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靠枕我和你没关系了
“你心思实在太深,不适合阿乔。”
说完这句话,盛怀义便朝徐肃年客气地抬了下手,示意他请便。
而此时徐肃年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眉目间的锋锐也没有分毫收敛。
他没有动,只沉默地睨着盛怀义。
盛怀义全当没看见他的眼神,自顾自地饮起茶来。
不知过了多久,徐肃年终于有了动静,却不是转身出门,而是起身朝盛怀义揖了一礼。
盛怀义这回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侯爷这是何意?”
徐肃年行完礼,也不见方才的冷肃表情,反而眼底漫上了一丝笑,他客气道:“我是想多谢盛伯父。”
听到这个称呼,盛怀义没忍住眼角一抽,好半晌才开口纠正,“你我同为大梁朝臣,侯爷不必与我这么客气。”
徐肃年说道:“盛伯父是护女心切,怕我不诚心,所以才出言故意试探。”
“……”
盛怀义皱起眉。
徐肃年只当没看见,保证道:“伯父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一定哄好阿乔。”
说完也不等盛怀义身份反应,再度朝他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盛怀义看着他的背影,本欲出言阻拦,但片刻思索之后,还是没有开口。
徐肃年阖上房门走出来,还没下楼梯,便瞧见了在楼梯口张望的盛淙。
他立刻换了个表情,主动迎上去,“元晦兄。”
盛淙看了眼徐肃年的脸色,又看了看紧挨着的房门,问:“如何?我阿爹都与你说了什么?”
徐肃年没说别的,只是勉强朝他笑了笑,然后说:“没什么,我先回去了,元晦兄,改日我请你吃酒。”
离开盛怀义所居的客栈,徐肃年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去了济善堂。
济善堂有个西门,因离着阿乔的院子近,因此徐肃年平日出行都是走那儿,不想他今日走到西门前,却被人拦住了。
是两个有些眼熟的护卫,只是不知是从哪见过。
徐肃年看了他们一眼,说:“我是里面的先生。”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对他拱手,直接道:“端阳侯,请回罢。”
看来是燕国公派来的人了。
徐肃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也没生气,只对那两个护卫说:“我不为难你们,我只想让你和你家小娘子通传一声,告诉她我来了,她会见我的。”
其实就是他家小娘子吩咐,一定要将端阳侯挡在门外的。
两人有些犹豫,但见端阳侯仿佛也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只是神色坚定地请他们去通传。
不过是通报一声罢了,跑个腿的功夫,万一小娘子改变主意了呢。
两个护卫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其中一个朝徐肃年拱了拱手,道:“侯爷稍等,我去给您通传。”
徐肃年点了点头,然后也没再说什么,就随意地靠在了后面的围墙上。
没一会儿,护卫小跑着回来,他看了眼抱臂等候的徐肃年,小声道:“侯爷,我家小娘子说……不想见您。”
徐肃年并不意外,盛乔若是愿意见他才怪了,他执意要让护卫通传,也不过是想告诉盛乔,他来找她了而已。
护卫有些不敢看徐肃年的脸色,徐肃年却是十分淡定地摆了摆手,“知道了。她不见我,我继续等就是。”
说完,又靠回了身后的围墙上。
这么一尊大佛在这守着,两个护卫怎么待都不自在,又不好直接关上门,只能当没看见似的,醒着头皮回到门口继续把守。
不知过了多久,抱臂假寐的徐肃年忽然睁开眼,看了眼天色判断了一下现在的时辰,然后走过去,很客气地对那两个护卫说:“眼下应当快用午膳了,你家小娘子这时候心情好,麻烦你再帮我问问,她现在想不想见我?”
这两人都是昨晚盛怀义急调至洛州的护卫,从前都是跟着盛淙的,而徐肃年作为盛淙的上峰,他们对他自然也是心怀敬畏。
虽然方才徐肃年始终未发一言,但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上位者的压迫感,已经足够让他们胆战心惊。
此时听他开口,两人反倒松了口气,就算是去跑腿,也比在这和端阳侯大眼瞪小眼地杵着强。
两人争着去通传,刚跑到半路上,就看到了花园里的盛乔和郑墨。
“见过三娘子,见过郑娘子。”
护卫朝二人行礼。
盛乔脸色不太好,见他过来,恹恹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护卫小心翼翼地说:“端阳侯……”
刚说三个字,就见盛乔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立刻不敢再说下去了。
今天盛乔一回来,就立刻将那个徐少安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她,郑墨自然也是震惊不已。
此时她一听到这个名字,便立刻偏头去看旁边的盛乔,见她脸色不好,郑墨安抚地搂了一下盛乔的肩膀,然后替她问道:“难道他又来了?”
护卫觑了一眼盛乔的脸色,然后点了点头。
郑墨皱起了眉。
这个徐肃年,到底是想做什么?
一旁盛乔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郑墨无声叹口气,对盛乔说:“你先回去,我替你去见他一面,赶他走。”
盛乔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不要去。”
郑墨疑惑地看着她,盛乔哼了一声,说:“不要理会这个骗子!”
说完,直接拽着郑墨的胳膊走了。
护卫见此,也只得折回去传话。
徐肃年听到他的回话,面上表情仍没有什么波动,只是眼皮稍稍抬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低矮的墙头,只恨不得直接翻进去,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他靠在墙边又等了两个时辰,算着差不多是盛乔平日睡完午觉的时间,便想再使唤那两个护卫帮他去通报一声。
忽然院门从里面被人推开了,徐肃年先是一愣,而后立刻抬眼看过去,走出来的却不是盛乔,而是郑墨。
徐肃年唇边刚扬起的弧度瞬间落下,本不想理会,忽然见她怀里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匣子,当即蹙起了俊眉。
郑墨走到他身边,没说话。
徐肃年盯着那匣子,主动开口问道:“阿乔让你给我的?”
郑墨也没和他多说什么,直接将那匣子打开,露出了里面装着的所有东西。
徐肃年低头一看,只见那里面放着一个荷包、一卷揉皱了的话,还有几本书册。
几乎都是徐肃年先前送给盛乔的东西。
他假装不明白什么意思,淡淡抬头,问郑墨,“这是什么?”
郑墨却懒得与他装模作样,将匣子扣上然后使劲往他怀里一塞,说:“阿乔说与你两清了。”
说完便转身又回了济善堂里,并吩咐两个护卫将门关上,无论如何都不要再去打扰阿乔。
两个护卫小心翼翼地觑了徐肃年一眼,然后听令照办。
徐肃年面无表情地盯着手里的匣子看了半晌,然后看了一眼那紧闭的院门,当真转身走了。
郑墨透过门缝看到了男人离开的背影,稍稍松了口气。
她回到院子,盛乔正在窗边的美人榻下坐着发呆,也不知道刚刚做了什么,原本绾得好好的发髻变得有些散乱,斜插的一支玉簪在发尾将落不落地坠着。
郑墨走到她旁边坐下,替她扶正了发簪,有些无奈地说:“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头发乱糟糟的。”
盛乔没说话,看着她空空的两手,问:“给他了?”
郑墨到梳妆台上挑了柄梳子,一边给她重新梳头发,一边点了点头,“嗯。”
盛乔乖乖坐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郑墨:“他已经走了吗?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我瞧着他离开才回来的。”郑墨说道,“没有,我将匣子给他之后,他一个字都没说。”
她推测道:“大约也是知道自己骗了你,所以也无从辩解罢。”
盛乔听了这话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秀气的眉毛皱得紧紧的。
郑墨帮她把头发梳好,重新簪上发饰,然后从一旁的小桌上拿了一把手持镜,想让阿乔照照满不满意,不料却见到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这又是怎么了?”郑墨疑惑不解。
其实盛乔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是她收拾了东西让表姐帮她还给徐肃年的,也是她放了狠话让人离开的,可不知为何,这会儿听到他真走了,又有些不高兴。
这样反复无常的话,盛乔不想对郑墨说,便只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没事。”
郑墨也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走出来,毕竟盛乔是真的对他生出了情意,不料却被他骗了那么久,想也知道阿乔心里会有多伤心。
她无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绞尽脑汁地想找些高兴的事同盛乔讲。
盛乔其实并不想听,但不愿扫了表姐的一番好意,还是勉强撑着精神与她说了几句。
郑墨很有眼色,瞧出盛乔心不在焉,虽有些无奈,却也没再勉强,只又叮嘱了几句便先离开了。
郑墨一走,盛乔离开由坐变躺,她捞起旁边的软枕抱在怀里滚了一圈,然后把头扎进软枕里使劲地蹭,没一会儿刚梳好的头发就又乱了。
可她根本无心顾及这些,反而觉得头上的几个簪子碍事,伸手揪下来想要往地下扔,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动作有点太粗暴,不小心抓到了几根发丝。
虽然不疼,但盛乔还是瞬间红了眼眶。
不再管自己的头发,抱着枕头小声哭了起来。
这徐肃年果然就是一个大骗子!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一直都在骗她!
