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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杨巡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

即便伏跪在地上,徐荆也能感觉到崇安帝投递在自己头顶的目光,简直比正午的太阳更刺眼几分。

徐荆知道自己今日是情急失言,可最近这几个月以来皇帝对徐肃年的态度,实在让他不能不着急。

徐肃年也是大家出身,只是徐家早已败落,他苦读多年,就是为了重振家族。

考中进士没多久,他就认识了尚是太子的崇安帝,他是临时出身的文臣新贵,太子在这时重用他,相当于与整个寒门阶层交好。

后来崇安帝如愿登基,他也步步高升,甚至娶了崇安帝的嫡亲妹妹丹宁长公主。

他以为自己终于如愿以偿,可以施展抱负,入阁封侯,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后来他果然封了宜春侯,却是因为尚公主。

他对前程不是没有野心,可崇安帝不重用他,他只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下一任皇帝身上。

徐肃年到底是谁的儿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朱太后还是皇后时,膝下并无亲子,于是在一众皇子中挑中了崇安帝。

当年的朱家还是七大家族之首,势力雄厚庞杂,想要扶持一个皇子还不简单。

崇安帝顺利成了太子,却对控制自己的太后生出不满。

也正是因此,崇安帝才会想要扶植清贵,与京中累累勋贵对抗。

其中打的这个出头鸟就是朱家,但是朱家雄霸多年,怎么可能会允许皇室削弱自己的家族势力。

朱家扶持崇安帝一路成为太子,也是想要维护自己的势力,于是朱皇后要把自己的侄女嫁入东宫做太子妃。

初封东宫,崇安帝年少不知事,适逢先帝年迈病重,以为自己可以掌权,试图剪除朱家。所以自己做主请陛下赐婚,选了自己先师的女儿,谭氏为太子妃,并且扶持没有根基的清贵,可是朱氏的势力比他想象得更深。

崇安帝不听话,他们可以再换一个太子。

江山和美人选哪个,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思考。

放弃谭氏很简单,只是没想到谭氏已有身孕。

这可是他的嫡长子。

他知道,自己另娶朱家女之后,只怕要重新陷入被动之中。

他怎么能舍弃自己的嫡长子。

正巧丹宁长公主也同时怀有身孕,于是崇安帝想到了徐荆。

能为皇帝养儿子,还是嫡长子,徐荆自然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

他以为自己能因此成为天子近臣,反而被崇安帝愈发疏远。

他如何不会心急,可他忘了,现在的崇安帝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掌控的可怜太子,而是大权在握的帝王。

想到这些,徐荆如芒在背,一时不敢说话。

殿内气氛霎时沉寂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崇安帝开口说了一句,“徐荆,你心里在想什么,朕一清二楚。”

“但是少安姓徐,是丹宁和你宜春侯的儿子,朕奉劝你不要生出别的心思,否则……”崇安帝冷睨着他,“就是丹宁也护不住你。”

“是……”

徐荆连忙叩头答应。

崇安帝挥手让他跪安,盯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心下也颇为复杂。

当年将自己的长子送到别人膝下将养,多年不能认回,他当然觉得愧疚,这些年对徐肃年也不可谓不尽心培养。

谭氏是被他亲手赐死的,他对她到底也是有感情的,只是碍于太后和皇后,连祭拜都不能。此事唯一知情的就是徐荆,于是他让徐荆替自己悄悄祭奠谭妃,未想竟会被徐肃年发现。

他当然不可能告知徐肃年真相,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对他的打击这么大,甚至生出寻死的念头。

他当时就觉得失望,觉得自己这儿子实在没出息,但心里终究还是心疼的,于是特意送了许多灵芝人参给他补身,还特意将他送离长安,让他去边境散散心。

幸而他后来想通了,回京之后,整个人变高了也变俊了。

那时崇安帝已经在皇位之上坐了多年,渐渐在收拢手中权力,打压朱家,只是缺信重的臣子。

徐肃年年轻锐意,又是他栽培长大的亲生儿子,是他心爱的谭妃所生,崇安帝那时的确对他寄予厚望。

可随着他手中权力一天天变多,这个念头逐渐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他才是皇帝,是大梁朝唯一的掌权人,任何人都不能觊觎、染指他的皇位,即便这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认回徐肃年的心思渐渐打消,直到现在,他仍没对他提起过自己的身世。

何况,那段过去对他来说是无法掌权的耻辱,若公开徐肃年的身份,相当于对世人承认自己当年的窘迫。

崇安帝宁可继续隐瞒下去。

反正他不缺儿子,虽然现在子息不丰,但日后可不见得。

何况徐肃年这孩子虽然能力不差,心智却不成熟,没有半点成谋计策,心里只有女人,就算想登大位,也该好好考验一番。

思及此,崇安帝不由得舒展开剑眉,重新执起朱笔,想要继续看奏折,却又听得殿门被推开,庆和从外面走进来,通传道:“陛下,丹宁长公主请见。”-

从丹宁长公主处离开之后,徐肃年先回了至爽斋。不出预料,盛乔根本没睡,披着外衣在床前走来走去。

一见到徐肃年进来,盛乔立刻迎上去,关切道:“怎么样?”

