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这一年过得太平静,以至于噩耗来临的时候他们甚至还以为是某个恶劣的玩笑。
冬阳对总监部的掌控已经到了其他烂橘子开会时懒得听的地步,因为就算发表言论也会被五条兰惠压下,会议上的兰惠党呈现出了一边倒的人数压制,私下里橘子们还给这种现象起了一个形象的名词,兰惠霸权。
如果总监部的历程可以划分出一个近代史,那么这一年是冬阳尤为顺利的一年。她干过一件让政府意识到他们的干预也无法控制五条兰惠,他们无计可施的事——五条兰惠在一次任务中隔空调走了其他咒术师,以阻止总监部对一个用术式伤害了普通人的术师执行暗中死刑。
这其中包含的不只是单纯的人力指令问题,并不是五条兰惠说一声“你们几个去救他”就这么简单的事,她需要掌握当时所有可用术师的地址,挑选最快到达并且最有实力的对象,委派任务的窗成员向她提供了这份情报。她需要让这几个术师拿到交通通行证,汽车远远没有新干线快,所以政府这边管理运输通道的人会因为兰惠的指令给他们放行。把那位正被秘密执行死刑的术师救下后便是敞开在明面上的担保,他们不能再放下死刑的指令,因为他们当着五条兰惠的面承认不会再追究他的过错。
就是这么荒谬,他们明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是没有办法阻止,无法改变。
咒术师生长在了五条兰惠编织的摇篮里。
这个女人会在招揽术师时利用他们的狠心,善解人意又悲悯异常的说,“他们想要杀死你,但是不要怕,你被我保下了,努力变强吧,蝴蝶只有不断挣扎才能摆脱蛛网。你可以来我身边,成为我的部下,这里都是你的同类,我们终会达到相互理解。”
将她的身边美化为家,将组织不可缺少的凝聚力设定为对她的忠诚。
橘子们后知后觉的想要效仿五条兰惠,比如像她一样结交政治家,像她一样试图将咒术高专的学生瓜分,让咒术界的势力往外扩散,但他们腐化至根的愚蠢和傲慢并不会触动财团的心,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家伙又怎么会平等的与人利益互换,宫野和冬阳闲聊时说了一句,“就像是腐坏的根在不自量力的撬动不锈钢……政府发现一个你就够了,不会让整个咒术界都往外跑的。”
语毕他又唏嘘般道,“你真是钻了空子。”
冬阳没有更过激的行动,照样温水煮青蛙,橘子们自觉没有被架空,所以也能耐住性子。冬阳听中也说,“那些老家伙们一边觉得你这种上前线的家伙早晚有一天会死,一边又觉得你还是别死的好,你死了,那些工作就都到了他们头上,做高层做到这份上,已经有点儿刷新我的认知了,在港口mafia里,没能力的家伙可是两天都坐不稳那种位置。”
他们一直平静到十一月底,冬阳接到了甚尔的电话。
电话被挂断后,冬阳看着手机微微陷入了沉思,一旁的中也看着她略微凝重的脸色,伸手撩了下凌乱的发丝,快速拿过来外套披在她身上,“走?”
冬阳转头看着他,神色有些怔然,“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哽咽了。”
事情突发,冬阳让放学的悟去照顾惠,暂时没有告诉他久出了状况,便跨上机车带着中也前往新干线,两个小时后,他们才赶到日本东京医科大学病院。
作为东京世界级医院之一,冬阳早就结识了这边的院长,让他对久的情况专门上心,这个后门开得太顺利了,冬阳到伏黑久的病房时,结果甚至都已经出来了。
“初步诊断,是颅内肿瘤。”
冬阳微微睁大眼。
年长的医生用平静的嗓音说,“临近脑干,最恶性的胶质瘤,存活几率……”
他身边应该是助手或者学生的人拉了拉他的胳膊,面露惊恐的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起码不要这么直白的说下去。
冬阳看到这人的脸颊又一片青红,镜框歪歪扭扭,明显被打了一拳,然而医生并没有理他,仍然平静的注视着冬阳,“存活几率极低,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不如说,做了她就会死在手术台上。”
冬阳透过玻璃看向插着呼吸机的伏黑久,“那病人现在呢?”
“正在昏迷。”
“醒不过来?”
“肿瘤压迫到神经了,有可能……并不会醒来。”
冬阳深呼吸了一口气,脑袋突突的疼,她的声线并没有明显变化,“好,辛苦你了,待会儿我再详细的询问情况,现在,给我两分钟时间。”
冬阳推开了监护室的门,果不其然,伏黑甚尔正脱力的坐在门边的地板上,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他阴影下的神情更加晦涩难懂。
他那副颓废的模样莫名刺激到了冬阳,冬阳的脑海里在极短的时间内划过了一些零碎的画面,比如已经盖上白布的尸体,酗酒成瘾荒废度日的甚尔,住在啤酒与烟蒂堆里的小孩儿,最后,那些让冬阳几乎要应激的画面定格在了捅向六眼的天逆鉾。
冬阳面无表情的急速走向伏黑久,探了探她的脉搏,敏锐的感知力和直觉可以让她在接触到这个人的时候预感她的健康状态,死气几乎瞬间席卷了她的神经。
或许是因为伏黑久生病这种事不是意外,所以冬阳的雷达并没有发动,早点儿干预这种痴人说梦的事就不用提了,冬阳过去踹了一下甚尔的屁股,声音透出了上位者发号施令时的冰冷和严厉,“起来。”
伏黑甚尔似乎因为这种不同寻常的语气震了一下,他抬起脸,冬阳发现他的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巨大的情绪打击可以反应在人的生理上,他的脸色真的差得要死了。
冬阳俯视着他,“我记得我没有教育过你将无力和怒火发泄到医护人员身上,你到底什么时候改一改你那稀烂的脾气。”
甚尔站起了身,他没有挺直腰背,倚靠在墙壁上直视着冬阳,带着不满与怨怼道,“那个家伙直接对我下达了家属死亡通告,一个医生连试图拯救患者的信念都没有。跑到我跟前说什么没救了放弃吧,看着就火大,我没把他另外半张脸打肿就算好了。”
“然后呢?听到那种消息后就死瘫在久的面前了,你该不会在想她万一醒过来给你交代后事,结果你错过了可怎么办吧?”冬阳弯起了嘴角,黑发青年双目执拗的盯着她,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痛苦战栗,又像是因为冬阳露出了嘲讽的表情而被刺激得愈加恼火,他呛声道,“那不然?我离了她怎么办?她的身边现在只有我!”
冬阳一字一顿的说道,“不要把一切都甩手不管了。你有问过惠的情况吗,你有去医院前台缴费,然后拼命的请求医生调集专业人士过来想对策吗?请求不管是就用钱砸,钱砸不出来就威逼!那是你的妻子!还喘着气呢!你救不了的家伙总有人来救,专业的事情就找专业的人来!你摆出一张死人脸给谁看!”
伏黑甚尔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他的面容因为愤怒而稍显扭曲,黑发青年宣泄一般提高了音量,“烂透了!莫名其妙!老天给我最烂的真就给我最烂的!一般绝症都他妈会有几个月的缓冲期!但是落到她身上就成了连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索命符!”
他的自厌在这一刻攀上了巅峰,似乎已经痊愈的伤口猛地被撕扯溃烂,内里也在发酵腐坏。
伏黑甚尔神经质的笑了出来,他似笑似哭,这一切荒唐到令人崩溃,“兰惠啊兰惠!我真是天生就被诅咒的垃圾!你呆在我身边迟早也会遇到这种破烂事!哈哈哈仔细想想,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正在被混混找麻烦,第二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儿子差点儿死了!我身边的所有相遇最后都会以这种结局……”
“啪!”