骗她的同情,骗她的钱,最后还要骗她的感情。
盛乔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可怜了,这段时间一直被耍得团团转也就罢了,最后竟然还对这个骗子动了真感情!
最可恶的是,她竟然还拉着他的手,到阿爹面前说要嫁给他。
那个骗子一定得意死了。
如今他乐子看够了,戏也演够了,就潇洒抽身了。
甚至连一句道歉,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说。
她让他走就走了,看来她这么做反而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盛乔气得心跳都加快了,半晌抬起头擦了擦眼泪,看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靠枕,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看它不顺眼了。
她使劲把那靠枕往榻上一砸,发泄似的骂道:“骗子!”
骂完又觉得不过瘾,干脆把那软枕当成徐肃年,又抓着边角使劲锤了几拳。
“混蛋!”
“骗子!”
“混蛋!”
她一边发泄,嘴里也没停,可她毕竟是个受过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骂来骂去也不过就那几个词,最后手都打酸了,心情也没能变好。
徐肃年翻窗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小娘子头发散乱地一边挥拳头一边喋喋不休骂人的样子,若不是场合不对,他险些要笑出声。
知道小娘子心里不痛快,原想轻手轻脚走过来的主意瞬间变了,徐肃年关窗时刻意加重了几分力气,窗户撞在窗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盛乔果然被这声音吸引了
注意力,霎时抬头,正看到徐肃年无辜的眼神。
看到这个罪魁祸首,盛乔胸腔里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了,立刻怒道:“你不是走了吗?”
徐肃年说:“你还没原谅我,我怎么能走?”
盛乔哼一声,“要我原谅你做什么?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徐肃年根本不承认,“谁说我们没关系的。”
明明方才一个人的时候,还像个被点燃的炮仗似的。可在看到徐肃年之后,盛乔又莫名冷静了下来。
她坐在榻上看着他,半晌开口说道:“你送我的东西我都还给你了,最底下还藏了几十两银子,算是你这几个月的工钱,从此你我两清了。”
徐肃年却说:“那是车夫徐少安给你的,你还给我,只能说是和徐少安两清了。”
“但我还是徐肃年,我们的婚约未解,所以你和徐肃年还没有两清,我当然要来找你。”
两人会闹成这样,根本原因就是他在她面前隐瞒了身份。盛乔方才刻意避开不提,就是不想说此事,没想到这人竟然主动提起,还又提到两个人的婚事。
“你……”
盛乔气得说不出话来,想下床去赶他走,又觉得那样实在失了仪态,好像她就占了下风似的。
左右看了看,盛乔瞧见了手边被她蹂躏了半晌的靠枕,用力朝男人站着的方向砸了过去。
她自觉已经用了全部力气,但实际徐肃年打眼一瞧,就知道那枕头根本砸不到他。
眼看小娘子眼睛都气红,徐肃年飞快往前走了几步,在那枕头将要落地之前,主动迎了上去。
枕头砸在他胸口,滚了一圈落地。
“啊……”
徐肃年闷哼一声,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第42章 原因真可爱啊
盛乔盛怒之下将枕头扔了出去,扔完又觉得自己太冲动,不自觉有些后悔。
她扔的力道那么大,万一砸到脸上怎么办?
心下有些担心,但盛乔又不想表现出来,抿着嘴巴刻意避开了视线。
也因此没看到徐肃年刻意往前凑的动作,只听到他状似痛苦的一声闷哼。
盛乔下意识就要起身,转念想到两人现在已经没关系了,气哼哼地又坐回去了。
她故作冷漠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徐肃年知道她心软,就算这会儿没有起身,视线也肯定盯着这边。
于是他没再刻意发出痛呼,只抬手在胸口处轻按了一把,然后躬身捡起那只圆鼓鼓的靠枕,走到盛乔坐着的榻边,递给她。
盛乔看了一眼,冷冷地开口,“我不要了。”
徐肃年看了那只无辜的枕头一眼,问:“为什么不要了?”
“我不要被你碰过的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盛乔自认自己已经用了平生最冷漠、绝情的语气。
只可惜她面前没有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
发髻早已散乱,簪环将掉未掉,连身上的衣裳都卷了边,半点不整齐。
好像一只刚刚在草丛里打了好几个滚,浑身沾满草叶的小猫。
盛乔此时正在气头上,半点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当。
而徐肃年就站在她旁边,将她这稍显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毛茸茸的,脸颊还因为生气而鼓着,有点可爱。
徐肃年极力克制着才没让自己上手去揉,他压着唇角的弧度,说:“我碰过的东西,你都不要了,那你怎么办?”
盛乔没明白,皱眉看着他。
徐肃年点了点自己的唇,没说话,眼神却充满暗示。
盛乔瞬间想到了先前两人抱在一处荒唐的时候,别说嘴唇,她身上几乎每一处,都被男人抱过、碰过。
盛乔的脸颊骤然染上红色,她抬头狠狠瞪了徐肃年一眼,骂道:“轻浮!登徒子!”
徐肃年眨了眨眼,无辜道:“可我什么都没说,小娘子怎么又生气了。”
这人惯会装无辜,扮可怜,其实比谁都可恶,盛乔气得从美人榻上跪坐起来,抓着另一个软枕,再次砸了过去。
徐肃年就是怕她把所有心思都憋在心里,引着她往自己身上发泄出来。
他抱住飞过来的第二只枕头,说:“还生气吗?”
盛乔没说话,只睁大眼睛瞪着他。
她的眼眶还有些红肿,一看就是哭过,徐肃年心头微涩,放柔了声音,试图解释:“如果不气了,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盛乔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不理会他,徐肃年被她那双蒙了水雾的眼睛看了半晌,只觉得心口也跟着泛酸。
“阿乔。”徐肃年没再故意逗她,郑重地,诚恳地开口,“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盛乔挂着泪珠的眼睫轻颤了两下,仍是没说话。
徐肃年也不奢求她会在这时给自己什么反应,只自顾自地解释道:“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
“我此行毕竟有公务在身,起先你我只是陌生人,我不可能告诉你我的身份。后来你我关系不一样了,我却不敢告诉你了。”
徐肃年的语气有些无奈,但这次不是装的,而是真的。
他有些懊恼,“我也不知你为何对我有这么深的偏见,因此一直怕说出真实身份后会吓到你,也怕因我瞒着你,而让你对我的印象更差。”
盛乔这回终于有了反应,哼了一声,反问:“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怪我喽。”
“我当然不会是这个意思。”徐肃年无奈道,“我永远不会怪你,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要骗你的。”
解释完,他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去看盛乔,“所以,你能原谅我吗?”
盛乔虽然没说话,但实际上她的表情出卖了一切。
她听进去了他的话,并且相信了他的解释。
果然,少倾之后盛乔开口道:“我相信你不是故意骗我的,毕竟我一开始也刻意隐瞒了我的身份,你不告诉我,也是情理之中,所以我不怪你了。”
听到这话,徐肃年眼睛立刻亮了一下,他立刻放下怀里的几个软枕,凑到盛乔面前,试图判断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盛乔当然不会在这时候故意逗他,眼神分外坦荡。
徐肃年了解她,知道她这么说了,就是真的不怪自己了。
没想到他的阿乔这么心软好哄,徐肃年一直悬在半空的心总算坠到了实地上,他迫不及待地伸手想去抱阿乔,却被她再度隔开。
“我的确不怪你骗我了。但我们也的确没有关系了。”盛乔看着他,“你出去罢,我要休息了。”
徐肃年没听懂似的站在原地没动,而盛乔说完这话就直接背过了身,抱着软枕重新趴会了美人榻上。
徐肃年站在脚踏前,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时不时耸动一下的脊背。
不知为何,阿乔又哭了。
最近这几天阿乔仿佛总是在哭,而且每次都和他有关。
徐肃年沉默地站在榻前,终于意识到,这件事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完全跑脱了他的控制。
他原本以为,阿乔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后,最生气的就是他骗她。
毕竟她不止一次地提起过,她最讨厌别人骗她。
于是他用尽了所有真诚向盛乔解释,甚至想好了她会如何反驳,而自己到时候要怎么哄她。
可阿乔什么都没说,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她已经不怪他骗她的事了。
可一边说着不怪,一边又趴在臂弯间小声的啜泣。
徐肃年觉得自己先前想到的所有应对之策都失去了用武之地,他空有一身本事,却完全不知道怎么用。
就像现在阿乔哭得伤心,他却有一点不敢碰她。
其实盛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能只是有些委屈罢。
这段日子以来,她是真的很开心。
因为她找到了一个温柔、有趣、体贴的郎君,可以让她尽情地依赖和胡闹。
在盛乔眼中,两人先前相处时,总是轻快明朗的,如果让她落笔将那些画面画下来,她一定用的都是最明亮鲜艳的颜色。
但在知道了徐少安的真实身份时,一切都变
了。
盛乔再回忆从前的事,不会再开心快乐,反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
徐少安当时是怎么看自己的呢。
她一边骂他,一边又和他亲近,这个行为一定很傻很可笑罢。
盛乔不知道,但也因此不想再回忆了。
从知道徐少安就是徐肃年之后,盛乔觉得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完全变了味道。
不再轻松、不再快乐。
盛乔不想这样。
她的确不再怪他,但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解决问题如看病问诊,要对症才能下药。
徐肃年不知盛乔为何难过,除了替她擦干眼泪之外,竟然什么都不能做。
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是惹她伤心,徐肃年平叹一声,留下一句我明天还回来,便又翻出了她的卧房,然后一路出了济善堂,回到了官驿的住处。
进屋时,徐肃景正在他的书房外的躺椅上坐着,一见他来,立刻扔了手里的书,从躺椅上弹起来,蹭到他的身边,“大哥,燕国公今天应该已经到了洛州了罢。”
徐肃年冷冷地看他一眼,说:“你想问什么?”