徐肃年的脸色不好,但见到盛乔还是勉强勾起了一抹笑,朝她摇了摇头,说:“没事。”

“母亲……说什么?”

想到方才丹宁长公主震惊的表情,徐肃年的情绪就有些失落,低声道:“母亲什么都没说。”

只怕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罢。

“你回来的这么快,难道是母亲把你赶出来了?”

“想什么呢。”徐肃年无奈地揉了揉盛乔的脑袋,“母亲进宫去了。”

这么快就进宫去了,不会是向陛下去说,要和驸马和离罢。

盛乔看着徐肃年:“那你呢?你怎么样?”

“我没事。”徐肃年摇了摇头,说,“这些事在我心里藏了多年,我如今能把这话说出来,反而落得轻松,不必担心我。”

说完,他看了看这至爽斋,然后又看了看盛乔,说:“你头还疼不疼?我们还是回侯府罢,我想,母亲现在应当是不想见到我的。”

就这么离开吗?

虽然徐肃年不是丹宁长公主亲生的,可是母子两人毕竟相处多年,当真没有半点感情吗?

虽然在这件事上,盛乔只能算个局外人,可是看着徐肃年此时落寞的表情,盛乔也禁不住替他难过。

只是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徐肃年,半晌也只能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去。”

端阳侯府离着丹宁长公主府并不算,马车也不过两刻钟的时间,没一会儿就到了。但大约是盛乔身上的药劲儿还没散,两刻钟的路程都把他颠得晕晕乎乎的。

回到端阳侯府,徐肃年先把盛乔抱回了嘉禾轩,伺候她更衣睡下,又吩咐琥珀等人好好守着她,这才一个人回到了前院的书房。

其实嘉禾轩也有书房,自从两人成婚之后,徐肃年便没再来过

前院的书房。守在院子里的小厮见他过来还颇有些惊讶,想跟着进去打扫点灯。

时辰已经不早了,天都黑透了。徐肃年没让任何人跟进来,打发他们先去休息,然后独自一个人推门进了书房。

整个院子的人都歇下了,只有书房的门发出吱呀的轻响。徐肃年走进去,还没来得及点灯,就感觉到屋子里有人。

四周一片黑暗,徐肃年却精准地看向了书桌所在的方向,“谁?”

嗤的一声火折子被点燃的声响,紧跟着桌上的灯被点亮,跳跃的烛火后面映出一张年少俊秀的面孔。

徐肃年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过去行礼,“七皇子殿下,您怎么在这?”

七皇子杨巡才十四岁,在宫里也不受重视,到现在还没蹿个,徐肃年躬下身子都比他高。

杨巡趁着徐肃年弯腰的空当,悄悄伸手比了比两人的个头,确定自己真的比徐肃年矮了那么多,不由得暗暗撇了撇嘴。

他绕过宽大的书桌,为了让自己显得高一点,干脆直接跳到徐肃年的书桌上坐着。

不料才刚跳坐上来,就听得徐肃年一声冷斥,“滚下来!”

杨巡毫不意外他的反应,从桌面上跳下来,哼道:“怎么不装了?”

徐肃年懒得理他,直接绕到桌子后面坐下,收拾了桌上被他翻乱的书册,然后才开口问道:“你这时候来我这做什么?不怕被人发现?”

杨巡道:“今日姑母生辰,太子和老四竟然全都去公主府贺寿了,我猜他们定然不会消停,恐怕又闹出不少的事来,这才冒险出来找你,想问问今日情况如何。”

杨巡毕竟是皇子,平日都待在宫里,对于宫外的事知道的没有那么迅速。何况今日长公主府的事被及时封锁,他更不会知道。

可他居然能猜到宴上有事发生,徐肃年看着杨巡的眼神颇有些复杂。

杨巡感觉到他的视线,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看我?”

