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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美人逃婚后 将欲晚 21567 字 3个月前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徐肃年便直接打断了,“立储虽是国本,但也是陛下的私事,父亲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徐荆如何听不出来他话里的回避,原本只想提醒几句,但是现在不由得真的生出几分焦急与失望。

他自知徐肃年与他不亲近的原因,一直对他心怀愧疚,何况他不仅是他最成器的大儿子,更是……

徐荆失望地看着他,“难道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大好前程吗?”

徐肃年原本十分淡然,说话时连表情没有变化,但此时听到这句话,徐肃年难得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冷笑着讽刺,“在这点上,我自然比不上驸马大人有志气了,为了自身前程什么都能放弃。”

徐荆脸色骤变,第一反应先看向周围有没有人,然后才去看徐肃年,怒道:“徐少安,注意你对我说话的语气。”

徐肃年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正在这时,那边的徐肃景转了个身,看到父兄二人竟然坐在亭子里说话。

这场面平日可不多见,他既惊又喜,连忙走过来,“阿爹,大哥……”

徐肃年原本就想离开,这会儿见徐肃景过来,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去看看阿乔。”

说这话的时候,徐肃年刻意看了徐荆一眼,说完便直接拂袖而去了。

徐荆自然能感觉到他的挑衅,气的面色发白,他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当着徐肃景的面,到底是把话咽了回去。

虽然嘴上说着去找盛乔,但实际上徐肃年并未往后院走,他心知自己现在的情绪不好,不想让盛乔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不料才走出去没多远,竟然就看到了盛乔。

她没带婢女,只一个人在树边站着,看着分外单薄。

徐肃年惊讶地蹙了蹙眉,快步迎上去,“你怎么在这儿?”

又见盛乔脸色不是很好看,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盛乔在听到那一番谈话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来找徐肃年问个清楚。

可没想到过来之后,看到的就是徐肃年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另一侧则是被宾客团团簇拥的徐肃景。

这样的场面,纵是盛乔从旁看着,都有些心酸,何况是徐肃年自己。

其实在两人还未正式赐婚前,盛淙有一阵骤然忙碌起来,就是暂代了徐肃年的职位。

但当时她只以为是皇帝担心徐肃年的身体,让他在家养伤。

没想到几个月过去,徐肃年还没有回到大理寺。

是因为她吗?

她忽然有些胆怯了,不敢把话问出口了,可是在看到徐肃年满脸关心的看着自己时,她又改变主意了。

两人相识这么久以来,徐肃年为她做了很多事,她在理所应当地享受他的关心的同时,也该对他付出同样的关心。

毕竟他们已经成婚,是夫妻一体。

盛乔看着徐肃年关切的脸,犹豫半晌,还是把话问了出来,“徐肃年,你曾经答应过我,不会再骗我,对不对?”

徐肃年难得看到盛乔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先是微微一怔,而后点头道:“当然。”

“好,那我问你。”盛乔确定了一下左右无人,然后才开口,“你是不是被陛下停职了。”

徐肃年这下是真的惊讶了,蹙眉问道:“谁和你说的?”

盛乔执拗地问:“你只说是不是?”

听盛乔这个语气,就知道她是已经猜到了大概,既如此,再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缓缓点了点头。

纵然早就听到了传闻,可是此时见到徐肃年点头,盛乔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愣愣的站了半晌,才开口说道:“难怪婚前这几个月,你总会出现在街上……”

徐肃年原本心情还有些复杂,可听到盛乔这话我,又有些忍俊不禁,“这是什么话,你把我当成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了?”

“放心,我只是停职,并未撤职,每月还有俸禄,足够养我的小娘子了。”

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盛乔笑不出来,反而有些难过,她抬头看了徐肃年一眼,泪珠盈盈坠落。

徐肃年见此被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拉到一旁的隐秘处,然后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珠,“怎么哭了。”

盛乔含含糊糊的往他怀里蹭,“都怪我……”

徐肃年就是怕她多想,才始终没有将这话告诉她,这会儿听了盛乔的话,徐肃年只觉心如刀割。

“怎么会怪你呢?”徐肃年将盛乔紧紧搂在怀里,想说些什么,可这毕竟是在外面,随时都可能有人来,徐肃年掏出帕子给盛乔擦了擦眼泪,“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谈,好不好?”

盛乔一向不爱出门交际,对人情世故也并不算懂。但在这时她好像忽然开了窍似的,没由着自己的情绪继续发酵,毕竟一会儿还有宴席,若是被人发现她曾经哭过,不知要传出什么闲话来。

眼看就要开宴,却未见盛乔,至爽斋里,丹宁长公主正要派人去找,就见徐肃年和盛乔并肩走了过来。

“少安怎么也过来了?”丹宁长公主颇有些惊讶,

坐在丹宁长公主身边的是太子妃朱氏和四皇子妃刘氏,两人原本正在一旁坐着喝茶,听到丹宁长公主说完这话,纷纷抬起头朝门口看过去。

屋内都是女眷,徐肃年将盛乔送过来之后,便没有再往里走,停在屏风外给两位皇子妃行了个礼,便转身退下了。

丹宁长公主招呼盛乔坐在自己身边,“怎么是少安送你过来的?”

盛乔抿了抿唇,回道:“侯爷知道我没经验,不放心我。”

儿子和儿媳的感情好,也是丹宁长公主乐意见到的事,此时不由得笑道:“这孩子,成婚了也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盛乔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另一侧坐着的四皇子妃刘氏见此什么都没说,只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倒是上首的太子妃轻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说:“世人都说端阳侯为人冷肃,不料还是个情种,和盛娘子成亲这才半个月不到,就已经感情这么深厚了。”

纵然盛乔再迟钝,也能听出这句话的不对劲话的语气不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求助般地看向身旁的丹宁长公主。

丹宁长公主安抚地拍了拍盛乔的手背,然后笑着对太子妃说:“夫妻和睦是好事,想来太子妃和太子年少相识,多年恩爱,更是他们年轻人的表率。”

听到这话,太子妃的表情略显僵硬,唇角的笑意有点维持不住了。

谁不知道,惠国公府势不如前,太子也被皇帝厌弃,虽然还未废黜,但想来也是无法扭转的了。

她虽然明面上不说,实际上心里已经认命了。

就算太子还能继续做下去,她这个太子妃也当不了太久了。

毕竟她姓朱,出身惠国公府,在太子眼中已经没用了。太子对她连仅剩的尊重都没有,甚至因为她从前反对太子和皇后想要纳盛家这位小娘子入东宫的事,被太子翻了旧账。

想到昨日太子接连羞辱她的那番话,太子妃便觉得心口隐隐作痛,既难过又难堪。她也是大家出身,自幼就被当做太子妃培养,这些年替太子打理东宫,维持人脉,也没有一丝懈怠。

如今她的娘家倒了,便被太子厌弃。

男人果然没有一个靠谱的。

想到这,太子妃看向盛乔的表情里也禁不住掺了一点怜悯之意。

其实这位端阳侯夫人和她也没有什么区别。

出身再高又如何,还不是成了夫家的附庸,陛下容不得世家存世,朱家倒下之后,谁知道后面又有多久就会轮到盛家?

