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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Mirror 6 Some of

墙壁后面有什么?

心愿左手扶着扶手, 沿着楼梯向下。

她走得很小心,也很慢,右手一直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 没松开过。

上楼就换手。

每一步都在犹豫, 在其他人不知道的地方, 她的内心天人交战。

她是怕的。

怕自己以身涉险会死。

尤其是旁人都在看着她的情况下,她不会安心, 反而会把其他人想象成可怖的鬼魅。

反复内耗。

一边期待诡物不要那么快盯上她,一边又希望诡物早些降临,结束她的自我折磨。

她在楼梯上走了五个来回,额角出现细密的汗, 气也喘了起来,隐匿在墙内的诡物却没有发生任何动静。

墙壁上方,人像双目紧闭。

南晓雨看了会儿, 在旁边出声:“会不会是诡物移动了位置?我没有感觉到异样。”

这是很正常的想法。

不止是南晓雨,在场其他通灵者也一样,他们全部没有感应到诡物存在附近, 只有微乎其微的污染, 飘散在空气里。

这污染来自怪谈本身,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心愿也扭头看向在旁观察的其他人,用目光询问要不要换个地方。

范意却说:“不。”

他略略抬眸,望向墙壁上方的人像, 笃定道:“它就在这里。”

南晓雨收回了话。

你敏感,听你的。

实际上, 他们总是会下意识忽略范意是灵鬼这回事。

最容易被盯上,最容易受到影响,最脆弱, 最敏感而需要保护的存在。

范意转向心愿:“如果你累了,就换人来当诱饵,我可以。”

叶玫从后面拍了下他。

心愿咬牙说:“不用。”

她喘着气,没停,明显在强撑,却十分倔强道:“我能继续。”

范意说:“撑不住就说。”

林寄雪笑道:“心软呀,橘子。”

心愿不浪费力气,她小小地点了下头,就算回应。

在心愿行走第八个来回的时候,四下的氛围骤然一阵凝滞!

诡物气息的出现如此突兀而又明显,她急急刹住了步伐。

所有人一个激灵:来了!

诡物视线落下的那一瞬间,它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向诡物出现的方向,试图从中找到些什么。

岁聿更是当机立断,立刻使用命运傀儡丝,控住诡物的行动。

范意却莫名低头,瞄了眼脚底。

怪异的感觉。

他的脚底除了地板,就是极为浅淡的影子,似乎不存在任何异样。

范意停了两秒,才转向他的感知里,污染最深的位置——诡物出现的地方。

叶玫收回他落在范意身上的视线。

与此同时,岁聿共享到了诡物的视野。

诡物似乎生存于墙壁后面,它的目光能透过厚厚的“水泥砖块”,看到这栋宅邸的内部情况。

……岁聿差点瞎了。

镜子。

他看到了无数面镜子。

这是一栋由镜子组合而成的建筑。

踩上去咚咚响的木制台阶和走廊是镜子,集合点羊皮纸所在的桌子是透明的玻璃,地板是镜子,头顶的灯是镜子,连他面前的墙壁也是镜子。

里面倒映着千千万万个他们,看着眼花缭乱,还反光,岁聿要好一会儿才能分清谁是谁。

他抿抿唇。

岁聿通过诡物的目光,在所有人里找到自己,他让自己抬了一下手,发现镜子里的他没有动。

不,不是。

这些镜子仿佛存在延迟,几秒之后,它们才发觉岁聿动了,镜中的他才跟着抬起手。

岁聿想了想,说:“心愿,你能走一步吗?”

他保证道:“现在诡物的掌控权在我手上,不会出事。”

心愿:……

她把岁聿的行为都看在眼里,由纵诡者来说这话,属实很难让人信服。

但她还是试探着往台阶上走了一格。

数不清的“心愿”跟着,往上迈了一步。

果然,只有被诡物盯上的心愿,镜中的她才会随之动作。

岁聿顿了顿。

他观察着那些“镜中人”的动作,而在心愿动起来的同时,镜子里的她笑了。

岁聿:……

他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发现,他们被注视时不能动弹的缘由,似乎不是这个埋在墙壁中的诡物。

而是这些无处不在的镜中人。

是镜中人在观察他们的动向,而诡物的注视,只是给镜中人提供了一个目标,一个途径。

镜中人的手从镜面里穿出来,无声地拉住了心愿踩下的脚。

不过,它们似乎只能伸出一只手,无法继续剩下的动作。

岁聿移开了视线。

他没有多管心愿的事,也没和她说自己的错误判断,直接去找叶玫所说的通道。

满室都是镜子,晃眼。于是不反光的某些东西就变得非常明显。

二楼的房间门,和墙上的画像是例外。

门是普通的木门,他在现实里看到的是什么,在诡物眼中就是什么。

但画像不同……

诡物眼里,那些画像是一颗颗还在滴着血的头颅。

血液淌在地上,被镜面无声地吸收。

镜中的他们似乎舔了舔唇,吮吸着来之不易的滋养,随即继续模仿着他们的动作,保持不动的姿势。

一楼和二楼没有叶玫想要的,三楼目前看不到。

岁聿闭上眼,正要把视野换回到自己身上——

下一刻,他视角的余光瞥到一楼集合点的方向,玻璃桌的内部,诅咒羊皮纸从里面钻了出来,发散着不详的黑色污染。

而诡物目之所及之处,他们的房间,全部从木门变成了砖墙。

岁聿:……

有他在,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现意外了。

命运傀儡丝,没跟你们开玩笑。

*

凌晨两点半。

所有还没回到自己房间,在外面游荡的通灵者,都收到了一样诅咒羊皮纸发布的临时任务。

黑色的字迹一笔一划地在羊皮纸的表面书写,落在范意等人的眼中,像是有血。

【Let me tell you a story.】

【让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岁聿紧急切断了命运傀儡丝的链接,视野变化,冲叶玫的方向打了一个手势。

范意见此反应迅速,他离墙壁最近,立即朝着那里拍了一下,中断诡物的“木头人”游戏!

