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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胜心还想打趣,暴风抢先道:“姜掌门用天衍术推算出了大致方位。”

沈容刀惊讶:“这都可以?”

“不然呢。那可是天衍术。”暴风强调:“那可是姜掌门的天衍术!”

天衍术是通过对道的理解,领悟万物运行的规则,进而达到推衍世事的境界。沈容刀清楚这一点,但没有实际接触总觉得隔了一层,现在知道了其中厉害,顿时想到许燕时曾提起圣门或许能够解决她神识的问题,问:“什么都能推衍出来吗?”

暴风道:“修为越高,推衍能力越强。”

“不是哦。”苏胜心突然插、进来:“和修为关系不大,靠的是悟性。”

“我那是说顺口了。”暴风反应过来:“上天宗的体系和我们不大一样,她们讲的是悟性。”

苏胜心点头:“打个比方,对我们来说,修为越高的实力越强,但对上天宗来说,别看姜掌门是元婴,张长老、宋长老都是化神,但论天衍术的造诣,姜掌门绝对在两位长老之上。所以她才是掌门。”

暴风忍不住说:“所以啊,它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修炼居然能和修为分开。”

苏胜心附和:“我也很好奇。”

沈容刀不怎么好奇,她倒是觉得,不管是剑修还是乐修、器修……明明修炼的都不一样,到最后却全变成修炼修为才奇怪。但眼下,她煞有介事地点头:“是啊是啊,真好奇。”

“她们修炼的又不是修为。”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

几个人都愣住,循着声音看去,锁定了那个黑影子。

面对数道目光,黑影子若无其事,好像刚刚那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她说的正是沈容刀心里想的。

暴风嘀咕:“就算修炼的不是修为,姜掌门的修为也吊打我们。”

沈容刀落在黑影子身上的目光又转向暴风。她发现了,暴风真的很仰慕姜掌门。

“反正我们是来交流的,说不定时间久了就能搞清楚呢。”苏胜心挽住沈容刀的手臂,说:“你还没说呢,既然不知道碧玄木的事情,你来找我们做什么?”

沈容刀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符剑花方向飘了一瞬。

“诶。”苏胜心立刻捕捉:“你看小花做什么?”

沈容刀:谁,谁是小花?

符剑花已经看了过来,目光也和面色一样沉硬,压在沈容刀的心口。

“不,我没看……”

苏胜心恍然:“哦,你来找小花的?”

沈容刀试图狡辩。刚拿到宝剑的时候,觉得利器在手、天下我有,脑子一热人就冲动地来了,可中间这么一岔,她立刻冷静了。

可符剑花不给她冷静的机会,人来到她旁边,问:“找我有事?”

沈容刀不太能确定有没有事儿。自从知道姜太玄连碧玄木的下落都能推算出大概,她的选择就又多了一条。碧玄木那种珍宝都能推算出来,还原草更不成问题吧。

但换个角度,或许正因为碧玄木珍贵,所以才能推算出来,还原草普通,反而推断不出来呢。

沈容刀还没思虑周全,嘴巴已经动了:“是有点小事儿。”

符剑花的表情给了她信心。眼前的符剑花看起来非常镇定,和之前见到她就拔剑的符剑花判若两人。

她说:“我想要点还原草,你这儿还有吗?”

“有。”符剑花果然好说话:“要多少?”

沈容刀目光一亮,但想起萧达的惨剧,一声“有多少要多少”险险咽回去,说:“五十株吧。”

符剑花道:“你说过不要。”

沈容刀胆子大了些:“那不是萧达……就是那个搞事儿的人在嘛。”

符剑花目光微动:“你们认识?”

沈容刀在思考如何能够既解释清楚又不暴露自己的惨状,符剑花已经回答:“可以。”

今天的符剑花真的很好说话!沈容刀打算纠正自己对她只知道比剑的误会,感激道:“谢谢你,我可以按照市场价——”

“不用。”符剑花打断她,手按在剑柄上,说:“和我比剑。”

沈容刀一秒钟笑容全收:哦,真是误会。

苏胜心耳朵尖,听见了“比剑”,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比剑好啊。我早想看小花和小刀比剑了呢。”

沈容刀第一反应:小刀又是哪位?

沈容刀第二反应:谢邀,不动且拒。

暴风皱眉:“现在比什么剑啊,碧玄木还没找着呢,自己就先打起来了?”

苏胜心紧跟一句:“好哇,那就等找到了碧玄木再比剑,就这么定了。”

沈容刀全程没能发表意见,苏胜心和符剑花已经立下了约定。

沈容刀觉得她又可以了,手痒得想要拔剑。

但寻找碧玄木依然是压在她们肩上更重要的事情。即使有了方位,碧玄木作为珍贵的灵木,想要得到也不容易。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她们都慢慢进入状态。

忽然,沈容刀停下脚步。前面几人也都跟着停下,暴风问:“怎么了?”

沈容刀回头:“柳峥嵘呢?”

原本是五个人的队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只剩下四个人。柳峥嵘本来存在感就弱,竟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消失的。

“啊。”苏胜心道:“她是不是被什么药材绊住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苏胜心解释:“来圣门的路上我和她就遇到了,她那会儿就是,遇到什么药材就走不动路,估计这儿又有什么宝贝把她拖住了吧。”

暴风:“我们回去找一下吧。”

苏胜心不以为然:“我们又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掉队的,往回找,找到哪里去?”

暴风:“就这么撇下她了?”

苏胜心道:“是她撇下了我们。”

暴风不说话。

符剑花说:“那就在这等她。”

苏胜心补充:“半个时辰。”

沈容刀没发表意见。几人一同在原地等了半个时辰,无人到来。

柳峥嵘就这么丢了。

时间一到,苏胜心开口:“我们该走了。”

暴风不满:“你就这么着急?”

苏胜心轻飘飘说:“我着急又怎样,难道我们要等到地老天荒去?要么,她被路上的花花草草绊住了,那她自己掉了队,就该承担后果;要么她真的出了事,那我们现在去也晚了,再等下去说不定自己都危险。为什么不走?”