现在不就是轮到端阳侯了。

想当

年一步封侯有多么风光,如今不也是被皇帝厌弃了么,端阳侯得不到重用,届时这位新婚的盛娘子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太子妃冷哼着垂下眼,没再说话。

只是这厅中气氛到底是冷了下来。

四皇子妃刘氏和四皇子也是新婚不久,她刚嫁入皇家,身份又比不上太子妃尊贵,而且本身也出身不高,性子有些唯唯诺诺的,原本一直没说话。

只是见到气氛凝结,才适时开口将话题转开,对丹宁长公主问道:“姑母,我瞧着这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不若直接开宴罢。”

“好。”

丹宁长公主也不想真的弄僵,无论如何,太子还没废黜,太子妃就永远是太子妃。于是她笑着点了点头,“开宴罢。”

说完,她朝太子妃抬了抬手,“太子妃先请。”

太子妃也没有客气,当真起身先走出了至爽斋。

丹阳长公主和四皇子妃紧随其后。盛乔扶着丹宁长公主起身,与她一同往外面走去。

今日宴会,男客在前头由徐驸马亲自招待,至于女眷,则大多都聚在了至爽斋附近的水榭里。

丹宁长公主与两位皇子妃坐在首席,同席的还有几位身有诰命的贵妇,其中就有郑夫人。盛乔原本未坐在这一桌,扶着两位母亲坐下之后便要离开。

倒是四皇子妃开口替她说话,语气十分温柔,“端阳侯夫人还要去别桌吗?我靠不若就在这一并坐下罢,反正大家也都不是外人,这不,燕国公夫人也在呢?”

盛乔出身高,如今又是丹宁长公主的长媳,在座的贵妇都是聪明人,何况四皇子妃都这么说了,谁会在这时出言扫兴。

于是盛乔便依言坐到了郑夫人的身侧。

丹宁长公主性子温柔,为人却十分爽利,今日又是她的生辰,特意让人拿了自己珍藏的美酒,为宴席添光。

酒香甜腻,叫人闻之欲醉,盛乔原不想喝的,闻到酒香又不舍得推拒了。

反正只浅浅地喝一口,应当没事吧。

盛乔这样想着,也怕自己不胜酒力,当真只浅浅抿了一小杯,但不知是不是酒劲太大,只喝了一点就有些头晕。

郑夫人紧挨着女儿,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连忙问:“怎么了?”

盛乔握着酒杯摇了摇头。

郑夫人看她这样子,也颇有些无奈,低斥道:“你这孩子,这样的场合怎么能喝醉呢?”

丹宁长公主在上首也注意到了盛乔的不对劲,连忙给身边的雪绒使了个眼色。

雪绒会意,亲自扶着盛乔去后面休息。

“夫人,您在这稍坐一会儿,奴婢叫人给您送完解酒汤过来。”

盛乔撑着劲儿点了点头。

说是酒醉,可她觉得自己的意识还是清醒的,想说话却提不起半点力气,眼皮也沉沉的,无时无刻不想闭眼。

醉酒就是这样吗?

盛乔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人了,她身边的琥珀和琉璃没有跟来,连带着雪绒也不见了,屋子里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盛乔努力睁眼往外看,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朝她走了过来。

盛乔脑中一片昏沉,看不清来人的脸,只是循着本能地唤了一声,“徐肃年……”

第67章 遇险居然中了毒

“徐肃年……”

叫出这三个字,盛乔完全是遵循本能,可当那人走近之后,盛乔又立刻意识到,那根本不是徐肃年。

她昏昏沉沉地想要睡觉,但还是强撑着力气坐起身,斥道:“你,你是谁?”

来人自不会回答,盛乔听着他越走越近的脚步声,心里慌得直打鼓,她撑着美人榻的扶手想要站起来,但是实在虚弱的站不起来。

正好榻旁的小桌上放着一个茶盏和一个青瓷瓶,盛乔用尽全身力气,将花瓶和茶盏拂到地上,安静的房间骤然炸开噼里啪啦的脆响。

来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脚步顿住没再往前,盛乔立刻趁着这个空当朝外面扬声喊,“来人……来人!雪绒!”

雪绒原本就没有走远,只是看盛乔身上起了一层冷汗,怕她里衣都要湿透了,便叫人去找琥珀,让琥珀给盛乔拿件贴身的衣物给她换,毕竟宴会还没结束,盛乔一会儿还要归席。

谁知话刚说到一半,就听到房间内噼里啪啦一阵巨响,紧跟着是盛乔模模糊糊的求救声。

雪绒急忙跑进去,以为是盛乔体力不支从长榻上滚了下来,没想到一进门先看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一看就是男人,且十分陌生。

雪绒吓了一跳,顾不得许多,当即大喊,“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然后整个人立刻挡到了盛乔的身前,关切道:“夫人,您没事罢?”

毕竟是女客休息的厢房,护卫过来不由得慢了几步,等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从另一侧的窗户翻了出去,匆匆追过去也没能抓到人。

倒是雪绒细心,担心张望时,发现了窗户边好像有个什么东西。

她扶着盛乔靠在软枕边,然后自己走到窗边去看,果然捡到一个香囊,湖蓝的绸缎底面,上绣梅花三友,一看就是男子佩戴的。

雪绒看着仍旧昏昏沉沉的盛乔,手里捏着香囊的力道也不由得紧了紧。

她是自幼就跟在丹宁长公主身边的,这些年从宫闱到公主府,见过多少腌臜不堪的手段,此时看到盛乔这副模样,心里也大约有了猜测。

只是此时若是大张旗鼓,必定损害盛乔的清誉,甚至连端阳侯府和丹宁长公主府的名誉也会赔进去。

这么大的事很快就惊动了长公主,她匆匆赶来,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雪绒已经将香囊收起来了,回道:“夫人不胜酒力,奴婢扶着夫人过来小憩,不料一进门正看到有人在房中鬼鬼祟祟的,这才惊慌叫了护卫。”

她并未提及是盛乔独自在房中,只说是自己和盛乔一起看到的。

今日是丹宁长公主的生辰宴会,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闻言脸色十分难看,立刻下令彻查,然后又回到了前面去安抚宾客。

宾客们也都是明白人,知道今日府中发生了这样的事,丹宁长公主定然是无心过寿了,也都没有久留,很快告辞。

太子妃走得最早,她一提要离开,四皇子妃也没跟着久留,丹宁长公主亲自将二人送到了二门处,四皇子妃上车前看到丹宁长公主脸色难看,柔声宽慰了一句,“只要端阳侯夫人没事就好,姑母要注意身体。”

丹宁长公主勉强笑笑,回到了至爽斋。

雪绒正在院中侯着,见丹宁长公主回来,连忙迎上前,“公主殿下。”

丹宁长公主皱眉看向屋内,“少安来了么?”