“嘎巴,嘎巴”。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一楼的墙壁当中生出。

羊皮纸飞到他们面前,沙沙地动。

【Some of you moved.】

【你们之中有人动了。】

【现在,木头人要来寻找你们,寻找不听话的,入夜还在外面游荡的玩家。】

【当它苏醒,你们所发出的任何动静,都会被它听到。】

【请躲起来,请保持安静。】

【十秒倒计时,开始。】

最后是一行熟悉的字句。

【123,Wooden head.】

【一二三,木头人。】

只有十秒钟。

这种时候就不必说什么多余的话了,众人快速过完羊皮纸上的内容,互相交换了下眼神,直接原地解散。

在离开前,心愿不安地往一楼的位置扭了下头。

不是她的错觉。

方才自己听岁聿的,动过之后,身体便变得莫名沉重,仿佛她用于支配自己动作的力气正被某种无形的存在一点点剥夺。

可她的感知却比以往更加敏锐,例如,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

十秒之后,某种危险的存在会走到她目前所站的位置上,找寻他们的踪迹。

……

其实心愿并没有完全看懂羊皮纸写了什么——她的词汇量少得可怜。

但她只要读懂了一行字,就足够了。

【Please hide, please keep quiet.】

【请躲起来,请保持安静。】

心愿转身,顺便将目光扫过自己的房间,或者说是——自己房间的对门。

*

“还有六秒。”

范意快步跑到走廊另一侧的楼梯口,尽量远离诡物复苏的位置,临上楼前,他从拐角回望,心愿跑在最后,马上就能跟来。

二楼除了画像,什么摆设都没有,除了房间和餐厅,几乎无处可藏。

但岁聿和南晓雨的房间离楼梯口很近,两人却不约而同地避过房间,钻进了远些的餐厅里。

他不认为房间在这种时候是个好去处。

餐厅已经进了两个人,他再过去,目标太大了。

“哒哒”,“哒哒”。

脚步声从楼下接近。

范意转身往三楼跑,他记得三楼有很多游戏室,功能不明。虽然并不是最合适的选择,但用于解决目前的状况,足够了。

然而,当他快步抵达三楼的拐角时,他却猝然一停。

不对。

范意抬起头,看着上方黑洞洞的楼梯口。

三楼的楼梯口,出现了通往四层的阶梯。

【注意,本场密室没有四楼。】

十秒转瞬即逝,方才远离了范意的“哒哒”脚步声,再度从楼顶响起。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顶楼下来,不急不缓地靠近着他。

“哒哒”。

如沉重的木头敲在玻璃上。

范意立马松开扶手,往三楼的走廊退了一步,朝着另一侧的楼梯口奔去。

他尽量放轻了脚步,可头顶的声音在他迈步的那一瞬间,也跟着快起了步伐!

【当它苏醒,你们所发出的任何动静,都会被它听到。】

“哒哒”。

“哒哒哒”。

脚步声如影随形。

走廊很短,不过几十米的距离,范意却觉得这条路极其漫长。

脚步甚至已经从四楼来到三楼,在范意跑过中途时骤然与他拉近大截!

就跟在范意的背后!

如一盆冰凉的冷水当头泼下,他的精神在刹那间游离了出去,熟悉的死亡预感降临头顶,范意站在另一侧的楼梯口,看着在他眼前依然存在的四楼,轻轻咬住了下唇。

他慢下来的同时,诡物的脚步也静了下来,重新变得缓慢。

范意回头去看,走廊另一边除了各种各样的游戏室,什么都没有。

“哒哒”。

不……

地上的影子。

范意沉下脸色,心脏狂跳,地面上有一道浅浅的、极难被察觉到的黑影,正缓缓朝着他的方向移动!

端倪已经出现,范意一来就发现了。

三楼实在太安静了。

除了南晓雨和岁聿,其他几人都和范意一样,是往三楼去的,包括叶玫。

十秒钟,就算速度有快有慢,也拉不开多少距离。

可是现在,不仅心愿没有上来,原本到了三楼的林寄雪和叶玫,也不见踪影。

盯上他是很正常的事,他是灵鬼。

如果藏在哪里都会被察觉……

范意抽了口气,往后方的房间退去。

他蓦地生出一个猜想,试图从夹缝里寻找一线生机。

为什么应该在一楼的脚步声会出现在四楼?

为何他努力拉开距离,却在路程到一半时,脚步声瞬间靠近?

也许……

范意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然而,还没等他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范意倏地愣了一下。

随即他猛地扭头,转向自己身后的摆钟。

一双冰凉的手从里面探出,骤然抓住范意,把他拽进了摆钟下方的柜子里。

第102章 Mirror 7

“嘘。”

叶玫将手指抵在范意的唇上, 拉着他,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套,在他的掌心里蹭了两下, 写字。

“别动。”

是叶玫。

围巾的绒毛蹭在范意的后脖颈上, 痒痒的, 但很舒服。

叶玫拉范意进来的时候,特意没有关好柜门, 漏了一条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

范意的后背依在叶玫怀里,摩挲了下手指,往后靠了靠, 避开那一缝光线。

柜内本来就不是用来藏人的,何况两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性。叶玫的身体贴着壁,在范意手心写连笔:有点挤, 往外挪挪。

范意写:再往前要摔出去了。

叶玫:有我,你怕什么?

范意:有你才怕。

怕他老板一高兴把他给推出去,让他学学如何直面诡物。

以前叶玫都是这么干的。

叶玫有些无奈:我之前那不是练你。

叶玫:而且那不是你刚入职时候的事?

当时的范意过于生疏, 在处理问题上也太保守, 这样下去, 低级的怪谈还能够自保,若是遇上高级些的怪谈或诡物,会十分棘手。

现在又没有什么必要。

能解决Cold Cemetery的委托, 这些低级的锻炼手段对范意已经不起作用了。

他完全可以自己成长。

范意写:我怕你一时兴起。

叶玫:……

我在你心里的信任度就这样?

他开始反思自己。

在他们来回用手心写字的方式交谈的间隙里,那阴影早已来到柜前, 并走过了好几个来回。

头顶是摆钟的滴答响,阴影在钟前徘徊,没有进来, 也没有离去。

范意想,他和叶玫离得太近了。

近到自己背靠着对方,叶玫平缓的呼吸吹在身上,擦过耳根,如此炽热。

阴影显然是发现了他们,停留在柜前,一动不动。

刚刚的动静,叶玫把范意拉入柜中的举动,是当着阴影面进行的,它看得一清二楚。

叶玫注意到了阴影的举止,给范意写: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范意:你指什么?

叶玫:为什么那东西不打开柜子,把我们抓出去?

