑玩笑的脸上,破天荒现出惊惶的神色。
“宋烛远,你住手!”
她很努力地挣扎,但实力的差距令她的动作如蚍蜉撼树,没有激起半丝涟漪。
宋烛远的手依旧停留在她的丹田,说:“在死之前,我还有点东西可以留给你。”
她的灵力。
磅礴的灵力涌入沈容刀的丹田,初时她尚且清醒,都不能够排斥几分,何况灵力的注入就像雨落枯田,不多时,她就已经熏熏然如梦如幻,沉醉于灵力的灌溉,好似吃饱饭的午后,连手指尖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只想躺在床上好好儿睡上一觉……
不能睡!
沈容刀陡然清醒。
她用力一推!
刚刚焊死在她丹田的那只手轻易就离开了。
沈容刀怔住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艰难地抬头,看向宋烛远。
宋烛远倒在那里,亦无意起身,就仰面朝天,看着云彩。
沈容刀的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