徐肃景嘿嘿笑了一声,根本藏不住自己想要看热闹的心思,“燕国公认出你来了吗?”
徐肃年斜睨他一眼,赏了他一个字,“滚。”
听这声就知道他火气不小,想来不仅被未来岳丈认出来了,还有盛小娘子罢。
估计他这会儿正有火没处发,徐肃景纵然好奇心再重,也不敢再在这时候说什么。
他立刻转身想要离开,却听徐肃年又把他叫住,“等等。”
于是徐肃景又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转了回来。
正撞上大哥心情不好的时候过来,徐肃景也不敢造次,客气道:“大哥还有事吩咐?”
看着自家弟弟灵动跳脱的模样,几乎和先前的阿乔一模一样。
他果然想到这两人年纪相仿些,大约他们的心思能想到一处?
这样想着,徐肃年又很是怀疑的打量了一眼亲弟弟,不确定他会不会帮倒忙。
但除了徐肃景之外,他身边好像也没有其他人能问了。
徐肃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对他说道:“二郎回来,我有事问你。”
听他这严肃的语气,徐肃景还以为是什么公事,只得跟着他走到屋内坐下,觑着他阴沉的表情看了好半晌,才问:“大哥想问我什么?”
只见徐肃年肃然沉吟片刻,然后开口说道:“阿乔知道了我的身份,生气了。”
原来还是这件事,徐肃景默默收回袖中的洛州地图,心里却在想,盛娘子人家能不生气吗?
他想听些细节,不料自家大哥说完这句就不往下说了,他只好自己问:“大哥与盛小娘子道歉了么?”
徐肃年点头,“自然。”
并且附加了一句,“且她说并不怪我骗她。”
不怪你?
徐肃景有些没反应过来,忍不住问:“既然盛娘子都说不怪你了,怎么大哥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徐肃年头疼地说:“她的确说了不怪我,却仍旧伤心,我与她说话也不怎么搭理我。”
难得看到兄长这幅苦恼的样子,徐肃景都恨不得把他站在这样子画下来寄回长安,阿娘应当会很惊讶。
徐肃景胡思乱想半天,反而忘了徐肃年的问题,直到他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之后,才回过神来,总算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
他问:“或许有些事需要刨根问底,大哥当时究竟为何非要瞒着盛小娘子?”
他指的是两人两情相悦之后。
徐肃年蹙了下眉,终于开始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或许一开始的确是因为盛乔对自己的偏见过重,但随着两人的逐渐了解,也不是没有解释的机会。
或许归根结底,他的隐瞒只是因为他觉得阿乔茫然不知真相的样子很可爱,所以才恶劣地想要多看一会儿。
此话徐肃年自然不会对徐肃景说,也并不需要说,因为他在想通这一点时,就已经明白阿乔到底在气什么了。
他沉沉叹了口气,伸出两指揉了揉酸痛的鼻梁。
徐肃景瞧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默默感慨了一句,“娶媳妇真麻烦啊,还好阿娘当时没把盛娘子许给我。”
他几乎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不料徐肃年竟然瞬间抬头看了过来。
“二郎,你刚刚说什么?”徐肃年神色平静地问。
第43章 求婚请旨赐婚
相较于徐肃年来说,徐肃景和盛乔年岁更相近,因此燕国公府起先是挑中了徐家这位二郎君。
两家的这桩姻亲,丹宁长公主第一时间问的是徐肃景。
只是徐肃景无心男女之事,一心想学兄长建功立业,入朝为政,便推说长兄还未娶亲,他这做弟弟的不能先娶。
丹宁长公主这才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大儿子身上。
由此徐肃景此时见到兄长为这桩婚事发愁,难免生出些许小小的庆幸。
没想到这么小的声音兄长竟然还是听到了,徐肃景腰背蓦然一僵,急忙否认,“我什么都没说啊。”
徐肃年未必是真的没听清,见他这装模作样的表现,冷冷睨了他一眼,说:“无论母亲以前是怎么想的,盛小娘子日后都是你的大嫂,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在徐肃景心里,大哥的性子虽然是严肃了些,但对他也极少有这么冷厉的时候,这冷肃的一眼看过,像在寒冬腊月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徐肃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他立刻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是。
徐肃年没再训斥什么,只摆了摆手将他打发走,然后疲惫地按了按酸胀的眉心。
他先前的确不知道,盛家这门亲事,先找上的竟然肃景。
也就是说,他并不是盛怀义唯一的选择。
所以当时阿乔到底遇到了什么?让盛怀义那么急切地想把宝贝女儿嫁出去。
徐肃年半阖着眼,看似是在假寐,右手却搭在扶手上,不轻不重地轻轻敲击。
肃景虽年轻,无官职在身,但和他一样,都姓徐,都是丹宁长公主之子,也都是皇帝的外甥。
难道,与皇帝有关?-
在盛怀义抵达洛州两日后,郑夫人安排地那几车礼物终于到了。
盛怀义不愿暴露身份,只叫盛淙带去了济善堂。
无论是先生还是学生,都得到了礼物,一听是盛乔家人送来的,盛乔这一天走到哪被人谢到哪。
到最后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抱着阿娘给她新做的几件裙装,和盛淙一起溜出了济善堂。
有马车在门口等,是盛怀义派来借盛乔过去的。
有盛乔在,盛淙干脆也没骑马,兄妹俩一块坐上马车。
为着徐肃年的事,盛乔已经在济善堂闷了两天了,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于是主动提出要去见阿爹。
自那晚抱着阿爹哭了一场之后,父女俩还没再见。
盛乔抱着怀里的包袱,先关心了一下远在长安的阿娘,“三哥,阿娘还好吗?”
盛淙听出妹妹语气里的愧疚,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小没良心的一跑几个月,阿娘能好吗?”
盛乔被他戳痛了也不吱声,抿着嘴唇不说话。
盛淙见她这样子也没了脾气,叹了口气,说:“以后再不许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了,知不知道?”
盛乔想说自己不是一言不合,她是有原因才离家出走的。
可见三哥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便也不敢再说了。
盛淙接着语重心长地嘱咐她,“一会儿见了阿爹,也好好和他认个错,听到没?他这一把年纪还特意跑到洛州来接你,多不容易。这一路上都没敢歇息,昨天在客栈躺了一整天。”
盛乔原本就很是愧疚,听到这话心里更是酸涩得说不出话来,她乖巧地点点头,“放心吧,三哥,我知道。”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到了客栈的后门,盛淙先
下车,然后想去扶妹妹的手,没想到回头正看到盛乔敏捷地从马车上跳下来。
盛淙:?
盛乔站稳之后看到兄长的眼神,还有些奇怪,“三哥,你怎么了?”