这句话有点长,叶玫的连笔又一气呵成,如果不是范意熟悉他的风格,还真不一定能分辨出叶玫写了些什么。

范意写:因为它怕黑。

没有光,就会消失。

这也是范意刚刚打算验证的事。

宅邸内的灯并不明亮,昏昏的,他们看不见诡物的实体,只好顺着声音观察过去,才能捕捉到地面上很浅很浅的阴影,踩着看不见的脚步快速接近。

他在被叶玫拉入柜中之前的计划,是去一处光线映照不到的角落,再根据诡物的反应做出实际判断。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大差不离,他的猜想同样落了实。

有光才有影子。

若是一片黑暗,影子是生不出来的。

叶玫写:你猜它是什么?

范意:不清楚,不猜。

叶玫:?

范意写累了,换了只手来:可能和镜子有关。

想到这里,范意默了一瞬。

镜子?

他背对着叶玫,也不需要开口交流,对方也许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却什么都没有问。

范意顿了一下,先把心头泛起的那股违和感往里搁了搁,慢慢给叶玫写:出去了再说。

关于他的想法,三言两语解释不清。

叶玫:en。

好家伙,这回连笔画都懒得写了,直接拼音。

范意觉得老板敷衍,又不能说他什么,只好和叶玫一起,蜷在钟摆下方的柜中,无声无息地等待着阴影离开。

可那阴影跟偏要跟他们作对似的,就守在柜子的门口,一挪也不挪。

范意等得累了,开始和叶玫没话找话:你说,这诡物就不能假装离开,骗我们出来吗?这样杵着,我会怀疑它有什么阴谋。

如同为压迫他们而存在。

范意写得很快,叶玫这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动动手指,快速答道:可能它的智商比较低。

是那种没有自我意识,只会死板盯着猎物的诡物。

范意想想也正常:对哦,C级怪谈,拥有自我神智的诡物不算多。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指游戏,手酸了就停一下,写着写着,范意忽然冒出了一句:怎么还不走?

他写:这玩意不会要等我们到天亮吧?

叶玫一噎:……

还好范意背对着他,叶玫想。

*

范意一语成谶。

那诡物真的在外面盯了他们一夜。

通过柜子的缝隙,一双无形的眼睛与他们遥遥对视。

柜子逼仄狭小,还不能碰到光线,两人挤一时还行,一个晚上下来,任谁都会觉得腰酸背痛。

范意最后实在不想写些什么了,抱着腿,偶尔挪挪位置,面无表情地想着,他为什么非得进这个柜子呢?

因为是叶玫拉他进来的,他没反抗。

站在外面的黑暗角落都比这里好,好歹宽敞。

两人乏味地等了三个来小时,连叶玫也打了个哈欠。

直到早上六点整。

摆钟准时敲响,钟声悠扬悦耳,和他们最开始抵达这里时听到的广播音如出一辙。

想来一楼的广播,就是用这钟声做的素材。

与此同时,逡巡在柜子门口的黑影,骤然消失。

如石头般沉甸甸压在心头的预感散去稍许,范意觉得身上轻松不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木头人只会在夜晚寻找“深夜”仍游荡在外的玩家。

阴影走后,范意没有立刻出去。

他先试探性地往光亮处伸了伸腿,确认没有问题,才把柜门的缝隙推大了些,一有情况,可以立马反应过来。

就是保持蜷坐的姿势不动久了,腿有些麻。

终于可以开口,叶玫低声问他:“还好吗?”

范意:“还好,小事。”

小事个鬼。

他先探路,从柜里出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

走廊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影子了。

范意扭头看了眼楼梯间的方向,通向四楼的路依然存在。

叶玫紧随其后,松了松自己的胳膊:“哎,那玩意折磨谁呢,我现在肩膀都疼。”

“谁知道。”

范意已经在重新审视三楼的走廊。

先前被诡物在后紧逼,他没来得及细看,除了四楼的方向,三楼的情况一切正常,没有让他感到生理性难受的因素。

不过,四楼是为什么?

范意回头问道:“要不喊岁聿上来看看?”

叶玫:“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们不急。”

“先在三楼转两圈,顺便聊聊你的发现,怎么样。”

范意同意了。

毕竟这种状态下的三楼,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范意问:“你来的时候,也遇到了通往四楼的阶梯吗?”

叶玫:“不然呢?”

范意“哦”了声:“没什么,就是想夸夸你,这里有那么多房间不进去看看,偏偏挑个柜子,还那么小。”

范意不觉得在未知的情况下,柜子会比房间安全。

叶玫:“嗯哼,我喜欢。”

范意:……

不信。

他吸了口气,抬手按下一个房间的门把——

压是压下去了,可门锁着,开不了。

范意晃了晃,发觉房间门纹丝不动。

与其说是锁住,不如说,它更像是和周边的墙壁粘合在了一起,融为一体。

叶玫:“嗯哼。”

范意又试着拉了几道门,全部打不开。

他好像知道叶玫那几个“嗯哼”是什么意思了。

行吧,难怪叶玫要钻柜子。

没有一扇门中用。

倒不算没有收获,这些门的状态,更让范意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他抬头看门牌。

门牌是蓝色的,上面糊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就像刚洗过澡的浴室,被水雾蒸过而朦胧的镜面般。

范意看不清楚,够也够不着。

“怎么样?”叶玫明知故问。

范意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是镜子吧?”

他抬了下头,看着天花板的位置。

他要联想到这一点,并不难。

先是脚步,原本应当在一楼的脚步声,当他来到三楼那一刻,突兀地出现在了四楼。

为尽快找到藏身处,以及解决三楼楼梯口异样的问题,范意在发现不对劲后立刻往走廊的西侧奔跑而去。

跑到半途,却反与不断朝他而来的那道阴影拉近了距离。

就像一个环,他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或者说……是镜像。

他抵达的根本就不是三楼。

范意现在有了时间,可以细细调查。

尤其是在范意来过三楼的情况下,他和叶玫所在“三楼”的不对劲之处,便悉数暴露了出来。

首先是他们躲藏起来的摆钟。

范意之前上三楼查探时,没有在这里看到过类似的摆设。

而现在的“三楼”,两只摆钟位于东西两侧走廊的尽头,面对着面,正滴答前进。

这样的钟,二楼也有,而且在东侧楼梯口。

范意慢慢走到走廊的中间,比对了一下两侧的位置,果然,除了方向相反外,东侧和西侧两边的布局几乎完全一样。

呈对称型。

可是原本的三楼并非如此。

范意记得,三楼作为羊皮纸指明的游戏区,西侧应该有一个巨大的跳舞机。

其余的房间功能各不同,大小不一,门的分布并不规律。

如今这样齐整,门与门的间距相等,排列在一起,只会让范意想到二楼。

就像一个经由裁剪过后,再复制粘贴的虚假空间。

现在的三楼,几乎和二楼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二楼的西侧有餐厅。

“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这附近最起码竖立起了两块镜子,”范意说,“一面是二楼的天花板;另一面位于三楼走廊的中间。”

看不见摸不着,但镜子的确存在。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正处于二楼的镜像里。”

“因为镜子无法映照到这些房间的内部情况,所以,我们打不开镜像空间里的门。”

至于为什么在三楼的走廊中间,还会有一块镜子。

也许是为了防止三楼和二楼长得太像,被过早地发现端倪吧。

叶玫点评道:“很合理的分析。”

范意回望叶玫,正要说些什么,话到临头,他突兀地刹住了口。

咦?