雪绒点了点头,回道:“奴婢担心夫人在的厢房太偏僻,于是特意将夫人先安置在了至爽斋,侯爷听到消息很快就来了,现下正在里面陪着夫人呢。还有……邓大夫,也在里面。”

邓大夫是丹宁长公主府的住府大夫,平时丹宁长公主有个小痛小病的不值得进宫请御医,都是他来诊治。

此时听到邓大夫也在,丹宁长公主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变了,“刚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没有外人,雪绒便也不再隐瞒,将方才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地和丹宁长公主叙述了一遍。

然后将方才收起来的香囊双手呈给了丹宁长公主,跪下请罪道:“都是奴婢的疏忽,请殿下责罚。”

丹宁长公主听完脸色铁青,她接过那枚香囊,然后嘱咐道:“这事别对少安提起。”

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毕竟有损盛乔闺誉,丹宁长公主担心被徐肃年知道,会忍不住多想,让这新婚的小夫妻生出隔阂。

不料此话刚落,雪绒还没应,就见徐肃年从屋内走了出来,径直问道,“什么别告诉我?”

丹宁长公主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出来,一时不知要不要告诉他,正犹豫间,徐肃年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他先吩咐雪绒退下,然后才对丹宁长公主行了个礼,语气冷淡地说:“方才邓大夫给阿乔把了脉,说他不是醉酒,而是中了毒。”

“什么?”

虽然丹宁长公主方才心里已经有了预料,可此时亲耳听到,还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盛乔居然中了毒,还是在她的生辰宴上中了毒。

那旁人如何?今日众多宾客之中,可还有两位皇子妃。

徐肃年如何猜不到丹宁长公主心里在想什么,安抚道:“母亲放心,邓大夫说了,阿乔中的毒名为‘今日醉’,喝下去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发作,中毒反应和醉酒无异,头晕眼花,身子无力,宴上其他人若也食了毒药,只怕早就发作了。既然一直没有反应,就说明没事。”

听到这话,丹宁长公主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但又很快想到盛乔,不安道:“那是专门为着

阿乔来的了?”

答案显而易见,徐肃年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丹宁长公主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要针对阿乔呢?是什么人……”

她恍然想到宴会开始前,太子妃对阿乔的态度,仿若有隐约的针对。

“难道是朱卉?”丹宁长公主皱起眉,“可她为何要针对阿乔?两个人根本就不认识啊?”

徐肃年说:“母亲或许不知,皇后和太子曾有迎阿乔入东宫的念头。”

“什……什么?”

丹宁长公主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对于朝政之事并不关心,驸马徐荆的官职也不高,能有宜春侯的爵位,全靠尚公主,夫妻两人平时在家从不讨论朝政之事,因此对徐肃年所说的并不知情。

不过此时听他一说,也隐约明白了,朱家式微,反倒是盛家蒸蒸日上,太子想迎盛乔入东宫,无非就是想要依靠盛家的势力,因此绝不可能让盛乔做侧妃。

可是太子正妃的位置只有一个。

想来皇后和太子都是动过让太子妃之位让贤的念头。或许朱卉就是在那时候对盛乔怀恨在心,一直记到现在,即便盛乔已经嫁给了徐肃年,再不可能入东宫,可她心里仍旧没有吐出那口恶气,暗暗下药想要让她当众出丑。

这样想着,丹宁长公主忽然低下头,看向雪绒方才交给自己的那个香囊。

方才还不觉得,此时倒是越看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好像从哪见过。

徐肃年就在她身边站着,一低头就看到了那个香囊,眉头皱了皱,说:“这香囊,太子身上有个一模一样的。”

丹宁长公主大惊,抬眼看向徐肃年,问道:“你如何确定?”

徐肃年回忆道:“前不久太子曾召我去过一次东宫,有个小太监上茶时不小心手抖打翻了茶水,太子解下香囊时,我正在太子身边。”

说完,他又看向那枚香囊,说道:“无论是颜色,布料,还是上面的花纹图样,都和母亲手里这个相差不大,至于是不是同一个,我也不能万分确定。”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当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很快扎根发芽,再想拔除可就难了。

何况盛乔先前还和东宫有过那样的渊源,或许是太子心里对盛乔还有执念,特意与太子妃联手,让她做局给盛乔下药。

如此一来,太子妃今日对盛乔隐隐的敌意也能说得通了。

丹宁长公主将这话说给徐肃年听,徐肃年不置可否,只道:“此时交给儿子去查罢,阿娘不必再操心了。”

丹宁长公主听出儿子言语之间隐忍的冷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幸而阿乔没事,你回去之后,可无论如何不许对她发脾气。”

他如何会对盛乔发脾气,他心里愧疚自责还来不及。

不过当着母亲的面,徐肃年并未将情绪表露的太明显,只顺从地点了点头,说:“这枚香囊交给儿子罢。”

他竟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没有再隐瞒的意义,丹宁长公主将香囊交给他,又嘱咐他好好照顾阿乔,然后说道:“记得一会儿给你岳母去个信,她还不知道别的,只以为阿乔醉了,临走时还没放心呢。”

没想到丹宁长公主连郑夫人那边都想到了,徐肃年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半天才开口,“母亲,让您费心了。”

丹宁长公主笑着点点他,“这是什么话?你是阿娘的儿子,阿娘为你费心不是应该的么?”