盛淙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虽然才两个月不见,但他总觉得小妹好像变了。
但具体是哪变了,又说不出来。
盛乔则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盛淙也没说什么,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地嗔了一句,“小傻子。”
然后扶着她的肩膀往楼上走。
这家客栈不算大,盛怀义昨天命人将客栈的三层都包了下来,随行所有人都住在这一层。
盛淙将盛乔送上三楼,见到了守在楼梯口的护卫,便没再往上。
他对盛乔说:“我还有些事,你自己去找阿爹罢。”
盛乔点点头,跟着护卫找到盛怀义的房间。
正要敲门,忽然房门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阿爹……”
还以为是盛怀义亲自迎出来了,盛乔立刻换上大大的讨好的笑容,没想到竟是徐肃年从里面走了出来。
盛乔先是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余光瞟到他身上,这才发现他今天仿佛有些不太一样——
往常他就算穿得不算破烂,但绝对称的上朴素低调,往往一身墨色的袍子就凑合了。今日却穿了一身深绯色的圆领袍,腰束金玉带銙,配了一块羊脂玉仙鹤竹纹佩压袍。
难怪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徐肃年这么一打扮,原本就极为俊朗的眉目更添了几分矜贵俊雅之气。
打眼一看这打扮,仿若古画里走出来的一位翩翩佳公子。
但因为他实在过于高挑挺拔,气势又盛,比之寻常的文人又多了几分凛凛锐意,如一柄新出鞘的利刃,让人难以直视。
盛乔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本想直接越过他走进去,不料他竟很没有眼力见地堵住了门口,“就算没有别的关系了,我与小娘子总是旧相识,小娘子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越过他的肩膀,能看到在身后端坐着的盛怀义。盛乔不想在阿爹面前和他有太多牵扯,勉强地叫了一声,“端阳侯。”
应付完这句,便立刻道:“你可以让开了罢。”
徐肃年却又问:“你怎么都不看我一眼。”
盛乔觉得这人脸皮真厚,明明那天两人已经说清楚,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半点关系了。今日当着她阿爹的面,他竟然又用这种语气说话,好像生怕她阿爹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似的。
盛乔抬头瞪他一眼,“你有什么好看的?”
不料这男人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无害地说:“不好看吗?我以为我长得很合小娘子的眼缘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可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盛乔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看,气得想捂他的嘴,可她不能,只能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你在胡说什么!”
徐肃年看她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然后无辜地眨眨眼,“那从前小娘子干嘛总是看着我?难道不是喜欢我这张脸吗?”
虽然……
徐肃年真的长得很好看,他说的也的确没错,盛乔的确很喜欢他这张脸。
但此次此刻她当然是不会承认的,愤愤道:“根本没有,我觉得你丑死了!”
徐肃年却一点都不生气,只有些可惜地说:“好罢,那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亏我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绯色的袍子,就是记得有个人好像从前对我说过,我穿这个颜色一定会比较好看。”
“难道小娘子是骗我的吗?”
听到这话,盛乔不自觉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的确是好看的。
徐肃年五官深邃,皮肤也白,平日穿着暗色便莫名有些阴郁冷厉,如今着一身艳色,眉眼之间都更生动飞扬了些,甚至觉得年轻了好几岁。
盛乔口是心非,“没有,我也是骗你的。”
她特意强调了一下“也”字,试图提醒他从前做过的那些过分的事。
以防她翻起旧账来,徐肃年见好就收,声音也放柔了,“好罢,那就算是我自己想穿给小娘子看,想吸引小娘子的注意,行不行?”
盛乔发现了,这人的脸皮实在比她想象中的还厚,什么样的话都能说出口。
她没耐心再与他纠缠下去,直接问道:“你到底罗里吧嗦地说这么多,到底想做什么?”
徐肃年则是一副惊讶的样子,“小娘子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你,想要娶你为妻,所以想引得你注意,与你多说几句话啊。”
“你……”
盛乔被他这话惊到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阿爹还在这呢!”
徐肃年却道:“婚约大事若无父母同意怎么能行,我今日过来就是向岳伯父请罪的,先前我骗了小娘子,是我不好,任打认罚。”
这番话他说得十分坦荡,坦荡到盛乔都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到底是不是徐肃年了。
“你……”
她不知要说什么,徐肃年也没再逗她。
他看了一眼早已避到三丈之外的护卫,说:“我不打扰小娘子与父亲相聚了,我去楼下等你。”
说完,他朝盛乔拱了拱手便要往外走。
盛乔急忙扯住他,“你,你还等我干什么?”
她实在不想在阿爹面前和徐肃年说太多话,因为会让她想到在饮溪马场的那天晚上,偏偏他这会儿一个劲的往上凑。
徐肃年特别真诚地说:“我既然在重新追求小娘子的心,当然要多与你说话,要不然不说话,怎么追求?”
说完,在盛乔目瞪口呆的反应中飘然远去,等下了一层楼梯之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在平台处回头看了她一眼。
盛乔以为他是还有话想说,不料他只是挑起眉峰朝他笑了笑,然后便继续下楼梯了。
盛乔已经完全搞不清此时的状况了,在门口呆呆站了半天,才终于想起屋子里坐着的盛怀义,急急忙忙地问:“阿爹,徐肃年刚刚来找你说了什么?”
盛怀义看着女儿气急败坏的神情,也没瞒着她,“那小子来找我认错请罪来了。”
居然真的是请罪。
盛乔又问:“没说别的什么罢?”
盛怀义这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他还能同我说什么?”
盛乔不好意思说,可又是真的好奇,犹豫半天小声哼唧出一句,“就是……婚事什么的……”
果然问出来了。
盛怀义看着女儿的表情,不由得想到了方才徐肃年对他说的那些话。
半个时辰前。
盛怀义看着眼前的徐肃年,皱眉问道:“你过来就过来,穿这么显眼干什么?”
徐肃年朝他微微一笑:“我就是怕别人不知道,才特意挑了这一身。”
盛怀义一怔,“你什么意思。”
在他面前,徐肃年说话一贯直白,这次也没有半点要绕弯子的意思,直接挑明了说道:“我已经知道公爷为何要选我做女婿了。”
听到这话,便是盛怀义也不免愣了一愣,“你知道?”
徐肃年平静地吐出两个字,“陛下。”
盛怀义的脸色登时变了,看向徐肃年的眼神中也带上了警惕。
不料他紧跟着又说了一句,“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娶阿乔。”
盛怀义脸色又变了变,只是这次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但是他的眼神里写满了怀疑。
虽然他不知道徐肃年是怎么知道的真相,但既然已经发生,盛怀义就做好了与整个丹宁长公主府翻脸的准备。
在这场联
姻里,他当然是有私心在的,想借着徐肃年来帮女儿摆脱皇帝。
不过届时阿乔自然是安全了,被放过了,可是徐肃年这个搅局者,会被皇帝如何对待呢?
君心难测,便是盛怀义也没有答案。
或许徐肃年很可能就此惹恼了皇帝,从此失了圣上恩重,前途也跟着受阻。
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这并不是盛怀义需要考虑的范畴,无论徐肃年如何,他只要他的女儿平安无恙。
而徐肃年知道他的真实目的之后,又如何还会答应这桩婚事。
毕竟这世上有谁敢和皇帝抢人呢?
何况论亲疏远近,徐肃年又是皇帝的亲外甥。
大约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徐肃年又将自己的决定重复了一遍,“我想娶阿乔。”
盛怀义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坚定,却仍不放心似的,问道:“即便会因此触怒陛下?你如今可是陛下身边最信重的臣子,你可知你将会放弃什么?”
徐肃年淡淡道:“我当然知道。”
“但我不在乎。”
见盛怀义仍未表态,徐肃年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封包着明黄绸缎的折子来,这是专门赐予下放钦差的密折,有八百里加急直达圣听之权。
徐肃年走到盛怀义跟前,把折子双手递给了他。
盛怀义狐疑地看他一眼,接过那密折打开:
“臣大理寺卿徐肃年谨奏:
伏惟陛下恩德庇佑,臣此行洛州,公事之余,得遇良配。此女为燕国公盛府三女,性情柔顺温和,知书明理,臣一见倾心,心悦爱慕。今斗胆叩求天恩,怜臣孤子无依,赐臣婚配,与盛三娘子永结丝萝,上承祖宗之祀,下全人伦之道。
若得圣诺,臣当跪叩天恩允臣私心私情,日后时时警醒奋勉,以报高主隆恩。
臣无任惶恐激切之至,伏乞皇上睿鉴。谨奏。”
这居然是一封祈求赐婚的密折。
先前两家的婚事,六礼已经行过半数,但从未明目张胆地捅到过皇帝面前。
丹宁长公主根本不知道此事,盛怀义则是巴不得皇帝不理睬。
如今徐肃年递上去一封请旨赐婚的折子,无论他抱着什么目的,在皇帝面前,都和挑衅无异。
盛怀义看向徐肃年的目光中终于多了一点不寻常的意味。
然后,徐肃年当着他的面,从怀里掏出一枚刻着他名姓的私印,郑重扣在了落款的徐肃年三个字上面。
如此,他将最后一点反悔余地也斩断了。
盛怀义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问问阿乔答不答应?”
徐肃年没再说别的,只笑了笑说:“我自知阿乔的心。”
盛怀义合上密折还给徐肃年,也只说了一句,“只看你有没有本事能哄得阿乔同意。”
这是给他一个机会的意思。
徐肃年很明白,所以方才才会在门口故意将阿乔拦住。
两人在门口说了多久的话,盛怀义就在后面默默地看了多久。
他发现女儿好像变了。
从前在家中的时候,让他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阿乔,那定然是乖巧听话。
也正是因此,他从没想过阿乔会逃婚。
如今一别两个月,阿乔好像变了,比以前活泼了,爱说话了,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更丰富了。
早知道,阿乔从前是个连自己院门都不爱踏出来的大家闺秀,哪会像如今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一来一往地斗嘴。
盛怀义也不知这变化是好还是坏,只知道在盛乔心中,这徐肃年的确是有些不同的。
甚至还主动提起了婚事,虽然她满脸都写着“我其实不在意只是有些好奇随便问问”,但盛怀义还能不了解这个女儿吗?