冬阳干脆利落的给他清醒了一下。
随后她拿过一旁桌子上的水壶,对着上头的甚尔浇了下去。
淅淅沥沥的液体顺着青年的脸颊滑落,伏黑甚尔颤动了一下嘴唇,湿润的眼睫下滑过了水痕。
冬阳看着他,“脑子理清了再说话。”
她把水壶放回了原处,沾湿的头发黏在了甚尔的额头和眼皮上,他低垂着眉眼,看着冬阳的脸,倏然伸手一把抱住了她。
甚尔几乎不会主动拥抱冬阳,他表达情感的方式向来没有五条悟直接,可能是心结造成的耻感和不配德感,可能他觉得其实像平常一样待着就足够了。但起码在这一刻,只有拥抱才能让伏黑甚尔获得酸涩的安慰。
房间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冬阳拍了拍他的背,另一只手大力的揉了揉他的头发,“看你吓的,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出去不要说是我的弟子,我觉得丢人。”
伏黑甚尔响亮的吸了下鼻涕,埋在她肩头说,“就说。”
他的声音沙哑且委屈,“我每见一个人都要对他说我是五条兰惠的孩子,这样兰惠就会一直把好运给我。”
冬阳想了想自己上百万的定制风衣,任甚尔把它当成了卫生纸。
冬阳定定道,“打起精神来,久不会有事的。”
“我不记得你是个这么容易消极的家伙啊。”
伏黑甚尔红着眼睛,他望着病床上的妻子,那种将他吞没的巨大空落感在此刻竟然无影无踪,“我不知道……我总觉得,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我刚才……”
冬阳若有所思,“你觉醒我的超直感了?”
甚尔:“……啊?”
“不该啊,这东西不遗传啊?”
“啊?”
不是,我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吧……
“啪嗒”。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中原中也站在门外,他的神色平静且凝重,显然听到了刚才的争执。
“……”
***
“你气得不轻。”
病房外的走廊上,中原中也轻声说道。
甚尔去缴费了,医生因为冬阳的要求去组织专家团队,目前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个。
冬阳捏了捏眉心。“实际上我的脾气真的已经好很多了,不是吗?”
以前冬阳生气的时候,也是会外放到框框捶地,嘶吼发泄。
她这几年学会了收敛,也变得越发稳重无声,九十九由基说得没错,她很擅长笑里藏刀,摆着一张无辜和善的脸说着最让人头皮发麻的威胁话。
“怎么这么生气,不太像你。”中也敏锐的说道。
的确,一般情况下,冬阳第一时间就会安慰甚尔,而不是用那么差劲的态度逼他。
冬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看到了奇怪的东西,所以很生气。”
她的直觉早已经不是秘密,中原中也看了一眼玻璃内的久,冬阳立刻道,“不是她……当然也有她,我进门的第一时间就预感到她死去的场面了,不是单纯的想象,我分得清……我在意的是那个画面里甚尔因为她的离去急速堕落了,明明他现在有我们……而我没告诉你的是,在很早之前,就是你和这两个小子第一次打架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很荒谬的场景。”
中原中也讶异的说,“你没和我说过。”
“我没和任何人说过,因为有时候会倒果为因。”冬阳叹了一口气,“我难道要告诉你,未来甚尔会杀了悟,两个人不再是兄弟而是和仇人一样吗?这要是被他们两个人知道了,没有嫌隙也会徒增嫌隙,毕竟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伏黑甚尔和五条悟会成为敌人。
这个消息包含的信息量爆炸到中原中也有一瞬间表情空白,他的瞳孔震颤,半晌后得出了和冬阳一样的反应,“……你死了?”
“放屁。”
中原中也的蓝色眼睛似乎深沉了一些,“直觉准吗?”
“到现在为止都挺准的,我的直觉只会预感到糟糕的事,是我的警示令。”冬阳朝他伸出手,“有烟吗?”
“医院禁烟。”
“算了,吸烟浪费时间,我去联系一下人。”
甚尔刚才的确陷入了怪圈,他有一个特性,那就是不相信任何外作用力。
他会相信冬阳,相信自身的实力,也会相信五条悟,而如果他们三个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发生后,他会迅速进入无头苍蝇一般的迷茫恐慌的心境,因为所有非自身能力的事都会关联运气,而他运气一向不好。
他的认知里,他们不掌握将伏黑久治愈的医术。
“我把硝子叫来。”
“反转术式吗?那小丫头也不行吧。”甚尔有些消极的说道,“脑瘤的本质是细胞的无限增值,也就是它的编码突然坏掉了,不是病毒,也不是外伤,是人体自身的疾病。”
“先叫来。”冬阳说,“你以为我会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一个小女孩儿吗?”
然后,医院紧急召开的专家团队也对着伏黑久的脑部CT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因为催命符贴在患者身上,他们不敢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甚尔被勒令不许旁听会议,因为他有袭击医护的恶劣行为在先,而会议中会充斥着大量不好的消息,冬阳看了看他的表情,说道,“让他听吧。”
毕竟直面现实也是人生的必经课。
会议的内容从一开始就不理想,一堆专家,包括临时海外连线的都对着这个病例束手无策,冬阳看了一眼时间,2003年。
这个时期的医术不太行。
“中也,跟我来。”
为了节省时间,冬阳出了会议室便动用了念能力,任由身体软绵绵的瘫了下去,中原中也无声的抱住了她,无视门外医护人员惊异的目光,将她暂时安置在了长椅上。
她手中的病例随着念能力的运转一同消失了。
这是五条兰惠目前能做到的程度,在两个时间间转移非活物。
港口mafia内,冬阳睁开了眼。
她焦急难抑,直奔港口mafia的医疗室。
外科医生和森鸥外正在里面写报告,两个人一直都有把对方比下去的较真心理,角逐到现在都没分出谁是港口mafia最优秀的医生。
见到冬阳行迹匆忙,他们惊异的起身,“BOSS?”
冬阳不说废话,刷的拿出了病例,“能切吗?”
冬阳看向森鸥外,眼神冷厉,“请君勿死呢?能治吗?”
两人:“……?”
“现在,你们两个不是竞争者,而是最优异的合作者,研究一下这人的治疗方案,我相信你们。”
她按上森鸥外的肩,金发蓝瞳的爱丽丝用冰冷的眼神凝视着冬阳。
冬阳说,“如果请君勿死能治疗疾病,我会把与谢野带过来。”
作者有话说:
惠妈的病是突发且急逝,我觉得甚尔原著能堕落成那样,可能是因为惠妈一点儿话都没留给他,如果她死前让甚尔好好生活照顾好惠,甚尔可能真的会听,这种突发性悲剧的打击太大了。
以甚尔当时的情况,接触不到反转术式,也找不到什么神医,只会打架和诅咒的他对救人是最无力的。
其实现在冬阳也在误解她的直觉,从一堆“预知画面”里理出了一条错误的逻辑链:久死了,她死了,甚尔堕落,甚尔和悟反目成仇(。)
第212章
外科医生已经着手分析病例,森鸥外还在冬阳面前被问话。
他对自己曾经当过战地医生的情报被冬阳挖掘出来并不算特别惊讶,毕竟港口mafia如日中天,她有很多信息渠道。他惊异的对方竟然用上了强硬的手段,去救一位女性。
“我之前和与谢野医生接触过,有问过她的异能效果。”冬阳说道,犹如大天使呼吸的bug型异能她怎么可能不好奇,但是与谢野晶子才是异能本身的持有者,她很有可能保留最后一丝情报,“她能治愈一切外伤,前提是那个人在濒死的情况下。而现在这个患者,也是濒死。”
“疾病是不同的。”森鸥外放下了手里未完成的药剂,他在冬阳面前通常都是一副温和的高知模样,只是偶尔会露出老谋深算的笑容,“异能到底是超能力,不遵循科学道理,[请君勿死]的异能效果是将人体恢复到受伤之前的最佳状态,即那个人的肉体本身该有的模样。如果它真的那么万能的话,世界上的高官将不会衰老死亡了。”
“我问你,如果一个人患了肺痨,把他的肺挖出来再用[请君勿死]重新长一个呢?”
森鸥外半垂下幽紫色的眼眸,他的神情微微淡了下去,“理论上来说,并不能,BOSS。”
“不用跟我说什么理论上,你应该测试过这种事。”冬阳坐在医护室唯一的座位上,有些头疼的用手撑着脑袋,“毕竟你这人很有研究精神。”
森鸥外:“……”
森鸥外:“长出来的肺,还是他原先的那个。”
所以与谢野晶子是“死亡天使”。
如果她真的能让疾病消失,那人人都会奉她为新世界的神,人们绝对会为了抢夺她而斗得腥风血雨。
冬阳用指关节敲了敲额头,“行,我知道了。”
房间里,两个高材生开始对着冬阳带来的病例的讨论起来,渐渐投入到已经忘记了冬阳的存在,冬阳悄无声息的出了门,回头发现爱丽丝跟了过来。
她的神情此时真是很单纯,“你想要救谁呢,BOSS?”
