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二更合一)
小洋房是开发商集体装修过的, 不用齐思嘉花费大心思装修,但家具布景这些必须亲力亲为。
下午原定家具有一部分到货,办完辞职手续, 齐思嘉领着装修工人在新房布景。
小两层别墅,看上去不大, 齐思嘉根据喜好, 零零散散配有不少文艺气息拉满的小物件。
专业上门管家在一旁指挥放置角度。
齐思嘉只需安静当个监工就行,前后转了好几圈, 询问安装师傅得知这些记录安装完毕还需要花费几个小时。
左右空闲无事,又辞掉保洁工作。
忽然轻松下来, 有些无聊,齐思嘉搬了个小圆凳, 坐在花园不规则桌边, 拆开刚买的笔电。
手机蓝牙打开,电脑联网, 顺手把连载文请假条撤掉。
手边没有惯用的马克杯, 以及研磨咖啡粉。
齐思嘉想了想,给自己点了一杯黑咖。
在等待外卖到来的空档口, 她点开微博热搜。
第一眼便看见孟姜在热搜上挂着。
“孟姜专业考评。”
“史上最严厉导师”
“孟姜片场发火”
“新星秀 新人演员”
统共十二个推广位, 有四个都是关于孟姜的话题, 即便齐思屏蔽掉关于孟姜的微博,但也能从热搜词条上感觉到孟姜今天心情不算好。
有张现场拍摄图出来,是孟姜跟流量小花对戏的场景, 孟姜侧着身,凤眸微垂, 并没有表达嫌弃,但就是看出来她心情不好。
仔细瞧, 那眼部轮廓竟然有点熟悉。
这叫齐思嘉莫名联想到顶楼业主今天看自己的嫌弃眼神。
看着这双同款嫌弃的眼睛,无论如何心底都有点烦,索性把手机丢一边。
齐思嘉打开文档,这还是她头回恋爱失败生不出断更的心思。
《沉沦》里陌回死了。
妩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两年的春天,她那样注重仪态的一人,在陌回死的那片湖泊里坐为了一整夜。
离开的时候,双腿灌铅,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困难。
终于在黎明未抵之前,她放弃了行走,双手掩面。
“我时常想 ,这是你报复我的方式……”
初恋的时候不懂得爱,总想用分手证明爱,以至于失去了爱。
……
齐思嘉流畅无比的把主角写死了,等反应过来。
脑袋里再次冒出与孟姜相似的一双嫌弃凤眸,她看了眼自己通篇be番外,字里行间不无带着泄愤的意思。
又是一阵心烦。
……
饶是感情经验不丰,也察觉到问题,这回暗恋失败,与以往每次分手都不太一样。
好像心情的确是被影响到,齐思嘉若有所思。
不过这阵烦闷没有持续多久,覃小芳那边带来一个好消息。
《死亡圆桌》有望卖出影视版权。
起因是覃小芳作为姬流责编,原本今天在L市开会,计划谈《死亡圆桌》谈出版加刊后续,结果没想到意外之喜,有资方看中了齐思嘉另外一本无限流影视版权。
要知道小众题材影视版权再加上无限恐怖类别,出版已经困难,更别提影视。
覃小芳在电话那头,一鼓作气说完,气都没喘匀:"怎么不见你高兴?"
齐思嘉扯动唇瓣:“那笑一下。”
覃小芳:“放屁!”
黄江百合频道最近不少小说都在谈影视。
随着《沉沦》热度飙升,影视化消息放出后,有资本看上了百合影视化市场。
因此资本追加了对百合剧投资计划,似乎想要借此打造年度大IP百合剧。
这个举动令圈内其他大佬们看在眼底,于是多方助力,将百合影视化的进程推向高、潮,而身为《沉沦》作者的齐思嘉,她目前所有作品都在走流程谈合作。
《死亡圆桌》被影视找上门,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身为姬流责编,覃小芳自然同意影视……
唯一的问题是,今天初步接触下来,影视方考虑到该题特殊,烧脑小众题材不好过审。
那边的意思翻拍需要尽快,且要求原作者亲自进组。
覃小芳开完会后,第一时间把双方交涉的情况告诉齐思嘉。
“嘉嘉,你那边能接受进组吗……”
覃小芳与齐思嘉多年同事,清楚齐思嘉天赋并不在小说,她更厉害的是编剧能力。
否则也不会把小众题材,上线天花板径直打破一条血路出来。
就是重度社恐的心理问题,给她的事业带来太多的掣肘。
依然是长久的沉默,就在覃小芳以为齐思嘉的回答与之前每一回如出一辙时。
齐思嘉忽然开口:“过段时间我会去一趟M国,与心理医生见一面。你尽量帮我拖延签约时间。”
家具没有到全,剩下的床与一张餐桌过几天送到,八点四十五分,新家壁灯安装结束。
直到工人们离开。
齐思嘉才上楼,决定最后看看顶楼业主回来没有,实在没有回来,就把项链交给桂小莲代还。
太晚了,她得回去睡觉了。
齐思嘉曲指敲了敲门。
肩膀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一下,齐思嘉回头。
顶楼业主刚回来,戴着墨镜口罩,仍在打电话,见齐思嘉看过来,弯了弯眼睛,心情仿佛很好。
掩了听筒,掐断电话。
“专门等我?”
齐思嘉摇头:“没有,刚到。”
齐思嘉这人惯常把好话聊死,孟姜只当她在说谎话。
见她用手指拉过拎包,里头一只闪闪发光的礼盒,乍一眼看珠宝首饰。
孟姜眼底蔓了丝笑意,心想,还给自己准备了告白礼物。
比五年前贴心不少。
愉悦的目光无处安放,孟姜挪开视线,她语气自然问:“吃饭没有?”
齐思嘉把手放下,见孟姜还挺开心。
她说:“我有话跟你……”
“进来谈。”孟姜截断她,语气熟稔轻松。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虽说不明白能谈什么,但齐思嘉原本就很难生出对眼前这人的抗拒交往。
她对她的观感太好了,以至于明知道对方并不想跟自己打交道且调查了自己。
齐思嘉仍生不出恶感。
抛开对方不喜欢自己这一点来说,齐思嘉对于被调查并不感到意外,那样面面俱到又周全的一个人,表面与人巧笑嫣兮风情万种。
往往让人忘掉她骨子里实则是个多么杀伐果决的张扬个性。
那样一套糅杂了锐利与圆融处事标准是齐思嘉在教科书上都学不到的。
于是也就不意外对方会调查她这样主动凑上来的奇怪“阿姨”。
至此一下午消化,齐思嘉仍觉得面前这人人品不错,否则遇到事情对方不会多次出手帮忙。
但齐思嘉不能冒着风险再喜欢对方了。
考虑这是最后一次打交道,齐思嘉抿抿唇,很愿意给彼此一个体面。
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直视孟姜:“你不该对我道声歉吗?”
……
五年不见,还是那个性格,总能占着理让她服软。
孟姜只觉得有种恍若隔世的亲近。
毕竟就在昨天她以初恋的身份出现在齐思嘉面前,后者连一句道歉都不愿意给。
“是我警惕心太重,抱歉。”孟姜语气十分诚恳,解释道:“那天看见你跟狗仔在一起交谈,其实知道你跟她不算是朋友,但性格使然……”
这是孟姜一贯的思维模式,她这些年若非有这个警惕心,早就被明枪暗箭万箭穿心。
感到孟姜这一套含笑道歉的语气有些熟悉,齐思嘉狐疑扫了眼后者。
不出意外,对方带着口罩,什么也看不见。
其实此刻若齐思嘉目光上移,多停驻在孟姜眼睛几秒,便能辨认出眼前顶楼业主眼神跟昨晚孟姜非要留宿家中的目光如出一辙。
但可惜,齐思嘉比任何时候都要守规矩,在她那一套理念里。
既然明确对方非女朋友便会愈发客气,没有再多看孟姜一眼。
齐思嘉接下这句道歉,考虑到顶楼业主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从善如流退回最舒适的陌生人位置。
齐思嘉开口: “客气,既然是误会,我和孟小姐以后算两清。”
齐思嘉说的两清指代孟姜今天上午帮她解围。
孟姜显然意会有误,眼神闪了闪。
“你可以永远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把手机丢一边,孟姜拿出一双全新的拖鞋,放在齐思嘉面前。
似乎嫌弃这双拖鞋码数有些小,孟姜微皱眉,自言自语说:“下回去超市替你买一双合脚的。”
齐思嘉总觉得她的语气过分熟稔了些,好像上午不耐嫌弃的眼神不曾在似的。
这处大平层的房子,有两百多平米的空间,一应家电都十分齐全,房子收拾的过分干净,像是艺术品陈列馆。
几乎看不见微尘,早就知道这人有洁癖。
“打扫房间累吗?”齐思嘉没话找话问。
“大部分是钟点工上门。”
孟姜把齐思嘉安置在沙发上,又去客厅另一侧长牌酒柜下面,取来一套茶具,摆放在桌面上。
齐思嘉见她要烹茶,摆手说:“不麻烦你,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孟姜说:“不妨碍喝一杯茶。”
桌面上摆放一套精致的茶杯,茶水煮沸,孟姜取一枚瓷釉青,丢入龙井,给齐思嘉泡了一小杯热茶,递给她。
从始至终,她的眼神都可堪耐心。
与中午门口不耐烦的人判若两人。
齐思嘉狐疑的盯她,孟姜戴着口罩,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她穿着一身居家服,走路天然的仪态,端着茶水,穿过茶台,走到沙发另一侧,双腿曲着,下一秒挨着齐思嘉肩侧坐下来。
有种令人惊慌的温度贴在手臂上,齐思嘉感到防毒面具里的额头隐隐沁出了吸汗,她一本正经坐直身体说:“你能不能坐过去一些。”
同样拒绝的口吻比昨天面对初恋孟姜温柔多了。
心情复杂,孟姜摸了摸下巴上的口罩,依言往旁边挪了一寸。
仍是不自在,齐思嘉问她,你在家里也戴口罩吗。
孟姜挑眉:“你呢?”