暴风被噎得无话可说:“那就走。”

从五个人变成四个人,她们也终于走进了姜太玄说的那片森林。天衍术虽然能够推算,但并不具体,只知道碧玄木就在这片林子的南角。她们沿着方向走过去,还没有见到碧玄木的影子,先见到了人的踪迹。

符剑花查看了周围痕迹,道:“很新鲜,不到一个时辰。至少有两个金丹。”

苏胜心道:“金、水、土、火。不确定有没有木。”

暴风:“不会也是冲着碧玄木来的吧。”

苏胜心:“不好说。”

碧玄木虽然不易得,但修仙讲究缘法,总有人能碰到机遇。

暴风:“我就说嘛,要是简单就能拿到,也没必要派出三个金丹。姜掌门不会连这也算到了吧。”

沈容刀没忍住:“现在是两个金丹了——姜掌门会不会也算到了?”

暴风瞪了她一眼:“那可是你师尊。”

师尊。虽然还没见过姜太玄,但只要把这两个字和那个名字联系起来,沈容刀就全身上下都不得劲。她没接这话茬,暴风也没有追究,一行人继续按照既定方向前进。

事实证明,姜掌门是否算到还有旁人介入、是否算到柳峥嵘中途失踪,这不好说,但符剑花和苏胜心的推断却很准确。

她们走出没多久,就遇到了疑似留下痕迹的那行人。

彼此似乎还认识。刚照面,对面就打起了招呼:“果然是你啊胜心。旁边的那个,是剑门的符师妹吧。”

“是啊,是我。”苏胜心笑意盈盈:“好久不见啊。”

符剑花亦摘下兜帽,斗篷随之剥落,骨节分明的手指攥住剑柄,淡声说:“是我。符剑花。”

第27章

这宝剑给你你要不要啊?

沈容刀察觉到了平静下的波涛暗涌。

她们是四个人, 对面也是四个人,但苏胜心和符剑花却一开始就全神戒备。

沈容刀拉了拉暴风的衣袖,眼神疑问。暴风摇头, 她也不清楚。

对面的口吻带着熟稔的嘲讽:“怎么,你们不是去圣门交流了吗,又出现在这儿了?”

苏胜心轻笑道:“这有什么, 几位师姐不也出来闲逛了吗?”

“只怕你们不是闲逛。”师姐甲道:“是为了这儿的什么东西来的吧。”

苏胜心讶异:“什么东西,师姐您说明白些, 我怎么听不懂?”

师姐乙上前一步:“少装蒜了,你们就是为了——”

“三师妹。”师姐甲一声称呼打断了她。她平心静气对苏胜心说:“你和符师妹都走了这一趟, 难不成是姜掌门的意思?”

苏胜心反问:“是又怎样?”

师姐乙:“是又怎样?你们可是七大宗的人,现在倒是巴巴地给姜太……姓姜的做事了, 你以为搬出她的名号我们就怕了不成!”

沈容刀大开眼界。对面也该也出身七大宗, 可话里话外对姜太玄很不恭敬, 似乎也不把圣门放在眼里。

苏胜心轻笑出声:“只怕怕的人是你们吧。”

“怕什么?”师姐乙性情急躁些,抢道:“圣门久不出世,只知道闭门固守, 恐怕早就日薄西山了吧, 还有什么好怕的。也只有你们还看不清形势, 人家一招手, 就跟哈巴儿狗似的凑上去。”

“这位师姐。”沈容刀自苏胜心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问:“你真的不怕圣门?”

师姐乙皱眉:“你又是老几?”

沈容刀眨眨眼:“你不怕的话, 喊一声姜掌门名字来听听?”

师姐乙:“你以为我不敢?姜——”

“好了。”师姐甲沉声打断。

师姐乙反应过来, 连忙闭嘴退后。

师姐甲看向沈容刀:“这位师妹何必出言激将。”

“我是真的好奇。”沈容刀仍旧躲在苏胜心身后,只探出个脑袋, 神色诚恳:“刚刚听到那位师姐的话,我还以为世上真有不怕姜掌门、敢直呼大名骂她的人呢, 没想到……”她深深遗憾:“原来只是说说大话啊。”

师姐乙额头蹦出青筋,眼看又要跳出来,师姐甲一个眼神飞过去,按住了她。

“这位师妹有些面生,似乎不曾在七大门中见过,不知是何处修士?”师姐甲友善微笑。

沈容刀秉承着低调做人的态度:“我就是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名不见经传,不足挂齿。”

师姐乙有话要说:“怪不得,看着就是没见过世面的。”

“噗嗤。”苏胜心没忍住笑声。

师姐乙看过去:“有什么好笑的?你就让她这么躲在身后?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名门出身!”

苏胜心笑得更厉害了,前俯后仰的,禁不住捂着肚子,回头对沈容刀说:“沈师妹,你听见没有,别躲在我后面鬼鬼祟祟的,哪里有半点名门风范。”

“算了。”沈容刀摇头:“我怕死。我还是不装名门了。”

“哟。”苏胜心笑着抹眼泪:“你还用装?出身又不是靠装出来的。”

沈容刀十分认同:“苏师姐说得对。不管怎么装,不是就不是。”

师姐乙:“你说谁装?”

沈容刀惶恐:“没说你啊。”

苏胜心笑得更起劲了。半晌才缓过来,她直起身,向对面道:“圣门究竟算不算名门,还轮不到几位师姐发表意见。今日咱们萍水相逢,算是有缘,不如各自网开一面吧。”

师姐乙看向师姐甲,碰了个眼神。

师姐甲道:“既然如此,请师妹先行。”

话音落地,她身后三人向旁边一侧,让出道路。

苏胜心:“哪有师姐让师妹的道理。还请师姐先行。”

她侧过身,身后几人自觉跟着让出条路来,只有沈容刀仍站在当中,拦住她们的去路,下一刻又被暴风拉过去。

对方也没动。

苏胜心问:“师姐怎么不动?”

师姐甲问:“师妹怎么不动?”

苏胜心笑意收敛:“看来大家走的是一条路。”

师姐甲:“是啊,看来有些麻烦了。”

沈容刀又拉住暴风衣袖,低声问:“对面哪个最弱?”

暴风认真端详一番,说:“最后那个。”顿了顿,补充:“应该没我强。”

沈容刀:所以,对面最弱的都比我强?

她本来还想挑个软柿子,结果发现自己是最软的那个柿子!