“好奇的话会在某天掉脑袋的。”
爱丽丝歪了歪头,“你刚才露出了‘就算绑架胁迫与谢野都没关系’的可怕气势,能让你不惜与侦探社闹出嫌隙……那位生病的女性是黑手党吗?”
与谢野晶子曾发誓不会救黑手党的人。
但冬阳和他们有合作在先,如果患者是个普通人,侦探社应该很乐意卖这个人情。
冬阳走过去,捧住了这个异能体的脸。
她的声线一如既往,眼神却带着淡漠的警告,“爱丽丝,我讨厌别人对我追根究底,我明明第一句话就在拒绝你了。”
金发的异能体眨了眨蓝色的眼睛,她的头颅在那双手的钳制下竟然难以挪动分毫,她的神情在倏然紧迫的压力下越发趋近于非人的无机质感,下一秒,一道声音轻易的化解了这个僵硬的局面。
“呜哇~好可怕,感觉恍惚看到了先代的影子。”
是太宰治。
鸢眸青年踏着皮鞋清脆的声音走近,爱丽丝猛地爆发出了尖细的呼痛声,就像一个受了虐待委屈极了的小女孩儿般,“好痛啊!放开我啦,我知道了我再也不说了!太小气了BOSS~爱丽丝要和你冷战两分钟!不!两小时!”
冬阳放开了手,太宰治也走近了,他对着爱丽丝伸出手,佯装要消除她,爱丽丝立刻后退一步,借着这个台阶理直气壮道,“讨厌!我走了!”
她飞奔回了两位医生的房间,关门前连鬼脸都没有做。
冬阳转而看向了太宰治,鸢眸青年望着她的眼睛,忽然屈膝半跪了下去,行了一个标准至极的敬礼,“BOSS。”
他的声音轻柔而清晰,黑色的风衣落在地上,冬阳看着那个蓬松的脑袋从阖眸低垂到轻轻昂起,随后,青年用内敛深邃的鸢色瞳孔凝视着她,恍惚带着笑意。
冬阳:“……”
冬阳把心里露出的见鬼表情收了回去,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倒也不用这么哄我。”
她的一众属下里,太宰治下跪的次数是最少的,众人都行礼的场合他会用迟到摸鱼给自己免了,每次跪都是特别庄重肃穆的时刻,比如他加入黑手党时,成为干部时。
经常不正经的人突然搞这一出,冬阳再一次感叹起他令人心惊的洞察力和心操能力。
太宰治弯了弯唇角,一脸轻快的站起了身,:“生气的话会长皱纹哦。”
冬阳揣着兜转身向首领室走去,“那倒不用担心,我还挺年轻的。”
太宰治跟在她的身后,“要去喝酒吗?”
“你在上班时间说什么呢?”
“喝完酒后就能听到外科医生的诊治方案了~不然这段时间要干等吗?”
冬阳看了一下时间,“我给了他们两小时,嗯,够了。不过喝酒只能下次了,太宰,因为我要出门一趟。”
而实际上,外科医生和森鸥外用一个小时就确定了诊治方案,甚至摩拳擦掌互相打气准备下一秒就上手术台,把被BOSS委派的任务完美的完成。
失败的话……
“BOSS,你知道人的压力来自于什么吗?”
等到好消息的冬阳:“……”
冬阳叹了一口气,,“又来了。”
“?”森鸥外疑惑的眨了眨眼,“什么?”
“你们这些人啊,脑子里总喜欢探究一些哲学问题,还非常热衷于听一听我的答案。”
“哎?是吗?”森鸥外佯装惊讶遗憾的耸了耸肩,“你厌烦了啊。”
外科医生插嘴道,“还不是因为你的话听起来太多余了。”
“因为……”
见证了无数生死的医生缓缓垂下眼睑,遮住了那双含着晦涩深意的幽紫眼眸,他的唇边漫着虚浮的笑意,“在我看来,BOSS是没有压力的。”
外科医生枯瘦的眼窝一抖,“哈?”
冬阳有些好奇的问他为什么这么想。
“实际上,黑手党首领的宝座即便是篡位的人也是胆战心惊的坐上去的。”森鸥外当着她的面以这个露骨的话题为开场,“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会连做梦都是自己的死法。”
他对这种体会太熟悉了,就是如此还能撑下来的人才不可小觑。
森鸥外望向冬阳,“在里世界,人类所有的压力都与死亡有关,而你从不惧怕自己被杀死。”
“不是不惧怕死亡,而是不认为有人能杀死你。”
冬阳干脆道,“嗯,没错。”
外科医生:“……”
外科医生探头,“所以,你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森鸥外:“……”
他有一瞬间露出了空茫的表情。
是,有什么意义吗?
似乎询问这个无聊问题的动机还是好奇。
好奇这个人为什么能自信稳定到这个程度,好奇这个人的秘密究竟藏得多深。
冬阳看出来了,“你好奇?”
森鸥外沉默。
冬阳拍了拍手,“跟我来。”
她对外科医生道,“外科医生,事成之后给你翻两倍奖金,手术暂时不需要你,我会把刀架在森先生的脖子上让他完成的。”
外科医生顿时露出了失望又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森鸥外有些忐忑的跟着冬阳去了首领室。
电梯在稳步上升时,他的神经也在一点点紧绷战栗,和先代呆在一处时,他没有一刻是放松过的,现在也是,尤其这个女人自信的背对着他,还把双手放在了衣兜里。
完全放松的站姿。
房间里有早已等候的港口mafia的重力使。
森鸥外有些了然,这是防备他吗?
下一刻,冬阳往床上一趟,并对他说,“躺过来。”
森鸥外:“……”
他睁大眼,“我……”
这一秒钟他的脑海里飞快滑过了无数念头,最后竟然什么都没剩下,空白一片。
冬阳朝他伸出手,“过来。”
森鸥外视死如归的握住她的手,躺了上去。
难道床下有什么机关吗?
倏然,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森鸥外的面部表情彻底僵住,某种直觉令他有一种疯狂逃窜的冲动,可是手被紧紧的握住,力气大到指骨都要嵌进去。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几秒钟。
森鸥外恍惚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医院里。
他茫然的转头环顾四周,直到身旁传来一声呼唤,“森先生。”
中原中也?
好像哪里不同,换衣服了?
空,空间异能?!
森鸥外惊异的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很快听到冬阳问,“身体完好,精神状态正常,准备上手术台。”
森鸥外:“??!”
冬阳:“中也,硝子来了吗?”
“在久的房间。”
“好,与谢野呢?”
森鸥外:“?!!”
“说是不想看到森先生,先去和硝子会和了。”
冬阳活动了下身体,确定一切如常,劳累感也可以忽略不计,她凝眸说道,“我在一旁监督。”
***
一场手术,冬阳集齐了三个人。
负责外科手术的森鸥外,负责动刀后立刻修复的家入硝子,负责突发状况一键重启的与谢野晶子。
绝顶的医术,能够刺激细胞能力治愈的反转术式,能够反转一切异常的后悔药[请君勿死]。
伏黑久的手术于半小时后便开始了,医院甚至没有备案。
三个人要么全无联系全然陌生,要么隔着撕心裂肺的憎恶。
但在手术灯亮起的那刻,他们眼前也只有生机寥寥的病患。
将他们聚集到一起的冬阳穿着隔菌服充当森鸥外的助手。
伏黑甚尔再一次坐立难安的等在了手术室外,中原中也站在他身边,可能起到了一个造型上和些微陪护上的作用。
黑发青年问他,“这些人从哪找到的?”