听到这句话,徐肃年不由得微微一顿,但也只是一瞬间,就将眼底的挣扎与愧疚藏了起来。

丹宁长公主并未注意到儿子的表情变化,反而欣慰儿子最近与自己亲近了不少。

自从徐肃年从洛州回来之后,整个人比之从前变了许多,虽然在她面前仍是话不多,可是从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已经减少了许多,甚至有时也会主动关心她这个母亲了。

尤其是成亲之后,丹宁长公主明显能感觉到儿子的性子变得柔软许多。

这一切是谁的功劳不言而喻,因此丹宁长公主对盛乔这个儿媳妇原本就十分满意,现在更是一万个喜欢,一万个感激。

只盼着少安这孩子能够与她再亲近亲近。

这样想着,丹宁长公主本想再说些什么,不料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了丫鬟们惊喜的声音,“小娘子,小娘子……您醒了!”

看来是盛乔醒了。

丹宁长公主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今日实在发生了太多的时候,加上操持宴会,她其实也有些疲累。于是便对徐肃年道:“今日你们夫妻今天就留在公主府住一宿罢,一会儿让雪绒给你们收拾院子。现下阿乔刚醒,想必精神还不好,我就先不进去了,你先去看看她,与她好好说话。”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徐肃年点点头,然后沉默地将她送出了院子。

“母亲……慢走。”

第68章 后悔让我替你分担,好不好?

其实盛乔这一下午几乎都昏昏沉沉的,方才又喝了安神汤睡过去了,连邓大夫给她把脉都没有醒。

这会儿忽然转醒,还有些迷糊,她看到门口走过来的徐肃年,以为仍在梦中。

直到徐肃年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盛乔真切地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才终于感觉心脏落地。

她扑到徐肃年的怀里,两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呢喃道:“徐肃年……”

屋里的一众婢女见两人这般亲密的模样,彼此相视一眼,识趣地默默退下。

屋内只剩下盛乔和徐肃年两人,徐肃年抬手摸了摸盛乔的额头,柔声问道:“头还疼不疼?”

盛乔下意识摇了摇头,但抬眼触到徐肃年担忧的神情,又诚实地点了点头,“头很痛。”

说完,她使劲抓了一下徐肃年的手臂,“给我揉揉。”

她是命令的语气,却像是在撒娇,徐肃年知道她是怕自己担心,因此也没说什么,只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抱了抱,然后当真伸手给她揉起额头来。

盛乔原本只是与他玩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两下子,手指在额头按揉的力道不轻不重,让她十分舒服,没一会儿就整个人窝进了徐肃年的怀里。

徐肃年从后面环抱着她,能清楚的看到盛乔的表情,看着她微微阖住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今天是不是吓到了?”徐肃年轻声问。

一听到这话,盛乔瞬间睁开眼,仰头看了徐肃年一眼,没说话。

徐肃年捏捏她的耳朵,问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盛乔回头看了他一眼,仍是不说话。

徐肃年还从未见过盛乔这般安静沉默的样子,他瞬间慌了,心里更担心,抱着盛乔转了一圈,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和

自己面对面。

“是不是被吓到了?”徐肃年搂着她,轻声问道。

盛乔如何会不被吓到,她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她长于高门贵府,一辈子都没受过委屈。

今天宴会,本是为丹宁长公主贺寿的,没想到先是知道了徐肃年被停职的事,后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整个人也昏昏沉沉不舒服。

盛乔心里难过,却又不想和徐肃年说,他这四几个月闲赋在家,方才在宴上又独自落寞,盛乔不想把所有的情绪都堆到徐肃年身上,不愿他来分担自己的低落情绪。

她原想忍住不说,可当徐肃年关切地问出这话时,她又忍不住了,眼泪不自觉地充盈了眼眶,她抿了抿唇,撑坐起来搂住徐肃年的脖颈,“徐肃年,我今天真的好害怕……”

说着话,泪珠已经如断了线的珍珠串,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徐肃年扶在她下颌的手背上。

像是被烫到似的,徐肃年手指一颤,继而将她抱得更紧,“都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

盛乔像只小猫,试图勾住徐肃年的脖子往上爬,偏偏动作又笨拙,徐肃年将她从自己脖子上扯下来,然后一把将她圈在怀里。

虽然他当时没在盛乔身边,可只听雪绒的禀报就已经足够他后怕。

盛乔含糊地将眼泪在他身上蹭了蹭,徐肃年也不再说什么,大手在她的头顶一下下轻抚,像是帮炸了毛的小猫捋顺毛发。

盛乔就这么安心地窝在他的怀里,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开口问徐肃年:“抓到那人是谁了吗?真的是刺客,那母亲和今日的其他宾客有没有事?”

没想到盛乔开口第一句,问得竟然不是自己,而是他母亲和所有在场的宾客。

徐肃年不知道说什么,他甚至已经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心里只有满满的愧疚。

一直以来,他对功名利禄都并不在意,他一直都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只是一柄为君上利用的匕首,为他驱使。

他并不在意自己手中有多大的权力,有多高的地位,也从未想过涉入皇子争储站队之中。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几个月以来,他也不是没有机会翻身回朝,可他并不想,看着肃景一步步入仕,看着肃景逐渐得到崇安帝的信重,他并无任何嫉妒,而是乐见其成。

当时他之所以会把齐甄和齐源一并留在盛乔身边,也是有为他铺路的意思。丹宁长公主府的荣辉,本该由肃景承担。

从他十三岁那年起,他就坚定了这个念头。

但在盛乔遇到危险的这一刻,他忽然后悔了。

阿乔是燕国公府的明珠,是娇生惯养的小娘子,他当初既然下定决心要得到她,就应该知道,阿乔是多么的珍惜矜贵。

他应该要好好保护她,这是他的责任。

可他只顾着自己的心意,根本未能履行好这个责任。

今日这件事就是一个警醒。

无论今日的幕后主导者是谁,他都知道,来人不是为了阿乔,是冲着他,或者说,是整个丹宁公主府。

而今日之所以在丹宁长公主的宴会上动手,只怕就是想将事情闹大,到时候下不来台的可不止是他,还有长公主。

而且阿乔的娘亲也在,见此情形会无动于衷吗?

只怕两家姻亲刚定,转眼又成了仇家。

不过幕后之人其实很好猜,乐见此事的,除了争储的皇子之外,还能有谁。

现有太子妃当堂给盛乔难堪,又有雪绒捡到的那枚香囊,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东宫。

今日太子也的确来公主府为长公主亲自贺寿了。

只是……

这证据来得实在太容易,反而叫人不敢信了。

最重要的是,阿乔到底是怎么中的毒。

她只在宴席上喝了几杯水酒,可她的位置却是换过的。

思绪飘远,徐肃年一时有些出神,以至于盛乔叫他的名字都没有听见。

“徐肃年,母亲没有事罢?”

