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别逗我。”
“你要真想问我要钱, 一句话的事儿, 说什么我都得帮兄弟度过困难, 是吧。”
范意笑了声:“我说的都是实话。”
“诡物、通灵者,在这个世界真实存在。你不是都看见了, 还问什么?”
他轻飘飘地反问道:“你猜我为什么不回家?别把我想得太坚强了。”
“你见过死人吗?遇见过黑暗里不断靠近你的影子吗?甚至会被操控,亲手掐着自己的脖颈感受窒息。”
“咬破了舌头,才维持住短暂的清醒。”
范意不想瞒人,他把血淋淋的事实揭给了张慕川。
张慕川愣在当场。
范意的声音越讲越凉:“我劝你最好离这些东西远点。你现在没被盯上, 等怪谈形成领域,把你拽进去,就都晚了。”
他看着张慕川:“你的身上会被打下诅咒的烙印, 一辈子也挣脱不开。”
*
范意唬完张慕川就走。
他留了点时间,让张慕川独自消化这些信息,他自己则是晃悠到了奶茶店, 吹着空调, 点了杯喝的。
这个时候, 学生们要么在上课,要么在图书馆或者寝室。店里没几个人,只有一个学生在兼职店员, 同时做着前后台的工作。
范意去取奶茶的时候,学生多给他递了一份草莓大福。
范意不解:?
学生笑得非常漂亮, 他主动解释:“看你长得很可爱,这个送你。”
范意被这声“可爱”刺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什么玩意?
他拎着奶茶,藏住了心底的莫名其妙, 僵硬道:“不用,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
对方被拒绝,也不尴尬,他朝着范意点点头:“好吧。”
“算你请我的。”
然后他剥开那枚大福,咬了一口。
范意:……?
“我付了钱的,”那学生迎上范意异样的目光,撑着脸解释,“你不喜欢草莓吗,那我下次给你做一个抹茶的?”
范意:……
哪来的神经病。
不过,反正他也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没有下次了。
范意捧着奶茶杯坐,点开微信。
叶玫的聊天框旁边显示着一个红点,二十分钟前发的。
他显然已经看过了范意发给他的文档,也察觉出了里面的问题,连发四条信息。
老板:?
老板:D级怪谈是吧。
老板:少爷,别闹。
老板:要不要我过来帮忙?
范意盯了一会儿,敲字:暂时不用来,我先看看情况,有问题再跟你说。
叶玫秒回:你自己说的,真出了事,我不负责收尸。
范意:嗯。
范意:我想自己试试。
叶玫:OK。
范意咬着奶茶管,有一口没一口地抿,这是他的坏习惯,每次都把吸管咬得又破又扁。
过了一会儿,张慕川推开奶茶店的门,极其自然地坐在了范意边上。
范意把手机熄屏:“你怎么来了?”
“楼道太热了,”张慕川叹气,“我要是真在那蹲两小时,可能得化了。”
“你是对的,应该到点再去——提前半小时吧。”
半个小时也够热的了。
从奶茶店到教室最多也就花十分钟的时间。
准备卡点的范意:“你自己提前,别带上我。”
张慕川:“当然。”
张慕川是个不长记性的,前不久刚被范意警告过怪谈的危险性,转头就忘了个干净,毫无芥蒂地拍他的肩。
像以前一样。
张慕川瞄了眼奶茶杯上的标签:“芋泥牛乳茶?”
范意偏头:“你也要?”
张慕川觉得新鲜:“还没喝过这么便宜的,来一杯尝尝。”
范意面无表情地拨开他的手:“自己买。”
张慕川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问:“几分糖好喝?”
范意指着奶茶的标签:“七分。”
张慕川去点单了。
他刚到前台,还没开口,那兼职的学生就亮出了收款码:“一杯芋泥牛乳茶七分糖是吗?一共十二块钱,您直接扫就行。”
张慕川:“啊,好的。”
店里就他们两个人,刚刚聊天又没刻意压声音,被这学生听到也正常。
学生趁热打铁:“临近暑假,我们这里最近在办活动,加购五块钱送周边水杯一个,请问您……”
张慕川不缺杯子:“不感兴趣。”
学生被打断,也没什么表示,乖乖地“哦”了一声,就转身做他自己的事了。
没过几分钟,一杯冰奶茶就端上了桌。
张慕川捏起杯子喝了一口,脸色瞬间扭曲。
他难以置信地转向范意:“这玩意?你入得了口?”
范意晃晃里边的冰块:“不能浪费。”
张慕川:……
大概在这儿上学的学生,都知道学校的奶茶店什么德行,因此一下午都非常冷清。
“对了,”张慕川用胳膊肘杵范意,“我看见你用微信了,新号呢,让我加下。”
范意随口:“你加我微信干嘛?”