“这个啊……”中原中也眨了下眼睛,答非所问道,
“相信兰惠就行了。”
第213章
手术进行的其实不太顺利,因为要切除的部位并非只有一个,所以要重复手动切除和反转术式增生的过程,而如果咒力输入没有,增生的便不只是普通细胞,癌变也会扩大,所以因为“外伤”而濒死的伏黑久被[请君勿死]回笼了两次,她的生命体征每次在异能力的效果下恢复正常时,三个人都会猛松一口气。随后便是新一轮的麻醉。
在第二次[请君勿死]后,伏黑久意外的醒过来了,但是她的神志不是很清醒,冬阳握上她冰凉的手,安抚道,“不会有事的,把这一切当作一场噩梦。”
或许是光线刺激,或许是人在濒死时的预感,伏黑久的眼角泌出了一滴泪,冬阳的眼神里瞬间滑过一抹心痛,她替他她擦拭掉泪珠,声音依然坚定,“甚尔和惠还在等你。”
两次手术都失败的森鸥外面色凝重的放下手术刀,充当另一位主刀的爱丽丝像个机器人偶般提醒道,“可以开始第三轮了。”
冬阳:“你要是累了我可以捅你一刀,让与谢野医生给你恢复下体力。”
森鸥外:“……你也太小瞧我了。”
冬阳转过眸,“那我开始了。”
一个眨眼的功夫,伏黑久的额头上出现了浅浅一条血线。
因为创口太薄,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头盖骨已经分离,冬阳尽量小心,因为一会儿还要用反转术式长回去,损伤越小越不会有后遗症。
……
六个小时的手术过程,伏黑甚尔前两个小时还能呆住,后来就变成了巡回护士,时不时就仗着自己隐匿气息的本事悄然进入手术室看一眼,冬阳总能第一时间精准的找到他,然后任他成为手术室中灵异的第七人。
这场折磨到了凌晨两点才结束,家入硝子谨慎的治愈好头骨后,几乎是顷刻半撑在手术台上喘息,就像刚完成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
她身旁的与谢野晶子立马扶住了她,而冬阳则一把搀住了森鸥外的胳膊,将他额头上的汗尽数擦去,死寂的空间里似乎终于有了空气流动,森鸥外用发虚的声音失笑的说道,“这辈子都没想过,你会当我的助手。”
冬阳玩笑道:“怎么样?我当得还挺好的吧,很有眼力见。”
森鸥外苦笑了两声,“就像有野兽的獠牙抵着我的脖子一样。”
“真无情,我可没说会吃了你。”
他们终于走出了手术室,伏黑久的醒来时间未知,但并不是因为病痛和麻醉,几位医生一致的说法是,“急速恢复需要精力,她现在睡着了。”
现在还是深夜,非住院部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空旷的走廊里,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得邋遢的伏黑甚尔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我买了一些吃的。”
他狭长的眼眸眨了眨,“费用也缴完了,和医院签了无责协议和租用资源合同……那个专家大会结束了,虽然他们没讨论出什么来,但我还是给他们买了烟感谢。”
冬阳一边接过便当,一边吐槽道,“你忽然去做人情往来我很感动,但是送的礼物也太独特了,他们是高兴的收下的吗?”
甚尔扑到了久的面前,双手打颤的握住了她一只手。
他似乎想低头蹭上她的额头和脸颊,在意识到她的身体没有外伤后便真的这么做了,完全无视了在场几个陌生人,兀自沉浸在失而复得堪称死而复生的喜悦中。
冬阳:“久还要留院观察一下,暂时不能排除复发的可能性,她可能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她醒来你好好和她解释吧。”
甚尔转头看向她,微张着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呈现出来的表情格外滑稽,冬阳笑了几声,“感谢的话咽下去吧,我们之间是不需要说这个的。”
她的眸子在医院头顶泛着冷感的灯光下显出了剔透的玫瑰色,处变不惊的神色中给人厚重的安稳感。
她说,“这次治疗如果失败了还有别的方法,不被我接受的死亡就算发生了我也要把时间轴拧回去。”
“毕竟我是个超级自我的家伙。”
***
这番狂妄的话听得几个人心惊又,霎时间全身的血液凝固后沸腾,伏黑甚尔倏然察觉到,五条兰惠好像变了。
不,这么说好像很奇怪,毕竟人不会一成不变,但兰惠的确比他印象里的更强势,更自信,她已经能把野心和有悖常理的谬论像宣布真理一样说出来,而以前并没有……这不是突然觉醒的,而是她一直潜藏的意识,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自身地位的不断变动,随着外在条件和内里心态的不断进化,那些意志变成了有形的东西。
太恐怖了。
甚尔坐在久的病床旁,手肘撑在膝盖上,伏着身子摩擦着交叠的手指,他在为这种进化而惊悚,生物本能的在强者面前战栗,与此伴生的惊喜和兴奋感令他露出了狂喜般的笑容……太不可思议了。
好像扭转死亡的事情她真的能办到!
人怎么能强成这样?!
她的驱动力是什么?短短十年她做了什么?!
甚尔倏然呼吸一窒,他看着妻子,扬起眉头咧出一个似是认输一般,却好像完全不苦涩的弧度,对着久自言自语道,“完了,可以摆烂了,这种师傅你说我怎么超过?我之前喊了无数次一定要把她揍进泥里,这个目标的完成期限可以无限延长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之前给我说过妈妈的事。”
“我也要和你说。”
“悟张口闭口都是她很厉害,其实她真的很厉害,我是不是也应该当着她面夸夸她?”
“……《甚尔烈传》根本不全。”
“那家伙怎么不写本《兰惠烈传》,我还是更想看那个。”
***
冬阳洗了把脸,事态顺利稳定了下来,让她被那个预知的狗屁未来搞得快应激的心情也稳定了下来。
她给被她直接带过来的两位医生简单说明了情况,几乎没有隐瞒任何情报,因为没必要,森鸥外是她的属下,与谢野晶子是个聪明人,两个人都不会乱说话,他们的脑子会在“异时空”“时空穿越”等等巨大信息量下过载,人不能掌控局面的不安感会引发第一阶段反应,躁动和警惕,然后是第二阶段,向冬阳确认一切都会维持原样。
与谢野晶子还有第三阶段,质问。
冬阳找她来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她治疗的病患在异世界。
在手术室里时,他们两个人都以为他们不过是被转移到了医院,鬼知道竟然是另一个世界的东京医科大。
未定的归期,冬阳的目的,冬阳的隐瞒达成的欺骗现状,让与谢野晶子恼火且愤怒。
“我不否认。”冬阳看着她说,“对不起。”
“你!”
与谢野晶子猛地拍响桌面,这个态度让她一瞬间哑口无言。
“我利用了你。”冬阳说,“实际上我和那些因为你的异能而觊觎你的人并无区别,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有违交易中的诚信一说,这点我真的挺缺德的。我能给予的是尽可能的补偿以及一份承诺,承诺一年后我会把你平安送回去。”
“——一年?!”
这是冬阳计算的“五条兰惠”能完全掌握念能力的期限。
她站起身,用会将人折磨到愈加发疯的平静嗓音说,“请你把这当被公司外派驻扎的出差旅行吧,与谢野小姐。”
“刺啦——”
桌椅因为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森鸥外和中原中也一齐动了起来,混乱的刹那突兀的定格在了他们对峙的画面,怒不可遏的与谢野晶子跨上了桌面,挥出的拳头停在了冬阳的面前,脖颈与脑门上分别抵着手术刀与枪口的威胁。
冬阳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缓缓闭上了眼。
下一秒,与谢野晶子微微收回胳膊,猛地咬牙蓄力“砰”了一下!
“BOSS!”
“阳!”
“……”
冬阳慢慢落下昂起的头,停顿了三秒,抬手触上自己的鼻尖。
她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森鸥外和中原中也目瞪口呆的看着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的她,现场一时间诡异寂静到了极点,直到一道蜿蜒的鼻血从冬阳鼻孔里流下,两个男人同时深吸了一大口气。
“日!你的鼻子是什么做的!”
发泄了一拳的与谢野晶子抓毛的捧着自己发麻阵痛的手,“我的手骨都要断了!”
冬阳放下手,任中也慌忙擦拭过来的手绢凑到自己鼻下,“事先说明我没有主动防御,你的臂力真的不错。”
与谢野晶子瞪了她一眼,“果然是黑手党!阴险狡猾出尔反尔!”
“嗯……谢谢夸奖?”冬阳对她微笑道,“和我这样的黑手党做交易,你的胆量也很骇人,晶子小姐。”
与谢野晶子甩甩手,“一年,就一年,如果我没有回去的话,会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你下毒,在你需要[请君勿死]的时候先佯装配合再给你注射肌肉松弛剂割掉的屁股让你知道有厕所却不能用会多么痛苦。”
冬阳:“……”
冬阳:“好恶毒的诅咒啊,晶子小姐。”
随后,有着一头利索短发的女性点了点桌面,“虽然不想和你这种黑手党打交道,但我‘出差’的这一年,武装侦探社如果有任何伤亡的话……”
冬阳早有所料,“我在某些方面还是很讲究诚信的。”
“你说这话的时候不会脸红吗?”
“我更希望你回去的时候那边只过了半小时。”
“哈?”