这一次,叶玫眼里的他没有笑。

不知为何,范意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叶玫说:“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范意一时失了声。

他想继续和叶玫讲自己的发现,张开口,可什么也没能发出来。

怎么回事?

“橘子?”

叶玫等了范意一会儿,感受到他的异样,用手背去探范意的前额:“怎么了?你不舒服?”

叶玫嘀咕:“没发烧呀……”

范意:“没有,我……”

我什么?他说到一半,没了后续。

总觉得哪里奇怪,可他找不出来。

范意又低头,看向自己脚下。

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那要不先到这里?”

叶玫过来,拍了拍范意:“先去休息吧?九点集合,现在找路回去,还可以躺两个小时多。”

“……”

从他刚进入这座宅邸开始,就一直隐隐占据心头的某种违和感,此刻到达了顶峰。

叶玫没有问题,范意很确定,他是真的。

那么,这里还有什么……

他的目光慢慢移动,从门、楼梯口、墙角的花瓶、空荡荡的墙壁,再到自己方才和叶玫一起躲藏过的摆钟,倏地灵光一闪——

然而,还没等他抓住那一抹光,便被突如其来的尖叫打断了思考。

“救命!有人吗啊啊啊!”

“有死人,有人死了!!”

范意的心脏狂跳,他下意识拉住了叶玫的胳膊,体温还是那样凉,却让他安心了不少。

声音来自四楼,还有一楼。

连声音都能复制吗?

“先离开吧,”叶玫捏了捏范意的手,在他的手套上揪了一下,“按照规则做,等楼梯间恢复正常了,我们就下去。”

“……”

那可是叶玫啊,他都发话了,自己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说:“嗯。”

不过……

昨晚除了他们几个外,其他人都留在房间里,是谁出了事?

第103章 Mirror 8

是心愿。

死的人竟然是心愿。

她的尸体斜靠在一楼阶梯的扶手旁边, 致命伤在胸口处,血液呈喷溅状,从楼梯洒到地板, 似乎是被刀子一类的东西直接贯穿。

她停止呼吸, 死亡的面容苍白, 衣服被染成褐色,脸上却干干净净, 一尘不染,甚至还挂有已干涸的泪痕。

看模样,应当是死去好一段时间了。

第一个发现尸体,惊叫出声的人是十一号。

好几个人在旁边窃窃私语, 八号站在一旁,显然对昨夜心愿意图设计陷害他的事心存不满,冷笑出声:“真是活该。”

范意和叶玫来得晚。

此刻, 他站在人群的最后方,沉默地看着心愿死去的模样。

怎么会是她?

范意怎么都想不到,死去的人会是心愿。

怎么想, 心愿都不是那种会轻易出事的人。

她才初三, 下周就要中考, 人生还没有开始,竟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幕了。

范意有些想不明白。

昨晚黑影不是一直停留在三楼的柜前吗?心愿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她的死亡?

太多的疑问冲击而来, 暂时掩过了范意在三楼时体会到的诡异感。

他撇开叶玫,往前靠近了些, 试图在心愿的身体附近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确实有所发现。

心愿的左手手指呈蜷缩状,垂在身侧,唯独食指还探在外面, 抵着一处干净的地板。

这是一个写字的姿势,她似乎想在地板上边写些什么。

范意到林寄雪身边,问他:“怎么回事?”

如果心愿没有和他们一样,进入镜像空间的话,她昨夜应当和林寄雪一起去了三楼。

林寄雪撇嘴:“你问我,我哪里知道呀?”

他一点也不为心愿的死亡感到沉重,只是以遗憾的口吻,懒懒道:“真可惜啊。”

“出师未捷。”

话到这里,范意也不对能从林寄雪口中问出东西抱有希望了。

八号转身问,语气刻薄:“你们谁处理一下尸体?不然就这么摆在这?”

“死人,难不难看。”

他在恐惧。

范意一眼就判断了出来。

因为作为死者的心愿,昨夜用玻璃珠敲了他的屋门。

他在恐惧自己迈出的那一脚,会要了他的命。

或许是范意的注视在所有人里过于突兀,他的目光让八号十分不适,于是他随手一指,对准范意:

“你,就你,把尸体搬走!”

他的眉头拧成了“川”字:“还有,你盯着我作甚?”

范意吐出一口气,不由得笑了两声:“没事,我只是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而已。”

“自己不敢去,就叫别人。越没本事的人,越会装,靠颐气指使来壮胆。”

“自我催眠呢?”

“你,你!”

八号脸上挂不住,青一阵白一阵,可他“你”了个半天,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范意也不想和他在心愿的尸体面前吵。

他上前两步,说:“让让。”

八号没动。

几个围在前面的新人相互看了眼,给范意侧开了一条路。

他们的神情同样紧张、恐慌,前不久还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在了自己面前,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换谁都无法立刻接受。

范意在心愿的尸体面前蹲下。

女孩的脸上虽然有泪,但她死去的表情却十分安详,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僵硬的嘴角稍稍抬起,好像在微笑。

与其说她眼角的泪水是因死亡而落,不如说……

是在笑着哭泣。

范意抬起她的手。

那只蜷握起来,露出一根食指的手,底下覆盖着一个写到一半的血字。

果然。

她把字盖在手下,保护起来了。

是个“死”字。

死?

是指什么?

范意检查了一番,确认过尸体上没有其他异状后,把她的手盖回到血字上面。

八号见范意此举,以为他打算去搬运尸体,是在向自己服软。

然而范意只在尸体上摆弄了下便站起来,完全没有要处理的意思。

八号忍不住:“一号,你都蹲下了,还不把她搬走?”