这里的母亲称的是丹宁长公主,自从成婚之后,她就改口随了徐肃年的称呼。

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盛乔奇怪地抬头,正看到徐肃年愣愣的出神。

徐肃年有心事。

先前在洛州,两人只顾玩闹,无心其他,回到长安之后,两人又因为婚约见少离多。直到成婚之后,他们才算是真正的日夜相伴,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起。

也正是因为他们相处的时间久了,盛乔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徐肃年的不对劲。

那日徐肃年陪自己归宁回府时,她就觉察到了,只是因为最近忙于丹宁长公主的宴会,她无心去想,可是现在回忆起来,就连她也觉出了不对劲,徐肃年对丹宁长公主,以及徐驸马,未免有些过于疏离。

虽然盛乔自己家里和父母的关系很好,但也并不是没见过父母子女之间亲缘淡薄的例子,比如她的表姐郑墨,就是一个。

盛乔原也不会觉得如何,可是这几日她一直帮着丹宁长公主为宴会的事忙里忙外,她能感觉到丹宁长公主对自己的态度,是亲昵的,和善的。

且几乎每日都会让她带点心回府,还都是徐肃年爱吃的口味。

因为年少不知事,盛乔有时是迟钝了些,但也正是因为她自幼娇生惯养,接受了家人太多太多的宠爱,所以更能接受到周围人的善意。

她很清楚的明白,丹宁长公主对她这么好,不止是因为她讨人喜欢,更是因为徐肃年,因为她嫁给了徐肃年,所以丹宁长公主才会爱屋及乌。

可既然丹宁长公主对他这么好,为何徐肃年却一直这么疏离呢。

盛乔想不通,猜不到,更不知道要不要多管闲事。

犹豫半晌,她还是推了推徐肃年的胳膊。

“徐肃年……”

徐肃年被她拉扯回神,慢半拍地问道:“怎么了,你叫我?”

盛乔问:“我问你母亲那边如何?你还没回答我呢。”

徐肃年说:“放心罢,你还睡着的时候,母亲就来过了,听到你醒来才离开的。她怕打扰到你,便没有进来,还担心你身子不好,特意让我们今夜宿在公主府。”

“母亲真好。”

盛乔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同时又不忘去看徐肃年的表情,可是什么也没有觉察出来。

看来她看人的本事还不到家,盛乔一边有些失落,一边又故意把话题往丹宁长公主的身上引,“我觉得母亲和我阿娘很像,都说人以群分,正好两人相识多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盛乔东拉西扯,一双眼睛还悄悄地盯着徐肃年,试图打量他的表情。

她的小动作做得这么明显,徐肃年又如何察觉不到。

他无奈地按住盛乔的肩膀,屈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两下,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的意图居然这么明显吗?

盛乔有一瞬间的疑惑,但既然被徐肃年发现了,她便也没再隐瞒,直接问道:“徐肃年,你是不是有心事?”

徐肃年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听到这话,盛乔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这可不是她的性格,徐肃年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微微垂下眼皮,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不由得问道:“怎么这个表情,生气了?”

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徐肃年在一起久了,就连盛乔也学会了装可怜这一套了。

想象着从前徐肃年的表现,盛乔认真学习,她微垂着眼睫,一副万分失落的表情,两片红唇轻轻地抿着,想说什么,却不张口,仿佛其中藏了万语千言。

“我有什么立场生气?”盛乔语气低落地说,“是我没有自知之明,你的事我不该过问。”

其实她学得真的很像,可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骄矜惯了,徐肃年骤然看到她这幅自苦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有些想笑。

幸而盛乔一心装模作样,没有抬头看他,徐肃年这才将唇角的笑意竭力压了下去。

盛乔没什么耐心,久久没等到他的安慰,装不下去了,干脆直接抬头看了过来,正对上徐肃年犹疑的眼睛。

其实徐肃年如何不知道盛乔是担心自己,可是有些事当着盛乔的面,他实在说不出口。

他一贯巧言善辩,此时难得不知道如何回应盛乔的问题,纠结了半晌,干脆直接搂着她亲了上去,含混道:“别生气了,阿乔。”

在这些事上,盛乔总是热情又顺从,可今日她破天荒地推开了徐肃年。

徐肃年微微一怔。

学着他从前的动作,盛乔也抬手捧住了徐肃年的脸,一双眼睛清澈如水。

她认真地看着他,郑重道:“我阿娘曾对我说,男女成婚之后,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徐肃年,我有什么事都告诉你了,也让我替你分担,好不好?”

第69章 旧事无论你是谁,我都喜欢你

世人羡丹宁长公主一生顺遂,除她尊贵的身份之外,还有

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丹宁长公主与驸马多年恩爱,诞育三子。

但徐肃年早就知道,一切并非如此。

他十三岁之前,只是丹宁公主府的长子,父母恩爱衣食无忧,唯一的念头就是用心读书,将来入仕为母亲争光。

可在他十三岁那年,他意外得知父亲徐荆在尚公主之前,曾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徐荆是寒门出身,年少家境贫寒,直到二十岁中了进士,成为翰林编修,结识了当年还是太子的崇安帝。

当年徐荆到底为崇安帝做了什么,徐肃年并不清楚,但只看崇安帝登基之后,将自己唯一的妹妹许配给了徐荆,就知道当年徐荆定然是立过功的。

当然,这段故事在丹宁长公主的口中,则是她给崇安帝请安时,对新科进士一见钟情。

但无论两人是以哪种方式成的亲,两人成婚之后的感情都很好。

在徐肃年小时候,也是体验过父母恩爱和谐是什么滋味的。

只是他十三岁那年,无意发现徐荆暗中在祭拜什么人。

那时他还不知道是谁,偷偷跟踪徐荆几天,才发现他祭拜的居然是个女人。

那时徐肃年年纪小沉不住气,没忍住去质问徐荆,言语里对那女人颇有微词谴责。

一向温文尔雅的徐荆第一次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愤怒地告诉他,那是他的亲生母亲。

原来徐荆在入京之前,曾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谭氏,后来徐荆尚公主之后,谭氏还曾到京中寻他。

他到底对谭氏还有感情,一时未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便将她养在外宅。

那时丹宁长公主处境不好,每日被困在公主府不能出去,正方便了他在外面养女人,甚至在丹宁长公主生下两人的长子之后,谭氏也在外面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大约是他太不知收敛,没多久徐荆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情竟然被崇安帝发现了,崇安帝勒令他将那个谭氏送离京城。