“怎么说话的,”张慕川闹了,“还是不是兄弟了?你不能因为你跟你爸的事儿就连坐我啊,快快快,加你个微信忒不容易。”
范意懒得和他多说,把码亮给他。
末了,又叮嘱一句:“别把我名片推给其他人,尤其是范临,我妈也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张慕川发送申请。
范意的新号列表冷清得很,只有寥寥几个人,还都是搞“封建迷信”的,同意申请后,连备注都没给人改,就退了出去。
范意闲着无聊,点进俄罗斯方块小程序。
快四点的时候,无人光顾的奶茶店才又进来了一个学生。
不是顾客,是来换班的兼职。
是个女生,她才下了课,一进店里就把课本和包搁在椅子上,去换工作服。
她边系围裙,边对前台待了一下午的学生叨叨:“林寄雪,店长说你明天又要请假?”
对方解下工作服,闻言应了声:“嗯。”
范意在俄罗斯方块的间隙里抬了抬头。
那个莫名其妙说他可爱的神经病。
叫林寄雪。
范意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仔细想,又不清楚耳熟在哪里。
他的记性很好,尤其是这几个月来遭遇的灵异事件,现在都还能一桩桩一件件数出来。
他记不清的东西,大概无关紧要。
范意微微竖起耳朵。
女生问:“为什么?你一请假,我们就得调班,好麻烦。”
林寄雪回:“家里有点事,实在没时间,我打算过几天和店长辞职。”
女生失望地“啊”了一下:“那不就只剩我和楠楠两个人了?”
“店长也不招点新人。”
林寄雪笑了笑:“可能……难招吧?”
“怎么难招,”她支在台前说,“校园墙上问兼职的那么多,一抓一把,学校的奶茶店还近,肯定很多人来。”
林寄雪没再说话。
“不行不行,”女生摇头,“少一个人排班跟不上,我课也挺忙的,你真不能撑到放假?”
林寄雪认真想了想:“大概,不能。”
女生撇嘴:“好吧……”
两个学生又聊了一会儿,林寄雪卸完围裙,拎起外套摆手:“我还有晚课,走了。”
女生到前台站着:“吃饭去吧你。”
林寄雪走后。
张慕川看看时间,也起身:“我去等梦珂下课。”
范意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把空杯子塞到张慕川手里:“带出去扔一下。”
张慕川接过:“看到你还是这德行,我就放心了。”
“一会儿见。”
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
晚上。
几人齐聚在陈梦珂租住的公寓里。
有些事情不适合在外面说,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陈梦珂清楚这一点。
她形容憔悴,勉强撑起一个微笑,来掩饰她这些天被不断侵扰的恐惧,见到范意时,还轻轻地“咦”了一声。
她认识范意,和张慕川那帮朋友交情不算浅。
范意自我介绍:“代号柑橘,来帮你的人。”
柑橘?
陈梦珂心思敏感,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于是点点头,装作初次见面,没提范意这个名字:“辛苦了。”
张慕川还想带陈梦珂去外面先吃个饭,被她拒绝了。
她实在没有那个心思和精力去享受美食,只想快些回到家中,解决这件事。
现在。
她虚虚握着自己的手机,坐在小沙发上,面容疲惫。
张慕川见状,给她倒了杯热水。
水杯摆在桌上,范意抬手赶人:“你俩回避一下,让我和她单独聊聊。”
“啊?”张慕川说,“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
范意白他,毫不留情道:“你想死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张慕川站在原地,显然没明白范意的意思。
范意觉得自己白天的警告全被张慕川当成了耳旁风。
他恨铁不成钢:“都说了诅咒会传播!途径未知,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都有可能被缠上,你也想接到陌生来电?”
张慕川被训:……
他转向陈梦珂,想征询自己女朋友的意见。
陈梦珂向张慕川点了点头。
张慕川撇了撇嘴:“其实,我想了一下午,碰上就碰上吧,丢梦珂一个人遭遇这些,我也难受。”
范意让他滚。
张慕川只好和白粥一起,被赶去了隔壁房间。
等人都离开后,范意才在陈梦珂的对面坐下。
陈梦珂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范意问:“见到我很惊讶?”
陈梦珂低下头,握着杯子承认:“没想到是你,我听他说,你之前失踪了很久。”
范意:“嗯。”
“人没丢,别听他瞎讲。”
他直奔主题:“手机给我看下。”
停了停,他又补充道:“不用解锁,我就看看设备问题。”
陈梦珂把手机递过去:“这个,周大师已经看过了。”
周大师就是白粥。
范意不置可否。
第28章 Investigate 3
范意掂了掂陈梦珂的手机。
他没摸开机键, 只是捏着手机,手指在轮廓边转了一圈,又在插电话卡的地方碰了碰。
陈梦珂继续道:“周大师说, 手机上有诅咒的痕迹。”
她想求证:“……是真的吗?”