大家都要走同一条路,可显然这条路容不下两队人马,周围的灵气已然被催动,苏胜心的指尖多出一个小鼓,越转越大,又凌空而起,化作大鼓落入她手中。

她单手擎鼓,说:“那师妹只能向师姐请教了。”

最后的字音刚刚出口,沈容刀下意识摁住耳朵,暴风扯下她的手:“她又不会攻击你。”

暴风只顾得上抛下这句话。苏胜心刚刚宣战,对面四人俨然做好准备,瞬间冲了上来,连对手都已经找好,暴风被牵制住了,而那个刚刚被判定为最弱的人也找上了沈容刀。

“就是你,刚刚居然敢嘲讽我们!”小师妹怒道。

沈容刀轻咳一声:“我没有嘲讽你们,我只是嘲讽了你师……”

“姐”字被她咽了下去。无她,对面的小师妹根本不想听她解释,抡起大锤子就砸了过来。

这位姊妹居然是个锤修!关键是,丝毫没看出来她和符剑花是同门啊,怎么看对面那行人都和剑门不相干吧,好像和怡情阁的苏胜心更熟吧,怎么这师妹一伸手就是锤修的招数啊。

是的,锤修属于剑修,就像丹修属于药修、鼓修属于乐修一样,剑修指的是所有以武器作为修炼方式的修士,这类修士既不能叫武修,因为大家修的都是武力,更不能叫器修,那就和炼器的修士撞名儿了,最后只能以剑为名。

但符剑花是狭义的剑修,这位师妹是广义的剑修——她修个锤子。

锤子冲沈容刀砸了过来!

这一下不得把她砸成肉饼,摊在地上都扒不下来。

沈容刀下意识抄起武器。揉搓了一路的剑自储物锁中重见天日。

这可是圣门的宝剑,是宋长老交给她的时候骂骂咧咧恋恋不舍的宝剑,更是为她送上不少珍稀药材的姜太玄亲自挑选的宝剑。

沈容刀拔剑出鞘!

凛冽的剑光……剑光?没有剑光,只有锤子!

小师妹一锤砸来,沈容刀猝不及防,金灵力猛地刚上,人就地一滚脱离攻击范围,再起身时才顾得上打量手中的剑。

剑?剑呢?哪里来的剑?

手里只有剑鞘和……剑柄。剑鞘收起来,只剩下剑柄了。

沈容刀愣住了。

真的只有剑柄,自剑柄而下,空空如也。她甩了两下,除了空气,什么也没甩出来。

剑柄的确是好剑柄,但没有剑身,有个屁用啊。

就这还是宝剑?这是她的好师尊特意为她挑选的宝剑?这就是让宋长老恨不能抱头痛哭的宝剑?

沈容刀:这宝剑给你你要不要啊?

幸亏她反应快,灵力也没有坑她,险险错过一击,不然,凭这把“宝剑”,属实是“拔剑第一招,先被砍掉头”。

就连对面的小师妹都愣住了。紧接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是什么破剑?你是剑门的?笑死我了,剑门有你这种奇葩?自己的剑断了都不知道吗?哈哈哈哈哈……”

她抱腹大笑。

笑得沈容刀很生气。她非常生气,一生气,就把剑柄扔了出去。

“哈哈哈哈……嗝。”笑声戛然而止。

剑柄准确无误砸在小师妹脑袋上,她登时向后栽倒,没动静了。

沈容刀又猝不及防了。

剑柄这么好用?

她小心地走近几分,对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真被这一剑柄砸晕了。

沈容刀又靠近了几分,思考自己是不是不经意间找到了这把剑的正确使用方法。不是用来砍人的,是用来砸人的?

她走到了剑柄旁边,麻利蹲下起身,还没碰到剑柄,剑柄就跟遇到磁石似的飞进她手心。她抄起剑柄,正要再度砸出,一回眸,迎面又是一个大锤子。

“你敢砸我!”小师妹大叫一声,锤子也跟着变大了,铺天盖地冲沈容刀砸下来。

沈容刀看看对方的大锤子,再看看自己的小剑柄,放弃了互砸的念头,距离太近没有躲避的空间,顷刻间金灵力接上剑柄,迎上了重锤。

结果毫无悬念。

对方一锤子把她刚刚“铸成”的剑砸了个稀巴烂,只有剑柄仍然完好无损。

沈容刀有点可惜。她觉得自己有点炼器的天赋,只是情急之下的操作,就能用金灵力糊弄出一把外形不错的剑,还和剑柄非常配套。

但灵力差距太大了。

短短的两次交手,对方已经摸清沈容刀的实力,也不再顾忌,提着锤子开启狂轰滥炸模式。沈容刀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选择最擅长的应对方式:跑。

她被追得满场乱跑,跑过了打鼓砰砰响但队友听不见的苏胜心,也跑过了以近身对战远程总也拉不近距离的暴风,又跑过了手中宝剑完好无损令人羡慕的符剑花,兜兜转转,即将开始第二圈时,沈容刀站住了。

小师妹没有再被忽悠,她拎着锤子一往无前地砸了过来。

沈容刀攥住了剑柄。

虽然剑很坑人,但这也是她唯一的底牌了。她毫不犹豫将剑柄脱手。

曾经一击砸倒小师妹,但凭借的多半是出其不意,而现在,小师妹早有防备,见到剑柄,立刻一锤对刚。

剑柄的硬度很强,与锤相接时没有半点损坏,然而,沈容刀的力量绝抵不过重锤的惯性,两样武器发生碰撞,结果顺理成章。

剑柄“嗖”地反弹出去。

小师妹大笑:“你以为同样的招数我还会上当吗?”