真有意思。

范意还记着这人昨天阴阳自己的事儿,主动退到人群后边,冲八号笑道:“怎么了?我是少爷嘛。”

“我娇生惯养的,可不敢动这些东西。”

八号:……

其他人:……

骗鬼啊。

十号笑出了声。

八号立即扭头:“你笑什么?”

十号说:“我笑你也要管?”

“好,好,”八号冷冷看着他们,脑羞至极,放出了狠话,“既然你们不知好歹,之后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林寄雪忽然来了兴趣,往前探头:“你想怎样做?”

八号:“不关你的事!”

他攒着怒气离开,临走前,还用阴狠恶毒的目光瞪向范意与十号。

看来最终还是在心愿的尸体前吵起来了。

“散了吧,”岁聿出声,打断了这场闹剧,“再看,死人都不会复生。”

太冷漠了。范意想。

分明心愿和他们是一伙的,分明前一个夜晚还同他们一起谋划着行动,此刻对方死去,岁聿却毫不意外。

就像他早知道心愿会死一样。

*

另一边,二楼。

八号怒火中烧地回了屋。

他把门摔得砰响,坐在自己被塌凌乱的床上,咬了咬牙。

八号当然不是怕范意,在他心里,还不会把一个新人当回事。

他之所以退了回去,是他发现,范意是和叶玫一起下来的。

八号对叶玫印象不深。

他之前总是下意识地把人忽略过去,但他同样清楚,叶玫也是个经验者。

当自己注意到叶玫时,对方身上那近似诡物的气息,总让他没来由地感到心悸。

昨夜他回房间的时候,有看到范意和叶玫在最末尾交谈。

这么快就混到了一起。

一号和七号。

他没往两人认识的方向上想,毕竟一号手臂上的数字不会骗人,是货真价实的新人。

……所以,一号表面装得如此不屑,其实还不是在背地里勾搭经验者。

想到这里,八号握了握拳。

这时,他听到外面的动静,八号从床上站起来,偷偷开门往外看。

楼下的其他人在他离开后也已散了。

他房间的位置选得不错,这个角度,能够观察到走廊的全局。

距离九点集合还有两个半小时。

一号、三号、四号、九号和十三号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知是想原地躲着,还是打算休息。

其他人则三两成群,在外边商讨寻找线索的事。

看来他们没有忘记,这里的主题是密室逃脱。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找到钥匙,逃离密室。

八号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准备等其他人都走了再出门调查。

他可不愿意和别人共享自己的调查结果。

只是,他看着一号紧闭的房门,心中冒出了一点小心思。

一号仗着有七号撑腰,堂而皇之地与他对顶,让他挂不下面来。

可七号也是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顾着一号,何况,这种在怪谈里建立的关系是最为脆弱的。

八号不能随意杀人,但他可以利用诡物,让一号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走廊里的其他人都没打算留在二楼。

二楼除了餐厅就是房间,昨天他们选房间时,已经逛过了一圈,只有墙上的挂画值得探索。

几个新人抱起了团,开始大胆尝试,他们拆下挂画后,发现画的后面什么都没有,失望地摇摇头。

他们很快就往三楼走去,楼上内容丰富,可以拖好长一段时间。

二楼重新变得空荡。

八号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慢慢地打开门,放轻脚步出来。

八号快速来到一号的房间门口,蹲下去,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小的徽章。

这是他从上一个怪谈里带出来的东西,只需要一点点灵异值就能激活,它能够唤醒沉睡的诡物,并将其吸引而来。

而且,八号还有一个发现。

这个一号,是灵鬼体质。是怪谈里最脆弱,对诡物而言最美味的存在。

想要他死,实在太容易了。

八号把徽章贴到了一号房间的门底,想象到一号尖叫哭喊求人来救的表情,不由得咧开了嘴。

可正当他偷偷摸摸地办完事,准备离开时,八号的头顶却倏然一暗。

有道人影挡在了他的身前,影子遮住了光。

八号心生警惕,他立刻转头,做出一副狠厉的表情,想提醒身后的人别多管闲事。

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面露讥诮的神情,此时就站在他的身后,躬身看他。

对方把他的行为尽收眼底。

“挺好的,”来者认真评价道,“没想到你手里还有道具,不过你那玩意也不用拆,就这样放着得了。”

八号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看屋门,又转回眼前的人。

怎么可能……

他听见对方说:“别用这种表情看我,你不用紧张。”

“我现在不会动你,因为有人想亲自杀你。”

“没到时间。”

另一个更不可能存在的人从走廊尽头出现,抱着手臂,用稚嫩的声音回答。

女孩语气清冽:“我要他……晚点再死。”

*

与此同时,房间内。

范意顶着莫名疲惫的身体,坐到了床榻上,他揉着酸涩的双眼,有些昏沉。

他确实不舒服,被今天的事闹得难受,有种要感冒的趋势,范意决定听从叶玫的建议,先稍作休息。

他本想小眯一会。

可范意没想到,他刚沾上枕头,便睡着了。

以前不会这样的。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怀着最后的疑惑,范意阖上了双眼。

或许是因为从昨夜开始,就有某种不可名状的诡异预感萦绕心头。不论是他和叶玫躲在柜中时徘徊不去的阴影,还是三楼的镜像空间,又或者心愿不知缘由的死亡,都让范意觉得违和。

于是,他做了个怪异的梦。

梦里是无数面镜子,里面倒映着无数的他,脸上无一例外,挂着诡异的笑。

范意在其中穿梭,不断向前。

他从镜面构筑的长廊中走过,直到抵达尽头。

长廊的尽头,也是一面镜子。

梦里的范意一顿。

这面镜子里映照出的人,竟是叶玫。

“橘子。”

叶玫微笑着叫他。

隔着一道镜面,叶玫将手贴了上去,他温和地与范意对视,用真心实意的语气发问道:“……你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范意静了片刻:“你这什么破问题,做梦呢?还为你哭。”

可不就是在做梦吗?

叶玫低下头,掩着嘴闷闷地笑。

“这么无情啊。”叶玫有些落寞。

范意:“你才不会死。”

叶玫点头:“嗯嗯,我才不会死。”

“既然如此,”他的声音极凉,“那我就交给你了,记得下手不要犹豫,会疼很久。”

范意僵了僵。

什么意思?