范意应了声:“确实。”
“你这部手机有被诡物污染过的气息。”
陈梦珂垂眼:“但我没办法把它丢掉。”
“无论扔到哪里, 哪怕关机, 拔卡,它都会重新出现, 出现在我偶然注意到的角落,然后……
“响起电话铃。”
她说话带上了点哽咽:“这个手机,还能处理好吗?”
范意把手机放在桌上。
他说:“不用处理手机。”
陈梦珂没想到范意会是这个回答,一时错愕:“……什么?”
范意把手机往她面前推了推, 下定论:“污染的问题不出在手机上。”
范意解释:“这点污染值,稍微有点能力的通灵者都能清理干净。”
“手机只是作为陌生来电的表达媒介,在接触过程中沾上了诡物泄露的污染。”
陈梦珂愣住了,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我的手机没问题?”
范意点头:“嗯, 不仅是手机, 电话卡也没问题。找到源头之后, 清理一下手机的污染就可以。”
“不然,会影响你的精神状态。”
陈梦珂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毕竟范意的结论下得那么快,仿佛根本没仔细看过似的, 从拿走她的手机,到还给她, 中间没超过两分钟。
但范意是张慕川的朋友,怎么说都比不明来路的周大师更值得信赖。
范意正巧问陈梦珂:“你这手机,白粥怎么说?”
陈梦珂下意识回答:“他说是我的手机问题, 要想办法找到弱点……”
陈梦珂说不下去了。
显然,这个“弱点”,他们并没能找到。
范意想,一开始的方向错了,手机只是普通的手机,能找到破绽就有鬼了。
被丢掉的手机一次次重新出现,不代表是手机本身在纠缠着陈梦珂。
要找的,是怪谈背后的诡物。
他问:“白粥来调查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陈梦珂如实回答:“看我的手机,浏览记录和聊天记录,去我去过的地方,找我见过的朋友,还有……”
“窃听了我的一通来电。”
范意:“陌生来电?”
陈梦珂摇摇头:“不是,是我妈妈的电话。”
范意没打听是什么内容,点点头,接着问:“白粥是什么时候说,要把委托转给别人的?”
陈梦珂:“就昨天下午。”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在那之前,我们去了商业广场,见朋友。他中途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说自己无从下手,要另外找人。”
商业广场。
他们一开始也约在那里,范意还怀疑过,既然白粥到广场那条路这么堵,为什么不换一个更方便的位置。
假如在这个约好的地点上,再套一个目的,就很好理解了。
他想再查验一次,他在被怪谈缠上之前,最后去的地方。
范意看着热水杯里蒸腾的水雾。
他是昨天晚上收到的委托私信,时间倒对得上。
陈梦珂说:“我们是不是,被他骗了?”
指的是白粥。
范意:“不至于,顶多是他的能力,配不上那个价。他解决不了还给你摇人,够意思了。”
陈梦珂:“哦……”
范意:“继续说吧,你碰上麻烦的那几天,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人,或者不一样的事?有一点异常都算。”
这次陈梦珂坚定地摇头:“没有。”
“那就是很平常的一天,我去上课,那天下午没有课,我就和几个朋友去商业广场转了转,中途陪她们去了趟医院,就回家了。”
范意问:“为什么去医院?”
陈梦珂愣了:“当然是……”
她一时忘记了为什么,可能是近期没睡好的缘故,记忆甚至有些模糊。
她仔细回想着,慢吞吞地补上了后半句:“我朋友把脚扭了……”
空气变得安静。
片刻后,范意说:“我知道了。”
“就到这里吧,我没有想了解的了。最多三天时间,我查出来会给你们答复。”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又多安慰两句:“这件事你不用太担心。也不用害怕电话,该接就接,我还会联系你的。”
陈梦珂呆呆地抬头。
“还有,”范意拎起包往门口走,边走边叮嘱,“你把你近十天的手机浏览记录,包括软件使用记录,有网址的全部复制一下,整理成文档,让张慕川转给我。”
陈梦珂看出他要离开,忙答应了,并跟着起来:“你去哪?”