看来是真的女大不中留啊。
盛怀义在心里默默感慨一句,但面对盛乔,他面上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她,“阿乔,你老实同阿爹说,你还喜不喜欢那个徐肃年?”
盛乔立刻否认,“当然不喜欢了,我才不要嫁给那个骗子呢。”
盛怀义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点头答应,“好,那就不嫁。”
盛乔没想到阿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一时还有些惊讶,“阿爹,你……你要帮我退婚吗?”
盛怀义看着她这惊讶的表情,心中感叹,面上却附和道:“乖乖放心,等我们回京就立刻和徐家退婚。”
他义正言辞地哄,“阿爹觉得你说得对,这徐家小子不诚恳,绝不能嫁,咱们再找更好的。”
“那,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啊?”
回去带着阿乔就要坐马车,盛怀义算了算时间,说:“阿爹不能离京太久,后天就要启程回去。你今天回去就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到客栈来住,我们后天一早就启程。”
“这么快就走?”盛乔有些惊讶,还有些不舍得。
她当然是要和阿爹回家的,可毕竟她已经在洛州待了这么久了,多少也生出了些感情。何况,济善堂的事还没有彻底解决呢。
看出了盛乔的犹豫,盛怀义问:“怎么了?”
盛乔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想要和郑墨一起经营济善堂的事告诉了盛怀义。
这几天事多,父女俩都没怎么说话,盛怀义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不由得更是惊讶。
他不敢相信女儿竟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更没想到她生出了这样的心思之后,也真的用心去做了。
看来她的宝贝女儿是真的变了,长大了。
他听着盛乔侃侃而谈她和郑墨接下来的计划,盛怀义惊讶之余,更生出几分骄傲来。
等盛乔说完之后,盛怀义也没怪她,只说:“你不可能长住洛州,在这边还是要找个靠谱的帮手,毕竟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书院可以在很快的时间内办成,但是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洛州离着长安也不算远,就算回家之后,也不碍事。”
盛乔听着盛怀义这话,很是欣喜,撒娇道:“我只怕阿爹嫌弃我不务正业。”
“如何算是务正业?”盛怀义揉了揉女儿的脑袋,“阿爹只希望你开心,如果你喜欢,阿爹在长安也给你开一家书院,到时候让你自己做山长,如何?”
盛乔欢喜地几乎要蹦起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难道阿爹还能骗你不成?”
父女俩太久未见,凑在一块有很多话想说,听完盛乔叽里咕噜说完这段时间在洛州发生的事,盛怀义又提到了远在长安的郑夫人和阿乔的其他几位兄姐。
原本还有些舍不得洛州,这会儿盛乔恨不得飞奔回家,她想阿娘了。
眼瞧着女儿眼眶都泛起了红,盛怀义忙止住话题,不再继续说下去。
“天都快黑了。”盛怀义转移她的注意力,“饿不饿?阿爹陪你去楼下用晚膳。”
盛乔不想让阿爹看到自己的眼泪,飞快抹了抹,然后很乖地点了点头。
这客栈人本就不算多,又被盛怀义包下了大半,就算正是用膳的饭点,一楼大堂也没几个人在。
盛乔和盛怀义走下楼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盛怀义问盛乔,“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盛乔正要抬头去看墙上挂着的菜牌子,一抬头,却看到了街对面的徐肃年。
见盛乔看过来,他隔着一条繁闹的长街,笑着朝她挑了挑眉。
第44章 请旨你这算什么追求?
天色渐晚,盛乔和盛怀义下楼本是要用晚膳的,没想到一抬头,盛乔就瞧见了街对面的徐肃年。
他坐在一辆与身上华贵衣饰完全格格不入的灰棚马车上,尤其那一张俊脸加上那一身极为显眼的深绯色的衣裳,引得周围的过路人频频回头看。
盛乔看见他的那一瞬间,立刻就想扭头,不料男人仿佛时时都盯着这边似的,竟然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她的眼神,隔着一条繁华热闹的长街对她笑着挑了挑眉。
虽然
徐肃年方才就说要在楼下等他,但盛乔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她和阿爹在房间里说了那么久的话,眼看着天都要黑了,没想到他居然还在这。
看他倚坐在马车边,挑眉看着他,盛乔恍然又回到了与他初见的那一天。
如今两个月过去,他的衣着打扮变了,身份变了,唯独那张俊朗的面孔没变。
盛乔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很可恶,分明那么坏,又那么会骗人,偏偏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让人看见之后,就忍不住会忘了他那些不好的地方。
盛乔在心里暗斥自己没出息,然后起身走到窗边,干脆直接把窗户关上了。
盛怀义就坐在一旁,虽没看到外面的情景,但见女儿这个表情,也能猜到她看见了什么。
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他和徐肃年同朝为官多年,但实际上并不熟悉,只偶尔在皇帝的玄元殿内有过几次擦肩而过的机会,那时同为朝臣,盛怀义对于年轻有为的徐肃年一直是抱着赏识、赞叹的心态。
他在朝中虽只担虚职,但盛淙是和徐肃年同在大理寺供职的,许多案子盛怀义都能从盛淙口中听到细节。
他一直觉得徐肃年虽然有时报案过于冷肃了些,但心性成熟稳重,遇事冷静坚定,是个极为聪明的人。
但是现在,徐肃年不再是和他同朝为官的年轻臣子,而且一个后辈,甚至有很大可能会成为他未来的女婿。
看他将那些他从前极为欣赏的深沉心思都用到了自己女儿身上,盛怀义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虽然徐肃年的确年岁不大,但好歹也是个有身份的侯爷,如今就在大街上朝对面的小娘子暗送秋波,可真是一点都不害臊。
偏偏他那个傻女儿仿佛还很吃这一套似的,坐回来的时候耳朵尖都红了。
盛怀义心里很惆怅。
盛乔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感觉到身边的盛怀义一直在看她,她莫名心虚地咳了声,问:“阿爹看我做什么呀?”
盛怀义不动声色的地瞄一眼紧紧合住的窗户,“天气这么热,怎么还把窗户关上了。”
“街上,街上太吵了……”盛乔找理由,然后迫不及待地想转移他的注意力,“阿爹,我好饿啊,我们吃些什么?”
盛怀义点了几样盛乔爱吃的菜,但不知是不是天热没有胃口,盛乔嘴上叫着饿,实际上根本没吃多少。
盛怀义其实也没什么胃口,眼看盛乔撂了筷子,他也跟着起身,说:“你三哥忙去了,阿爹送你回济善堂罢。”
盛乔哪能让阿爹送自己,连忙阻拦道:“阿爹!今天三哥和我说你昨天在客栈歇了一天呢,这一路过来一定很累很累了,你真的不用送我,这洛州城我早就熟悉了,不会迷路,也不会遇到危险的。”
盛怀义退让一步,说:“那我叫护卫送你回去。”
在外面自由散漫了几个月,如今盛乔还真不习惯有护卫跟着,她再度拒绝,然后说道:“天还没黑呢,我骑马回去,正好看看晚霞。”
骑马?
盛怀义还是有些不放心她,盛乔很是自信地说:“放心罢阿爹,我现在骑马的水平,可不像从前在家里那样了,这几个月我和徐……”
她险些就要说出徐肃年的名字了,顿了一下,又生生咽了回去,“总之,我现在很厉害的,阿爹千万别看不起我。”
她都这么说了,盛怀义也没再说什么,只又不放心地嘱咐了几句,然后亲自将她送到了客栈外。
能跟在国公爷身边的近身伺候的护卫都是极有眼力见的,听到两位主子的谈话,早就去后院将马牵到了正门。
对面徐肃年还在马车里坐着没走。
盛乔一出来便感受到了对面男人递来的视线,可她强作镇定,一副没察觉到的样子,和盛怀义告别之后,直接就骑上马走了。
徐肃年早猜到她不会搭理自己,隔街和盛怀义打了个招呼,然后从马车上跳下来,也骑马追了上去。
盛乔远远就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可她只当没听到,握着缰绳专心往前走。
毕竟在外面等了那么久,她以为徐肃年会主动来和她说话,没想到他竟然就只是在后面跟着,甚至没有过来和盛乔并排前行。
这下轮到盛乔诧异了,握着缰绳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想回头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可又觉得回头就像是认输了似的,盛乔咬了咬唇,将好奇心强行按回了心底深处。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客栈回到了济善堂,眼看就要进门的时候,盛乔翻身下马,本想直接进门,却见徐肃年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她踌躇了一下,还是主动开了口,“喂!”