齐思嘉并没有多言,只笑笑。
两人互戴口罩告白并没什么意思,尽管并不清楚齐思嘉知道真相后会不会索性不爱“顶楼业主”了,孟姜仍把答案摆在脸上,主动带了话题:“我姓孟。”
话落直勾勾盯着齐思嘉,齐思嘉想了想,才伸出手说:“孟小姐,你好。”
结果看见孟姜表情僵了一下。
好半天才递过去右手,轻轻一握,又松开,手心交互贴在一块,有薄薄汗水残留。
孟姜心不在焉说:“我们认识一下。”
齐思嘉不觉得需要认识,她说:“你可以叫我齐小姐。”
孟姜看她一眼。
“我叫……”
话还没说完,齐思嘉再次截断:“孟小姐。”
孟姜眉心一跳,怎么连姓名都不打算互相介绍。
脑子有些迟钝,后知后觉察觉到齐思嘉这个说话方式不太对,仿佛不是继续告白的意思,一晚上的愉悦凝固下来。
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昨晚已经充分感受过齐思嘉不拿她当女人后划清界限的冷遇。
被迫冷静下来,想到中午干出来的混账事情。
孟姜终于从夜晚编织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在做准备显然来不及,暂时不知道该怎么挽救。
孟姜沉默下来。
逼仄的空间里,一旦安静,五感放大。两人距离太近,齐思嘉猛地闻到与自己同款的洗发水味道。
心里更烦了,没想到这人用的洗发水都跟自己这么相似。
脑海里一下子仿佛有滋滋电流炸开。
齐思嘉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猛地朝后退一步,又觉失态。
收敛情绪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只蓝丝绒首饰盒,递给孟姜,打算速战速决。
“这个。”齐思嘉语气平淡,手往前递了递,见孟姜挑眉不接,眼神一转,把盒子径直放在她右手边:“我不能收。”
孟姜手指在茶杯间漫无目的拨来拨去。
“你觉得我为什么送你这个?”
问题自带了答案,仿佛说,她不觉得这样一件礼物送出去还能收回来。毕竟在她处理人情世故里,这样一套礼尚往来,上下级奖励的人情世故做派,是再寻常不过的处事教养。
那只蓝丝绒礼盒被孟姜偏执的摁在桌面上,重新移动到齐思嘉手边。
齐思嘉叹气,这人跟孟姜一样难以招架。
认真思索片刻,没有继续迂回,四目相对,蓝丝绒布袋横在面前,齐思嘉语气平静问她:“你想听真话?”
孟姜说:“你说。”
“无功不受禄。”齐思嘉瞧了眼浮沉在沸水之上的茶叶,没有看孟姜:“我们并不熟悉,互相连姓名都不知道,你送我礼物,只会叫我感到……”
生平第一次,对除了孟姜之外的人,那么狠下心肠的落了狠话。
齐思嘉语气一顿:“感到你莫名奇妙。”
视线撞在一块,安静几秒。
孟姜垂眸,像是有点失望,放下茶杯,擦净手指。
“差点就叫我信了,“你对我没有意见”,这不是很大意见嘛?”
长长的睫毛搭在鼻梁上,落下淡淡的阴翳,那只孤零零的礼盒,孟姜看都没看一眼,目光落在齐思嘉身上,无声对峙几秒。
孟姜率先开口:“送你礼物初衷是答谢送饭,你既然不要,明天还送饭吗?”
“我辞职了。”
空气里短暂的安静了一瞬。
孟姜深吸一口气,停了一下,脸上彻底没了情绪,皱眉问:“为什么?”
齐思嘉心想,不是你想跟我拉开关系吗。
怎么好像你才是受害者一样.
好心没有戳破最后一层遮羞布,齐思嘉回:“不想干了。”
“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齐思嘉站起身告辞。
气氛一时显得微妙,孟姜没有阻拦,垂眸目不转睛把齐思嘉送到门口。
御姐音里透着压抑,她冷不丁叫住齐思嘉:“那我呢?”
“什么?”
孟姜垂眸,语气里有些无辜,目光平直的看向齐思嘉:“坦白说,我最近只能吃下你做的家常菜,没办法点外卖或其他。”
两人距离太近了,同款洗发水沐浴露的香味交织在一起,这样的环境里,就是个和尚都忍不住想入非非。
吐息喷洒在耳根,莫名有些热,齐思嘉一时搞不明白顶楼业主是什么意思?
想到将礼物还回去,从此一刀两断。
但对方总能把齐思嘉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感,轻而易举合上。
太危险了,担心会错意。
齐思嘉只好干巴巴狠下心说:“不然你自己克服一下呢。”
一阵风吹来,孟姜身后发圈散了,长卷发往她脸上扑。
仿佛并未感觉到,孟姜收了手,她掀开眼皮,眼珠浸了光,光线切割,宛若碎掉的玻璃珠。
那双眼睛不再去看齐思嘉,只垂眸,失落的笑了笑,本就明艳的五官显出十足破碎感,她说:“好,我勉强一下我自己,吃点辟谷餐。”
齐思嘉抿唇,不禁反省自己真的有些过分了。
甚至有一秒钟对自己人品产生了怀疑,觉得像极了欺男霸女不负责任的人渣。
*
三天后。
齐思嘉新家床和家具到货。
搬家公司打电话过来,齐思嘉正把大橘送到医院,它又生病了
老猫的肚子鼓鼓的,比上回生病蜕毛还要厉害。
齐思嘉把它送到医院,猫少年也在,由于需要系统检查,等待时间十分漫长,接到家具公司上门安装电话,确认了安装时间并不长,猫少年把齐思嘉打发去办事了。”
因为诊疗室需要消毒,齐思嘉无法戴着防毒面具,自备的口罩让她在人来人往的过道里,无所适从。
待在这里等待其实是另外一种煎熬。
猫少年好说歹说,齐思嘉才跟搬家公司协商,下午五点上门安装。
结果家具快安装结束的时候,齐思嘉上热搜了。
齐思嘉眼下正在跟猫少年通电话。
大橘检查结果出来。
兽医说这是肠梗阻,需要做手术,但大橘年龄大了,手术风险大,费用高,术后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当然由于梗阻面积大,手术必须越快做越好。
齐思嘉甚至没有考虑,对视频电话里的医生说:“做。”
挂断医生电话急着回去,却被叶芊芊另一通电话截住。
同一时刻,热搜空降第一, “付楚楚绯闻女友叶芊芊疑与防毒面具口罩女劈腿。”
画面质量有点糊,几组动图,明显是偷怕。
可以看到叶芊芊的侧脸,以及齐思嘉全副武装从叶芊芊车里下来的gtf。
负面新闻加身,且连累闺蜜,叶芊芊此刻正忙到焦头烂额,说这事肯定是有人背后阴她。
但这波节奏带了齐思嘉,相比于叶芊芊富二代的身份,戴了防毒面具打扮奇装异服,且身为保洁阿姨的齐思嘉更好被扒出来。
虽然见不到外貌,但狗仔们追踪了叶芊芊一路,自然是把齐思嘉住在老城区的地址扒出来。
“你暂时不要回去住。”
“锦标名庭那处不安全,如果你人在那边,最好闭门不出,不要出来。”
齐思嘉脸色不好,她必须出去。
这些年齐思嘉不在圈子里走动,知道她身份的人少之又少。
人就是那么现实,互相走动才是人脉,齐思嘉要想叫得动人,必须掌握了齐家的话语权,否则她凭着幼年时候的情份,几乎叫不动圈子里塑料姐妹花过来摆平这事,不过这事叶芊芊都没办法摆平热搜,背后肯定是有推手。
那些人甚至不如叶芊芊。
狗仔堵在锦标名庭外,目的为蹲守齐思嘉,她这个时候出去,无异于狼入虎口。
电话没打几个,门铃骤然响起。
齐思嘉把防毒面具扣在脸上,走出去。
“你在啊。”
齐思嘉抬眼,顶楼业主拎着一袋洗漱用品,依在门口。
齐思嘉脸色不好,她说:“目前没办法回家,找我有事?”
孟姜给齐思嘉准备了一大袋生活用品,她将手拎袋抬了抬。
“新闻我看了。” 孟姜说。
热搜视频里防毒面具装扮,一看就是齐思嘉。
孟姜问:“没事吧。”
齐思嘉说:“还行。”
两人一应一答,走到灯光明亮的台阶下面,孟姜猛地睁眼,灯光下,即使戴着防毒面具,齐思嘉的状态也十分憔悴。
倦怠的垂着眼,眼皮叠着,显出十足的疲惫。
“你没有睡觉?”
齐思嘉心不在焉,打开门,没心情应付这人。
“一天。”
大橘病了一天。
“就为这事,值得你一晚上不睡?”
齐思嘉没吭声。
几句话下来,明显看出齐思嘉状态十分不对,孟姜眯着眼,换了副语气,轻声问:“遇到麻烦了?”