“当没听见吧。”
十分钟后,在敲定了一系列与谢野晶子在这个世界的生活条件后,她夺门而出,说是要先去探索这个世界,但冬阳知道,她只是要把在他们面前不能展现出来的恐慌和压力找个地方平息一下,而在门外,察觉到什么的家入硝子等在她的必经之路,和与谢野晶子正撞上。
“……”
“……真好说话。”冬阳叹道。
围观了一出大戏的森鸥外打量着冬阳,毫不避讳的说道,“诱导受害者的情绪起伏,恶劣又诚恳,会被人讨厌的。”
冬阳:“你现在就挺让人讨厌的,森先生。”
中年男人突然环抱住自己,用令人恶寒的委屈语气说道,“明明刚出色的完成了首领交代的任务,却还是得到了冷言冷语。”
中原中也擦着冬阳的鼻血,闻言挑眉,“你倒是接受良好啊森,对这个情况一点儿都不紧张吗?”
“不。”
森鸥外睁开深沉的幽紫色眼眸,“我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未知的世界,以及已经在这里打下根基的首领,早就陪伴在首领身边的重力使。
和与谢野晶子相反的是,森鸥外在这边拥有“同伴”。只靠这一个变量,他们的心态和处境便截然不同。
看着冬阳和中也之间的气氛,森鸥外也很有眼力见的说道,“我去看看病人的情况。”
他轻轻关上了门,这个被冬阳临时征用的会议室如今只剩下了她和中也两个人。
她倚在椅背上仰起头,将她的脸颊擦拭干净的中也收好手绢,站在她的身后亲昵得捧住了她的脸颊,“睡会儿?”
冬阳睁开眼眸看着他,“我说我缺德,是真的缺德。”
“这种事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了,我还以为你把与谢野带过来是用了同样的方法。”
冬阳沉默。
她冷不丁冒出一句,“中也,你想念港口mafia。”
中原中也的手指细微的颤了一下。
想念吗?当然。
这一年他其实并没有积极的去寻找回去的方法,他只是陪伴在冬阳的身边,被动屏蔽掉了除她之外的所有亲友的联系方式,旗会,属下,甚至是太宰,如果没有冬阳,中原中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个离家的孤魂。
冬阳可以做到某种意义上的“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真正能称为中也的归宿的是港口mafia,即便他能接受和融入兰惠的家庭。
中原中也低头,盯紧她的眼睛,“我早就宣誓过,效忠于你,而在效忠之外,我说过最多次的就是‘我爱你’。”
他情不自禁的勾住冬阳的头发,钴蓝的眼眸透着明亮的光,“先不说强制性滞留问题,假如我真的能回去那个世界,我也愿意待在你身边,因为阳,爱的一部分是保留自我——爱的另一部分是奉献。”
“……”
冬阳轻吸了一口气,
“真神奇,我给你说情话的时候你能脸红得像个纯情高中生,你自己说起来怎么一套一套的?”
中原中也一顿,可疑的飘了下视线,“……那又不一样。”
“森说我没有压力。”
“嗯?”
“他放狗屁。”
“……”
冬阳的手指插入中也卷曲的发丝,“我的压力来自于你们。”
这是冬阳付诸一切努力的动力,为此她可以卑鄙,可以阴险,可以狠戾。
“……”
中原中也情不自禁的低头,贴了贴冬阳的额头,下一秒,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唏嘘声。
“噫——”
分明没做什么的两个人应激一般飞速分开,冬阳猛地坐直身子,条件反射的推了中也一把,让刚坐上旋转椅的中原中也啪嗒啪嗒的原地转了好几圈。
五条悟看着突然之间变得非常忙碌的两个人:“……啊……”
冬阳一边深沉的扶住额头一边憋笑,实在忍不住低咳了一声,扶住转得火星子都要冒出来的中也,抬头看向门口,“悟,你怎么过来了?”
五条悟站在门口,一手抱着惠,一手捂着他的眼睛。
他说,“惠后半夜一直在哭,我就把他带过来找妈妈了。”
四肢越发修长的少年眨了眨白色的睫毛,冬阳莫名觉得那个眼神有些过于闪亮了些。
五条悟作势抬腿要往外跨,“我走了哦~”
“回来!”
伏黑惠扒拉悟手的动作打破了微妙的氛围,五条悟抱着惠走到冬阳身边,冬阳熟门熟路的把他接了过来。
“奶…奶奶……”
冬阳笑了两声,将惠放在腿上,勾过中也的脖子道,“来,惠,认识一下爷爷~”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啊??!”
第214章
让五条悟接受后爹甚至叫出爸爸这种事冬阳完全不在乎,让伏黑惠接受爷爷简直轻而易举!
中原中也是几人中最少接触伏黑惠的人,总共在几次聚会上见过面,他慌张却意外熟稔的抱好伏黑惠,在婴孩鹦鹉学舌的叫出爷爷的称呼后本能的肯定且笃定的应了一声,“嗯。”
随后他轻轻的裂开了。
总感觉,总感觉被青花鱼知道了要嘲笑他三天三夜。
不!so what!太宰和他一个辈的,将来也要被这孩子叫爷爷!如果太宰不是,那不就莫名奇妙比他低一个辈分了吗?哈!
冬阳在一旁笑得无声捶桌子,中原中也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他知道冬阳喜欢一切超出常理的事,二十二岁的年轻人都已经加辈到爷爷了,她会觉得有趣到睡前都要拎出来讲一讲。
偏偏惠在看到冬阳的笑脸后像是受到鼓舞般欢快的又喊了声,“欧吉桑!”
中原中也认命道,“嗨嗨~”
伏黑惠睁着清澈的眼睛看他,突然伸出了手,抓住了中原中也垂在颈侧的发丝,这在惠的眼里颜色太靓丽了,他揪了一会儿,张嘴就要往嘴里塞。
“喂!不能吃!”
中原中也下意识警告道。
“呜……”
青年严厉的嗓音对婴孩来说无疑是冷酷的斥责,伏黑惠的眼睛里顷刻蓄起了下一秒就能夺眶而出的眼泪,五条悟第一个着急,“我好不容易哄好的……”
他以后可能会变成看着惠哭还哈哈大笑的恶趣味大人,但是现在面对半手带大的婴孩,五条悟的保护欲堪称一等一。
中原中也连忙软下声音来道歉,边说边站起身轻轻摇晃起惠,冬阳意外的看着他并不别扭的姿势,说,“你还挺熟练的。”
担心再吓到惠,中原中也放轻了声音,“羊里曽收留过没断奶的孩子,那个时候我九岁,也照顾过一段时间。”
“然后呢?”
“生病死掉了。”
冬阳一秒转移了话题,“他又要吃你的头发了。”
赭发青年熟练的运转起异能力,黑红色的浮光覆盖上他的发丝,中也控制着自己的头发飘了出来。
伏黑惠:“……”
伏黑惠:O.O
他瞪大了眼,好奇的望着这一幕,也不去抓从嘴里逃走的头发了,看着中也的发型在空中乱飞。
五条悟砸了咂舌,“你这招真是百试百灵啊。”
紧接着,冬阳走了过来,伸手理了下自己的发丝,过腰的长发在中也默契的操控下张牙舞爪的飘动起来,生动形象的演绎出了漫画《火影x者》里血红辣椒的造型。
伏黑惠呆滞的睁眼望着他们两个。
冬阳:“当当当~这样就和惠的发型一样啦~”
超级大海胆!超级加加加倍大海胆!
伏黑甚尔路过看到这炸裂的一幕,眼角一抽,“喂……你们在干什么?”
他欣慰的看到五条悟也露出了不满的表情,谁知下一秒五条悟嚷道,“我也要玩!带我一个!”
甚尔:“……”
甚尔捂住嘴,肩膀耸动了几下,噗的笑出声来,“哈哈哈你们在拿你们的俊脸做什么呢哈哈哈哈……会被叫白痴的……!”
几乎要击垮他的阴霾在家人的包围下一扫而空,甚尔熟练的掏出了手机拍照,眼角都挤出了笑纹,“我要给你们记录下来。”
炸毛一家人全无羞耻之意,甚至兴高采烈的向甚尔比耶,“这个角度!这个角度帅一点!”