徐肃年立刻迎上来,倒打一耙地说:“小娘子终于愿意同我说话了。”
盛乔哼一声,说:“我们的事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么,我不怪你骗我,但我们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徐肃年也道:“这是小娘子与我说清楚了,可我今天也和小娘子说清楚了,随小娘子理不理我,我都喜欢你,想要娶你为妻。”
在济善堂的大门口,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周围还有守门的护卫在,徐肃年就这样把话大喇喇地说了出来,没有一点要避着点人的意思。
盛乔觉得自己都要看到那两个守卫在偷笑了。
怎么和这个男人就说不通呢,盛乔有些急躁地瞪他一眼,“反正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嫁给你的。”
“都说水滴石穿,小娘子一日不同意,我就追着你一日,百日不同意,我就追你百日。”
“我会一直等到你点头答应的那天。”
徐肃年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盛乔,将她完完整整地纳入在自己的视线中心,“阿乔,你知道的,我说出来就能做得到。”
大概是男人的眼神太过灼热,盛乔一时竟有些不敢抬头看他,神色躲闪地往旁边避了避,嘴硬道:“你愿意追就追罢,与我无关,反正我要走了。”
她故意说这话,不料徐肃年半点都不惊讶,还关心地叮嘱她,“回去的路上要照顾好自己,一路平安。”
盛乔惊讶地瞪大眼睛,“你竟知道我要走……”
徐肃年笑了一下,说:“盛伯父身在其位,能离京已经是陛下特旨,想必不会在洛州待太久,我猜你们明后天应当就要启程了罢。”
盛乔怀疑地看着他,“你总不会也要回京了罢?”
难道他们回去的路上又要同行?
徐肃年不答,反而笑着说道:“方才我还说百日才能追上小娘子,这才没过半盏茶的时间就主动关心我了,看来是不需要那么久的了。”
这人就没有片刻正型,盛乔恼怒地嗔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徐肃年连忙把她拉回来,哄道:“别走别走。”
盛乔顿住脚步,但还是特别矜持地抚开了他的手。
徐肃年离她稍远了些,然后终于恢复了正经模样,“洛州还有事需要我处理,估摸还要半个多月才能回京,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尽早回去。”
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她很希望他跟着一起回去似的。
“随便你回不回去,与我无关。”盛乔板起脸,“反正我阿爹已经答应我了,回去你我就退婚。然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明知道她故意说这话是在气自己,徐肃年眼底的笑意还是凝滞了一瞬。
半晌,他半弓下身子,抬手想去摸盛乔的脸,却被她避开。
徐肃年并未生气,语气也未见急躁,眼睛里依旧充满了笑意,语气也十分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藏着浓重的占有欲。
“这恐怕不行,阿乔,我已经向陛下请旨赐婚了。”
盛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怎么能这样?”
她想到徐肃年方才的那番话,生气道:“你这算是什么追求,你根本就是强娶。”
虽然已经知道了徐肃年就是徐少安,但其实在盛乔心里,还并不能完全地将这两个名字合到一起去。
在她心中,徐少安永远是那个与她逗趣的车夫。
而徐肃年则是那个位高权重,杀人如麻的端阳侯。
只是因为他在身份暴露后,一直都在自己面前表现的没什么正经,
所以盛乔心里的异样感才没有那么严重。
但此时此刻,他刚说了一大堆只有徐少安才会说的话,然后又忽然变得强势起来。
这样大的反差,让盛乔有些无法接受。
徐肃年道:“我当然没有骗你。”
“你可以一日不接受我,百日不原谅我,甚至三年五年十年,都可以,我都可以等。但是别的什么人,又怎么配得上你呢。”
说是给她时间选择,可是最终答案却只有他一个人。
盛乔气得说不出话来,也懒得再与他争论,转身走了。
徐肃年早知她会是这个反应,没再追上去,就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跑远了。
第45章 回京真是自投罗网
幸亏已经和盛怀义用过晚膳了,否则盛乔觉得自己会被徐肃年气得吃不下饭。
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她不理他,他就要请圣上赐婚,说要等她,其实没有给她任何选择。
简直不可理喻!
盛乔原本已经在桌边坐下了,想到徐肃年方才的话,又气得站了起来,甚至想把桌子当成徐肃年,狠狠地踢他两脚。
但想到桌子上是木头做的,她真的踢上去桌子也不会有感觉,反而是她的脚痛,盛乔就又恨恨地坐了回去。
正好这时有敲门声传来。
“阿乔?你歇下了吗?”
是郑墨的声音。
盛乔忙起身去开门,只见郑墨抱着一下大大的盒子站在门口。
“表姐?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盛乔将人迎进来,想去接她怀里的箱子。
“不沉。”
郑墨避开了盛乔的手,自己抱着箱子放到了桌上。
“装的是什么?”盛乔好奇地问。
郑墨打开箱盖,盛乔本以为装的会是书和衣服之类的,探头一看,却见里面是用一个个用布包着的小玩意儿。
“姑父的身份怕是不能在洛州待太久,我想着你们应当很快就要启程回长安了。”郑墨说,“所以今天我特意和六娘出门去给你买了些洛州的土仪,在洛州待了这么久,总要带些回去给大表哥他们罢。”
六娘也是济善堂的一位女先生,是个家室败落的世家小姐,新来没多久,是替纪明实授算学的。她性子和善温婉,郑墨和盛乔平时与她也很是要好。
盛乔没想到她想得这么周到,有些感动,还有些愧疚,“表姐,我回长安之后,济善堂的事我就不能再帮你了。”
郑墨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谁说的,咱们当时不是说好了么?你负责出钱,我来管下面的杂事。何况这件事很快就要有官府接手了,昨日卢大人还找我去商量了后续事宜,只是具体账目还没理好,你可以带回长安慢慢看。”
盛乔点了点头,转而又想到了那群孩子,有些沮丧地说:“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回去了,恐怕表姐要给那群孩子再聘一位授书学的先生了。”
这件事郑墨自然不会疏忽,“放心,我前些天就已经让六娘去找了,已经找到了,是个姓沈的秀才。”
她想了想明日书学课的时辰,说:“明日你就安心收拾行李,我让新来的沈先生去上课。”
盛乔却摇了摇头,“我去罢。”
虽然她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洛州久留,但若真的说走就走,她也觉得自己实在有些不负责任。
“至少让我和孩子们郑重地告个别。”
听到盛乔这么说,郑墨微微一愣,没再劝阻。
知道明天就是在济善堂上的最后一节课,盛乔很怕自己授课的时候便很不争气地哭出声来,临走进水榭时,还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哭。
可在走进水榭看到学生们仰望的眼神时,还是没忍住眼酸了一下。
学生们大约也得知她要走的消息了,一个个眼珠通红,看她的目光满是不舍,甚至有几个孩子眼眶都是红肿的,像是早就哭过的样子。
盛乔不想让气氛变得太过低落,她竭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开心一点,开口道:“好了好了,你们要是哭了,我也要跟着哭了,眼泪凑一堆,到时候这水榭被淹成了瀑布,你们郑先生可要找我来赔钱了。”
她故意逗趣,果然有几个孩子笑出声来,原本沉重的气氛总算被打破,盛乔无声松了口气。
“好了,都别难过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们,还不都打起精神来!”盛乔刻意将声音放大了些,“我们今日还是继续临《九成宫醴泉铭》……”
平时盛乔上课的时候,总是觉得时间太久,往往还没到下课钟声响起,她就说得口干舌燥了。
可今日也不知怎的,时间过得那么快,她还在专心讲评时,下课的钟声竟已经响了。
一会儿孩子们还要去用午膳,盛乔不想耽搁他们的用膳时间,飞快做了个总结,然后说道:“下堂课就是新来的沈先生来讲了,所以今天就不给大家留课后任务了,都快去用膳罢!”
这时,坐在第一排的郁兰站了起来,“先生,我们也有礼物要送给您。”
盛乔既惊又喜,还没说话,便见郁兰双手呈上了一卷折叠整齐的宣纸。
盛乔当即打开来看,竟是一篇书写整齐的字帖,上面的字正时盛乔第一次上课所教的那些。
“先生,我们没什么能送给您的,因此一人写了一副字,希望您回家之后,也不会忘记我们。”
其他的学生也都走到盛乔跟前,将叠好的大字交到了她的手上。
盛乔答应道:“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等先生到了长安之后,再给你们寄些好玩意儿来。”
学生们将她围在中间,盛乔也伸手一一揉了揉他们的脑袋,“你们之后的功课我也会看的,谁进步最大,我还有奖励!”