第104章 Mirror 9

范意在八点五十分准时睁开了眼。

他开门的时候, 听到了徽章磨蹭地板的“嚓嚓”声,范意低头,大致能猜到自己的房间被人动了手脚。

谁对他有意见, 可想而知。

但是范意没有管。

他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放任徽章在自己门底摆着, 泰然自若地到楼下集合。

心愿的尸体还摆在楼梯口,看来这则怪谈的尸体不会自己消失。

她的面容安静祥和, 如果忽略血迹,就如同一个阖目休憩的窃听者,一人缩在角落,独自沉睡。

范意拉开一号的椅子坐下。

他看了一圈, 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就只剩二号和四号的座位还空着。

二号是心愿,她不会来了。

四号是岁聿。

岁聿在清晨解散时说过, 他要回一趟自己的房间。

现在上去找人已经来不及,范意仰头去看二楼的方向,想等等看。

然而到了九点整, 岁聿依然没有来。

圆桌的中央响起钟声。

范意收回目光, 关注眼前的事。

诅咒羊皮纸再次浮现在圆桌上方。

它先是围着圆桌边上的所有人转了一圈, 像是在数着数,随后用无形的浓墨书写字迹。

【正在清点人数……】

羊皮纸沙沙地响。

【截至目前剩余玩家数:九人。】

“九人?”

坐在范意身边的十三号叫出了声:“你数错了吧?除了二号和四号,别的人都到了啊。”

“不应该是十一人吗?”

羊皮纸没有理会十三号的问话。

它兀自抖动着自己的纸面, 消去了上面的文字,开始新一轮书写。

【下面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请各位玩家选出两名代表, 前往三楼的棋牌室,找出其中的飞行棋盘,并带到一楼。】

【今日注意事项。】

【一、太阳的光芒会掩盖星空。】

【二、月明则星稀。】

【三、小心黑暗, 白色可以照亮所有角落。】

【四、日夜交替。】

【五、镜中人可以杀死除“自己”外,其他符合身份牌制度的玩家。】

【六、一二三,木头人。】

羊皮纸的页面不够书写,它边写边擦,刷刷又书下密密麻麻的一堆。

【下面公布未到场者的身份牌。】

【二号:月亮。】

【四号:空白。】

“……”

如果刚开始听到他们之中还有九名玩家时,十三号还会以为是羊皮纸弄错了,然而写到这里,他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登时脸色煞白。

【镜中人可以杀死除“自己”外,其他符合身份牌制度的玩家。】

【截至目前剩余玩家数:九人。】

到场者:十一人。

——他们之中,混进了两个镜中人。

什么时候,怎么来的?

不止是十三号,不少人在无措地相互对视。

生怕身侧之人就是羊皮纸所说的镜中人。

范意点着下巴,他对此没什么表情。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旁人的神态。

他们的表现都是正常,合乎一个普通人猝然得知自己身边有鬼时的反应。

唯一表现有异的只有八号。

不复先前的趾高气昂,此时八号抿着唇坐在座位上,时不时看向他,与心愿尸体的所在处,神色阴鸷。

见范意朝他看来,他躲闪似地避了回去。

八号在怕他。

范意想。

这完全不符合八号的作风——之前的八号,可是对范意万般不服气。

起码早上解散之前是如此。

对方还在自己门下放了道具。

莫非他看到了什么?或者是遭遇到了什么?

还有,他刚刚似乎在看死去的心愿。

范意往前回想。

他昨夜一直和叶玫躲在柜子里,楼下发生的部分事情,他无法得知。

随后就是心愿的死,她的尸体还留在角落,失去温度。

毋庸置疑,她确实在晚上的游戏里死去了。

还是在阴影一直堵在范意门口的情况下。

依照心愿的表情和死前留言,范意不认为这里有第二道阴影的存在。

也不认为她的死是阴影所为。

换言之,心愿很可能是被“人为”杀死的,而且是自愿被杀。

最可疑的,就是羊皮纸提及的镜中人。

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她的“自愿”,也许是被诡物操纵,也许是……她发现了什么。

“现在怎么说,”坐在六号位上的人开了口,“现在我们之中很可能混入了镜中人,为了避免造成恐慌,大家都自证一下吧。”

六号镇定地环顾了一圈,说:“我先来。昨晚我一直待在房间里,在凌晨一点半左右,听到了有人敲门的举动,于是开门去看,发现是七号在一间间敲。”

“之后一觉醒来,二号死亡,我一个人在一楼探索,没人能够作证。”

她一口气说完,语气平静,似乎并不在意这番发言会给她带来怎样的麻烦。

她一个人待着,被替换的嫌疑很大。

“从六号开始吗?”

叶玫笑道:“好吧,那接下来是我了,我昨晚是想找人一起在夜里行动,探探线索,结果和一号一起被困在三楼躲避诡物,待了整个晚上。”

“二号死亡后,我找了五号和我一起行动。”

叶玫道:“也就是说,我一直和别人待在一块。”

六号点点头。

这样一来,叶玫的嫌疑最轻。

她往边上探脖子:“八号应该没和其他人一起行动过吧?”

八号瓮声瓮气:“没有。”

六号说:“其他人呢?”

九号:“我,我一直在房间里。”

也是个无人作证的。

轮到十号发言:“我昨晚到早上六点前都留在房内。”

“早上六点左右,我被十一号的声音叫醒,下楼看到二号的尸体,之后我和十一号、十二号达成合作,共同寻找线索,直到集合。”

十一号说:“尸体是我发现的,我昨晚一个人待在房里,但是睡不着。快六点的时候有点口渴,想去厨房倒杯水,结果经过楼梯口便发现了二号的尸体,当即吓得把你们都叫过来了。”

说这话时,十一号表现得有些不淡定,一口气讲完,他深吸了两口气,稳住自己的心情。

十二号:“我和十号一样。”

十三号低下头,他也是一个人缩在房间,没人能够为他作证。

十三号后面,就是范意。

范意抬了抬手:“七号说过了,我昨晚一直和他待在一起,直到进入白天,下楼看到二号死亡。后面我因为在外待了一夜,选择回房休息。不过我想,有人能够证明我回房后,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来过。”

说话间,范意看向八号。

八号抬起头:“你什么意思?我不能证明。”

“为什么?”范意平静问他,“是心虚吗?”