他们还自行摆起了POSE,冬阳和五条悟一左一右的站在中也的旁边,然后同时搂住了他的脖子,中也怀里的惠茫然的转头看向甚尔,还没反应过来他在笑什么。
中原中也默默承受了两个170+的重压,突然他神色一恍,稍微有些难盛好意的不好意思起来,冬阳和五条悟亲昵的歪头抵上了他,动作如镜像般一致的朝着镜头比耶,中原中也甚至不需要去看,就能想象出两人连呲牙的笑容都是如出一辙的。
没有闪光灯。
为了惠的眼睛,甚尔手动把闪光灯灭了。
“啊……”
伏黑惠反应过来了,对着甚尔张开了手,“爸爸。”
甚尔唇边的笑意一顿。
他看着惠,露出了有些怔然恍惚的表情,随后咧着唇角,虽还是流氓一般的笑容,但冬阳见鬼的在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温和的慈爱与露骨的欢喜,他大步朝惠走来,然后从中也怀里一把提溜起惠的步行辅助带,把惠放进了自己的臂弯中,“想妈妈了没?带你去看她。”
伏黑久醒过来了。
她觉得像是做了场梦一般,抓着自己炸起的头发笑得有些憨气,“啊……发生了这种事啊,没想到竟然让大家这么担心,我就只是足足的睡了一觉,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冬阳笑着说,“感谢吗?那就定期做体检吧,你上半年的体检是不是没做?”
“嗯,因为一直忙着照顾惠,就完全忘记了。”伏黑久的手落在被褥上,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己从鬼门关逛了一圈的后怕随着病床前拥挤的人影渐渐涌了上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吗?”
现在是凌晨三点多。
所有人都陪在她身边。
她这话的本意并非是看清自我,虽然日本人的观念里麻烦别人就是不停鞠躬道歉的大事了,但伏黑久知道他们是家人。她这句话其实想说的是:这么危急的几个小时,大家都是怎么为她殚精竭虑不停奔波的。
冬阳再次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气势,她的声音缓慢且清晰,自信沉静到令人心安,“不,能被解决的事情都称不上麻烦。”
五条悟亮着眼睛看向她,他从甚尔的口述中听明白了事情经过,虽然没有经历忐忑难安的阶段,但他仍能感受到难关已过的喜悦以及——五条兰惠再次成功的胜利稳定感。
这是能让他血液沸腾,比自身强大还要强效的强心剂。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人都束手无策的难题在她面前不足为道,她的保护伞坚固得好像能撑起世界。
倏然,五条悟的表情微僵。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冬阳,瞳眸大睁,剔透的蓝色中映着洞察的万物。
他在冬阳走出病房后跟了上去,问道,“妈妈,你受伤了吗?”
“嗯?”
冬阳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鼻子,“啊……有一点儿。”
她的鼻子可能有些红肿了,六眼绝对能看出来。
“怎么回事?被谁打的。”
冬阳开玩笑道,“撞门上的。”
“别唬我。”
“哈哈,应该的。”冬阳说,“只是一点点代价。”
五条悟不懂,他不愿揭过的继续问道,“什么?代价是你被打一拳吗?”
“嗯……”冬阳想了想,明说道,“为了达成目的,我用了些强硬手段,而为了让受到不公待遇的人不那么愤怒,我该受到些惩罚。”
五条悟抿了抿唇。
他眉宇皱起,冬阳在他的神色中看到了几分心疼。
他凑了过来,轻轻摸了摸冬阳的鼻梁,眼神细腻且专注,医院的白炽灯勾勒出了他越发清俊的轮廓,“去抹一些药吧。”
“这点伤我睡一觉就好了。”
“……”
冬阳突然用手指点了点他的眉骨,五条悟一愣,茫然的把视线从她的鼻梁转移到她的眼睛上,“?”
冬阳惊喜的说,“悟,虽然你的眼睛不像我,但是你的眉骨像我啊!”
还长得越来越像了!
五条悟:“!!!”
五条悟自信爆棚了!
他飞快眨了眨眼睛,“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我感觉我的脸好像有点儿变化了,鼻子……鼻子虽然比你的翘了点儿,但是形状也和你很相似嘛!”
冬阳觉得鼻子相似应该是因为泽之和她都有传统意义上端正标准的鼻子。
但是她完全没反驳悟,悟还一秒天真无邪一秒冷酷无情的转换着眼神,并说他打架认真的时候表情就和冬阳一模一样。
“这还是杰告诉我的。”白发少年得意道,“其实我没有告诉他,我和他打架的时候有在模仿你。”
冬阳侧目,“嗯?”
五条悟压低声音说,“我从小就和妈妈你打架,然后——”
“然后?”
五条悟定定说道,“心理阴影。”
冬阳:“???!”
五条悟笑了几声,“开玩笑的啦,就是那个…和强者打架的感觉,我和五条家的老师训练的时候都不会感到什么压力,也不会对他们产生崇拜感,但是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不管是呼吸的节奏,毫无破绽的站姿,还是挑衅的眼神……这些简直是形象化的魅力!然后我就悟出来了……”
冬阳好整以暇的问,“悟出来怎么装逼了?”
侃侃而谈的五条悟脸颊一红,撇着嘴瞪了冬阳一眼,冬阳差点儿笑得仰过去,娇嗔!哈哈哈娇嗔!
五条悟肯定的点头道,“其实就是战斗的气势吧!那种展现出来的自信姿态便是坚定的心态,强大的风貌会让敌人产生压力,所以说,战斗的时候,尤其是和术师的战斗,就要毫无保留的嘲讽他,和诅咒战斗的话就更不用照顾什么自尊啦关系啦,那种东西气到爆炸才好。”
冬阳带着笑意说,“我才没有这么恶劣。”
“妈妈你打甚尔的时候还会调侃他的肌肉是死的。”
那可是号称拥有第二强肉体的天与暴君,第一自然是五条兰惠。
冬阳:“不然呢?他那段时间吃胖了,反手都摸不到自己的后背心,马桶堵了五次。”
甚尔跟着冬阳学习最痴迷的时候怀疑过他的力量不足是因为饭量,还自行得出了一套能量守恒定论,试图把自己的胃部训化成吃了东西就会即刻转化成热量的模式,结果两个月重了三十斤,愣是给自己吃出了脂包肌,脸圆了整整一圈。
最后嘛,他的肌肉能量守恒定论宣布是谬论,饭量控制回去了,胃部可能的确得到了训练,带着丑宝到处蹿。
冬阳问,“待会儿想吃什么?”
她是打算去逛逛楼下的便利店,甚尔买的食物根本不够她动用两次念能力的消耗,“最近便利店好像上了新品,苦瓜味汉堡,根本想象不出什么味道嘛~”
五条悟舔了舔唇,“那种东西真的会有人买吗……”
冬阳看了一眼他。
五条悟败下阵来,“好的妈妈。”
苦瓜味汉堡出奇的好吃,冬阳一连买了三个垫肚子,五条悟在另一个冰柜前挑冷冻蛋糕,最后挑了一个不那么甜的,母子两人坐在便利店正对外面的玻璃前,各自打开了自己的食物。
“篮球好像更有意思些。”五条悟聊起了学校的日常,“足球和网球都试过了,离开社团的时候前辈们哭天抢地的,篮球因为技巧变化和团队配合的原因,要比那两个稍微花点儿精力。”
毕竟足球只要飞毛腿就能甩开敌对,网球一对一更不用多说,五条悟的身高在中学生里逐渐有优势,还卡在了上有前辈下有后辈的中二,这也让五条悟头回感受到了天天被学弟跟在屁股后面用钦慕眼神望着的感觉。
他的偶像包袱一下变得很严重,明明性格已经逐渐往收不住的方向狂奔,听到后辈议论自己很帅之后一夜之间试图找回酷哥buff,硬是在篮球社考斯普雷了好久的“实力超强但非常冷酷的球场王者”。
这让他以前的社友听到时总会露出茫然的表情。
“然后,然后,哈哈哈哈……!”五条悟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他们以为我是受到了什么心理创伤,导致性格大变,小心翼翼的过来看我,我莫名其妙的被他们哄了好久。”
冬阳跟着他一起笑,“然后呢,冷酷的五条同学痊愈了吗?”
五条悟嗷呜一口吃掉布丁,“能怎么办,我又不能告诉他们我是装的,就说要每天回去照顾小孩子睡眠不足……”
冬阳:“……?”
她哈哈大笑,“你这,你这扯的什么理由啊,前辈的形象一下子变得成熟起来了啊!比如‘球场霸主但性格超好年纪轻轻但是带娃王者’?”