到底还是小孩子,一听盛乔说之后还会给他们寄礼物,顿时都开心起来,盛乔由着他们闹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看时辰,说:“好了,快去用午膳罢,你们不饿我也要饿了。”
学生们这才依依不舍地和她惜别。
盛乔就站在水榭边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假山回廊遮住他们的背影,她才终于舍得挪开视线,转身看向身后空荡荡的水榭。
一阵风吹过,卷起桌上放着的宣纸,盛乔走过去整理,低头时,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学生们送给她的字被她珍重收好,单独放在了一个小匣子里,直到踏上归程之后,仍旧不舍地放在身边。
来洛州的路上,盛怀义日夜兼程地骑马的确有些吃不消,回去时盛淙特意雇了两辆马车,盛怀义和盛乔一人一辆,如此互不打扰,也能休息得好些。
回程时间还算空余,行进不算快,盛乔坐在马车里无事可做,便想到了身边装满大字的匣子,于是她打开一张张的看了起来。
练字这件事,勤奋比天赋更重要,这群孩子都十分努力认真,盛乔看着那一张张稚嫩却整齐的字,唇边不自觉地挂上了笑。
她一张张看过去,直到看完倒数第二张时,忽然觉出有些不对。
怎么多了一张。
盛乔以为是自己收拾的时候把自己平时的练习之作加进去了,不料打开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副画。
盛乔先是一愣,而后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徐肃年画的。
盛乔第一反应就是扔掉不看,可徐肃年的画工实在是好,这画比他先前送她的那一副精致细腻许多,不仅构图
完整,甚至上了颜色,比之从前更加栩栩如生。
画上他们两个并肩坐在马车上的情形,徐肃年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头戴斗笠,正在驾车。而她也穿着一身简便的男装,从车厢里探出头来,扒在他的肩头,不知在和他说些什么。
看画上他们的穿着打扮,应当是他们从长安来到洛阳一路上的情形。
盛乔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了两个月之前,一下有些感慨。
正好马车停下,盛淙隔着车门对她说:“阿乔,下车罢,咱们到洛水县了。”
洛水县。
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名,盛乔立刻探身往外看,上次来时,这里街道分外寂寥冷清,如今变化虽然不算很大,但至少也能看到百姓们出行的人影了。
正巧盛淙选中的客栈就是他们来时住的那家,盛乔看着熟悉的店名,再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父亲和兄长,不由得有些恍惚。
三人定了房间上楼,阿乔又在最前面,盛淙和盛怀义则跟在她的身后。
上楼梯的时候,盛淙见阿乔有些心不在焉的,便压低了声音小声对盛怀义说:“洛水县比先前热闹了不少,看来端阳侯在洛州这两个月,也不是半点实事没做。”
盛怀义看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前面的阿乔,说:“听陛下说,他让人将洛州府下辖郡县的所有官员都一一召了去,这办法看着笨拙,实际上不仅能最快了解洛州的情况,还能将那些官员分而化之,实在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举动。”
“只是他在洛州待的也有些太久了,那天我与他辞别时,他竟告诉我说,他还要在洛州再待一阵子。”
盛怀义隐约也能猜到其中的不寻常,“只怕这幕后之人,不止是朱家那么简单……”
以为盛乔没在听,父子二人没什么顾忌地谈起政事。
但实际上,盛乔的思绪一直在跟着他们走,虽然很多话她都听不太懂,却听明白了一件事,在阿爹心里,徐肃年应当是个为君为民的好官。
若是在离开长安之前,盛乔会觉得阿爹这是故意在说徐肃年的好话哄骗自己,毕竟在她印象里的徐肃年已经是定了型的酷吏了。
但这一路相处下来,盛乔对徐肃年也算有了一定的了解,虽然他不算什么好人,可至少绝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冷厉无情,杀人如麻。
她站在熟悉的客栈里,忽然想到他们先前住在洛水县那次,适逢暴雨,百姓们担心河堤会冲毁,都齐齐围在客栈门口,当时徐肃年也挤在客栈门口。
那时盛乔还以为他是在担心接下来的行程会不会被耽误,但此时想来,他担心的或许是百姓们接下来的生活。
盛乔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窗边往下看,正巧窗户下面就一条偏僻的小巷,好像和徐肃年背着她走过的那条巷子一模一样。
原本盛乔对徐肃年丝毫不顾及她的意愿就向皇帝赐婚的事十分恼恨的,此时忽然想起这些旧事,心下骤然复杂起来。
虽然徐肃年一直没说过自己是什么时候认出她的身份的,但盛乔回想起她来时这一路上和徐肃年说的话,想必他应该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毕竟他那么聪明。
既知道她是谁,那应当也早知道她口中的那个未婚夫指的就是他自己了。
她这一路上可没少说他的坏话,甚至多得她自己都有些数不清了。
徐肃年不仅没有生过气,反而一路上都对她极为照顾。
盛乔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旁人对她好,她当然能感觉得到。
说实在的,他骗她这件事,她除了觉得丢人之外,也不觉得还要再计较什么了。
可她无法接受徐肃年完全不顾自己的意愿就向陛下请旨赐婚,这根本让她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了。
就算阿爹帮她退了婚,她也还是要嫁给他。
盛乔不喜欢被逼迫,所以当时才会从长安逃婚。
如今几个月过去,她重新回到长安,面对的局面仿佛没有一点改变,甚至被彻底地绑到了徐肃年身边。
她有些生气,还有些懊悔,当时还不如不谈婚呢,直接嫁过去没准还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如今才真是自投罗网了-
盛乔离开洛州已经三天了,徐肃年没有去送,但是身边的齐甄实际每天都在递送盛家这一行人的消息。
“侯爷,小娘子已经到洛州了。”
徐肃年听到之后,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罢,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齐甄恭敬退到院子里,齐源正好从回廊拐过来,想给徐肃年送茶。
齐甄急忙拦住他,“别去了,侯爷说想一个人待会儿。”
齐源叹了口气,说:“自从盛小娘子一走,咱们侯爷连门都不出了。”
他们两个先前并不知道和自家主子关系亲近的那位小娘子到底是何身份,只希望他是徐肃年路上遇到的小娘子,从此一见倾心,未必他们还担忧过燕国公府那位真正的未婚妻怎么办。
不料这两位小娘子竟是一人,他们侯爷钟情爱慕的女子,就是将来要明媒正娶的未婚妻,这岂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可也不知道他们侯爷是哪里惹恼了盛家小娘子,人家竟然一言不合就回长安了,反留侯爷一个人在洛州面对那些整天只会尔虞我诈的糟老头子。
这才三天而已,侯爷整个人看着明显瘦了一大圈。
明明现在比之前时间更富裕了,他们侯爷反而更忙了。
齐甄和齐源彼此对视一眼,皆在心里默默地感叹。
不过也没给他们太久的感慨时间,没一会儿徐肃年便推门走出了书房,吩咐道:“去请卢大人过来。”
齐甄过来传话的时候,卢烨正在安排过几日宴会的事,近来几个重要郡县的官员都在洛州,宴会上众人齐聚,实在不能马虎。
听齐甄说徐肃年找他,他也并不意外,匆匆交代了几句就赶往了徐肃年的院子。
“侯爷。”
这段时日的相处下来,卢烨和徐肃年已经很熟悉了,再见到也不再是一丝不苟地拘礼,拱了拱手,便在徐肃年的示意下落了座。
徐肃年也没有与他寒暄的意思,直接了当地挑起了话题,问道:“听说蒋司马今日来见你了。”
就知道端阳侯找他是为了这件事,卢烨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递给徐肃年,“您没猜错,他果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是他和惠国公府的往来记账。”
徐肃年神色不变,接过账簿,一页页地翻看起来。
卢烨有些感慨,“原以为洛州府这三位为首的长官,蒋司马是唯一清白的一个,没想到他竟然也和惠国公府有牵连,还好侯爷机敏,他也有坦诚之心,一直派人去查他,才没放过他这个漏网之鱼。”
卢烨语气愤愤的,徐肃年却十分平静,他很快就将那账册看完了,不赞同地说了一句:“恐怕未必。”
卢烨一时没听懂这句话,徐肃年合上账册,在封皮上点了点,“这么薄的一本册子,其中大部分还都是他将银子转送到惠国公府,他不过是其中的受害者而已,就算到了陛下面前,只要他喊冤说自己是被逼无奈,陛下也不会从重处置。”
毕竟,倒下一个惠国公府,不知道要空出多少的位置,为了不搅的朝堂大乱,陛下是绝不可能大肆株连的,反而要安抚这些牵涉不深的臣子,让他们继续为自己效忠。
所以蒋司马在这个时候掏出账本,非但没罪,反而是立了检举之功。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卢烨也不是傻子,只听徐肃年的前半句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侯爷是说,这位蒋司马其实并不是惠国公的人。”
徐肃年这次倒没和他打哑谜,直接点了点头。
“那会是谁的人呢。”卢烨思索,“看这账本上
的往来,他搭上惠国公府也不是这一年两年的事,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将人安插到惠国公府,还能保证他不会真的倒戈……”
半晌,他似乎想到了答案,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侯爷,您觉得会不会是四皇子?”