范意回头,言简意赅:“干活。”
陈梦珂担忧道:“这么晚,你一个人出去?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范意:“不了。”
“我就随便转转,顺便在外面找个酒店住。”
他的眼底闪烁着令陈梦珂感到陌生的情绪,读不清晰:“这种事,晚上才更方便。”
*
方便个鬼。
和陈梦珂简单地聊过之后,范意决定先来商业广场踩个点。
他出发前一定想不到,自己现在会湿漉漉地坐在商业广场楼底的花坛边,耷着眉眼,强忍怒气。
广场的设备刚刚出了故障,路过的他被音乐喷泉劈头盖脸滋了满身。
水逆。
今日不宜出门。
范意站在原地想,还好他的背包防水,不然里头的东西肯定遭罪。
管事人急急忙忙来给他道歉,但道完歉,希望他大度地原谅工作人员的失误后就没了,甚至没说请他去休息室换身衣服。
范意听完笑了,给气的。
无妄之灾这不是。
他的脾气向来很差,断没有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道理。于是直接阴阳怪气了一通,外头这么多人看着,管事人也不好做,立刻答应,去给范意拿一件外套。
答应完,就风风火火地赶回去,把范意晾这儿了。
范意:……
等待的间隙,他用手机备忘录整理着目前的线索。
他低着头,把陈梦珂前几日和白粥近几日的行动轨迹做了一个交集。
白粥才来了一天,能去调查的地方不多,基本都按照陈梦珂的轨迹走,除了吃饭睡觉的地方有些偏差外,剩下的部分一路重合。
范意划掉了几个没必要的选项,在三个地方重点圈了圈。
商业广场、医院和学校。
他三两下就确定了大致范围,心想,等会去这些位置检查一下异常,然后静观其变就好。
做完初步计划,范意给陈梦珂拨了一通电话。
范意的新号,对陈梦珂来说还是陌生号码。
电话嘟嘟地响了一阵。
那头传来标准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范意退出界面。
说了电话该接就接,这帮人又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他没重复拨,吸了口气开导自己:其实也不怪他们。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没接触过诡物的自己,撞上这种事,估计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哦,不是估计,是一定。
他最开始跟着叶玫去做委托的时候,怎么都不肯直面诡物,最后没点上保命的心火,差点害死所有人。
好在他最后将功补过,护住了最后一支心火,才算没有出事。
回来后,叶玫没怪他,他自己把自己关了小黑屋。
一遍又一遍,找古店那些灵异类的密室场景,去和隐藏在其中的诡物打交道。
去刷通灵者论坛,专门跑到出了灵异事件的地方,听见死亡的丧音,在险而又险的情况下求生。
范诚说他是废物,不学无术,混沌度日。
但他不会知道,那趟从A市到Z市的列车上,只有范意一个人活着。
要么成为累赘,要么死。
要么凭借自己,活下去。
范意最近已经很少做噩梦,或者胡思乱想了。
或许是遇上了故人,难免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竟然还隐隐有些感怀。
他虽然嘴上总说都怪叶玫,可其实,他是感谢对方的。
如果没有叶玫,他早就死了。
如果没有登上那趟列车就好了。
如果没有赌气和家里决裂就好了。
如果没有……
范意闭了闭眼。
他都在想些什么破事。
没有如果。
他拍拍自己的脸,摒除掉那些再后悔也没办法回头的负面想法。再睁眼时,他又是那个懒懒散散、脾性乖张的范意了。
商业广场的夜晚比白天热闹。
外围的一条街摆上了各式各样的摊子,烤鱿鱼炸串炒饭甚至鸡蛋仔,小吃应有尽有。
头顶的大屏,正一轮一轮播放着广告。
画面一转,切到近期新上映的高分电影:《海的女儿》。
陈梦珂刚好在五天前与朋友一起看过这部电影,范意路上顺带了解了下。
他原以为是翻拍的小美人鱼,结果被人告知,这是一部惊悚悬疑片。
不会流泪的人鱼,为了找到害了她妹妹的人类,用生命向女巫交换了双腿。
她行走在陆地上的每一秒,都在安静燃烧。
她接近人类,引诱人类,设计人类,制造恐惧的牢笼。一个个离间对方亲近的人,到最后,人类的身边只剩下她。
她剥下自己的鱼鳞,埋在鱼片粥里,做下最恶毒的诅咒。
人类会失去双脚,骨骼拆解融化,成为一条神智清醒的鱼。
她会烹煮它,看着它在沸水中挣扎苦痛。
以鱼的方式死去。
电影的末尾,人鱼完成了复仇,她站在海边,生命也来到尽头。
她在一步步,走向她回不去的故乡。
大海。
刀尖上起舞的人鱼,在朝阳初升的最后一刻,终于坠落海中,溃散成为水里的泡沫。
……
夏夜的晚风从林间吹过,范意身后的绿植沙沙地响。
他抱着自己的双臂,舌头抵着自己的牙齿,从一数到十三。
二十分钟。
范意不觉得冷,只是浑身湿透的感觉实在黏糊。
管事人取个衣服取了二十分钟,范意渐渐不耐起来,怀疑自己被人溜了。
他的包里有换洗衣物,但是不愿意白吃个亏,才在原地等这么半天。
他强忍着不适,在原地又静坐了十来分钟。
依然没有人来。
惹了他等于什么都没惹是吧?