公主和外室到底选择那个,徐荆根本不需要犹豫,就能知道答案。

只是舍不得他的儿子。

正巧丹宁长公主生下的孩子生了一场重病,太医不敢告诉公主,便偷偷与驸马徐荆禀报,这位小郎君只怕活不了太久。

徐荆顾不得伤心,反而想到了自己养在外面的那个孩子。

后来,长公主的孩子果然早早夭折,趁着长公主未发现,他偷梁换柱,将谭氏生下的儿子换进了公主府。

这个孩子本来就生的晚,又在外面养着,身体不是很好,再加上年纪小,同在襁褓之中,差别并不算大。

且那时丹宁长公主在府中困着,整日郁郁,自身都难保,也没有太多心思放在孩子身上。

徐荆便借口长公主劳累,想要为公主殿下分担,独自养了儿子一段时间。

等丹宁长公主想起儿子时,小孩子已经千般变化,她完全没有怀疑。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当时是什么反应,徐肃年已经根本记不得了,只是徐荆的那番话,直到现在都会时不时地回绕在徐肃年的梦里。

起先,徐肃年只以为是父亲背叛了母亲。

后来他却发现,自己原来就是他背叛的证据。

当时的他本就身体虚弱,再加上无法接受这个真相,整个人大病了一场。

他甚至想过,或许就这样死去也很好。

可是丹宁长公主拼命地将他救活,甚至连崇安帝都赏赐了许多药材。

他们越是这样,徐肃年越是不想活了,因为他根本无法面对丹宁长公主。

他无数次的想过,要去和丹宁长公主坦白真相,徐荆却说:“你自己不想活了,也想让你母亲去死吗?”

只这一句话,就让徐肃年彻底止住了坦白的想法。

丈夫背叛,长子早夭,疼爱多年的孩子并非亲生。

这三件事无论哪一件,对于丹宁长公主来说都是一个太大的打击。

徐肃年不愿看到母亲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能闭嘴。

后来,他干脆远走长安,被皇帝派到了战场上历练。

在离开长安之前,崇安帝曾意味深长地对他说,让他找到自己。

他在边境待了两年,见证了太多生死离别悲欢离合。心境的确开阔了许多,他能说服自己苟活度日,却始终对丹宁长公主心怀愧疚。

丹宁长公主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一直对他这么好。

他无以为报,只能全力尽孝,为君尽忠。

当初崇安帝要他入仕为自己办事时,徐肃年心里是拒绝的,可是崇安帝却对他说,他站得越高,代表的也是丹宁公主府的荣耀,是为他母亲争光。

徐肃年被这句话蛊惑了。

这或许是他唯一能为母亲做的事。

丹宁长公主时常抱怨他的性子越来越沉默,与自己的关系越来越生疏,可是他没有办法。

因为他根本不敢享受母亲的爱。

所以只能与丹宁长公主刻意疏离,渐渐地也很少再回家了。

至于徐荆,自从得知真相之后,他几乎再也没有主动和他说过话。

原本和谐幸福的一家三口彻底没了踪影,有时徐肃年午夜梦回,都是十三岁之前的那些过往。

可是梦终究是梦,终究不是现实。徐肃年清晰地知道,从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只能向前,不能回头了。

如今已经过去将近十年,这件事已经成了徐肃年最大的心结,甚至因为徐荆对丹宁长公主的背叛,心中一直不愿成婚。

直到他遇到盛乔。

这件事在心中已经憋闷了太久,他无处可诉,心中倍感压抑,可在盛乔温柔关心他的时候,他又退却了。

在他心中,盛乔是珍贵无暇的明珠,皎洁如月。

在她心中,两人一直是门当户对的。

若是让盛乔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丹宁长公主的儿子,只是一个占据了旁人位置的小偷,她会怎么看自己?

他心中犹豫,可在看到盛乔明亮清澈的眼睛时,又很难不动摇。

“我阿娘曾对我说,男女成婚之后,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徐肃年,我有什么事都告诉你了,也让我替你分担,好不好?”

这两句话实在说得太好听,徐肃年觉得自己要被盛乔迷惑了。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阿乔,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根本不是你现在看到的那个人,会觉得失望吗?”

盛乔没听懂,“你不是我看到的你,那会是谁?”

其实徐肃年也不知如何解释,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犹豫过了。

盛乔更是没见过徐肃年这个样子,焦急地推了推徐肃年的手臂,催促道:“快说呀!”

徐肃年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端阳侯,不是丹宁长公主的儿子,那会怎么办?”

听到

这话,盛乔先是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大约是停职一事对徐肃年打击实在太大,以至于他现在都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了。

难得见到徐肃年这个样子,盛乔又心疼,又有些好笑。

徐肃年忐忑地等着一个答案,因此两只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盛乔的表情,没想到她的眼底竟然流露出一点笑意,不由得让徐肃年更加忐忑不安。

“你笑什么。”他忍不住问。

“徐肃年我问你,”盛乔终于开口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这才过去多久,徐肃年当然记得。

他坐在马车上小憩,盛乔阴差阳错闯进他的马车,拿着一枚鱼形佩傻乎乎地想要核对他的身份,最后却还是上错了车,认错了人。

他难得这么老实地回答盛乔的问题。

盛乔心里还算满意,可是面上听了这话,还是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说道:“你看,当时我以为你是车夫,都愿意和你在一起。更别提现在了。”

这话说得明明白白,徐肃年却像是没听懂似的。

盛乔看着徐肃年脸上的表情,第一次觉得,原来徐肃年是这么没有安全感,这么需要她。

但她并不觉得烦,反而欣喜自己也能为徐肃年做些什么。

她这次没再说什么干巴巴的话,直接搂住徐肃年的脖颈亲了上去。

唇齿相依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徐肃年先是惊喜,而后下意识地想要反客为主,可是盛乔这次没由着他动作,而是始终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抱着徐肃年,顺着他的唇,一路往上,亲到他的眼睛,动作轻柔而虔诚。

最后一个吻,落到了徐肃年的眉间,像是烙下了什么印章似的,那么郑重。

亲完这一下,盛乔才终于将徐肃年放开了些,然后才继续说道:“当时你告诉我,你家中经历了变故,你母亲病重,家中还有两个弟弟,家境十分艰难。”

听到这话,徐肃年本能地想要反驳一下,这些并不是他说的,而且盛乔胡猜的。

可是看到盛乔认真的眼神,他什么都没说。

“我当时真的以为你只是个车夫,家里穷得要命,空有一身武艺,想荐你到我二叔的麾下从军你都不去。可即便如此,我仍旧在洛州与你在一起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

明明是盛乔问的,可她却根本不等徐肃年的回答,便自顾自地将答案说了出来——

“因为我喜欢的一直是你,是我眼前的这个人,无论你是徐少安,还是徐肃年,亦或者你根本不姓徐,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她的语气坚定,“就算你不是丹宁长公主的儿子,不是端阳侯,哪怕你只是一个贫苦的车夫,我依然会喜欢你,愿意嫁给你。”

第70章 驸马以后再不会骗你了

“无论你是谁,我都会喜欢你。”

盛乔的声音不算大,语气却无比坚定。

徐肃年被她抱着,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其实一直以来,在他心里,盛乔更像是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女郎,他愿意拼尽全力为她做任何事。

但现在听到盛乔这一番话,他忽然意识到,盛乔不只是那个与她初遇时天真烂漫的小娘子了,而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与他共享富贵,同担荣辱。

徐肃年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我没有骗你,阿乔,其实我……并不是母亲的儿子。”

“什,什么?!”