沈容刀:“不,我没有。”

小师妹:“你等死吧——”

“啊!”一声惊叫,来自对面阵营。

小师妹面色微变,不禁扭头看去。

沈容刀没有回头,对面发生了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当然是小师妹一锤敲下了她扔过去的“钉子”,而“钉子”刚好飞到了她的某位师姐身上,这位战斗中的师姐根本没有防备,想不到半路杀出个“钉子”,直接扭转战局,将她砸向了袭来的攻击。而她,没能躲过。

一切,多亏这位小师妹的锤子够重、力道也够强。

“多谢咯。”沈容刀扬眉一笑。

剑柄已然回到手中,而对面的小师妹正为那声惊呼吸引,更为接下来看到师姐受伤的一幕而震惊愣神。

只有这么短短一瞬。但足够了。

沈容刀贯注了全身灵力,再度扔出剑柄。

第28章

我还没玩儿够呢。

锤修应声而倒。

搞定。沈容刀收回剑柄, 也收回此前对它的判断,除了不算一把剑,真是意外的好用呢。

而另外一边, 三个人的战斗也即将结束。原本暴风还苦于自己一个近战却总被拉开距离,搞得上不上下不下憋屈得很,谁知沈容刀送去的那一招天外飞剑(柄)直接把对手送到了家门口, 暴风也没有辜负这个机会,只要距离足够近, 任凭对方怎样攻击,她全靠肉身来挡, 空出的两只手用来打架,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极致, 三下五除二将对方打得半死不活。

就像沈容刀揍师姐导致小师妹分神一样, 暴风这边战绩卓著, 也引来了另外两个人的关注,其中那位领头的师姐甲更是出手搭救,苏胜心立刻跟上攻击, 而对方竟拼着抗下这一击, 硬是抛出一道符纸阻拦暴风, 同时将师妹从近身缠斗中解脱出来, 瞬间闪身到数丈之外。

“三师妹。”师姐甲唤了一声。

顶着符剑花攻击的三师妹也脱出战团,瞅见最小的师妹, 方向一转, 三道黄符向沈容刀飞来。

沈容刀连忙侧身躲过,只这一会儿功夫, 对方亦声东击西,带走了小师妹的“尸体”。

眨眼间, 对方四人又站到了一起。

一个昏迷、两个受伤,只有一个看不出端倪。

而沈容刀这边,四人看起来状态尚可,苏胜心和暴风意图乘胜追击、符剑花更是打得意犹未尽,三个人几乎同时判定可以继续,拔腿就向对方追去。

“等等!”沈容刀连忙出声。

只有暴风回头,沈容刀手疾眼快地拉住她,然而另外两人已经跟了过去。

大约以为沈容刀心慈手软,苏胜心还不忘抛下一句解释:“绝不能放走她们。”

沈容刀理解。双方实力差距不大,甚至我方稍逊一筹,最终能达成眼下成果,其实占了几分运气,既然彼此目的一致,未来说不定还会狭路相逢,当然不能错过当下胜算。可是——

“你拉我干什么?”暴风也莫名其妙。

沈容刀没有回答,却有旁人代她回答了。

苏胜心和符剑花已经追上去,即将再度交手时,师姐甲突然站住,问:“你以为我们共有几人?”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苏胜心听出言外之意:“谁?”

一道人影闪现。

符剑花一剑既出,锋芒毕露。

“当。”

剑锋似撞上无形之墙,滞于空中,不得寸进。

此刻,第五人终于露出面目,与此同时,另外一种无形的力量也震动了所有人的神识。

剑回手中,符剑花看着对面第五人,吐出二字:“阵修。”

“是啊,阵修。”师姐乙得意道:“你以为只有我们四个吗?没想到吧。”

这阵修能够瞒过她们的神识,修为本身不低,然而不擅长战斗,所以从最开始就在暗处埋伏阵法。对方根本没打算硬碰硬。

师姐甲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自然不能和苏师妹等人尽情切磋。今日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一句话把自己的狼狈归结为根本没尽力。而眼下的结果也令她们十分满意。

本来彼此宗门联系紧密,万万没到为了草木杀人的地步,困住她们才是最佳选择,就像苏胜心也只想消磨她们的战力。现在,阵法启动,无形屏障将内外隔开,连及时止步的沈容刀和暴风也未能幸免。

她们被困住了。

暴风扭头:“你刚刚拦我是为了这个?你早发现了?”

所有人都看向沈容刀。

沈容刀:“我不是,我没有,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觉得她们跑得太快了。”

以她丰富的逃跑经验来看,跑得那么快,要么是实力不济,要么是想要人追。如果是实力不济,就算是事实,对方肯定也得装一下,那就只能是想要人追。

苏胜心打量沈容刀,忽而一笑:“看来沈师妹没少跑哇。”

“锵”一声,还剑入鞘,符剑花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容刀,道:“原来如此。”

沈容刀:不不不,你听我解释,我跑是因为我真的实力不济,绝对不是故意引你来追啊!

暴风岔开话题:“所以到底怎么办?”

苏胜心:“还能怎么办,横竖困不死我们,过几天就解开了吧。”

暴风:“那碧玄木也被她们抢走了!”

苏胜心摊手:“那只能对不起姜掌门了。我们尽力了啊。”

沈容刀问:“那阵修实力很强?”

符剑花道:“至少是金丹中期。”

苏胜心补充:“我们也没有阵修。”

暴风想说什么,咽了回去。

沈容刀认真点头,沉吟片刻道:“没有阵修的话,或许我们可以暴力破阵。只是金丹中期吧。”

暴风又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苏胜心道:“或许可以破阵,但也会掏空我们的灵力。”

暴风道:“我带的肉倒是够多。”

说着,她取出一块,就地开始补充灵力。

符剑花道:“可以。”

两个人都表态了,苏胜心“啊”一声,不情不愿道:“行吧,那我们试试。”

这会儿暴风又想起了柳峥嵘:“她到底去哪儿了啊。”

苏胜心敷衍道:“但愿还活着吧。”

不管柳峥嵘是死是活,显然现在她是帮不上忙了。

暴风往沈容刀这儿看了一眼,沈容刀回以微笑:“加油。”

暴风直接走过来了。

刚刚的战斗消耗了不少力量,想要破阵,她们都需要时间恢复状态,苏胜心和符剑花已经开始打坐,而暴风只需要大口吃肉,丝毫不影响行动。

沈容刀看着她来到面前。

暴风坐到旁边,第三度欲言又止。

沈容刀不由得叹息一声,直言:“我不行。”

暴风狠狠咬一口肉。

沈容刀道:“最坏也只是取不到碧玄木而已。”

暴风说:“这次取不到,下次就要再等一百年了。姜掌门交代得这么急,说不定是急着用呢,哪儿还能再等一百年。”

沈容刀惊讶:“这么久?”

“你不知道?”暴风:“哦对,你连还原草都不认识。”

沈容刀:不提还原草,咱们还是朋友。

“碧玄木的繁衍很特殊,每次生长的位置都不同,而且每次只有一株,一株要长一百年。多少人想要它但找不到在哪儿,知道在哪儿又遇不到它长成,遇到长成了又恰好被别人抢走——不然怎么说它难得呢。”暴风换了一块肉,说:“这次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沈容刀:“那是很可惜。”

暴风又杀了个回马枪:“你真的没办法?”