范意直接拎起包往商场内部走,打算找人算账。
里面空调开得很低,一进去,冷风正面吹着被水浇过的衣衫,范意没忍住缩了缩身体。
没想到外边还好,商场里面这么冻人。
范意想,要不先找个洗手间把上衣换掉算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商场的卫生间设置在最里面的位置,挨着货运电梯,范意走了好一段距离才到。
他推门进了隔间,背包挂在门上,正打算换掉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范意的动作一停,随后拐了个弯,捏出手机看了眼。
屏幕上,显示着一通来电。
绿色的接听键在下方跳动,边缘的轮廓往外扩散,像水圈中的涟漪。
来电人:未知号码。
第29章 Investigate 4
范意戴上耳机。
电话接通, 范意没跟对面打招呼,他等着对方先说话。
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来电人在室外,似乎还有风、有海, 还有些吵。
对面窸窣了一阵, 范意才听见张慕川的声音:“这么晚, 你干嘛去了?”
范意想起,他确实没有存张慕川的电话。显示是陌生人, 也正常。
有点失望。
他问:“你在外面?在哪?”
张慕川说:“我想找你来着,就出来了。”
三更半夜,找你个头。
范意轻轻咬住舌尖,咽下这句话, 想改口说“不用”。
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他忽然哑了声。
张慕川又喊了他一声。
范意回过神来, 顿了顿,随即没头没尾地轻声问道:
“……外面下雨了吗?”
*
外面当然没有下雨。
范意挂断了电话,片刻后拎着湿衣服从洗手间出来, 他原本应该去找人投诉, 被张慕川一打岔, 又觉得索然无味。
他在商场停留了三个小时,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圈,直到关门才出来。
踩完点, 范意低头在备忘录上记下最后一笔,然后去给自己买一份煎饼当夜宵。
他还没吃晚饭。
商场关门, 外面三三两两的小贩也大多收摊回家,范意过去的时候,卖煎饼的老板刚挂了手里的电话, 神色不悦。
看到范意,他很快摆出待客的笑脸,说着再煎最后一份,给煎饼使劲塞料。
范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十块钱的煎饼变得鼓鼓囊囊:……
别加了喂!他不吃热狗肠!
但他想开口的时候已经晚了,热狗已经被切了两半,包进饼里。
范意欲言又止:……
算了。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也不是不行。
他小口小口地咬着尚还热乎的煎饼,边走边吃,不自觉地晃悠到了电影院的门口。
电影院有午夜场,是商业广场晚上关门后少数几个还开放的场所。
电影院的两边宣传栏摆着几张海报。有人站在那里,似在犹豫该挑哪一部买票,手上在转转笔。
范意没凑过去,他远远眺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
是今天在M市大学奶茶店遇见的那个学生。
林寄雪。
他在最中间那张海报前停了会儿,接着抬起手,指腹摁在海报的绸缎布上摩挲,目光微垂。
随后独自进了影院。
这么晚了,来看电影?
一个人?
范意等了几秒,才慢慢靠近。
林寄雪在看的那部电影广告,是《海的女儿》。
封面是一条端坐海边的人鱼,天空暗沉,画面上的女演员安静地看着前方,如冰霜似的瞳孔里像有火在烧。
范意对电影没有兴趣,仅仅停了片刻,就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两天,范意待在酒店里,他没去其他地方,也没有联系陈梦珂。似乎早有答案一般,悠然躺在床上,捧着个手机一天到晚地刷。
偶尔和叶玫发发消息,把自己目前的情况跟对方讲一声。
第二天晚上,叶玫给他发了张购票截图。
是Z市到M市的高铁票,两个城市离得很近,没有直达航班,甚至车程也只要一个半小时。
范意:?
范意:你来干嘛?
老板:别误会。
老板:我来旅游。
老板:明天下午,来接我。
范意不信叶玫的鬼话:不招待。
老板:好吧。
老板:其实我是从诡物那里接了单新委托,正好在M市。
老板:这不就巧了?要不然转给你?我给你发委托书。
范意这才起了点兴趣,打字:什么委托?等级呢?
老板回答:A级。
范意果断:再见。
他又不傻,上赶着接A级怪谈送死。至于接人,爱谁接谁接去。
反正他有事要忙。
范意切出界面,正好遇上张慕川给他发消息。
无非是在问他查得怎么样了。
他随意地在屏幕上敲了敲:“等。”
等诡物自己找上门来,才方便他捕捉源头。
范意嘱咐过张慕川,一旦陈梦珂再次接听到陌生来电,一定要立刻通知。
现在都还没有类似的动静。
看来这两天,那边风平浪静。
范意继续给张慕川发信息。
范意:白粥最近有说什么吗。
张慕川:什么?他怎么了?