五条悟:“嘿嘿嘿~”
十五分钟后,出来的差不多的两个人准备往后走。
五条悟踩上路边的栏杆,沿着窄细的架子行走,遇到阻止车辆通过的圆柱便一步一个精准且轻巧的踏过去,他此时的心情表现在了轻盈而舒展的肢体动作中,冬阳微微放慢了脚步,跟在他的后方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专注而温柔。
看来他的中学生活很好,很快乐。
五条悟突然跳了下去,站定,转头等着冬阳。
他的发丝在路灯下泛着几近圣洁的光辉,发梢结了一层浅浅的冰霜,微张开的嘴唇里随着呼吸吐出了淡淡的白雾。
冬阳顿了一下。
白雾,呼吸。
他此时耐心等待着她的,欣喜的笑容。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纯粹且明亮的光。
冬阳将手从风衣里拿出来,放在唇边暖了一下。
好冷。
渗骨的冷。
为什么她那该死的,鲜血淋漓的预感没有消失呢?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出来冬阳的变化,就像我文里写的一样,人会随着年龄地位的改变作出不一样的选择和姿态。所以她现在和两眼一睁就是生时已经变了很多了,她也会有一点儿首领/高层包袱。
冬阳第一辈子就给黑手党当保镖,还是刚入伙最底层的那种,可以说是刚工作就遇到了旅团抢劫,也是年纪轻轻就嘎了,她对自己的死亡并不耿耿于怀(虽然精神未死),她第一担心的是自己死相难不难看酷拉皮卡给她收尸的时候她能不能稍微体面一点,因为她其实觉得自己就这么死了太菜太丢脸了,而现在她会因为累积的地位和阅历产生新的压力,也会自负,就比如当少主时她只要当上首领就好,当上首领后她要开始维护组织和其他势力的关系,同时她会以首领的身份接触更多的人。
她还建立了母子,师徒,亲朋,领导等多种关系,所以,她应该是变得不同了。
第215章
一直以来颇为自信的直觉成为了魔障,成为了诅咒,以至于看到花开就想到花落,意识到这点的冬阳默默抬手,给了自己一拳,把那颗可能是因为看了太多日本文学结果深受物哀文化荼毒的大脑打醒了。
伏黑久两天后就出院了,她这种医学奇迹全被森鸥外担下,面对一众想要找他取经的医生,以及闻讯赶来的媒体和有一些消息渠道于是挤破了头排起号的病患,森鸥外背后冷汗津津面上却笑得温文尔雅,一看就像个资历丰富的神秘医学博士。
冬阳用一通电话叫走了媒体,对森鸥外的指令是随他自由发挥,森鸥外可以应下医院请求成为驻地外科医生,也可以拒绝这份工作,在冬阳身边当后勤,冬阳很看重他的才能,他那脑子真是到哪里都发光。
所以在森鸥外不出冬阳所料的选择暂时留在医院后,冬阳用深沉且微妙的眼神看着他,抬手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肩。
在这个动作中感受到了莫名搞笑但又心理压力剧增的森鸥外:“……”
冬阳说,“给我拿个院长回来,森先生。”
森鸥外:“……”
与谢野晶子第一时间就去了横滨,冬阳没有限制她的任何行动,还给了她一张临时身份证,可以让她能自由出行,她是最懂得如何保守着自己的秘密的人,而没有归宿的野犬,最终还是会回到最有保障的那边。
硝子和她的关系似乎迅速亲近了起来,两个人的性格或许意外投机,发现这点是因为冬阳从硝子口中听到了一句状似无意的询问:“晶子姐是在哪工作,五条家吗?”
和冬阳相比,果然天赋相似并且年龄更小的硝子更容易令晶子接受。
冬阳说,“不,她是个侦探,被我高薪挖过来工作的。”
“哦……”硝子长长的叹了一声,那双清亮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冬阳,“难得不是你的人哎。”
冬阳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在你的心底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她的能力比我要强大。熟稔。”硝子说,“有她在的战斗,不会有伤亡。”
她如此笃定,冬阳何尝不知,她说,“谢谢你,硝子,没有你的话,久就没命了。”
家入硝子眨了眨眼,似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抓了一下头发,她的羞涩向来只会隐藏在某一个多余的动作中,“不客气,我也并没有感觉自己的价值有所降低,啊…不要奇怪我用价值这个词…我很庆幸也很高兴这种担子不用只落在我身上了,反转术式能治伤,而她的术式是‘回溯生命体的状态’,虽然有前置条件,但能保下命的话比什么都强。”
自被发掘出术式便是整个咒术界的“天才”的家入硝子,对有人的才能超越自己并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她看着冬阳,被当作医生培养的她贴心的问了一句,“你最近休息不好吗?”
冬阳摸了下自己的脸,“奇怪,我应该没有黑眼圈才对。”
“你眼里的血丝比之前加重了……熬夜了?”
不,冬阳是无休无眠了三天。
伏黑久的病情当天晚上就解决了,而动用了大型念能力的冬阳按理说会感到疲惫,但是她睡不着,躺在中原中也的温柔乡里都睡不着。
在第四天,闭目了半个多小时的冬阳睁开了稍见倦意的眼睛,靠在床边正在用见鬼的心情读《人间失格》的中原中也移开书本,看向枕在他腿上的冬阳,“还是不行?”
冬阳刷的直起身,怨念的说,“我脑子里现在有小人跳舞,像是打了给大象用的兴奋剂,但是我的精神已经疲惫了,这又不是在战场,打仗的话我能精神抖擞十天十夜。”
没有外界刺激,这么安详的环境下,冬阳得了失眠症。
“我知道症结所在。”冬阳再次躺下,“我去那边想想办法。”
冬阳叫来了擅长易容的公关官,看着因为身形越发相近于是考斯普雷起来越发还原的青年,冬阳给了他一个古怪的任务。
“你死一下。”
公关官:“?”
扮演甚尔的演员都找好了,就港口mafia里肌肉最大块体格最好的外国雇佣兵,他套上假毛,穿上黑色紧身上衣和宽松的练功裤,蹬着他觉得一点儿都不fashion丑到极致的船鞋,因为冬阳说他要有一个阴冷的面对仇人的表情,于是这位外国雇佣兵回想了他看过的所有日本王道漫画,瞪出眼珠面目狰狞甩着舌头冲向了公关官,刷的把道具插入公关官的身体,刷拉从胸口到腹部一滑,成功制造出血溅当场的画面。
看热闹的太宰治一把呼在了脸上,又从指缝里露出一双眼睑颤抖但漂亮幽邃的眼睛,中原中也不忍直视的回过了头,看冬阳的反应。
令他们意外的是,冬阳坐在椅子上,手肘抵着膝盖格外专注的看着这一幕,露出了凝重的沉思表情。
雨阵:“冬姐,你对他由爱转恨了吗?怎么给了他这么一个死法?”
他还以为冬阳想出了什么新的《神子》剧情。
冬阳扶住额头,也被这离谱搞笑的一幕逗得长叹了一声。
她说,“列威,你为什么要鬼叫。”
前雇佣兵第一次演戏,对自己全神贯注的表演非常满意,“因为在向敌人挥刀前要喊八嘎呀路rrrr——”
“…………”
现场简直鬼一样寂静。
随后,几个人猛然发出了爆笑声,装死半天的公关官也因为热烈的气氛心态放松破功了,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边的血,例行询问道,“BOSS,还有哪里不行吗?”
冬阳:“……”
哪里都不行啊!!
她是脑抽了吗她让这些人演了这么荒诞的一出?!
半晌,冬阳自己都觉得胡闹的笑出了声。
公关官有一张艳丽的脸,即便他在尽力伪装,拥有白色的毛发蓝色的眼睛,可是精致的五官仍会透出有别于五条悟的气质,在冬阳眼里违和感爆棚。
冬阳说,“再来一次,列威,你这次正常点儿,就像你平时那样冷酷就行了。”
于是列威又捅了一次,公关官又死了一次。
冬阳:“你们可不可以有点儿宿命对决感,就比如兄弟反目成仇?公关官,你要震惊,不可置信,同时还要冷静——”
公关官:……
列威抓了抓脑袋,虚心向公关官请教起演技,然后在冬阳的授意下又来了一次。
雨阵悄悄走到中也旁边,“中也大人,冬姐最近受刺激了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觉得什么能刺激到她?”