“你把能招来诡物的道具放到我的门下,说没偷窥我的房间,我是不信的。”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不约而同地转向八号。

九号往边上避了避,经过了半天的消化,几个新人已经能够理解诡物是什么,也明白范意话里的意思。九号不由得睁大双眼,哆哆嗦嗦道:“你……”

“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这是在害人!”

八号阴恻恻地盯着范意的方向,咬牙道:“他说什么你们就信?”

他忍不住拍桌站起,抬手指着范意,环顾众人道:“我可是看到了他!看到了他和本该死去的二号待在一起!”

“就在他进了房间之后!”

范意平静反问:“那请问在这期间,我出来过吗?”

八号:“所以这不是很可疑吗!你明明没有出门,可是你却站在了外面!”

“……”

“不,”六号仰头,看向过于激动的八号,替范意解释,“这恰恰证实了一个线索,不论我们是活着还是死了,我们的镜中人都会出现。”

“如果他的确没有出来过,那么这里的一号,大概率并未被镜中人所取代。”

八号不吱声了。

范意反倒问他:“你呢,你遇到镜中人,他们有和你说什么吗?”

八号不答:“关你什么事?”

嘴硬。

范意:“哦。”

八号:……

你说个“哦”是要气死谁。

“哎,我说。”

林寄雪忽然拍拍手,打断了这场争执。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方才的争执上避开,挪到了自己身上,林寄雪端着笑脸,语气凉薄道:“你们互相自证的事都先放一放,我说,是不是要先选个人,和我一起到楼上去拿飞行棋呀?”

林寄雪朝羊皮纸的方向努嘴:“它在这儿挂半天了,多没面。”

羊皮纸:……

它在边上抖了好久的身体,终于有人注意到它了吗?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林寄雪站起来,把手摊在桌上:“反正我看,在座的各位除了七号和一号,谁都有落单的可能,与被镜中人替换的嫌疑,包括我。又何必非要讲得那么明白呢?”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相互低语起来。

是啊,每个人都有落单的时候,短暂地和旁人一起行动,并不能证明什么。

林寄雪向范意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你说,是不是?”

范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和我一起到三楼去?”

林寄雪:“当然。”

他说谎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道:“我也是会怕的嘛,我怕和我一起上楼的会是镜中人。你嫌疑小,又离我近,陪我一下,如何?”

范意没拒绝:“行吧。”

很显然,经过羊皮纸的挑拨,点明他们之中有诡物后,压根没有人愿意跟着陌生的林寄雪一起到上面去。

而八号被镜中人威胁过后,也不再使唤新人。基本无人肯多吱一声,就怕引火烧身。

不过,正好范意也有话要和林寄雪聊。

他站起来,直接跟着林寄雪走。

两人一路上了三楼,没有碰上诡物的注视,很快就到了羊皮纸指定的棋牌室前。

范意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忽然停住了脚步,和林寄雪保持了一定距离:“都到这里了,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林寄雪扭头:“什么?”

范意问:“为什么轮到你,你就找理由避开了自己的自证?”

林寄雪装傻:“嗯?我没有呀。”

范意一语戳破:“我看那羊皮纸也不急,等自证完再上来也无妨。可拿棋的事,你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到你的时候提。”

林寄雪说:“这不是想等你们讲完嘛,看我多有礼貌。”

范意沉默地看着林寄雪。

林寄雪:“怎么啦?”

范意说:“心愿尸体上的刀伤,干净利落,一击毙命,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么果断,一定是对刀熟练的使用者所为。”

“云见雪,是你的手笔。为什么?”

林寄雪歪头,眼神无辜:“喂,橘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这里可以果断使刀子的人,明明还有一个呀?”

他慢慢打开门,露出棋牌室内部的模样。

林寄雪说:“你不知道吧,我是太阳,晚上是不可以对月亮动手的呀。”

范意瞳孔扩大。

在门的背后,悬挂着一个被吊死者。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浸泡在无灯的棋牌室里,通过走廊黯淡的光,能看清被吊死者的脸。

——是叶玫。

林寄雪带着笑意,他那把匕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掌心,正在指尖把玩打转。

他轻声说:“月明则星稀,除非月亮黯淡,而今天是上弦月。”

“所以,在没有月亮的后半夜,只有星星能杀死月亮哦。”

林寄雪靠近了范意:“你猜,谁的牌面是星光呢?”

第105章 Mirror 10

“你猜,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被谁杀死的呢?”

林寄雪一步步接近范意,轻笑道:“叶瑰啊,他可是做伪证的一把好手, 三言两语, 就把自己的嫌疑降到了最低, 可谁能想到,如果今天上来的不是我, 他已经被发现了呢。”

他突然发难。

锋利的刀尖直奔范意的心口而来,速度极快,几乎划破空气!

这狠厉的攻势让范意立即意识到,眼前的林寄雪是真的想要了他的命!

范意在停下的那刻就早有准备, 堪堪侧身避过这一击。

饶是如此,林寄雪再如何说都是在怪谈里历练过百千次的经验者,论坛榜二, 货真价实。

他反应极快,刀尖顺势一偏,转往范意的肩头扎去!

【日夜交替。】

【太阳能够在白天行动, 月亮能够在夜晚行动。】

如果林寄雪没有骗他——他的身份牌是太阳。

那么身为月亮的范意, 在白天, 根本无法对林寄雪进行反抗!

外套被林寄雪划破,刀子没进肉里,范意捂住右肩, 汩汩流出鲜红的血来。他快步退到三楼的楼梯口,而林寄雪正不紧不慢地朝他靠近, 用刀刃抵了抵自己的手心。

范意飞快地思考着。

从林寄雪喊他一起上来的那一刻起,范意就在警惕他,仔细又认真地在观察。

因此他能确定, 林寄雪是真的。

林寄雪的身上没有诡物的气息,甚至范意最敏感的直觉也没有向他发出预警,他才会在林寄雪开门前叫住林寄雪,说出那些话。

可是现在,事实就摆在范意的面前。

林寄雪和叶玫是镜中人?

怎么可能?