范意手指微顿。
他回答:没事,随便问问,你陪你对象去吧。
张慕川隐约觉察到了有哪里不对,但他没有多问。
范意翻了个身。
看来,白粥依旧没有把自己接到陌生来电的事实告知张慕川。
范意关掉手机,用胳膊挡住眼睛,嘀咕道:“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他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酒店的墙上挂有时钟,范意什么都不想干,干脆看着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在心中默默地数。
直到耳机里传来熟悉的来电铃,才戛然而止。
“571秒。”
范意接通张慕川的来电:“急着找我?”
“急急急!”张慕川说,“梦珂又接到陌生来电了!”
范意:“接通了?”
张慕川:“不然呢!”
范意:“我之前给你们打电话,都没人接。”
张慕川给他跪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些,后面不是给你打回来了吗?是真的,我也听见了,做不了假!”
范意的语气古怪了一瞬:“你也听见了?”
张慕川:“你不信我?”
范意坐起来:“没有不信你,你让梦珂把号码记下来,发我。”
“好好待在家里,别出去。”
他说完就挂了张慕川的电话,从背包里找出一沓检测污染值的试纸,贴在手机背面,然后照着张慕川发来的号码拨了回去。
“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是空号……”
不出意料的答复。
范意重复拨打。
第二通、第三通,对面依旧无人接听。
他漫不经心地盯着试纸的颜色,每拨一次,颜色就深一度。
等白色的纸条被彻底染黑,范意拨出了最后一通。
“嘟、嘟、嘟……”
“滴。”
电话接通了。
与此同时,他的另外一边耳机传来了轻微的电流声。
两边耳机连接着不同的设备,一边电话,一边是他留下的布置。
范意摘下黑色的试纸,手机画面已经被诡物污染,错屏成一段无序的乱码。他在里面精准找到了一个卸不掉的软件——零零一号密室逃脱。
选择了内部通道,后台显示正在运行。
范意转了转耳机,调大手机音量,让自己能尽量听清每个细节。
电话对面有呜呜的风,电动三轮开动的嗡嗡声,以及响亮的喊骂。
“都说了别给我打这种骚扰电话,再打我就报警了!弄一堆噼里啪啦的声音给谁听啊?晦气!”
范意没吭声。
他只是借助污染,窃取到了诡物的行动路径,现在电话对面的人,正是诡物的下一个目标。
这种依靠电话为传播媒介的诡物行踪易变,不便捕捉。
但换个思路,它最常停留的隐藏点,也会变得非常好猜。
一个可供其频繁转移,信号良好,能够随时影响到目标的地方。
商业广场。
当然,在彻底落实之前,这些对范意来说,还只是没有证据的推测。
保险起见,他在这两天遍阅了陈梦珂浏览过的所有网页,仔仔细细,确认没有任何受过污染的电子信息。
这下,八九不离十了。
他前天就在商业广场做了些布置,只要诡物行动,立刻就能收到污染值变动的消息,并将定位反馈到密室逃脱APP上。
是通灵古店的APP。
范意拎起东西就走。
不出意外,这件事今晚就能解决。
出了意外另谈。
从他居住的酒店到手机上显示的定位点非常近,只需十几分钟就能赶到。
范意手里的电话一直没挂断,左边耳机还在滔滔不绝地响着男人的骂声。
虽然范意知道对方不是在骂自己,但实在耐不住对面的声音实在响亮,叫得也难听,一路上总想摘下耳机,到广场再说。
范意拨了两下,没摘。
他站在路边,等红绿灯。
夜晚的车流并不逊于白日,尤其正值下班高峰期,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再忍忍。
范意深吸了口气。
现在,唯一需要他担心的,就是怪谈的等级问题。
如果不是“D”级……
他正思考着,耳边的声音却在不断扰乱他的思路。
“你再换着号码给我打骚扰电话试试,来一次我骂一次!不是喜欢骚扰吗?你全家都s……”
范意倏然抬头,猛地意识到了不对!
刚才,现实里的声音,与耳机中的声音重合了。
目标就在身边!
按理来说,诡物暂还在影响对方的手机,理应能被他找出来!
可是这个时候,范意的右眼皮直跳。
他看见红绿灯由红转绿,行人纷纷踏上人行道,还有不少开着电动三轮车的摊贩,车上是炸鸡翅烤肉之类的街边小吃,他们横穿马路。
只有范意没动。
好像是慢动作,每次他预感到自己可能会死时,精神就总会游离天外,以旁观者的姿态,漠然地观测一切。
叶玫说,这是范意的体质问题。
以前有护身符压着,现在正逐渐苏醒。
前几天卖了他煎饼的摊贩赶在绿灯的最后十秒开了过去,他一只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还在打电话,路人们说说笑笑,也不会有人在意一个骂骂咧咧的人。
范意瞳孔骤缩。
一辆车正摇摇晃晃地向路口冲来!
没减速!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上前两步奔到斑马线上,拽住离他最近的一个行人,使劲往后面拖去!