齐思嘉抬起眼皮看她一眼。
接过孟姜为她准备的生活用品,问有没有充电器。
孟姜说有,袋子便从她手指上被齐思嘉勾走。
一大袋的生活用品,孟姜准备的很齐全。
齐思嘉把东西倒出来,从散乱的物品中扒出充电器,迅速走到墙角,插头对准电源,手机充上电,从始至终都没空搭理孟姜。
接着便是一通又一通的电话。
齐思嘉冷静的找了一圈认识的人。
覃小芳人在L市出差,她叫朋友查出黑料爆出来的媒体——鸽狗仔工作室。
齐思嘉想了许久,才记起来这是被她拉黑的“推广广告”。
覃小芳在电话里骂:“真挺贱的,得不到就给你难堪吧,别让老娘出差回来。”
齐思嘉满脸沉静,头脑清楚的把这则有用信息丢给叶芊芊处理,接着旁敲侧击给蔚云芳打电话。
蔚云芳正在巴黎出差,她表示明早这件事可以摆平。
然而齐思嘉要的是尽快出去,但今晚太晚了,无论是谁也没办法把外边蹲守的人全部清理走,退一万步即使狗仔走了,也防不住付楚楚那些脑残粉们蹲守极端行为。
舆论最热的时候露面,绝不是聪明做法。
……
齐思嘉蹲角落打电话,孟姜独自找了处沙发坐着,听了一圈电话,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事情。
瞧着齐思嘉找了一圈人帮忙,可唯独没找她。
半边脸隐在阴影里,说不上什么原因,孟姜有点无奈。
几分钟后,叶芊芊主动打来视频电话。
她问齐思嘉找到人帮忙没有。
齐思嘉摇头。
“我想到一个办法。”
齐思嘉说:“你说”
“你人现在在锦标名庭对吧。”叶芊芊说外边蹲守很多记者不假,但锦标名庭安保系统做的不错,记者进不来,外边访客现在不让进。
倒不如齐思嘉自己开车出来。
齐思嘉当然想过这个办法,她眼底亮光消失,告诉叶芊芊她的小黄鸭停在小区外边。
外边那么多人,即使齐思嘉带了救心丸,以目前心里状况,根本走不出大门。
“考虑过找顶楼业主帮忙么。”
叶芊芊建议,她天生大嗓门,透过音筒自然而然传到另外一边孟姜耳朵里。
齐思嘉回头。
四目相对,孟姜把手里苹果放下。
走到齐思嘉身后:“什么忙?”
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们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仿佛她点头她就再凑一步,不点头就算了。
没有盛气临人,也没有刻意为之的谄媚殷勤,再温和不过的口吻。
齐思嘉张了张嘴,发现嗓音有些干涩,她这辈子从未有下定决心远离,下一秒回头反悔的先例。
潜意识抗拒一切藕断丝连的关系。
然而今夜,在遍寻办法而不通的当下,当孟姜问要不要帮忙的此刻,齐思嘉罕见没有拒绝。
她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陈呈在这里,大概会骂孟姜一声老狐狸。
从始至终,她并不急着提供解决办法,就那么直勾勾等待齐思嘉开口。
这样一来,就是齐思嘉主动。
几秒钟后,齐思嘉做好心理准备,平静的看向孟姜:“谢谢,的确需要你帮助。”
接连找完一圈人脉都无法解决的当下,猫命关天,齐思嘉发现过往从蔚云芳齐钧失败婚姻里总结的偏执规则,好像在今天并不需要设有下限。
齐思嘉对孟姜说:“我的猫生病了。”
陪伴过齐思嘉成年失意的那只老猫。
孟姜一愣,终于明白齐思嘉的脸色为什么这样难看 :“多久生的病……”
“有两天时间。”
猫少年眼下还在医院。
大橘年龄大了 ,肠胃心脏都已经退化,齐思嘉本来以为自己做好它随时离开的准备,但当生病频率开始增加的时候。
她又感到无比惊慌失措,比上回橘猫不吃饭更大的茫然。
兴许潜意识里清楚,如果不早点回去那只猫这一次兴许也会同五年前奶奶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齐思嘉脸色过分憔悴,撩眼看向孟姜:“能麻烦你把车借我用一下……”
“你这个状态怎么开车。”孟姜拎了车药匙,挺无奈的挽住齐思嘉手臂:“我送你,你坐在车后面休息。”
齐思嘉嘴唇有些干裂:“就一天。”
“我向你保证,在你的猫手术醒来,第一时间让你见到它,好不好?”
齐思嘉愣了下,她一整个晚上人仰马翻的希望速度再快一点,见大橘最后一面,一如五年前那辆出租车一样,她不断地跟司机说:‘求求您,再快一些。’
后来她想,如果司机是她自己,也许便能见一面。
如今同样的情景重现,并没有预想的糟糕,一束光打在这人漂亮眼睛里,分明没有多少可信度。
可是对上那双莫名熟悉带笑的凤眸,听着她言辞恳切的保证,那样近乎宽容哄人的口吻。
齐思嘉肩头不自觉一松,什么话也没有说,跟着这个脸都不曾见过的女人,走到驾驶后座。
第32章 032
房车里开了温度适宜的暖气, 车载香薰是茉莉与前调的木兰。
孟姜余光看齐思嘉眼底隐有垂青,但她没有黏糊的话安慰,这个处境不合适。
干脆利落把后座让给齐思嘉, 自己钻入副驾驶。
车内灯光暗下来,一支悠扬的小夜曲响起来像是要助眠。
齐思嘉并没有心情睡觉, 头挨在冰凉的玻璃壁上, 撑着的眼皮企图抗拒这层渐渐袭来的疲惫。
然而伴随着呼啸风声,待在这处连呼吸都显得过分静谧安宁的狭窄壳子内。
心也跟着安静下来的齐思嘉眼皮渐重, 车内唯一的声响——小夜曲播放完毕,下一首又起, 那是车主人五年如一日循环播放的戏曲。
久远的报幕声透过音质绝佳的车载音响落地:下一首表演曲目《花旦》
宁大话剧社与385声工厂制作,康明兰教授监制, 齐思嘉原著, 孟姜主演《花旦》。
如日中天当红知名主持人那年还是一个寸头青茬的嫩头青,好在字正腔圆, 报幕颇具催眠效果。
没等戏曲前奏响起来, 齐思嘉便禁不住困意,消失意识前隐约听见前头车厢, 传来一连串假咳。
“怎么放这个, 关掉。”
“是是是。”
有人喊她“齐小姐?”
“齐思嘉?”连续喊了好几遍, 很贵的女声,还带了一丝甜。
潜意识里,这是一腔熟悉到能放心入睡的声音。
“睡了啊?”
“可惜了, 我以为要掉马了。算了,本来也没打算瞒, 怪掉价。”
齐思嘉做了很长一段梦,碎片一样毫无规律, 时间线跳来跳去,几乎要把她尘封已久的记忆兜头唤醒。
上高中那会儿,齐钧蔚云芳商量把齐思嘉接回去。
齐思嘉不同意,齐奶奶也不同意。
板着脸对夫妻两人说:“小时候你们不闻不问,现在说接回去就接回去呀?”
齐钧搁下筷子,眉头夹的死紧:“妈!”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个性,更何况在自己儿子面前。
这话说的直,完全没给齐钧脸面:“嘉嘉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这句话让上门要孩子的两夫妻一阵无言。
那年齐思嘉还没学会换灯泡,客厅的白炽灯蒙了尘,暗沉的光线便一并沉在夫妻两人的眉眼里。
齐钧下定决心的事情,从无更改。
他理亏归理亏,但到底是老太太亲儿子。
缓和语调叫了两声妈。
老太太到底没再说出尖锐的话,她不能够成为切断孙女儿子亲情关系的刽子手,折衷语调嗯声,等着齐钧表态。
结果,齐钧生来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他更爱事业,一生都在权衡利弊活着,去谋求利益最大化。
生意场那套做派,几乎要贯彻他的骨髓。
“我和云芳怎样都是嘉嘉亲生父母,生她养她,您不能主观把我们定型成一无是处不是,几年前美国那年事我向您保证 不会再发生。”
齐奶奶眼底有失望,却不愿意在齐思嘉面前争执,害怕小孩有阴影。
手揉上斑白鬓发,也不跟给齐钧废话,说那也行,只要你们夫妻两保证,辞掉家里保姆,亲自照看孩子。我有什么不同意呢。嘉嘉这么多年,需要亲爸亲妈照看。
但做不到亲自照料,把嘉嘉当只宠物似的养在家里,有空的时候回去看一眼,没空的时候三四个月不闻不问,便请回吧。
两夫妻给不出承诺。
大橘常年跟在奶奶身边,通些人性,见齐奶奶不乐意,叼着齐钧裤腿往外拽。
蔚云芳在这一片兵荒马乱的后退中,勉强维持着笑容,她问齐思嘉:“嘉嘉,妈妈想听你的意思,你也不想跟爸爸妈妈回去吗。”
年轻的时候,对世界抱有天真烂漫的希望,渴望被爱,但又绝不会开口去要,需要被别人发现。
总认为那才是心甘情愿毫无杂质的父母之爱。
结果时光太长,那些不成熟的感情在时间里消磨殆尽。
不像现在,对别人爱与恨都能无感,不值一提。
没有爱,就自爱。
但那个时候没有成年后的觉悟,说出的话往往反着来,怎样刺痛人心怎样说出口。
齐思嘉那年站定在饭桌旁,脚下一只垃圾桶,她垂眸,盯着垃圾桶里被遗弃的塑料杯,回答蔚云芳:“下回没有事,您不用特意过来。我在这里很好。”
这话把齐钧气得不轻。
拍门时,不小心把大橘的尾巴给夹断了。
后来做手术,大橘受了莫大的苦,齐思嘉亲自把它抱在怀里喂食。
齐奶奶便笑它,你这畜生,平日里懒得连老鼠都害怕,这回却非要逞强护主。我看又想让嘉嘉给你开小灶了吧?