若是盛乔手里端着杯子,只怕现在已经砸到了地上摔个粉碎。

她下意识就要叫出声,但一想到他们现下是在丹宁长公主府,盛乔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好半晌,她才小声问了一句,“你在胡说什么呀。”

“我十三岁那年,发现徐驸马在外面有一个外室……”

既然已经把话说出来了,徐肃年就没有再犹豫的念头,坦诚地将过去的事告诉了盛乔。

若不是徐肃年亲口所说,盛乔几乎要以为这是什么话本戏台上的故事,可是徐肃年的声音虽然低,却将每一个字都讲得清清楚楚。

盛乔听着,既觉荒唐我,又觉震惊,可想到徐肃年和丹宁长公主之间忽远忽近的关系,又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良久,她才长叹一声,“……原来是这样。”

一时冲动将一切都告诉了盛乔,现在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看着盛乔充满震惊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他一向对自己的决定都是自信的,很少会后悔什么决定,可是把话说出来的选择,他竟然不确定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直到盛乔忽然抬手捧住他的脸,徐肃年一瞬间有些愣怔,下意识地跟着她的动作抬起了头。

盛乔的心里十分复杂。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第一次上学堂,阿娘给她的背包里装了两本书,她不要琥珀和琉璃帮她背,偏要自己拿,两本书抱了一路,她只觉得好沉好沉。

只是两本书的重量她已经觉得很沉了,有关身世的大秘密又还有多重呢?

十三岁的徐肃年分明也还是个孩子,却偏偏要知道这样的事,岂不是将他最美好的少年时代都截断了吗?

盛乔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从你第一次得知这件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你独自承担这个秘密,累不累?”

听到这话,徐肃年只觉得自己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狠狠地揉捏了一把,又酸又软,“阿乔……”

盛乔点点头,“我在呀。”

她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然后主动地回抱住徐肃年,说:“我一直在。”

她实在太过娇小,身形也纤细单薄,可是这会儿抱着徐肃年的时候,却没有半点不和谐之感。

两人就这样抱着,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到盛乔开口说道:“你不必觉得愧疚,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但是母亲她……她其实也没有错。”

其实徐肃年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这么多年一直隐瞒着丹宁长公主,是担心她无法承受。:

盛乔自然也懂得徐肃年的心意,一时有些纠结。

徐肃年看出她的表情不对,直白问道:“怎么了?你想说什么?直说罢,你我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这话也有道理,盛乔只犹豫了一会儿,便说:“丹宁长公主或许不能接受,可是如果让她一直生活在一个弥天大谎里,会不会太残忍了。”

“她以为与她恩爱携手的驸马,其实早已有了外室,甚至还有了孩子。这样的人,简直……”

其实这件事里,唯一做错的就是驸马了,盛乔心里对他有一千一万个不满,可想到他到底还是徐肃年的父亲,强忍着没把这话说出来。

她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至少如果是我,我宁愿痛苦,也不想被人一直骗。”

听完这话,徐肃年不由得沉默下来。

他忽然想到在洛州时,盛乔曾对他说过,与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真诚,也正是因此,盛乔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骗他。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今日盛乔才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

现在想想,他将这个真相隐瞒这么久,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呢。

他看似在尽孝,实际上对母亲极尽疏远,大约早已伤透了她的心。

思及此,徐肃年抱着盛乔的手臂缓缓收紧,他将头埋进盛乔的颈间,低声道:“阿乔,对不起……”

盛乔不懂他为何要向自己道歉,疑惑道:“干嘛突然对我说这个?”

徐肃年也不解释,只承诺道:“以后我再也不骗你了。”

听到这句,盛乔才勉强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你总骗我呀。”

徐肃年说:“以前都是我不好,日后我定然再不对你说半句假话。”

盛乔听了这话心里熨帖,口中却道:“你当真能做到一句假话不说?我才不信呢。”

果然,此话一出,徐肃年又飞快地改了口,“正经事上不骗你。”

盛乔瞪眼看他,“这是什么话,难道还有不正经的事?”

徐肃年故作暧昧地看了她一眼,“你说什么是不正经的事?”

他的眼神明晃晃地落在盛乔的唇上,盛乔不自觉抿了下唇,然后使劲推了他一把,“你快走罢,我头还晕,要继续睡觉了。”

徐肃年笑着看她一眼,然后说道:“先别睡,先把药喝了。”

盛乔不情愿,“不过是喝了两杯酒而已,哪有必要还要喝药。”

盛乔还不知道自己中毒的事,徐肃年也不打算告诉她,怕她听了后怕。

于是道:“大夫说不喝要头疼的,宿醉必须喝药。”

她一共喝了没有一杯酒,哪就宿醉了。

盛乔觉得徐肃年这人实在太夸张,想要反驳,但是触到徐肃年担忧的眼神,便又把话咽了下去。

琥珀早熬好了药放在一边,两人说了这么久的话,药早就凉了。

徐肃年盯着盛乔把药喝完,然后才扶着她躺下,并细心地给她盖好被子。

其实盛乔一点也不困,方才说那话也不过是借口罢了,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刚喝了药的缘故,竟然真觉出几分困倦。

可她强撑

着精神没有阖眼,而是一把抓住了徐肃年的袖口,“你要去找母亲吗?”

徐肃年下意识就要否认,可紧跟着盛乔就说了一句,“刚刚是谁说以后不会骗我,不会对我再说半句假话?”