徐肃年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回答了他方才的那个问题,“今日宴上,阿乔中了毒。”

“阿乔?”杨巡圆咕隆咚的大眼睛转了转,盯着徐肃年,问道,“就是你那新婚妻子?那个傻乎乎的小娘子?”

“杨巡!”徐肃年语气警告。

“好我不说她。”杨巡做了个闭嘴的动作,随后又忍不住撇嘴,“我上次在宫中见她的时候,她就是傻乎乎的嘛,不认识我也就算了,还把我当成小太监,我有那么不起眼吗?”

提起这个,徐肃年也忍不住皱眉,“你那天为何要去招惹她?阿乔不知我们的事,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么多。”

杨巡说:“我好奇啊,好奇你这新婚妻子长什么样子。皇帝几次想给你赐婚,你都一直拒婚,这次居然不惜一切请旨赐婚,我当然好奇那小娘子是何方神圣了。”

徐肃年无语地叹口气,然后重新把话题转回去,说:“今日宴上,有人对阿乔下毒,然后婢女捡到了这个。”

徐肃年从袖中掏出那枚香囊。

七皇子接过,皱眉看了几眼,思索道:“看着有点眼熟啊……好像见谁戴过……”

“这是杨遂的。”

先前在丹宁长公主跟前,徐肃年并未把话说,但这会儿当着杨巡的面,他的语气已是十分笃定。

听到这话,杨巡也蹙起眉,“太子?”

徐肃年将宴上的事给杨巡完整复述了一遍。

杨巡听完眉头皱得更紧,“难道杨遂还对盛家……”

说到一半,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低头看向那枚香囊,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确定这枚香囊是杨遂的?”

徐肃年说:“我见他戴过,小太监还不小心打湿了茶水,被我看到了。”

“这么巧……”杨遂怀疑道,“这么巧被你看到,被你记住,又这么巧落下一个香囊在这。杨遂虽然不聪明,但也没有这么蠢罢。”

徐肃年眼底流露出一抹赞许,却没回答,只又问:“那你觉得是谁?”

杨巡听到这个问题,没忍住白了徐肃年一眼,“这么蠢的问题也问我?我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徐肃年盯着那个香囊,神色幽暗,说道:“是啊,你才十四岁,就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可惜杨适都二十岁了还把我当傻子。他以为挑拨了我和太子的关系,就能让我站队到四皇子府一边,真是蠢透了。”

他摇头轻叹一声,“对手如此,看来我也不必担心你了。”

到底还年轻,杨巡弯眉笑了笑,然后把香囊还给徐肃年,问:“那这香囊,你预备如何处理?”

“自然是实话实说,将一切都推到太子身上。”

听着他这故作实诚的话,杨巡忍不住说:“还是你奸诈,知道皇帝不会在这时候对杨适怎么样,干脆顺水推舟先把杨遂拉下马……他这太子之位,的确也坐得够久了。”

听他这么评价自己,徐肃年也没生气,笑了笑,又与他详谈几句,便毫不客气地开口赶人,“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宫了。”

杨巡挑眉道:“是我该走了,还是你该走了?盛家小娘子等不及么?”

听出他话中有话,徐肃年的脸色都冷下来几分,“她是我的妻子,对她尊重些。”

“原来,你是真的对她情根深重。”杨巡表情颇为复杂,“那今日这番算计,你也是为了她了?”

徐肃年明显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把这情绪压了下去,没有回答。

杨巡却以为他不想承认,再开口,语气中不由得带了点质问:“今日徐荆和姑姑接连入玄元殿觐见陛下,姑姑甚至提到了和离之事,你敢说这件事不是你在悄悄推动,”

徐肃年语气冷静,“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杨巡却道:“今日这么多事凑在一块,今日又是姑姑生辰,根本不是坦诚的好时机,偏偏你在今日将身份捅破,不就是因为你知道依着姑姑的性子,一定会立刻进宫找皇帝对质,届时姑姑也一定会告诉他,这件事是你告诉她的。”

“依着皇帝那多疑的性子,恐怕他不会觉得你是架不住心里愧疚才坦白,只会以为你是对自己的身份起了怀疑,今日就是想借长公主之口,确定你自己到底是不是皇子。”

“如此情况之下,你明日再将那香囊一交上去,无论皇帝心里会怎么想太子和老四,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对你生出怀疑,怀疑你已经有觊觎东宫之心,想要争权。到时候,他只怕会立刻将你派出去,让你走得越远越好。”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故意在今日挑明,因为你想离开长安,不想再蹚这趟浑水了。”

杨巡紧紧盯着徐肃年,质问:“是不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