齐奶奶笑呵呵擦拭老花镜,大橘便喵喵巴巴望着齐思嘉,兴许以为经历这一遭后,小主人以后会给它买更多各种各样小鱼干奖励它。
结果直到它出院,齐思嘉也没有再给它买过任何昂贵的猫食。
因为宁城齐小姐,从那天以后,为了一句生养,狠心的斩断了那份牵扯,没钱了。
很多人都说齐思嘉安静无害,像是没有棱角沉默的一个圆,别人踢她一下,她时常没反应似的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驳回去。
但其实,她骨子里比孟姜还要刻薄。
这份刻薄包括对待她自己。
区别在于一个敛在骨子里,一个外放尖锐。
齐钧企图拿生养换一个父女感情,齐思嘉便再没有动过齐钧蔚云芳一毛钱。
奶奶临死都不知道,齐思嘉那些年的学杂费用,是靠一双手,一群国外的编剧朋友帮衬自己挣得。
然而其实那些编剧朋友蔚云芳介绍牵线,只要稍微一打听。
亦或者那两位但凡查看一眼银行卡上不动的数额,便能洞悉真相。
然而戏剧化的是,直到从齐思嘉被丢入管教所出来那一年,齐钧和蔚云芳才发现给齐思嘉打过生活费的银行卡余额分文未取。
或许得知她没有用过他们的钱的那一刻。
蔚云芳和齐钧大概也曾被深深刺痛过,因为后来这两人小心翼翼不约而同向齐思嘉忏悔。
而齐思嘉是刻薄的,用后背给了他们答案。
她是一个没有棱角的圆,但刻薄晾晒在骨子里。
别人丢了她,她这里从来不会给人重新来过,改过自新的机会。
对谁都不愿意退回原点,包括她自己。
*
认识孟姜是在齐思嘉那几年最捉襟见肘的日子里。
有一天给人跑腿送咖啡,低血糖晕倒,撞上孟姜纤瘦的后背。
一头海藻的发,洗发水味道不浓不烈,扑入齐思嘉鼻内。
醒来时,对上一双微眯的凤眸。
瞳仁并不圆润,细长有势,眼皮叠着,很深,有点类似桃花瓣的形状,但又比之眼波清澈,少了轻浮多些那个年龄少女不该有的姿眉在里头。
“醒了。”那头发丝都精致的女生说:“还记得晕倒之前?”
齐思嘉错愕住,记忆回笼,视线从那人脸上下移,最终定格在她手里抓住的一本军绿色笔记本上。
笔记本从书包里掉下来,被翻开来,并没有被合上,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着用纂花小楷改成的钢笔字。
纸张泛黄,显得老旧。
四面用军绿色外壳包裹,边角被磨出一点白皮。
齐思嘉打量孟姜的时候,这人同样正打量齐思嘉,头微偏着,白皙下巴抵在白皮上,侧着眸,不知是不是跟齐思嘉互相打量的时间太久。
忽然弯下眼睛,打破沉默:“你不说话看我干什么?”
严格来说,那才是齐思嘉第一回遇见孟姜。
雪肤乌发,凤眼红唇,眼角一粒不明显泪痣。
笑起来,眼尾朝下弯。
齐思嘉盯看许久,直到对方又一声笑落地。
她似乎很喜欢笑,利用自身的美貌轻易的掘住人的视线。
护士敲门进来给齐思嘉换了盐水,她就站在一边看着,直到护士关上门,弯下腰,掀起被单,把齐思嘉刚才伸手露在空气里的手背盖住。
倾身时,吐息洒在齐思嘉耳畔 ,齐思嘉听见对方很轻的呢喃:“难不成是小哑巴?”
那些年哪里懂什么叫撩人心弦。
只觉阳光正好,微风鼓躁。
齐思嘉眯着眼,适应完晕眩,皱眉错开陌生人难能的靠近。
那种感觉不讨厌,但除了不讨厌也没有喜欢。
只觉得这个人过分自行其是,毕竟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靠近。
抽回视线,齐思嘉摆出了再疏离不过的神色跟眼前的漂亮的女生她了解情况。
得知自己晕倒前那杯咖啡弄脏了对方的裙子,齐思嘉只微微拧眉,没有回避责任的意思,盘算了下存款,坦然问:“可以分期赔偿吗。”
大约头回见着这么一个对她魅力无动于衷把界限拉开的人,
孟姜诡异沉默一瞬,微咳出声。
“饿吗?医生说你常年低血糖。”
孟姜顺手把早就准备好的一瓶牛奶递至至齐思嘉眼前。
半截白皙小臂,藕断般白净。
吸管抵在唇角,齐思嘉说不了话,最初的意外过后,看了一眼,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示意对方“有话直说。”
这下轮到孟姜惊讶了,轻笑一声,嘀咕,小孩防备心还挺重。
面上却仍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明媚笑容。
“你是宁大的吧。”孟姜说:“好巧,我也是。”
齐思嘉不耐烦这种搭讪:“所以……”
摆出根本不接受套近乎的冷清面具,旁人早就退缩,只有孟姜出其不意曲指头,嘣的一下,弹上她的额头。
“小孩,有没有人跟你说,打断别人交朋友很没有些礼貌。”
齐思嘉愣住,对方像能一眼看穿她,对峙的一瞬,她失笑说:“行,咱两合退一步。你要觉得不熟,随你把这瓶牛奶一并记入欠我的账单咯。”
话落,孟姜也不理她,煞有介事扒开笔帽,展开一枚纸巾,写欠条:“住院费28r,牛奶5r,裙子自洗费,是不是也要记一下,算你3r,加起来36r,你给我40吧。分期还款一个月十块行吗? ”
齐思嘉实在没忍住,开口就想说句别开玩笑了,然而张嘴,插,入牛奶杯的吸管顺势入了口。
很浓的奶味,盖住略显苦淡的舌苔。
没了拒绝理由,旁边传来一声轻笑,那瓶牛奶不容推拒塞入齐思嘉手中。
齐思嘉撩眼,径直对上孟姜漂亮的眸子,这一回对方眼底漾了真情实感的愉悦。
“怎么,嫌多?”孟姜问。
齐思嘉:“不是……”
“那就是嫌少,既然这样,再加十块,算分期还款利息。”孟姜干脆道。
齐思嘉:……
齐思嘉的人生里,很少出现孟姜这样一个把企图心摆在明面上,却没有被自己不为所动的冷淡劝退的搭讪对象。
以至于,当孟姜低着头,在那个正午,弯了眉眼,朝她递过一只白净的手。
以示友好时。
“认识一下,我叫孟姜,你呢?”
齐思嘉盯视几秒,手没有握上去,却又在孟姜手放下的时候,瞥见拿出葱白绿裙摆显眼污渍。
齐思嘉闭眼,听见自己说:“我知道你。”
后头她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示意孟姜走近一些。
手臂虚虚环过去,能感到孟姜僵直的腰身,齐思嘉只以为她不好意思。
动作迅速的把自己的外套系在孟姜腰上,顺手打了个不成形状的结。
裙摆上的那块被咖啡弄脏的污渍就此彻底被遮住了。
齐思嘉看了一遍,遂满意的靠坐回床背。
场面其实挺尴尬,但齐思嘉没感觉到。
也就全然无视孟姜眯眼,肆无忌惮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来回逡巡好几遍。
“得嘞,原来是小迷妹。”
至于那么开心吗?
齐思嘉费解想了想,出言解释说:“去年开学典礼,你代表优秀学生代表弹过一首莫扎特钢琴曲。”
孟姜失笑:“好不好听?”!
不像寻常人,随口就答好听。
齐思嘉是认真回忆一下,点头说:“好听,但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在开学典礼弹《费加罗的婚姻》。”
四周都安静下来。
等了许久孟姜都没有再出声,直到齐思嘉抬眸。
孟姜才开口,刚才一闪而过的恍惚淡去,她深深看了眼齐思嘉:“听那么认真?”
“喜欢我?”
齐思嘉不明所以反问:“什么?”