徐肃年无奈一笑,然后点了点头,说:“是。”

盛乔一下子有些担心,她撑着胳膊试图坐起身,对徐肃年说:“我陪你一起去罢……”

可还没有坐起来,就被徐肃年重新按了回去,“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可是……”盛乔有些担心。

徐肃年道:“此事因我而起,就让我结束罢。”-

今日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丹宁长公主只觉得身心俱疲,回到卧房之后,她连妆面都没来得及卸下,就靠在美人榻上睡着了。

徐肃年过来的时候,雪绒等人都守在廊下,凑成一堆儿说话。

听到脚步声,她们还以为是驸马回来了,一转头却看见徐肃年。

雪绒既惊又喜地迎上来,“侯爷,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其实都不必问,徐肃年一看她们都堆在外面,就知道丹宁长公主是在休息,但还是问道:“母亲呢?”

雪绒回道:“今日宴会宾客众多,公主殿下累了,回来就歇下了。”

都要用晚膳了,母亲平时很少会在这时候休息,想来是今日宴会搅得她心神俱疲。

母亲已经这么累了,何况今天还是她的生辰。

徐肃年的心里不由得有些犹豫。

正在这时,房间内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响,很快房门被推开,丹宁长公主披着披风走到门口,看着院内站着的徐肃年,惊喜道:“少安?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的头发还散在脑后,但此时也顾不上那许多,直接朝徐肃年招了招手,“过来,有什么事进来说。”

她的语气是那么的热切和兴奋。

徐肃年知道,自己已经太久没有主动来找过丹宁长公主了,所以她才会在看到自己的时候那么欢喜。

这些年他说是尽孝,实际上根本只顾着自己舒服,根本没有考虑过母亲的想法。

在她的眼中,自己一直都是她的亲儿子,却忽然有一天对她疏远起来,她的心里会想什么?

依着母亲的性子,大约只会怪自己罢。

徐肃年这样想着,只觉得胸口又酸又涨,他偏头看了一眼雪绒等人,轻声吩咐道:“你们先下去罢,我有话单独对母亲说。”

雪绒等人跟在丹宁长公主身边这么多年,也都是人精,此时一眼看出徐肃年的表情不对,闻言立刻应声退下。

驸马进宫去了,还没有回来,此时偌大的院子便只有母子二人。

丹宁长公主从未见过自己儿子这幅模样,她心里莫名有些慌,看着徐肃年微微泛红的眼睛,关切地问:“怎么了,怎么这幅表情?难道是阿乔她……”

话未说完,只听扑通一声,徐肃年稳稳跪到了她的面前-

玄元殿。

其实徐荆如今身上并无实权官职,唯一的一个宜春侯爵位,也是因为尚公主而来。

这些年崇安帝身边越来越多的能人近臣,他早已被渐渐边缘化了。只不过崇安帝对他这一身的学问还算满意,再加上是丹宁长公主的驸马,到底算是与皇室有些渊源。因此崇安帝虽没有授他太傅、少傅之职,仍命他每日给皇子们授学。

今日也不例外。

不过崇安帝的皇子不多,今日又因为日子特殊,是丹宁的生辰,太子和四皇子都告假出宫去给姑姑贺寿了,然后便一直没有过来。

因此今日学堂上只有七皇子一人,他年纪还小,不过十四岁,平日跟在两个哥哥身后丝毫不起眼,徐荆也很少注意到他。

今日整个课堂就只有他一个人,徐荆没有授书,只留下了一篇课业,让七皇子独自练习。

七皇子生母出身不高,年纪又小,一向跟在两个兄长后面不出声,性子也唯唯诺诺。

今日被徐荆懈怠他也不敢辩驳,领了题目便回座位独自用功去了。

徐荆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垂眼的表情有些熟悉。

可具体是从哪见过,他一时也想不起来,于是没忍住又往七皇子的身上瞟了两眼。

大约是他的视线太过明显,七皇子终于察觉到,抬头看他,“徐师傅,您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七皇子长得很好,模样俊秀,只是因为年纪小,眉眼微微上挑的时候,看上去总有些怯生生的上不得台面。

方才的熟悉感瞬间消失,徐荆摇了摇头,说:“无事,七殿下认真看书,不必在意臣。”

“是。”

七皇子小声应了一句,重新低下头,但这次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徐荆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看了看墙角的漏刻,准备去向皇帝告假辞行。

今日是丹宁的生辰,他还是该早些回去。

崇安帝日理万机,但亲妹妹的生辰还是记得的,于是在徐荆将要告退的时候,特意将他叫住,然后吩咐身边的庆和将他提前预备好的贺礼礼单递给他。

徐荆打开一看,只见礼单上除了有女人喜欢的绸缎和珠宝之外,还有些明显是男人用的玉佩荷包。

他微微一顿,只当没看见似的,将礼单合上。

殊不知高位上的崇安帝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如此模样,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主动开口道:“这段日子少安一直在府中养伤,身体可好些了?”

“托陛下记挂,少安一切都好。”

徐荆听着崇安帝的语气,不仅暗暗揣测帝心。

他虽然不知道徐肃年到底是因为什么触怒了陛下,但听现下这个语气,大约陛下已经不想和他计较了。

想到那份礼单上的东西,他攥了攥拳头,然后主动开口替他求情,“陛下是了解少安的,少安他从十几岁起就为陛下做事,这还是第一次赋闲在家这么久,对陛下的决定他不敢质疑,却一直惴惴不安,因此,臣……”

听着他这番话,崇安帝根本没耐心听完,便直接打断道:“少安是什么性子,朕最了解,宜春侯不必为他开脱。这么些年还是这个扶不上墙的样子,十几岁因为一桩小事要死要活,如今又为了一个女人而抛弃前程,实在没有半点出息!”

“不瞒你说,这几个月,朕一直等着他来向朕请罪,向朕认错,了他呢?当真几个月没踏入大理寺半步,他这不是和朕打擂台是什么?”

崇安帝越说越气,一巴掌拍到桌上,“朕到现在没有撤掉了的职,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什么时候他还记得来给朕请罪认错,什么时候朕再让他官复原职,否则,就让他一辈子待在家里陪女人罢!”

这话已经说的十分严厉,纵是徐荆听了都忍不住心下发颤。

其实言尽于此,他该退下了,可想到今日明显比往常冷清许多的宴会。徐荆到底没忍住,低头犹豫了半晌,还是开了口,“少安毕竟年轻,陛下好好教导,他会改的,他毕竟是……”

“徐荆!”

这次,崇安帝的语气比方才严厉百倍。

徐荆立刻伏地请罪。

崇安帝盯着他匍匐在地的声音,冷冷开口,“你想说什么?”

“臣……”徐荆冷汗都要下来了,“臣一时失言。”

“最好是失言。”若是眼神能杀人,只怕徐荆已经被崇安帝千刀万剐了,他加重了语气,说道,“徐肃年是你的儿子。”

“你不自己不好好教导,难道还要朕这个做舅舅的帮你不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