他们给范意的感觉那样熟悉,那样真实。

林寄雪暂且不论,好歹他老板在绝境里拉过他那么多次,范意相信,自己绝不会认错叶玫。

况且,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替换叶玫,压根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倘若棋牌室里悬挂的尸体当真是他,那么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叶玫死得比所有人都早。

从进入宅邸到早上六点,叶玫就一直位于范意的视线之内,从头到尾都没有分开过,就连镜中世界的柜内,也是他们一同藏匿其中。

而六点过后,叶玫没有回房休息,而是选择了和南晓雨一起调查,全程和别人待在一块。

除非……

他早就知道一旦羊皮纸开始清点人数,必然会暴露他们之中混入了镜中人的事实。

因此,他会尽量让自己暴露在其他人的视线之下,好及时为自己作证。

这样一想,事情的脉络就清晰了。

如果叶玫是在范意不知道的时候,叶玫就已经死去了呢?

如果和范意交谈、接触的,从来都是那个镜中人呢?

在进入怪谈的前一刻,他和叶玫是站在一起的。

可最终范意是一号,叶玫是七号。

他当时没有多想,只觉得是怪谈将他们分得很开,叶玫花了些时间,才找到宅邸。

事实果真如此吗?

如果叶玫才是一号。

在叶玫死去之后,镜中人把他的尸体藏进了棋牌室,并装作他回到了外面的阴影里。

随后假装刚刚到来,跟随南晓雨他们一起进入宅邸。

到了这里,范意终于回想起昨夜,他和叶玫在躲藏时,被他遗漏的重大破绽。

既然他打不开镜中世界的门,为什么叶玫可以打开那里的柜子,并把他拉进去?

若是真是他所猜想的这样,那可就棘手了。

心愿,林寄雪,叶玫都出了事。

岁聿目前状况不明。

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

正在范意思索如何应付的瞬间,林寄雪快速欺身而近,他带着极快的速度,匕首直直扎向范意双目!

这个距离,范意根本来不及躲避,他只好迎面而上,决定用手生生接住林寄雪这一刀。

匕首穿过手套,扎穿了范意的掌心。

手套是叶玫送给他的,可以抵御诡物轻微的污染,然而林寄雪的刀直接贯入,不带任何缓冲,是完完全全的灵异道具。

范意仿佛感觉不到疼般,肾上腺素飙升,他反手攥住林寄雪的刀把,掌心灼烫。

他把自己和林寄雪的距离拉近,最后反问:“你是镜中人?”

“嗯?”林寄雪笑,“我不是哦。”

都说反派死于话多,可林寄雪偏偏就是那种爱边作边聊的人。

他说:“只是我负责的人是你而已啦。”

几个意思?

范意弹开林寄雪的刀。

他说:“我也不是那么好杀的。”

*

楼上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短短几分钟,范意就拖着一路的血,和林寄雪一个追杀一个躲避,到了二楼。

林寄雪匕首飞出,擦着范意的侧颊过去,它钉入墙壁中央,没入数寸。

墙壁中的诡物猝然睁眼。

“一二三,木头人。”

诡物目光落下,林寄雪和范意强行止住动作。

范意的身上有伤,血不住地往下滴落,晕开血花。

好在他淌出的血对诡物而言不算动作。

范意不知疼痛,心脏疯狂跳动,而林寄雪已经抽出了他的另外一把刀,停在半空,维持着这个姿势,眼睛一眨不眨。

范意在林寄雪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没笑。

也是,浑身都被这疯子扎成这样,怎么可能还笑得出来。

他的身体仿佛被麻痹,感受不到半点疼痛,僵硬地与林寄雪以及“木头人”对峙着。

与此同时,底下察觉不对,六号来探情况。

她原本打算上来,却在离二楼几步远的地方感受到了诡物的气息,没有再近。

这个距离,她微微仰头,把楼上的一幕尽收眼底。

“怎么样?”南晓雨过来问。

“我们最好早点想办法,”六号回头说,“一号在流血,伤得很严重。”

“诡物在看着他们,他们不能动弹,三号似乎想杀一号。”

叶玫往这边瞄了眼。

他的食指和拇指来回搓着,捻在一起,一声不吭。

“这不就是了!”八号突然拍着桌道,“我就说!那个三号为什么在轮到自己证明的时候特地转移话题!他就是那个镜中人,他故意找一号到楼上去,为的就是偷偷除掉一号!”

这时候倒抖机灵,给范意说上话了。

九号弱弱举手:“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是不是要解决三号?反正他是镜中人,一号又怎么救?”

“别急,”叶玫出了声,“咱得先找个人引开诡物的注意力。”

“我带了药,”他说,“只要人下来了,就可以给一号处理止血。”

还有一句话,叶玫咽回去了,不说。

——这种伤,光是止血,已经没用了吧。

叶玫问:“谁引?”

南晓雨有些疑惑。

她瞥了眼叶玫,没有多说什么。

或许是二楼的情况危急,这次没有人再相互推脱,十号听他们讲了情况,果断站起来:“我试试。”

他问叶玫:“我该怎么做?”

叶玫说:“很简单,上楼就可以了。”

“当你觉得诡物在看你的时候,就停下,没了。”

十号应了声,直接往楼梯口走,南晓雨和六号自觉为他让路。

他定了定神,默默做足了心理准备,深吸了口气后,抬脚一步步往上迈。

十号告诉自己,总要直面的。

他的吸引有效,在诡物余光范围内,他成了下一个踏入诡物视线之中,还在动作的活物。

诡物不自觉把注意力转移了去。

当诡物目光落到十号身上的那瞬间,范意和林寄雪瞬间反应,一同动作!

林寄雪要扎下他未完成的那刀,而范意就地一滚,刀子擦着他的脖颈过去!

范意摔下去后,他没急着去拍墙壁,而是奋力一扑,直接去够二楼灯的开关!

这层的开关就在附近。

范意此举,显然出乎了林寄雪的意料。

他预判范意会去拍墙,已提前堵上了路,没料到范意会选择开关。

林寄雪还来不及改变计划,下一刻,他的眼前直接黑了下去!

这栋宅邸无窗,就算是白天,也和夜晚一样黑暗。

诡物怕黑,失去视野,它无法捕捉到人的模样,紧追他们的注视自动消失。

范意在黑暗里低低喘着气。

他沿着墙壁滑在地上,迟来的疼痛终于袭卷了他的全身,范意感觉自己在融化,力气也逐渐流失。

好疼,好像呼吸不过来了。

浓密的黑暗压得他难受。

要尽快用药才行。

范意够到在刚才的争执中滑落到一边的包,无视周旁嘈杂的,大惊小怪的声音,说了句:“我没事,灯先关会儿,这样诡物就看不见了。”

有人喊了一句:“可我们也看不见了啊!”

范意说:“一会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