“不是?”孟姜笑眯眯审视齐思嘉。
几秒后,齐思嘉明白过来,她用手背抵了抵眼镜,往上托至鼻梁,才说:“抱歉,我不交朋友。”
“是吗?”视线落在齐思嘉鼻梁上的眼镜上,停留几秒。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话锋一转:“那巧了,我喜欢交朋友。”
齐思嘉哑然,孟姜有很多话可以聊,只要她想,能从钢琴曲料到建筑原理。
一下午时间,待齐思嘉回过神,孟姜已经能自然的跟她勾肩搭背。
于是那天,当孟姜把这层友好关系巩固后,她终于露出了自己冰山一角的企图心。
“学妹,有没有兴趣参加社团呢。”
凤眸笑得往下弯着,孟姜对齐思嘉说:“我们社团编剧是聘用制。给钱的那种。”
*
认识很久以后,齐思嘉才知道话剧社的工资一直是孟姜私人账户发放。
那年孟姜正着手为毕业后筹办公司做准备。
宁大笼络了全国各地演艺事业相关的高材生,她把目标放得很长远,在这些人尚未崭露头角的时候,便打算组建起来,笼络为自己的人才储备库。
那时候孟姜也就二十出头的年龄,却比正常的学生想发长远,善于利用人心,不择手段达到各种目的。想赢,事情也要做到漂亮。
跟她共事其实是一场灾难。
尽管如此,孟姜对外风评仍极好 ,她智商高、漂亮、擅长交际,宁大女神一样的存在。似乎身边所有人分明被压榨,但从她团队里走出来后,却绝无怨言。
她把人情世故处理的面面俱到,唯一一点不同的是孟姜在齐思嘉面前圆融社交手段变得有些懒散,会把企图心明目张胆摆出来,然后榨干齐思嘉所有劳动价值。
以至于深入认识后,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人。
即使表里不一,缺点繁多,然而那仍是个惊艳过齐思嘉整个青春的女人,以至于等齐思嘉反应过来时,想要把那个人如同齐钧蔚云芳的银行卡一样丢出自己的世界,却发现,并不那么容易。
一年后想起来,仍能伤筋动骨。
直到齐思嘉学会与孟姜背道而驰的喜好。
不关注不过问,把她摒弃在围墙之外。
那回同学聚会,深夜洽谈,齐思嘉自信,孟姜已经不再对她伤筋动骨。
然而今晚,上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车,沉沉睡去的这夜。
五年前的尘封经久不闻的记忆宛若被针戳破的气球,涌上来。
梦里清晰倒映出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
齐思嘉像是局外人,清醒的看着这场梦里炽热的盛夏,和她们。
花旦剧本写下来并成功演出的第一场表演结束后,社团决定组织团建。
他们要去拉斯维加斯。
社里出一半的钱,个人也要出一半的费用。
那一趟旅行,齐思嘉花光了自己挣来的所有积蓄,她在Capannari请孟姜吃覆盆子冰淇淋。
社里有人发现,Capannari的冰淇淋即使小小一盒也要花上正常白领一个月工资,于是便有人试探的口吻问齐思嘉是不是来拉斯维加斯。
齐思嘉答来过。
五年前蔚云芳带齐思嘉来拉斯维加斯学美式英语,结果蔚云芳第二天就走了,留下一位黑人保姆,带她,赴美学习。
那年齐思嘉年龄小,也不大爱叫苦。
齐钧蔚云芳事业在国内,忙起来,家都不着地,更不可能记得有她这个人。
几个月连电话都没有,黑人保姆放心下来,一人做四五分工,带着齐思嘉游走在拉斯维加斯各种红灯区。
打工的时候,便把齐思嘉放在一家华人开的汉堡店内。
那处老板喜欢孩子,答应帮着照看,汉堡店又很大,经常有天南地北的背包客过来用午餐,午餐间隙什么都聊一点儿。
齐思嘉人小无聊,喜欢拿听周围声音当游戏。
于是无论拉斯维加斯当地美食还是旅游景点,虽一律没有去过,但好吃好玩的地方,又全都知道。
同学提起来,齐思嘉便认真回她。
她的世界很少有玩笑话,也很少会说谎。
同学问便答,捡简单的回答。
话落抬头,光阴里,看见孟姜凤眸微眯,眼底有微沉的共情。
两人的交流仅限于眼神,周围仍是乱糟糟,有同学起哄:“那你知道福特购物城新开的路易斯安纳手抓生鲜嘛,听说很nice,大家都是同学,你带我们一起去吃呗。”
齐思嘉赚的钱只够孟姜和她自己的一份。
别人并不在预算之内,事实上,自打她不动用齐钧生活费的那一刻起,生活即使不显得捉襟见肘,也没有以前的为所欲为。
她摇头拒绝,站在左手边的女同学就笑,大家都是同学,你不能这么偏心,只请孟姜吃东西,不请我们。”
这场拉斯维加斯旅游,原本并不在齐思嘉出行范围之列,因为是孟姜组织的约会之行,她才过来。
那天敲微信过来的时候,她们已经有半个月没说话。
孟姜语气生硬:“还知道我是谁吗?”
齐思嘉好奇她为什么总喜欢玩这种明知故问的游戏,但仍老实回答:“孟姜。”
“原来还记得我啊。”
齐思嘉停顿了一下:“化成灰都记得。”
“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过来?”
“不知道。”
孟姜说:“就是看看,你把我拉黑没有。”
齐思嘉:“我以为我们已经确定关系了。”
言外之意,绝对没有拉黑的可能。
孟姜气笑了,直接拨了通语音电话过来。
接通后,齐思嘉听见孟姜兴师问罪口吻,问:”“所以?”
“什么?”
冗长的一段沉默,最终沉不住气的是孟姜,她喜怒掺半说:
“一个月前我说试试,我以为你那天已经给我明确回应了不是。”
齐思嘉认同说:“我亲你了。”
“哦,记得这个就好。”孟姜又笑了:“那你这半个月音讯全无就是你给我的后续?”
语气都透着生动的夹枪带棒兴师问罪,孟姜说:“亲完便扔,齐思嘉,能耐。”
齐思嘉努力分辨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忙碌的这些天造成了多大的误会。
捡着重点解释不到两句,孟姜就回过味来,即使她心底还有些闷堵,但长久合作,相处久了,了解齐思嘉是个怎样一言不发的一个人,片刻后,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快点下来,我在你家楼下。”
身后转椅兹拉一声响,齐思嘉从椅子上弹起来,丢下笔,关掉老师打来的越洋视频会议窗口。
把沾了汗的长发绑起来,一边起身拉开窗帘,阳光照射下来,她低头往下看,孟姜站在光里。
烈日当头,她撑一把碎花小伞,伞阔檐下,只容人瞧见一截白皙的小臂,挂着一点细汗。
其实那阵齐思嘉挺忙的,花旦剧本被M国那边老师见着了,他正在组织一个“RENAISSACE STDUDIO”工作室,负责人是齐思嘉当年在芝加哥汉堡店阴差阳错拜到的编剧老师。
她那年缺钱,恰逢赶上与孟姜确定恋爱关系,恋爱是需要花钱才能浪漫的事情。
齐思嘉并不见得需要浪漫,但孟姜值得浪漫。
那个年龄,不是所有人都能给得起这些。
遂答应老师,加入进去,于是在确定关系后的一个月,忙到人仰马翻。
一个月的时间,老师做的剧本项目,分给齐思嘉小十万的稿费。
齐思嘉很少会把自己的浪漫说出口,她相信做多少就会得到多少,而不是口头去承诺什么。
就像当下,同学们都在逼问,为什么不请他们时。
齐思嘉没有像刚才有问必答,而是转头径直看向孟姜:“你想吃吗?”
孟姜把头靠齐思嘉肩头,扫向起哄的同学,半严肃半玩笑的口吻说:“行了啊,当我没脾气呢,人还在这儿,上赶着耗我墙角……”
事后,孟姜与齐思嘉手挽手落单去了同学们口中那家海鲜house餐厅,剥虾间隙,齐思嘉好奇问孟姜:“不是说不想来?”
说好不想吃海鲜,为什么偷摸过来。
孟姜说:“我是笨蛋?他们挑起话茬明显在故意起哄要你请客,带着他们去吃海鲜大餐。”
灯火迷人,孟姜眼底被照亮,她促狭说:“我女朋友只能给我花钱用,别人都不行。”
语气浮夸着重在“我女朋友”上,幼稚的不肖她。
齐思嘉唇瓣微掀,有很浅的笑意。
在拉斯维加斯吃完海鲜回落脚hotel,是孟姜主动敲开齐思嘉的门。
门从里面拉开,入眼是一双与《花旦》扮演主角不相似的凤眸,但却比戏曲里青衣更慵懒妩媚。
齐思嘉在这双眼里微微怔了一下。
给了孟姜可乘之机,对方把手指缠上自己腰间系带。
然后齐思嘉看见孟姜用脚后跟将门抵上。
一拉一扯,便抱在一块。
齐思嘉对上这人饱含热意的眼,害怕她撞上后脑勺,顺着她的动作翻身,把孟姜摁在方格灰的墙壁上。
有种暧昧在空气中蔓延。
孟姜的笑从眼底蕴开,一边勾着齐思嘉十指。一边吐字清晰说:“问你一个问题。”
齐思嘉撩眼:“你说。”
“看的出来吗?其实这些天,我在放任你追我。”
“不是试试那种。”
……
孟姜拨开齐思嘉的系带,便不动了,等着齐思嘉主动。
齐思嘉盯视她一眼,四目相对……
阳光正好,微风掀起鼓躁……
那天齐思嘉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孟姜的眼睛,那是一双妩媚上挑,含着半尾飘红的眸。
那是—
盛夏里——
曾烫入齐思嘉心底的发光体。
以至于后来烙下印记,想要挖掉印记时太难熬,比丢掉少女时期对蔚云芳齐钧依赖还要熬骨头。
齐思嘉索性把这枚烙印上盖封条,尘封在自己不允许打开的记忆里。
*
脑海里《花旦》音乐响起。
金丝篓刻的衣裳,水袖掀起,前奏起。
有人在唱:“我不过是金陵城里微不足道的舞女,长袖善舞人间烟火里,我拿着我的琵琶,奏一首轻拢慢捻荒诞不羁的曲,那一日我转头,日复一日的喧嚣城头见到了我这一生毕生难忘的劫……她是金陵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
江南戏曲,吴侬小调,百转千愁,又瞬间,国破山河,万马踏平江山……
齐思嘉在这场荒诞的戏曲里,与看台人对视上,舞台花旦薄衫遮面,露出一双潋滟凤眸,虽眉眼动情凄楚,但妖娆妩媚的眼里,不卑不亢的一种傲骨,那双眼与顶楼业主的眼睛重合上,她们荒诞又真实,变成了一个人。
齐思嘉从这暖意熏然的空间内转醒,仿佛把自己小半辈子乏善可陈的人生里凡有色彩的碎片重拾,本以为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事实也只过去五个小时而已。
眼睛是一刹睁开,没有未睡醒的迷蒙。
额头覆一层冷汗,齐思嘉撑住手臂,身上盖着的外套唰一声滑至车底座。她并没有立即捡起来,从加长的保姆车内坐起身,环视一眼四周,布帘掩着。
齐思嘉拉开一角。
窗外黎明未至,晨光熹微。
前头孟姜的司机听见声响,将车挡拉开,兴许熬了一整夜,他看起来显得有些萎靡:“齐小姐,您醒了。”
齐思嘉撩眼把目光投注过去,眼珠是再凉薄不过的一种黑。
“我睡了多久。”
司机笑着说五个小时,主动解释:“小姐替您守着猫,它好好地,三个小时前,手术成功了。”
齐思嘉愣了一瞬,随即自嘲笑了一下。
在这样一个生死攸关高压的环境里,她被人摁着做一场囫囵长梦。
待清醒当下,却觉比睡前要更荒诞一些。
思绪放空,片刻后,拉开车门,下车之际,齐思嘉止了脚步,背着身,犹豫了一下:“她……”
情绪难辨的脸在半明浸透在晨光熹微里,齐思嘉像是自语,声调放的很轻问:“为什么不直接叫醒我。”
尽管声音很小,常年跟在孟姜身边的司机,却听见了。
李叔话少,但很会来事,迅速解释:“小姐特意叮嘱不让打扰您休息,说是万一今晚您的猫有个三长两短,她把自己赔给您。”司机说:“这是小姐原话。”
齐思嘉一只长腿迈出来,又是一顿。
天空冗长的一条边际线,蔓延到看不见边际。
天光未亮,光线仍刺目。
齐思嘉收回视线,抿住唇瓣,最终什么话也没说,朝医院走去。
*
宠物医院只有急诊室开着,阿乐右手挎一兜早餐,与恰好走到门口的齐思嘉遇上。
“我刚要给你打电话。”话落将手里的早餐递给齐思嘉。
他是刚到,还没来得及问明大橘情况,齐思嘉道了谢,把司机的一番话同阿乐简单说了下。
阿乐神色放松下来。
“昨晚那位是你朋友么?”阿乐说:“看起来不像爱猫的人,能在外边守一夜,你们关系很好吧。”
齐思嘉愣了一下,表情有些放空,淡淡说:“不清楚。”
当下,的确无法定义孟姜算什么。
“啊,原来你交到新朋友了。”
他说是就是吧。
阿乐是小太阳一样的人,他总能从别人的话里,挑出系齐思嘉不明朗的一点正能量情绪。
但可惜,两人谈话没有进行多久,尽管阿乐戴着口罩,门口值守兽医也没有允许阿乐进门的意思。
他经常会来这边医院,大家都知道阿乐对猫毛过敏,就连站在医院外边,喷嚏也不间断。
他鼻头通红,重申想去看一眼大橘再走,医生摇头,态度坚决。
齐思嘉只好解围:“这里有我,你先回去吧。”
“稍后视频让你见它,好吗?”