“哎?”
经过调整后的画面好多了,重伤的公关官把呼吸控制得缓慢而微弱,再次进入了濒死的状态,而列威下意识的甩了一下武器上的血,这个没被提前设计的动作意外的和甚尔重合了。
但是冬阳看着这画面毫无反应,甚至因为扑面而来的虚假感还是想笑。
她扶住额头,再次回想了一下她看到的那个场景。
不行。
本身就是一瞬的幻觉,她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其中细节已经记不清了。
她想根据已有的东西推断出些情报来,比如那个画面里五条悟穿着高专的制服,所处环境也在高专,身上没有携带任何饰品,墨镜也没有,可能是没戴可能是为了战斗丢了,身周没有观战者,这场兄弟决裂的战斗竟然没有人干预,
冬阳试图主动刺激自己的预知能力。
她的一切反应都落在太宰治眼中,鸢眸青年轻声问她,“BOSS,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吗?”
“倒是还没有。”冬阳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但是我总感觉我忽略了什么。”
强烈的危机感因为抓不住缘由而滋生了焦躁,冬阳抬眸看向太宰治,突然下了一个命令,“把Q带来。”
“!!!”
刚才还一片欢快的现场瞬间冷寂下来,雨阵睁圆眼睛,愣了三秒才僵硬的说道,“……带他来……做什么?”
做什么?
显而易见。
冬阳走向被太宰治带来的q,用众人并不能捕捉的速度挥了下手,Q茫然的看着她,只觉得一阵风轻柔的拂过,他本能的看向了自己的手臂,皮肤上有一道浅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愈合的伤口。
哎?
梦野久作惊讶的睁大眼睛。
不痛?他什么都没感觉到就受伤了?
“我……”他看着高出他一截的首领,有些迷茫。
“使用你的异能力,久作。”冬阳平静的对他说,“我也想试试你强大的精神攻击异能。”
周围的属下绷紧了身体,几乎所有人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太宰治将手停在梦野久作的头顶,注视着冬阳利落的转过身,抬手任铁链困住她的身体。
他们此时在港口mafia大厦的地下室。
密闭的空间,为首领专门增添的灯光,身边准备好的喂食性麻醉剂,以及催眠弹,全都为了防备黑雨玫瑰的暴走。
冬阳坐上束缚椅,中原中也瞬间将她身上的锁链和椅子施加到了千斤重。
梦野久作的异能力[脑髓地狱],会让人看到最害怕的画面,从而摧毁他的精神,让他跌入无边的精神炼狱。
没错!这是冬阳想到的让所有人为之一振的电击疗法:D
噩梦并不恐怖,因为它是噩梦。
冬阳想她的脑袋可能会在这场精神攻击里给她意想不到的结果,秉着让在场属下都哑口无言的冒险精神,她把自己五花大绑,齿间还咬上了麻醉剂。
房间里的气氛陷入了冰点。
Mafia们冷汗津津的看着他们的首领,太宰治停在空中的手和梦野久作只在毫厘之间。
冬阳等待着她的精神失常。
她以为她会看到生机勃勃的五条悟下一秒粉碎,会看到港口mafia突然遭到敌袭血流成河,会看到中原中也开污浊而死,太宰治开枪自刎。
但是等了半天,在冬阳的认知里应该已经过了一刻钟之久了,她看着毫无反应的下属,他们紧绷的神情似乎因为无事发生而稍微松动了一些。
冬阳:“……”
冬阳:“……”
冬阳:“?”
冬阳歪了一下头,“所以开始了吗?”
“?!”
脑髓地狱里,中了异能的人会模糊时间和感官,会逆转行为上的概念,但是这太安静了吧?无事发生啊。
冬阳试探性的动了一下,中原中也的禁锢还在身上,她需要费些力气才能挣开。但又没必要。
又数了五分钟,冬阳看向了梦野久作,视线一抬说道,“太宰,你解除异能了?”
太宰治怔怔的看着她,那个目光让冬阳有些陌生。
冬阳看向中也,他站在那里,同样呆滞的凝视着她。
冬阳:“……”
冬阳:“难道说我最恐怖的事情是没人和我说话?然后一个人寂寞得死掉?还是说现在只过了两秒钟,而我会在意识里度过两年?”
无人说话,同样神色异样的公关官竟然踉跄一般后退了一步。
冬阳:“……要不你们谁来对我开一枪吧。”
终于,梦野久作呆呆的开口道,“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吗?”
“嗯?”
梦野久作提高了声音,又问道,“你觉得过去了多少时间?!”
冬阳不假思索道,“20分钟。”
公关官当即掏出了怀表,正好20分钟。
空气中有谁轻吸了一口气,深知久作的危害力的列威忍不住低喊了一声,“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梦野久作尖叫起来,“你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我的异能力失效了吗?我的异能力没用了吗!喂,快来和我玩——”
他立刻向最近的mafia跑去,试图让他伤害自己,“我的异能力怎么会失效!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被他接近的人惊恐的逃走,在这个禁闭室内无声且迅速的四处逃窜,梦野久作越来越焦急,一直以来都能做到的事在这一刻突然失灵,让这个孩子感到了莫大的恐慌和惊怒,他愤怒的要证明什么,突然奔向了冬阳,把一个刀片放进了她的手里,然后自己大力往上面一撞。
这个伤口终于肉眼可见,梦野久作满意的笑起来,“来,陪我玩……”
他那双奇异的眼瞳注视着冬阳,“你应该能感受到的,感受地狱——”
冬阳垂眸看着他。
下属们再次提起了心脏,胆战心惊的看着他们的首领。
可流淌的只有死一般的平静,那个女人眨了眨清亮的红色眼瞳,像是觉得好笑般弯起了嘴角,“呀,没有任何效果。”
那个笑容在他们的眼里危险且致命。
这是第一个,能够免疫[脑髓地狱]的人。
老天!这是真的吗?!中了[脑髓地狱]的人其实是他们吧?!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啊?!
冬阳低喃,“……不应该啊……”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没有恐惧的事情吗?”
“可我明明……”
明明因为那一幕又一幕的鲜血淋漓彻夜难眠。
发现自己免疫[脑髓地狱]的意外和惊奇逐渐淡去,被另一种难以压制的焦虑取代。冬阳挣脱开身上的束缚,事情未如她所料,她有些失望。
“因为……你打从心底便不相信。”公关官说出了众人察觉到的本质,他的神色有些恍然,“不相信[脑髓地狱]的世界,对那些东西并无幻想和敬畏之心,精神强大到无坚不摧。”
这是他们的首领。
连精神攻击都不惧的mafia首领。
冬阳按住喃喃着不可能的梦野久作,把他交给了太宰。
抬头时,她发现太宰治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他的悲伤细腻深沉到藏在眸底,错觉般一瞬而过。
冬阳沉默的抬起了手,然后轻轻地,轻轻地捧住了太宰治的脸,在中原中也头上突然冒了个叹号发出了诧异的“啊?”声中,猛地把帅哥的脸颊挤到了一起,并挤出了一声可疑的“啵~”
“………………”
太宰治此时的沉默震耳欲聋。
冬阳一把松开他,他捂住脸连连倒退了两步,眼睛瞪得滴溜圆。
冬阳:“有话就说。”
太宰治:“调戏!竟然公然调戏干部!”
冬阳:“啊不好意思~好的我道歉了。”
太宰治:“太敷衍了吧!”
地下室里可不怎么适合聊天,冬阳带着众人回到了地上。然后一路回到了首领室,背后的中原中也正在和太宰治大战三百回合,一边拳打脚踢一边不忘了跟着她上电梯,电梯内,冬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失败了。”
两个干部终于停止了互掐。
他们冷冷的瞥了对方一眼,然后一齐转过了头。
夹在他们中间但站在前方的冬阳稀奇的没加入他们,显然心事重重。
在平稳上升的电梯内,率先开口的是太宰治,“这么做,只是因为惊恐给予的假象吗?”
不惜让虚假的角色“重蹈”悲剧,不惜主动踏入[脑髓地狱]。
一遍遍刺激神经,一遍遍以将自己推向深渊的方式谋得生机。
这是他会在地下室,对着那样的冬阳露出悲伤眼神的原因。
冬阳:“嗯。”
“如果看到了更糟糕的画面呢?”
你会崩溃吗?
因为你竟然如此相信“直觉”。
冬阳说,“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在脑髓地狱对我不起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