沈容刀神色平和:“我真的没办法。”

暴风没再追问,专心吃肉补灵力了。半天过去,苏胜心醒来,伸着懒腰说:“过去这么久,不知道碧玄木还有没有我们的份儿呢。”

符剑花也睁开眼睛,说:“我可以了。”

暴风补充灵力的条件虽然很坑,但很高效,几块肉下去,她就成了最早恢复的人,现在凑齐三个,她们站成一排,对着阵法酝酿大招。

沈容刀的灵力似乎稳定了些,但还派不上用场,她站得靠后,重新打量整个阵法,转了一圈又收回目光。

前方三个人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彼此示意后,同时释放。

强大的力量直接撞向阵法,她们找不到阵眼,就靠最朴素的办法,全部攻击只奔一个定点。

“咔嚓。”

阵法豁出一个细小的缺口。

因为封闭而被全数包裹吸收的力量寻到那个缺口,顿时倾泻而出,阵法的力量遭到释放,直接与三人合力相撞,轰的一声巨响,强烈的冲击卷起四溢的灵力,裹挟着混乱的灵气,左突右撞,大地震颤、风沙席卷。

沈容刀闭上了眼。

待到风平浪静。

沈容刀睁开眼。本该是夜里,却奇怪的有光线照进来,目光所及,是白云悠悠,全然不见树木。

这是给她撞到哪儿来了?

沈容刀四下打量,好像是那片树林,又好像不是,仿佛将不相干的场景硬是拼在了一起,又有一只手在摸索着调整,每一眼都是不同的场景,有着不同的视角、远近和清晰度。

头痛。晕眩。想吐。

意识在挣扎着,一边竭力告诫眼前不同,一边又忍不住顺从,渐渐神识模糊,分不清东西南北,也找不出左右方向。

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又在一团浆糊中充满求生欲地自我适应。

忽然,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缕风。

沈容刀好似踩在悬崖边缘,重心不稳地打着晃,小心翼翼定住身体,又缓缓睁眼。

这次她看清楚了。头顶是蓝天白云,脚下是悬崖峭壁。

混乱的图层终于找到了排列规律,整齐地出现在她面前,而她的视线却仍受限于眼前,再远处就变得模糊。

而眼前,除了悬崖峭壁,还有自己。

风鼓起她的衣袖,飘然向后,似下一刻便将翩跹而去。而她脚下堪堪踩着一线生机,心情却很平静。

甚至想要微笑。

沈容刀回眸看着山崖,崖下云雾缭绕,依稀透出蓊郁林木和山峰料峭。她心口也像塞进一团白云,轻飘飘的,比风还轻。

她回过头,轻声说:“这会是结果吗?”

她没有期待回答。

可偏偏有声音回答了她:“不,当然不是。”

她抬眸,只能看清眼前方寸,在这方寸之间,她看清了一只手。那只手中握着剑。

“真好。”她笑:“我还没玩儿够呢。”

“是啊。我也是呢。”

那声音轻柔,那动作也轻柔,轻柔地握剑、抬手。

刺进她的胸口。

第29章

你不必客气。

剑, 刺进了她的胸口。

刺,进,去, 了……

沈容刀一个激灵,恍然回神。

我是谁,我在哪儿, 我要干什么?

念头刚冒出来,便有一股力量将她一推, 仿佛灵魂出窍,她就从那身体中弹了出来, 还伴着惯性试图把自己重新种回去,却怎么也进不去。

跟着场面一转, 眼前景象发生变化, 那只插、进她胸口的剑消失了, 一切又回到最初。

依旧是那片山崖、那只手、那柄剑。

沈容刀好像在场的第三个人,再次见证那剑是如何刺入胸口,不同的是, 置身其外, 她的观察更为细致, 察觉那柄剑有些眼熟, 细看,剑身上还有三个篆字:“当其无”。

沈容刀脑中立刻关联出一句话:“三十辐共一毂, 当其无, 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 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 有室之用。”

紧跟着又蹦出一串解释,什么车轮子那么多辐条,但车毂中空才能被用作车轮;陶土做成器皿,必须要有空间才能作为容器;凿出门窗做屋子,也要里面空空荡荡才能住人。

这说的是“以有为利,以无为用”。话语是很浅显的,道理是很深奥的,但是——

见鬼了,谁家的剑叫这个刁钻名字啊?

沈容刀眼睁睁看着名字刁钻的剑又一次插、进可怜人的胸口。画面又转,好家伙,又开始重复播放了。

这次沈容刀看得更细致了。可怜人究竟什么模样是看不清楚的,沈容刀猜她多半是失忆前的自己,感慨一句“真惨”,也不纠结长什么模样,全副精力都落在那只手、那把剑上。

这大概就是杀身仇人了。可一只手看出花儿来也没什么用,总不能遇到人先翻翻对方衣袖,她只能认真观察那把剑。越看越不对劲。

这剑、不,剑柄,有点眼熟。这纹路如在眼前,仿佛刚刚见过……

她的剑!

沈容刀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被她当做砖头扔来扔去的剑柄吗?

所以,这把剑居然是她仇人的?啊,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握在仇人手里的时候它有剑身,握在她手里就只剩下剑柄了?

这剑还带瞧不起人的?

但细究起来,沈容刀想起剑刚到手里时,她拔出来看过,那会儿也是有剑身的,唯独当她真正使用的时候,它掉链子了。

沈容刀:我要是恨谁,我就送她这剑。

她还试图在不断重复播放的场景中寻找仇人用剑的诀窍,但一无所获,慢慢的,对眼前场景失去了兴趣。

再刺激的场面,看多了也寡淡如水,就算是自己被杀的场景,要不是有那只手那把剑撑着,看三遍都嫌多,再看下去,沈容刀甚至觉得好笑。

第一遍时,身临其境,深有共鸣。第五遍时,诶,这大好景色不值得看看吗,谁这么煞风景地杀人啊。第十遍时,好烦,要杀的赶紧杀,要死的赶紧死吧。

当一切再度重演,“她”还站在崖巅,即将说出那一番做作发言,只见沈容刀动作比那只手更快,抢剑不成,干脆两手一推。

人还没中剑,就先坠崖了。

随着人影消失于崖巅,所有过往亦烟消云散。

飘忽的身体终于踩实地面,片刻恍惚后,沈容刀抬眼,遇见了深蓝夜色。

刚破阵的时候,天才刚黑,这会儿天都快亮了。

——错了,还没有破阵。

沈容刀向前走了几步,探出一根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指腹之下似传来轻响,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崩裂声,继而轰然大作。