阿乐眉开眼笑:“那你记住啊,我大约二十分钟后到家。”
*
病房换过了,是VIP病房,就连这晚前来治疗大橘的兽医也是从首都星请来的专家。
齐思嘉先去医生办公室,询问大橘的情况,确定它转危为安。
这才朝病房走去。
病房内,孟姜手搭在电脑上,应该在处理事情,半边耳朵里塞了耳机,电脑右上角开了视频电话。
她工作和平时演戏两种状态,比之光彩照人的妩媚合度,要更严肃一些。
有位护士站在一边看了她许久,终于没忍住上前问,小姐,有没有人说你像哪个明星。
孟姜眼睛停在屏幕上,凤眼弯折,回:“是有人这么说。”
一阵风擦肩而过,护士话含在嘴边:“那她们是不是说你像孟……”
话题打住。
齐思嘉推门而入,她走得很慢 ,没人知道听去多少。
孟姜闻声转过头,发现是齐思嘉,想到刚才与护士对话,认真观察了齐思嘉一眼,发现防毒面具可观性欠佳。
齐思嘉这一身打扮,只能看出奇装异服,别的真就一点情绪都窥探不着。
孟姜敛了正儿八经工作的挑剔眼神,移动鼠标叉掉对话框,做完这些才对上齐思嘉的视线。
不像是刚才面对护士礼貌疏离微笑,这下眼睛往下弯,齐思嘉看见孟姜黑湛的眸子里有真切的笑意。
孟姜自然而然招呼:“醒了。”
这一声有故意为之的亲近。
齐思嘉嗯声,她戴了防毒面具,看不清表情。
孟姜更不会趁着这样一个冬日清晨,大橘手术的第二天去真探究点什么。
时候未到,成年人之间,无论是追人还是社交,都需要张驰的距离。
齐思嘉很欣赏孟姜的这一点就是,她从来把分寸拿捏到好处。见齐思嘉来了,简单交代几句大橘情况。
便迅速将手提电脑扣上,收入包中,两个包,一个斜跨一个手拎,大约很少会这么负重,孟姜调整了下斜挎包的角度,走到齐思嘉身前站定。
“我要走了。”她说。
齐思嘉撩眼,转向孟姜,她问:“你一夜没睡?”
孟姜挑眉,意外第一句话不是问猫,而是问自己。
没有半分逞强的意思,孟姜坦诚说:“脸色很差?那我回去补个觉,下午还有事情,它就交给你。半个小时后,记得拉铃叫医生过来给它肚皮换敷料。”
齐思嘉点头:“知道了。”
气氛太好,孟姜忍不住多说了句: “有事情随时联系我。”
出乎预料之外,齐思嘉再次给出回应 “嗯。”
两人自重逢,这是唯一一次有问有答,处处透着和谐友好的诡异交谈,一度令孟姜怀疑齐思嘉是否真实。
大概气氛太好,孟姜停住脚步,想了想,给自己加了戏。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齐思嘉。
名片是陈呈的,不是故意为之。孟姜这种身份的人,通常不需要把名片带在身上,多的是人旁敲侧击打听。
孟姜身上没有自己名片很正常,有相熟人要,娱乐圈里的人脉便派送一张陈呈的,商业合作伙伴便丢给蔣茹。
以前也不觉得不妥,眼下到齐思嘉这里,孟姜难得后悔没有印名片。
倒希望齐思嘉自己发现陈呈这层端倪,联想到自己身上,但几次三番,齐思嘉并不主动接茬。
如果不稍微提醒 ,等待任何人告诉齐思嘉关于自己的身份,兴许这偶然的一段缘分便成了刻意为之蓄谋不轨的算计。
不磊落,也不合适孟姜目前这个处境追人手段。
不出预料,陈呈名片递过去,齐思嘉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孟姜垂眸,想了想。
把递过去的名片抽回来,在空白处填上自己的私人号码,递过去。
“打这个电话。”
齐思嘉低眼,盯着这串人为制造的熟悉数字。
停顿一下,转向隔离室内的大橘,大橘又睡过去了,身上戴着七七八八的透明管子。
其实老猫呼吸都显得困难,睡着都很痛苦。
毕竟它老了,骨骼退化,器官衰竭,每一天都在发生,救回来,对它来说兴许不是希望,更像是折磨。
齐思嘉思维发散想了想,片刻后,没回头,收了名片,冲孟姜道声谢:“昨天的事,谢谢你出手。”
她语气没多少异样,不远不近,也不生气恼怒,震惊也没有。
等同于看完那串数字后没有任何反应。
想来也是,多少年了,怎么还记得初恋电话号码?
孟姜挪开视线。
面上仍在笑,话赶话的那种笑,语气都没什么变化,只有她自己知道,情绪不高。
“小事,你这话意思好像欠我多大一个人情要还似的。”
话落孟姜就打算走了,看得出来齐思嘉不欲多说,成年人的追求,未明朗前,凡趁虚而入,不识趣的死缠难打,都不显得磊落……
孟姜性格也不磊落,但她见识过磊落的齐思嘉。再多的手段,不想失。
意兴阑珊垂眸,并没想过齐思嘉会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以至于孟姜脸上表情都没有收拾好。
听见这人清凌凌瞧着自己眼睛说:“好啊。”
这个回馈得来的太不可思议,反应过来,孟姜径直看向齐思嘉,不允许错过对方眼底任何可以捕捉到的情绪。
片刻后,一无所获。只隐约感到齐思嘉气场莫名放空,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一样。
但又或许为报恩,对顶楼业主喜欢滤镜作用下格外温和的区别对待。
好几次都要张嘴一鼓作气挑明,最终孟姜什么也没问。
即使当下澄清身份要一鼓作气。
然而齐思嘉正处于生老死别的境遇,即使对象是只猫。
孟姜由衷希望不喧宾夺主,不把她们的恩怨剑拔弩张摆在齐思嘉面前,把不多的时间留给齐思嘉和她相依为命的猫。
贪恋的感受了下空气里,莫名一点与之前漠视不一样的和谐。
什么也没说,孟姜勾唇退后一步。
“时间不早。真得走了。”
齐思嘉挑眉:“走吧。”
孟姜点头,随后干脆利落走了。
齐思嘉目送她离开,良久,退后两步,撑着手臂,转过身与箱笼内转醒的老猫对视上。
“还好吗?”齐思嘉问:“是不是不该拉你回来陪我。”
大橘有气无力喵了一声,像是安慰。
齐思嘉笑了下,隔着无菌玻璃箱摸了摸它的脑袋。
“别担心,会变好的。”齐思嘉说:“我们都努力一下,好不好?”