路人猝然被范意拽了一个倒仰,愤怒扭头:“你有病——”
他还没来得及骂,头才扭到一半,眼前突然一阵模糊。
谁的血,溅了他一身。
热浪扑面,碎屑擦着路人的脸过去,割破一道血痕,车辆的爆炸声和骤然掀起的尖叫,震耳欲聋。
他软倒在地上,才看清。
在他的面前,躺着一条胳膊。
而火的中间,一枚小小的手机静静躺在地上,屏幕出现了裂纹。
还显示着仍未挂断的通话记录。
第30章 The Little Mermaid
原来是爆炸。
这场车祸来得突然, 酒驾车的撞击擦出火花,夏日空气灼热,流动摊车上的煤气罐震荡、扭曲变形, 发生连环碰撞, 爆炸震耳欲聋, 一时间,繁华的街道满目狼藉。
血的味道, 在灯火连片的夜晚,揭开了诡物苏醒的帷幕。
真会挑时机。
范意摘掉半边耳机,当机立断掐掉通讯,直接动手清除污染, 阻断了这个陌生空号所有的传播渠道。
原本还想放长线钓大鱼,但如果现在不动手,恐怕会有更多人伤亡。
目前还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接到过陌生来电。但既然诡物能在现实设计出这样严重的一场事故, 范围必然不会小。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陌生来电,很可能不止D级。
它还未成型,若是放任其成长起来,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对付。
更有可能通过新的途径, 给普通人带去诅咒。
“小心!”
范意神色一凛, 一把捞起面前的人,飞快往旁边撤去。
马路中间骤然发生二次爆炸,浓烟与被炸开的碎屑乱溅, 巨大冲击力扩开,波及到不少及时停住的车辆和没来得及跑远的行人!
范意脸色难看。
他没管被他救下的路人, 更没听对方哆哆嗦嗦地道谢,径直绕过这一片区域,迅速拨给了叶玫。
对面秒接:“怎么了?”
范意问:“你是明天的高铁?能改到今晚吗?凌晨也行。”
叶玫一听就知道出了事儿:“没票了。”
他接着问:“死人了?”
范意瞥了眼身后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嗯”了一下:“诡物提前动手了, 等会应该能上本地新闻,这件事估计会被当作意外处理,我要先下手为强,给你打个预防针,过来的时候多留意点。”
叶玫:“就这些?”
范意那边的背景音一团糟,尖叫、哀嚎和救命混在一块,偶尔还会接连发生小型爆炸,他走远了些:“不然呢?”
叶玫听声就知道事情有多严重:“我还以为你会拜托我帮你,害怕或者想哭的话,可以跟我说。”
范意静了静。
他说:“该流的眼泪早流干了,没用的同情不如拿来想想该如何对付诡物,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
叶玫说:“如果我帮你的话,这桩委托能够更好更漂亮的解决。”
“反正我也要来M市,不介意顺手做掉。”
范意顿了一下,回答:“不会再有无辜的人被牵连进来了。”
他解释:“我不是逞强,但我没记错的话,你接的是一桩A级委托,哪怕是你,也需要时间。”
“你是人,不能分身,既然是我的事情,不可能把担子都给你,叶玫。”
范意说:“我担心最终会失控,所以来告知你一声。你专心做你的事,我会尽量干净利落地完成这份委托。”
“……”
范意的话还没说完,信号就受到强烈影响,中途挂断。
但是叶玫听明白了范意未述明朗的话语。
“如果你完成委托之后,发现我死了,或者还没有解决这事的话,再来施点援手吧。”
范意自动过滤掉周边那些被风剪乱的嘈杂,把坐在马路边哭的小孩抱到绿化带上。
不安全。
出了严重的交通事故,还涉及到爆炸,这片区域很快就会被封锁,警方会找上目击者。
范意先走为敬,他盯着手机,快步来到商业广场,准备回收自己前天留下的布置。
广场离出事的那道路口有段距离,还在照常营业,有人忧心忡忡地看着远处的火,也有人继续逛街玩乐。
总之,都是别人的悲欢。
范意与人潮擦肩而过。
手机到了这里,终于恢复信号,头顶的格子转了两圈,随即弹出一条迟来的消息。
是张慕川发的。
张慕川:救命。
范意:……
救什么,什么命?他不是清除并切断陌生来电的污染路径了吗?
换作平时,范意可能会翻个白眼,再给对方回一个问号。
然而方才碰上那样血淋淋的场景,范意不由得深思这两个字的含义。
最终,他回:你在哪?
张慕川立刻发了个定位过来。
范意点开:……
商业广场,电影院。
他怎么记得,他让张慕川这几天都在家待着呢。
事情还没结束,瞒着他偷偷出来看电影是吧?
范意脚步一转,边跑边给张慕川打电话。
“张慕川,你救的哪门子命?”