沈容刀抬步,姿态仿若起舞,衣袖轻摆,人已在数丈之外,而她探出的那只手好似翻搅,周围灵气涌动,裹挟成风,卷住一个人影。

她的手落在实处,用力一薅。

人影猛地摔出,拔腿就跑,回身扔出几道黄符。

沈容刀抬手,火焰将黄符焚烧殆尽,不远处,生长的藤蔓缠向那道人影。

藤蔓炸开,人影再度脱出。

还没跑步几步,“嗖”的一声,剑柄撕开空气,“啪”的一声砸上她后背。

沈容刀眨眼便到。

“饶命!”对方麻利举起双手。

沈容刀揪住她衣领,力量锁得极紧,眨眼剥夺了呼吸,下一刻便能剥夺性命。

“我知道她们在哪儿……”对方艰难又迅速地表态。

手上力道松了松。

对方急道:“我可以带路!”

沈容刀声音含笑:“不会又用什么阵法吧?”

阵修连忙:“不敢,不敢。”

沈容刀微笑着搜遍她全身,将零七八碎的东西扔进自己的储物锁,说:“这下你是不敢了。”

阵修唯唯诺诺,在前面带路。

沈容刀闲聊般问:“我的同伴呢?”

阵修道:“我没困住她们。”

沈容刀道:“你是只针对我啊。”

“不是。”阵修求生欲强烈:“本来是把你们都单独困住了,但是剩下几个直接打出去了,只有你,呃,呃……”

沈容刀懂了。只有她实力不济,没打出去。

这是个嵌套阵,里层是集体包围,外层是逐一攻破,出口还套了个传送阵。在里层时,三个人合力破了阵,在外层时,单独个人只要时间够久也能破阵,归根到底阵法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只有沈容刀,在里层时没有找到关键阵眼,到外层时,又被莫名其妙的场景循环了半天。

有点逊。

但也只有她找到了阵眼,彻底毁掉阵法,因此得以捉住阵修。

不过,因为传送的缘故,她们分散开来,只凭她一个人,就算捉住阵修,似乎也打不过对方四人。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被沈容刀抛在脑后。

一对四都是小事儿啦,反正不会死。

她从容跟在阵修身后,丝毫不担心阵修带错方向。

已知,阵修实力不济,需要队友支援。又知,队友四个人,沈容刀只有一个。最好的做法当然是带沈容刀过去给队友杀。

但前提是,她的队友尚且健在。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阵修有些躁动,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暗示着前方经历了一场厮杀。这血腥气越来越浓,浓到极致时,眼前突然开阔,蜿蜒的河流边露出一大片空地。

正值晨光洒落,在湖面映出波光粼粼。沈容刀情不自禁多看两眼这景色,耳边就传来阵修的惊呼:“怎么会这样!”

沈容刀捏了捏鼻子,扭过头,就对上了四个人的目光。

四个人正相互扶持,戒备地看向她。旁边阵修还盯着她们的伤势:“怎么会伤得这么重?不会是她们找到了吧?”

师姐甲按住阵修,眼神安抚,又转向沈容刀:“你只有一个人。”

沈容刀坦然点头:“我只有一个人。”

师姐甲道:“就算我们有伤在身,你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沈容刀比她们还肯定:“是,我当然不是你们的对手。”

“那你还不快滚!”师姐乙忍不住开口,却牵动伤口,吸一口冷气。

沈容刀说:“只要交出碧玄木,我立刻就走。”

她的目光已经逡巡全场,不远处枯死的枝干意味着碧玄木已经被她们取走。

碧玄木是灌木,植株矮小,混在树林中根本不起眼,沈容刀曾努力辨识它的模样,总算达到了看一眼就能认出的地步,显然,那枯死的枝干就是碧玄木,枯死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活着的部分已经为她们取走。

那是一小节树枝,可以藏在任何地方。

“你休想!”师姐乙手中现出三道黄符:“你再不自量力,休怪我不客气。”

沈容刀笑了:“你不必客气。”

师姐甲按住了师姐乙,说:“我们寻找碧玄木确有大用,还望师妹成全。”

沈容刀:“我寻找碧玄木也确有大用。”

师姐乙:“师姐你何必废话,我们还怕她不成。”

“不然这样。”沈容刀思忖片刻,道:“将碧玄木一分两半,你我各持一半——”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沈容刀话没说完,师姐乙便开口:“碧玄木只有一份,割开就会死。你要是想要,就拿命来换吧。”

话未说完,三道黄符甩出。

沈容刀试图再度以火焚烧,但火焰刚自黄符一角燃起,便被其中爆发出的更强悍的灵力撕得粉碎,骤然引发的爆炸将气流全部冲向沈容刀。

沈容刀躲闪不及,正中攻击,登时全身僵硬,不可动转,同时师姐乙手中黄符化出武器,向她冲来。

“师妹!”师姐甲一声呼唤未能奏效,师姐乙眨眼来到沈容刀身前,两手指间八根铁钉,挥舞如流星,劈头盖脸封住全部去路。

僵硬刚刚消失,身体尚且麻痹,沈容刀避无可避,厚重土墙拔地而起,未能封堵成功,又有三根铁钉不依不饶,沈容刀抬手,摊开手掌,恰恰拦在铁钉去路。

三根铁钉尽数没入掌中。

似受伤?似不见?

师姐乙尚未辨清,沈容刀挥手,三根铁钉悉数奉还,落入师姐乙手中时,复又化作一道黄符。

失策。沈容刀感慨自己又将武器送还对方,但也顾不得多想,眼见对方手中黄符又出,不知又是什么招呼,立刻攥住唯一武器,将剑柄猛地甩出。

却没有甩出。

那一瞬,手中忽然沉重,剑身似有重量。

同时,辉光划破天穹。

黄符悉数斩落。

不经意间一刀,无从控制力道。那剑气一往无前,斩向师姐乙。

“不!”师姐乙身形灵活,轻巧旋转已躲开剑气,惊呼似无来由,但紧跟着,她又爆发出更大惊叫。

“碧玄木——”

剑气消失时,沈容刀的目光正在剑身上,剑柄之下,依然空无一物,方才得心应手的沉重再度消失,她来不及思量,为这一声惊破。抬头时,正遇见师姐乙震惊的目光。

那目光正落在地上。而地上,是断成两截的碧玄木。

第30章

当其无。

师姐乙立刻扑到地上拾起碧玄木, 仿佛这样做就能补救什么,结果只是眼睁睁看着那断成两截的细枝由莹莹碧绿化为飞灰。

几个人都围在那里,不知谁喃喃一声:“怎么会……”

师姐乙猛地抬头, 目光剜向沈容刀。

沈容刀抬了抬失去剑身的剑:“抱歉?”