第33章 033
孟姜走后不久, 齐思嘉接到蔚云芳那边的电话。
昨晚齐思嘉叫蔚云芳压热搜,好不容易齐思嘉主动开口办个事儿,蔚云芳一点没有耽误。
但有人比她下手要快, 昨晚铺天盖地的新闻,今早连个影儿都看不到。
蔚云芳遍寻那张流传出去关于齐思嘉从叶芊芊车里下来的照片, 结果发现, 一切关于齐思嘉的信息全都一键格式化。
取而代之是一则大爆词条“孟姜进组”
“是你朋友帮忙撤的吗。”蔚云芳说。
齐思嘉今天从太多人嘴里听见“朋友”二字,她暂时也没法定义孟姜身份, 两人之间横亘的事情太多,需要时间去思考。
既然无法界定, 被误解成朋友,齐思嘉并没有反驳。
因为朋友一词不会显得出格, 也能够令齐思嘉短暂搁置一下, 稍后再去思考孟姜这五年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停留在她的生命里。
蔚云芳上午没有紧要的事情, 特意留了时间, 话有些密,问:“怎么就惹上狗仔了?”
齐思嘉不想说太多话, 就答:“情债。”
“什么情……”这话几乎脱口而出, 又在不赞同的语气下意识出口时察觉, 迅速收回来,蔚云芳微咳一声:“什么情债都不重要,你有自己的想法, 妈就不问了,没事就好。”
齐思嘉挂断蔚云芳电话不久, 叶芊芊人仰马翻赶到医院。
看望猫,也没拎个水果蓝。
但比平时谨慎一些, 在脸上挂了一只口罩。
这下整个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她们,本来齐思嘉戴防毒面具已经很奇怪,结果齐思嘉认识的人统统戴口罩。
不可谓不吸人眼球。
齐思嘉瞥向叶芊芊,嫌弃说:“牌面。”
“可不是,人生头一回,犹抱琵琶半遮面。”叶芊芊自嘲,她在外边浪了这些年,还是头回被不懂眼色的媒体曝光,不仅自己成了名人还把齐思嘉给拖下水,再不谨慎些,她自己都过不了这一关。
叶芊芊简单问了下大橘情况,对齐思嘉说:“这里有我,你赶紧回家补个眠。”
齐思嘉脸上没见着疲态,她说:“不困,刚睡醒。”
叶芊芊眉头一跳,抬眸四周望了一眼,没看见疑似齐思嘉口中的顶楼业主。
顾不得心底那点心酸,叶芊芊说:“是那位……”
试探问:“昨晚她照顾的大橘么。”
齐思嘉没什么好隐瞒,嗯一声。
恰在此时,闹铃响起,是孟姜提前设置好的闹钟,齐思嘉一愣。
走到床头,关掉塑胶都没有拆开的立挂式的钟架开关,手一伸,摁铃。
片刻,兽医推着治疗车进来给大橘换敷料。
交谈不方便,医院里有个小公园,
齐思嘉把叶芊芊叫到那处,才又继续刚才话题。
“怎么没见着人。”
“刚走。”
叶芊芊咋舌,齐思嘉重度社恐,防备心那么重,五年都没人走到她心底去。
她能让顶楼业主照顾一晚相依为命的生死攸关的大橘,这情分,恐怕叶芊芊都够不上。
“你那是什么眼神。”齐思嘉说:“有话直说。”
“她对你有想……”
都不必要问叶芊芊问出口,齐思嘉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
齐思嘉阖眸:“我暂时不想提这个。”
明白了,这就是有什么。
叶芊芊有点受伤,但这回,她倒没有像上一任舒然那样泼冷水给齐思嘉口中的顶楼业主上眼药。
毕竟那位比齐思嘉以往交往的女友好太多了。
不仅帮着解决热搜,知情识趣替她排忧解难,最重要是有那个人在,齐思嘉不戴口罩,也能畅通无阻待在人群里,交流无碍,很舒服一段处对象关系。
叶芊芊带入自己,她能为齐思嘉做的全部不如那位顶楼业主。
后面的话题,没再提那个人给自己添堵,简单把昨晚发酵的麻烦后续跟齐思嘉交代了下。
麻烦是叶芊芊惹出来,但所有热搜和营销号一大早像是集体失忆,对昨天铺天盖地的新闻闭口不言,脚指头都能想,是被压下去了。
叶芊芊一大早运用人脉想从营销号嘴巴里套出上面人的身份,可一点信息都没有。
能耐大到怕是和孟姜比肩了。
叶芊芊说出自己猜测:“你的顶楼业主不是普通人。”
齐思嘉点头,并不否认。
“她微信号你有吗,我加下她微信。给人道声谢。”
叶芊芊问齐思嘉。
齐思嘉想都没想说:“没有。”
“那我自己去找人查。”叶芊芊说,作势就要打电话。
齐思嘉面无表情抬起胳膊拦了一下:“有电话。”
“那你不早说。”叶芊芊嗔怪道:“我又不会唐突别人,事情是我惹出来的,于情于理这件事我都要出面谢一下,需要还人情也是理所应当。”
齐思嘉劝不动叶芊芊轴劲儿,随口报出一串数字。
叶芊芊不由再次震惊住:“电话号码你都能倒背如流?这不对劲儿,嘉嘉,你们……”
还有后半句“关系挺明显了”没说口。
齐思嘉看得出来,但无心解释,丢一句“暂时没什么关系。”
她用的是暂时。
那就是以后会有关系。
叶芊芊有些伤心,但这回心底并不抵触。
大概这些年齐思嘉日子过的不太像活人,有人能带她走出去,叶芊芊理智上是接受的。
再有别的,当然是祝福并嫉妒。
孟姜隔天综艺后台,接到叶芊芊电话,叶二小姐没听出孟姜声音,说是要约饭当面答谢,孟姜婉拒了。
但话说的漂亮,叫人讨厌不起来,叶芊芊甚至都没能带着刺说出任何一句重话。
原本打电话时,酝酿着一句,你有什么能耐后来者居上站在嘉嘉身边。
但话根本没机会说出口,显得像个吞了柠檬的作精。
叶芊芊碧池性格,脸皮厚,但厚不到无端发作到说话漂亮不接茬的人身上。
被孟姜左绕右绕,甚至还多说了几句齐思嘉这些年乏味的生活。
一通电话半小时,孟姜也忍者枯燥耐心听完。
“和五年前比,她是变化挺多,有些封闭。”
那何止是封闭,重度社恐,发展到心理疾病的地步。
叶芊芊暗示问:“你们以前认识啊。”
孟姜接过新来助理递过来的咖啡,抿了一口,爽快承认:“她没和你说?”
“我们是初恋。”
叶芊芊:…………
“现在也没有放下呢。”孟姜一字一顿说,好像她话很多似的,给叶芊芊掰碎塞入脑袋里,阐明她跟齐思嘉的关系有多么与众不同:“我正努力把人追回来。”
叶芊芊整个愣住,默了片刻,反应过来,这是在宣誓主权。
艹一声:“原来你就是那个XXXX”
得到的回应是一长串占线嘟声。
*
大橘到了寿终正寝的寿命,即使手术成功,也仅仅能活一天是一天的挨着。
体型一天天消瘦下去。
医生让及早做好准备,齐思嘉心知肚明,由衷希望不是突然离世,而是做足了准备,没有遗憾的陪最后一程。
因为她最难过的时候,是这只猫与她相依为命,走过那一段闭眼就是黑暗的凉夜。
齐思嘉把所有既定好的事情都放下了,白天就在医院里陪着,医生允许,就会摸摸猫毛。
叶芊芊周三打电话过来,告诉齐思嘉跟Mike已经确定诊疗时间。
问她什么时候去m国,齐思嘉没给出准话,只说再等等。
这期间,覃小芳的合同谈好后,也马不停蹄赶来过医院一次。
关于两本影视版权的事情,覃小芳没在医院跟齐思嘉提,但合同走到后期,那边剧组要求的原作者进组,之前覃小芳提过,齐思嘉看她欲言又止,给了准话:“可以进组。再给我点时间。”
她语气平淡,但眉眼间内敛沉静,有种豁然自信在里头。
终于……
有五年时间,没有看见齐思嘉这样自信聊起她擅长领域内的剧本和喜好。
当年芝加哥参与制作过“RENAISSACE STDUDIO”工作室多部全球现象级大爆剧本的jia要回来了。
覃小芳心想,齐思嘉,你飞吧。
*
孟姜自那天走后,人没露过面。
刻意留出这段时间空白,把时间留给齐思嘉与她的猫。
不过司机会每晚准时开房车,停在医院地面停车场内,十点准时叫齐思嘉下楼睡觉。
齐思嘉愿意就在车内睡,孟姜还特意准备了食物,齐思嘉不愿意,司机便开车带她回家。
第二天一早,再约好时间准时来接。
齐思嘉拒绝过一次,司机摇头:“对不起,齐小姐,这话您要和孟小姐说。”
齐思嘉看着冗长的一片黑夜沉默。
大橘随时有可能死亡,最后弥留的一段时间,即使没有孟姜房车,齐思嘉本来就没打算回家。距离医院太远了,恐怕赶不上见最后一面。
五年前那晚记忆太深刻,齐思嘉有阴影。
孟姜那个房车,熏然暖意,有催眠之效,且音箱质地好,《花旦》的曲儿从头里面播放出来。
齐思嘉默许了这样的凑近。
*
葛雅茹的狗仔工作室被封杀一周后,她仍旧无法查明封杀自己的人是谁。
遍求各方人脉,在一场高端宴会上,打听到一点点信息—这件事根源是有人要为齐思嘉出气。
一周后,葛雅茹站在齐思嘉面前,负荆请罪,好话说尽。
她认错诚恳,把蓝色的耳钉都从耳朵上取下来了,没有破洞牛仔裤,换一身包臀裙,配着短发,显得正式。
眼尾一缕飘红,主动示弱。
然而预想之中齐思嘉的心软并没有。
“这事我做不了主。”齐思嘉心知肚明孟姜骨子里是个多么杀伐果决的性格,那人既然出手,就绝对没有心慈手软的地步。
而这场杀人诛心的做法还是为了齐思嘉出气,她就更不能说什么。
显得不识相,况且这回,即使孟姜不出手,齐思嘉自己也想这么做。
葛雅茹很重的一声踩在台阶上。
“算我求你。”
齐思嘉睨她,淡淡说:“不用求我。”
用最寡淡的语调,说与自己不相干的话。
“我没有做出实际伤害你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够给我一点改过自新的机会。”实在是被逼急了,眼圈都有水汽蒙在眼珠上,葛雅茹拔高了语调恳求。
兴许在她以往认识齐思嘉的那段经历里,齐思嘉是个再好脾气不过的人,虽然不善交际,但她温和无锐角的包容每一个人。
以至于葛雅茹对齐思嘉抱有幻想,然而当直面齐思嘉这个人的此刻又全然被撕破那点记忆中的恩赐。
齐思嘉眼底没多少情绪,她甚至都没什么愤怒。
这让葛雅茹受不了,掉头就走,帆布鞋踩在地面上,制造出很大的声音,却没得来一句垂青。
走出一段后,希望破灭,葛雅茹不甘心回头,眼底是狰狞的红色。
又是一阵笃笃笃鞋低踏着地面,折回齐思嘉身前。
“有没有人跟你提过,你其实是个刻薄到极致的人。从来不给别人犯错误的机会。”葛雅茹深吸一口气,告诉齐思嘉她是个怎样差劲儿的人。
“知道为什么你被分手这么多次,无论你交多少女朋友,面对你时都只会叫人感到挫败。她们其实和我一个境遇,犯了错误,你没有一次回头原谅。”
“其实,我甚至怀疑你是故意寻找我们这些烂人当女朋友,因为性格烂,就必然会犯错误。”
葛雅茹冷笑了一下说:“这样你就可以大大方方的提出分手。”
狗仔曲解一个人的时候,黑白都能颠倒。
别人只当发疯,不允理会。
然而齐思嘉却给出了反应,她撩眼,对上葛雅茹的眼睛,像是真的有在思考自己是否刻薄。
认真想了想说:“这些话,第一回听,以前没思考过。”
齐思嘉语气诚恳: “回头我会好好想想。”
“不过下回别这么说自己,法律不会给烂人通行证,打上烂人标签犯错误就能叫我原谅,你当我是什么,你又是什么?”