一接通,范意就骂骂咧咧道:“谁让你来电影院的?我前几天怎么和你说的,待在家里这四个字记不住?一个两个,不作会死?”
“不是我,”张慕川忙解释,“被困电影院的不是我!我在家呢!”
“你看我还能给你发消息,活蹦乱跳的。”
范意:?
范意:“那是谁?要你亲自来喊救命。”
张慕川:“周大师。”
就是白粥。
范意:“……再见,自求多福。”
他连自己的死活都顾及不上,没空去关心别人。
白粥都是有权限进论坛的人了,论坛入场券好歹得经历了五个怪谈往上,用得着他去?
于是脚步急急刹住,范意扭头离开。
*
不远处,电影院内部。
白粥看着聊天界面上,张慕川发的“他不来”的信息,呼吸冰凉。
在这样的夏日里,电影院开着18℃的空调,却并不制冷,吹着带有腐烂气味的热风。
整个2号厅,只有他一个人在,坐在中间的位置上。
是个好位置。
良久,白粥叹了口气。
荧幕上没有播放电影,交错轮回着几个广告,翻来覆去的也没有新意。
白粥起身,慢慢从旁边的阶梯上走下来,广告花花绿绿的光染在他的面庞上,等近了,再用泛白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在屏幕上触摸着。
他低低说了一句:“真漂亮。”
本不该上锁的影厅的门怎么都打不开,他裹紧了身上的棉衣,侧耳聆听着隔壁的声响。
影院的隔音效果很好,按理来说不该被捕捉。
然而对白粥而言,周边几十米内的所有声音,他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白粥的神情专注起来。
隔壁,电影里的人鱼在走向死亡。
人鱼在初升的朝阳下唱歌。
白粥敲着手上的腕表,安静地沿着荧幕滑坐在地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求救依然石沉大海。
没有人来带他出去。
这个时间,范意已经找到商业广场的污染源了。
白粥睁开眼睛。
人鱼的歌声停止。
她抵达了命运的终点。
他看不到电影画面,只能根据声音去判断进度,隔壁稀稀落落地有人起身离开,大抵电影已然步入尾声。
白粥微微抿唇,从怀里摸出另一部手机。
“嘟……”
“嘟……”
一秒、两秒。
这个夜晚,商业广场无数的电话在同一时间响起。
来电人显示为未知号码。
有的人选择接听,有的人看也不看就挂断。
这其中不包括范意。
他站在电影院的2号厅里,正对着空调的热风。原本紧紧关闭的影厅门此刻大开着,灯光倾泻,落在两人身上。
范意狠狠掐着白粥的手腕,硬生生地夺过手机,手机随着范意的动作“啪”地摔在地上,边角裂开,被一脚踢出老远。
于是接听了这通陌生来电的人连句“喂”都没来得及说,电话对面便响起了通话结束的滴滴声。
有人暗骂了一句“神经病”。
更多的人是不在乎,以为对方打错,收起手机继续悠闲地逛着街。
白粥半个身子被范意提起来,愕然地抬头望向范意,张口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你、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范意的眉眼里满是戾气,“不是早就中了你的计,去你刻意设下陷阱的死地了,对吗?”
从第一通电话响起开始,这一切就是白粥设下的局。
不难想。
白粥故意卖出破绽,引来通灵者的调查,只要来的通灵者多留心些,肯定就能注意到他多次提及的商业广场。
而白粥也清楚通灵者的手段。
无非就是通过污染值检测纸的深浅,来定位最核心的污染源。
污染源大多是诡物本身。
简单,但好用。
既然通灵者知道这些,诡物自然也能反利用,把人引到错误的污染源上。
白粥被范意掐得生疼,瞳孔不缩,反而越来越大。
范意才发现,原来白粥的体温这么冰。
全然不似活人。
白粥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范意不告诉他:“猜。”
白粥真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当时就让你朋友防着我。”
范意没承认,他松开白粥,任他重新摔在地上。
白粥闷笑出声:“好吧,原来如此……”
“你从来就没把目标放到错误的污染源上,哪怕你清除了它带来的所有污染,对不对?”
他抖着唇说:“柑橘,你不该来阻止我的,你怎么不去乖乖地送死呢?”
话说得畜生,可范意不能从他的语气里感知到任何恶意。
从最开始见面就是这样。
范意皱眉:“你自己怎么不死。”
白粥苍白地笑了:“你不是明白吗?我早就死了。”
范意一静。
此行,他就是为探清白粥的目的而来。
能够伪装成活人,维持神智,在人世间以假乱真的诡物,有什么必要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布下这么一个局?
范意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白粥往荧幕上投去绝望的一瞥。
“没时间了。”
我没能诞生领域,更没能在那之前抑制她、杀死她。”
他说:
“现在她要苏醒了。”
“在这场电影彻底落幕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