“我和你势不两立!”师姐乙登时冲了上来。

身旁几人立刻反应,师姐甲快一步拦住去路。两人彼此对峙,师姐乙毫不相让:“师姐你让开, 我非要杀了她不可。”

“你要杀谁?”师姐甲问。

师姐乙红了眼圈:“要不是她,要不是她那一剑……”

“碧玄木已经没了。”师姐甲叹息一声:“杀谁也无用。”

师姐乙:“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师姐甲:“我们想想旁的办法。”

“哪有什么旁的办法?为什么拦我, 就为了她和那几个人混在一起吗?怕得罪圣门吗?”师姐乙怒气上头,口不择言:“你们这算什么?口口声声圣门不算什么, 现在要动真格的了,一个个又当起了缩头乌龟!”

“三师妹。”师姐甲想说什么又止住, 吩咐身旁的人拦着她, 转向沈容刀。

沈容刀早有疑问等着:“你们要碧玄木做什么?”

“你有什么脸——唔。”一记手刀下去, 师姐乙彻底闭嘴。

师姐甲看了沈容刀片刻,说:“救人。”

沈容刀:“必须是碧玄木?”

师姐甲:“是。”

沈容刀:“荣枯阁的人怎么说?”

师姐甲:“必须是碧玄木。”

沈容刀:“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师姐甲沉默片刻,说:“碧玄木作为辅药, 能够缓和绝大多数烈性药物的冲击, 使许多用之必死的药物能够发挥效用。”

沈容刀:“所以?”

“道友若是有旁的类似药物的消息, 希望能够互通有无。”师姐甲郑重道:“玄鉴门, 李盈池。”

沈容刀没报名。

李盈池需要互通有无,所以留下联系方式, 她又不打算等人找上门寻仇, 当然什么也不留。

李盈池不以为意,说完就向身后诸姊妹示意, 带着昏迷的师姐乙离开此处。

这里留下了她们的血,可她们一无所得。

沈容刀走到枯萎的断枝旁。断枝只有一指长短, 是碧玄木植株的精髓,脱离植株后,植株便死,只有断枝仍旧存活。也因为存活,放不进储物袋,只能随身携带,才为她一剑斩断。

现在已经碎成了渣渣。

“啧。”沈容刀这会儿才觉得痛心起来。

她的碧玄木,捡都捡不起来了。

没多久,她又释然。东西已经没了,再为这事儿痛心就更不划算。她耐心在地上挖了个坑,把渣渣埋起来,祝愿它一百年后再长成一株好木,只是那时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剩下几个人依然不见影子,但按照计划,她们会往此处聚来。沈容刀没走,席地而坐,再度拔出当其无,剑身仍在,就像她从宋罗玉手中接过剑时那样,左看右看,都是一把正常的剑。

似乎只有当使用的时候,它才会突然消失——这不是专门坑人嘛。

沈容刀想不起刚刚那一剑究竟怎么使出的,又将当其无收入储物锁,百无聊赖间,目光瞥见旁边的大湖。

湖水依旧溶着日光。

她忽然全身发痒,不禁脱掉衣服,赤条条落入水中。溅起的雪白水花飞得很高,又雨幕般落下,荡开几缕涟漪,点缀着平静的湖面。

湖水很深,沈容刀沉在水下,抬眸,透过水面看到碧蓝的天。湖畔的树木在水上投下倒影,也落入她的眼帘。

她的身体轻轻摆动,划开水波,忽而微痒,转过身,正有游鱼与它擦过,又突兀呆怔不动,两侧的眼睛不知看向哪里,却无视了沈容刀这庞然大物。

沈容刀伸出手指,将要点上它的脑袋,它倏忽游走。又有连绵的小鱼串珠似的在她皮肤上滑过。更痒了。

沈容刀伸手一捞,满捧的水、满捧的鱼,又自指尖流走。

她忽然较起劲来,跟住一串小鱼,在湖水深处来回摇摆,往复洄游,渐渐的,湖水翻涌,搅动成涡,一道水线在她身旁缠绕,牵动着更远处的水流,越来越多的鱼汇在一起,说不清是她跟了鱼还是鱼跟了她,在她周围缀成一条丝带,仿佛她轻轻抬手,便能牵住一角。

她抬起了手。指尖触到第一只小鱼,便有无数条小鱼紧随其后,细弱的水流搅动湖底,巨大的漩涡起自涟漪,亦源于她一时兴起。

旋动的指尖停歇,犹自沉于惯性的水涡将沈容刀卷起。方才温柔的水流显示出凶猛,树欲静而风不止,沈容刀想停但水不听。她竭力稳住身形,可随波逐流的小鱼儿噼里啪啦打在她身上,每鱼甩来一尾巴。

不疼,但沈容刀被打蒙了,被水流裹挟着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哗啦”一声,像在水腹中翻滚半晌,又不能消化地被吐了出来。

“啪。”沈容刀被摔到岸边。

“啊。”沈容刀将湿漉漉的发丝向脑后撸去,鼻尖水滴坠下来,她一口气吹走。

“脾气还挺大。”她半身浮在岸边,半身沉入水中,探出的手指又点在湖面,抬起时,细弱的水流受她牵引在指尖跃动,在空中转出一圈又一圈。

指尖停下。水流落回。

湖面又恢复波光粼粼的平静,清澈的水面下是自如往来的游鱼。沈容刀看了一会儿,觉得惬意,便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任由自己浮在水面,随着水波一荡一荡,不知要飘去何方。