惠国公府连着朱皇后,朱皇后则连着太子,他们不仅有血缘之连,更有利益纠缠。只要有一个倒下,剩下的也不可能再辉煌下去。
何况太子本身并不算个贤明的储君,反而近些年来一直在惠国公府的护佑之下,行事越发跋扈嚣张,陛下对其早有不满,只是碍于惠国公府和皇后的面子,一直冷处理罢了。
但谁都清楚,陛下实际早有废黜太子的意愿。
而太子一倒,接下来就属四皇子最有可能册封东宫。
因为朱家,当今圣上膝下子嗣不丰,且就算生下来的也没几个能够活到成年,如今一共只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当今太子行二,后面的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是早早夭折,成年的儿子里就只有四皇子一个,至于剩下的六皇子和九皇子,一个十四,一个才三岁,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继承皇位的人。
就算他们想,只怕也没那个本事。
因此卢烨第一反应就是四皇子,不说别的,就凭他能在朱皇后执掌的后宫里平安长大,就说明他绝对不是个没本事的人。
听到他这个猜测,徐肃年也并不意外,附和道:“或许罢。”
四皇子的确很有可能,只是他如果真的能有在惠国公府安插一个埋伏了这么多年的眼线的能力,何必不直接安插到东宫呢?
这样岂不是更为方便。
卢烨未必想不到这一层,只是一提到皇位,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储君之争。
可他忘了,其实有一个人比所有的皇子都更想坐稳这个皇位——
那就是皇帝。
皇宫,玄元殿。
太监们将徐肃年的密折呈上来的时候,崇安帝正在龙椅上假寐。
大太监庆和将折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御案上,怕会打扰陛下休息。
但实际上他一走进来,崇安帝就已经醒了,只是一直没有睁开眼,等庆和轻手轻脚地当下折子。
他才撩起半边眼皮,问道:“是少安呈上的折子?”
“是。”庆和回道,“除了端阳侯之外,还有卢烨大人的。”
“扶朕起来。”
崇安帝下发命令,庆和立刻上前将他扶起来,同时吩咐外面侯着的宫女立刻打水来给陛下擦脸。
崇安擦过脸,又喝了几口茶,总算清醒了一些,他将视线挪到桌上的折子上,有些奇怪地问:“不是少安和卢烨的么?怎么有三份?”
庆和恭谨回道:“回陛下,端阳侯呈送了两封。”
什么事还要分成两封来写,崇安帝立刻拆了最上面的那封,打开一看,是徐肃年详细呈报蒋司马之事的折子。
这件事先前卢烨已经报过一遍了,但相比之下,还是徐肃年的汇报更加老练深入。
崇安帝满意地勾了勾唇,眼底也漫上一丝笑,“这孩子,果真不让朕失望。”
“端阳侯是陛下您打小培养起来的,当然不一样,这也是陛下英明能干的结果。”庆和立刻奉承道。
崇安帝满意地笑了笑,然后紧跟着又打开了第二封,但这次他只看了一行字,面上的笑容就倏地凝住了。
庆和见皇帝表情不对,给他揉肩地动作都不自觉慢了下来。
崇安帝顿了顿,但还是继续讲折子完整地看完,这才啪地合上,重新扔回了御案上。
庆和大着胆子开口,“陛下息怒,若是侯爷做错了什么事,您只管训诫就是,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毕竟侯爷还年轻,难免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崇安帝不耐烦地打断了,“盛怀义离开长安这么久了,去给朕打听打听,他什么时候回来。”-
盛乔一行到达长安时,已经是第十天的傍晚,虽然走得不快,但一路舟车劳顿也实在辛苦。
盛乔远远望着长安城的大门,心想:回家之后一定要好好的睡上一觉。
不料还没进家门,在延寿坊门口,他们的马车就被拦住了。
盛乔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只见阿爹的马车边站着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看着像是个太监。
难道是陛下知道阿爹回来了,特意叫阿爹入宫?
盛乔正想着,就见那太监忽然转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视线看的盛乔不舒服,她正要坐回去,就见那个太监快步走到他的跟前,然后恭恭敬敬地对她行了一礼,说:“可是盛三娘子么?”
盛乔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缓了缓才点头,“我是。”
她不明白这太监干嘛要给她行礼,若是找阿爹的,只同阿爹说话就是。
没想到那太监却道:“奴婢是凤仪宫的掌事太监崔怀,今日这趟来,是咱们皇后娘娘想请盛三娘子入宫一趟。”
第46章 东宫阿乔偷听
身为燕国公府的小娘子,盛乔就是再低调不爱出门,时庆年节也会随母亲进宫参加宫宴。
盛乔并不是没见过皇后,只是从未被正经召见过,尤其这还是在回家半路上就将她拦住。
盛乔不由得就有些慌,下意识去看盛怀义的反应。
盛怀义原本神情颇为沉重,但当盛乔看过来的时候,他立刻故作轻松地朝盛乔笑了笑,安抚道:“既是娘娘想见你,那就去罢,只记得不许贪玩,回头我叫你阿娘到宫门口接你。”
崔怀赔笑着朝二人揖了揖手,“国公爷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将三娘子送出来。”
其实不会有人真的敢对盛乔做些什么,就算将她召进宫另有目的,但也只会对她客客气气的。
盛怀义只是担心阿乔一个人进宫会害怕,她先前每次进宫都有她阿娘和姐姐们陪着。
可他也知道,宫里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派人出来,就是想让盛乔一个人过去。
不必盛怀义说,盛乔多少也能猜到,她不想在一个太监面前露怯,于是点头应道:“好,公公带路罢。”
宫里的马车就停在巷子口,盛乔朝父兄笑了笑,然后跟着太监上了马车。
燕国公府所在的延寿坊离着皇城并不远,进了宫还有小轿,大约两刻多钟,软轿停在了凤仪宫门前。
崔怀亲自上前给盛乔打帘。
盛乔扶着一旁小宫女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步踏入了凤仪宫。
平时进宫都是跟在母亲身边参加宴会,但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盛乔在来的这一路上一直在想,皇后娘娘召她进宫到底是为什么?
盛乔虽不谙世事,但到底是高门贵女,就算没亲身经历过,也见过母亲入宫。
她知道,像是她们这样身份的女眷入宫多半就是两件事,一是接受封赏,二是说亲赐婚。
不过接受封赏总要有个缘由,要么是父兄立了大功,要么是夫君立了功。
阿爹和三哥最近忙着去洛州找她,肯定是不会立功的,惟有在吏部供职的大哥还有几分可能,可若真是父兄有功,怎么会不召阿娘与大嫂。
而她又还未成亲。
所以,皇后娘娘是要给她说亲么?
盛乔第一反应就是宫里的几个皇子,好像只有太子和四皇子的年岁能对得上,但是太子殿下和四皇子都早有正妃了呀。
还记得前两年帝后为太子选妃时,阿娘生怕皇后娘娘挑中她,连岁末的除夕宴都给她称病不让她出门。
四皇子去岁及冠,阿娘本也想让她再躲一阵,阿爹却说不必,果然没出半个月陛下就给四皇子赐了婚,未来的四皇子妃姓刘,家中既无爵位也无名望,父亲只是一个四品
的刑部侍郎。
阿娘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两位适龄的皇子早已有婚配,她又不可能去做侧妃,难道……
盛乔忽然想到那日徐肃年对她说的话,难道皇后娘娘是来给徐肃年说媒的不成?
可也没听说徐肃年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啊。
盛乔胡思乱想了一路,也没确定皇后召她到底是何用意,反而心里愈发紧张。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就是丢了燕国公府的脸。
她缓缓走进凤仪宫的正殿,朱皇后端坐在上,盛乔只看了一眼便立刻低下头,俯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朱皇后语气很是温和,“快起来罢。”
为了赶路方便,盛乔身上穿的还是轻便的男装,朱皇后奇怪地问:“怎么三娘子是这打扮?”
一旁的崔怀连忙站出来请罪,解释道:“奴婢到燕国公府时,正见到三娘子和燕国公从外面回来,三娘子听说是娘娘召见,未敢耽搁,府门都没进就跟着奴婢进宫了。”
盛乔最近这段时间也是随性惯了,根本没想起来进宫还要更衣换上得体的正装。
只是阿爹怎么都不提醒她,盛乔在心里小声的抱怨,忙要请罪,却听朱皇后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崔怀,“你啊,真是不会办差,本宫这儿又不是什么急事,至少也该让三娘子换了衣裳再来啊。”
说着,她连忙吩咐底下人上茶,上点心,然后叫盛乔到她跟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