阳光正好,适合小憩。沈容刀放松了神经,在自然的安宁中沉入睡眠。

直到疼醒。

有什么东西在扯她的头发。

还不等沈容刀睁眼看清罪魁祸首,那牵扯的力量就从头发到了耳朵,这下她感受更清楚了,不只是扯,还咬。

沈容刀还没睁眼,就伸出双臂,抱住对方脖子,两条腿锁住腰身。

体态有点不太对。

当她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抱住了一头鹿,这头鹿还新奇地把目标转向了她的鼻子,研磨的牙齿凑了过来。

沈容刀掰住它的脸,近距离和它对视。

小鹿的大眼睛黑漆漆的,无辜地看着它,嘴里还不知道在咀嚼些什么。

“喂。”沈容刀认真说:“我不能吃。”

小鹿嘴巴嚼了嚼,温顺地伸出蹄子,把沈容刀踹了下去。

沈容刀咕噜噜落到地上,沾了一身的叶子。

小鹿的脖子柔软地垂下来,鼻子又探到她身上,嗅了又嗅,似乎在确认什么,又侧过脑袋在她脸上蹭了蹭。沈容刀还没来得及为它的友好感到高兴,就看到它紧接着举起了前蹄,要往她身上踏。

沈容刀麻溜爬起来,正要跑,可爱小鹿一蹄子下来,把她摁回了原处。

“你不是闻过了吗?不是我啊。”沈容刀翻过身,举起双手:“我是好人,我很善良,我不打鹿。”

她的眼神和小鹿一样无辜。

小鹿歪着脑袋和她对视良久,又嚼了嚼,扭过头去,走了。

小鹿走了,沈容刀该麻溜逃跑,不然惹怒了它,再来两蹄子,她可受不住。

可她偏不。小鹿要走,就轮到她主动跟上了。

小鹿走得悠闲,倘若不是身上新鲜的伤口,看着好像在丛林漫步。沈容刀取了件宽松袍子罩上,笼着腰身打量它的伤口,有点明白了。

她找到那几个人前,她们显然爆发了战斗,但现场没有留下战斗另一方的痕迹,现在看来,另一方就是这头鹿。她们是奔着碧玄木来的,小鹿逃走了,她们也没有再追。

沈容刀心里盘算着能够从四个人围攻中逃脱的鹿要是对着她开启了战斗模式,她距离死亡能有几步,很快得出结论:两步。它进攻,她死掉,就这么简单。

简单就好办了啊。沈容刀跟上几步,拦到它面前时,手中已经多了个罐子,打开封口,一阵香气飘逸出来。

小鹿停下了。

“药膳,来点儿吗?”沈容刀在罐口挥着香气问。

小鹿瞥她一眼,扬起头,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沈容刀觉着它没生气,也跟着换了个方向,缀在小鹿的屁股后面,一边努力用药膳的香气勾引它,一边偷偷探出手……

瞄一眼鹿脸,再飞快摸一把它的后背。

毛茸茸的。

这念头刚升起,小鹿就一个后蹄把她踹了出去。

药罐子碎了。

小鹿踹完,转了个圈,又走回来,四条长腿杵在沈容刀眼前。它低头,眼神依旧那么无辜,又开始嗅来嗅去,鼻子里的气儿直往沈容刀脸上扑。

沈容刀抓住机会,又摸了一把它的耳朵。

小鹿的耳朵跟着抖了抖,前蹄不轻不重踢了沈容刀一下。

沈容刀情不自禁笑了。

她从碎瓷片中挑出相对完好的糕点,捧在掌心送在小鹿嘴边。

小鹿斜眼看她,嘴巴嚼了又嚼,糕点随之消失。沈容刀学会了,所有糕点都双手捧到它嘴边,看它吃得一干二净。

小鹿又继续前进。

药膳吃完了,沈容刀也不再追了。小鹿走出一段距离,回过头来,沈容刀冲它挥手,它顿了顿,回过头去,仍旧走自己的路。

沈容刀掉头往回走。她得回去等剩下几个人。

解开腰带看了眼被踢得青紫的地方,本来有点疼,但用力揉一揉,麻木后就不疼了。她可真是个大聪明。

大聪明沈容刀很快找到了回去的路,继续守着漂亮的大湖等其她人的到来。

按理来说,她们有着明确的方向,只需要沿着这个方向一路摸索,总能找到这里,但小鹿的出现说明这片林子没有那么安全,而她们又被阵法打散,只能各自行动,因此耽搁了时间,到现在,沈容刀还没有等到第二个人。

太阳要落山了,沈容刀打个呵欠,有点犯困,找了棵强壮的大树,正打算爬上去睡一会儿,终于,她听到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缓慢、沉重,似有意要她知晓,却又好像没有相逢的喜悦,反而带着点冲意,仿佛在酝酿一场战斗。

爬树的动作停在一半,沈容刀看向声音的位置,往外走出几步,站上那片空地。

一阵晚风吹过,那个人影自树丛中显露。

随之显露的还有剑光。

“铿!”

一切早有预料,又那么猝不及防。

闪电般袭来的剑未出鞘却有锋芒,重重砍在沈容刀手中。

当其无剑犹在鞘,两柄剑鞘在身前交击,两个人亦拉近了距离。

脸对着脸,眼对着眼。

符剑花眼中满是战意,期待太久而将阈值无限拉高的兴奋被完好收敛,依旧那么沉硬不惊。

而沈容刀眼中惯常带着漫不经心的戏谑,亦慢慢收敛,微扬的眉峰落下来,显得平静从容。

积蓄的情绪压上两支剑鞘,剑鞘彼此承受,似不堪重负,发出似有若无的铮鸣。

几乎同时,两人用力将对方弹开,彼此足尖在地面蹭出数丈,拉开足够施展的距离。

符剑花眉毛动了动。她瞥一眼手中剑,忽然,收剑入袋。

沈容刀面色不变。

空气中有无形之物波动,当符剑花抬手,一柄剑自上而下,未知来处,归入她掌中。那一刻,符剑花自己好像也成了剑。

而沈容刀亦握住了剑。

当其藏剑于鞘,它剑身完好。当其为人所用,则剑身空无。

当其无,出鞘。

本该隐匿的剑身,将将出鞘时目不可见,然而随沈容刀拔出,似有无形之力汇聚一体,便自空无中凝实剑身。沈容刀眸中因而有了它的形体,继而映入它的湛湛辉光,和它剑身上篆字一行。

当其无。

所谓,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何为无?

道是无。

当其无,以道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