话绕了三圈,葛雅茹眼睛都红了。
大概是过去那一段,被齐思嘉无条件包容,给宠坏了,以至于葛雅茹回过味来,没想过齐思嘉原来什么都知道,也能用这样陌生带刺儿的决绝把人一眼刺穿,那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
不像葛雅茹认识的那个齐思嘉,哪怕对方带着奇形怪状的防毒面具。葛雅茹仿佛从她脸上看出骨子里无转圜的清冷厌烦。
目送葛雅茹失魂落魄离开,齐思嘉脚跟一转,回头一刹,在医院拐角处遇见灰白走廊上的孟姜。
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垂着眸,嘴巴上还罩着中国红的口罩,没摘,手指却夹一根烟,见齐思嘉走到近处,孟姜条件反射去摁烟蒂。
齐思嘉抬眸,看她一眼:“你抽你的。”
手指悬在垃圾桶檐上,还没有触上去,烟灰烧了半截,没顾着弹,都坠到裙摆上,孟姜好像间接性洁癖消失似的,愣住,视线往齐思嘉脸上转。
齐思嘉神色如常,任由她打量。
就如那天看见孟姜那串故意为之的电话号码一般,很寻常的表情,任何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丢出“抽你的”是什么意思。
怎么抽?
当着她的面脱掉口罩抽?
视线对上,孟姜怕会错意,挑了挑眉,齐思嘉回了她一个笑。
笑什么,几乎心照不宣把答案摆在明面上。
孟姜半垂的眸一刹那撑开,刚才所见葛雅茹的下场,正对标自己,心底那些不得劲儿的情绪随着这个信号消失无踪。
丢下手中截女士香烟,孟姜踩着高跟鞋快步跟上齐思嘉步调,走到同一个水平线上。
“大橘身体好些了吗?”她问。
齐思嘉语气自然,反问:“你没去看。”
“刚到。”孟姜回,语气比齐思嘉还自然,影后级别的演技,不担心落下乘,心照不宣,决口不提刚才那一通试探里得到了怎样积极的信号。
但经过这一遭,孟姜表情都不带遮挡,一截纤腰侧过来,把右手本来拎着的一只精致八宝塔盒朝齐思嘉这边递。
“这是做什么?”齐思嘉明知故问。
“送饭。”
“你做的?”
以往都是齐思嘉给孟姜送饭,孟姜送饭的行为在齐思嘉这里显得滑稽,毕竟那么挑剔的一个人,齐思嘉很怀疑,她自己下厨,这个饭肯定没有煮熟。
孟姜好像看出来齐思嘉的顾虑:“不是我。”
齐思嘉接话问:“那是外卖?”
孟姜凤眸往下弯,笑起来整个人都显明媚:“新来厨师的手艺不错。你要觉得能吃,明天我还来。”
陈呈休假期提前结束,孟姜身边的助理和厨子各招一个,这些饭菜都是孟姜让人比照着齐思嘉胃口做的。
孟姜随口带了句餐点来源。
齐思嘉耐心等她说完,才道:“别,大橘明天出院。”
孟姜嘴唇一动,看一眼齐思嘉。
大橘情况越来越糟糕,它走出手术那晚温凉的夜,却走不过岁月。
它没有多少寿命维系,孟姜刚才跟带过来的兽医了解过情况。
得来很残忍的一句话,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更何况是一只猫。
想要维序生命,根据现代医学的治疗,住在宠物医院里,兴许才能多活几天。
但那些管道药物在猫身上不停的使,猫都没有猫形了。
孟姜主观认为死亡对于大橘来说更轻松一些,可也理解这只老猫对于齐思嘉的意义。
至今一周前那晚齐思嘉天塌下来的表情,记忆犹新。
沉默一路,到隔离室门口,孟姜才开口,没有问为什么出院,只是柔软了语调安慰:“很难熬吧。”
齐思嘉撩眼看她:“你好像把我当小孩哄了。”
孟姜一愣,耸耸肩,像是随她怎么定义。
但实则,不哄着,怎么追回来。
当然这话,孟姜没说,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挑明了说出来,给自己加戏。
她向来擅长什么样的场合说什么样的话,齐思嘉现在应对大橘就够了,没必要多一个她。
这也是好几天她都没上赶着前来刷存在感的原因。
做多了不合适,心底那些破镜重圆、谈情说爱都是后话。
病房是个半隔离区,医生正给大橘拔管。
老猫要出院过临终前生活,有些简单的伤口处理,敷料是要重新更换。
齐思嘉带孟姜进去看望,间隔很远的距离,老猫喵喵痛叫了好几下,声音听上去叫人心疼。
出去的时候,孟姜张了张嘴,素来为人处世的标准里本应该圆滑的安慰几句漂亮话,结果齐思嘉送她走到电梯口,孟姜也没能说出什么腻歪的话来。
她看着齐思嘉,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齐思嘉抬眼,看向她那双仍饱含垂青的眼,又笑了。
还是那句话,她不是孩子。
“你该走了。”齐思嘉说。
“难熬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孟姜想了想,犹豫说:“那个号码……”
不知道怎么组织接下去的词汇,孟姜顿了一下。
齐思嘉没给她机会说剩下的话,转身,没有应好还是不好,但也没有拒绝,朝孟姜挥挥手,回病房了。
这一趟其实收获很大,齐思嘉的态度比孟姜预想之中好太多,显得不真实。
孟姜勾着唇,心情飘在半空,像是被支配似的,挎着包走到电梯内,然后看着银灰色电梯门在自己面前合上。
这一回,她确定,齐思嘉知道她是孟姜,在刚才进一步的试探迂回里,虽然没有得到更深一层次试探,但无论如何得到积极的信号。
电梯到六层停住,先进来一位打石膏的女生,跟在后面是高子高一点女人,扶着她进来。
“疼为什么强忍住。”高个女人说:“是我做的不够好,还是你不爱我,现在搞成这样。”
矮个女生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眼孟姜,小声嘀咕:“还有人呢。”
“你在意别人的眼光我不在意,我只在乎你,疼了累了伤心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高个女生语气冰冷,像是气极了。
“你饶了我吧。”手臂被架住,矮个女生道歉:“我怎么不爱你啦,没人比你想得多,我哪次伤心不是第一时间给你发短信,这次受伤是没确定骨折,怕担心,才仅仅隐瞒了10分钟。”
“上回你腰疼,不也隐瞒了我一个多小时。我把你当对象处,又不是普通朋友,刻意留出空间距离,隐瞒伤心对我有好处吗,我需要跟你维持你来我往客气嘛。”
电梯下至一层 ,孟姜垂眸走出电梯,身后的小情侣被丢在身后。
“宝贝,那个人背影好像……孟?啊啊啊啊”
“是不是?”
两人的声音被丢在脑后,孟姜若有所思向医院外边的保姆车走去。
心底的飘忽劲儿被拂开,孟姜猛地一停步,琢磨刚才情侣的话。
察觉到不对味,第六感窥见被齐思嘉支配的一点诡异平静下的不确定。
那个心思深沉的小哑巴!孟姜在心底嘲笑了下。
陈呈在楼下等孟姜,话赶话了解情况,孟姜心不在焉捡着简单的说。
陈呈听得却是震惊多一些,她放低了语调,试探问:“你们这是和好了……”
孟姜摇头:“。”
“那处成朋友了?”
孟姜掀开眼皮盯视陈呈,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叫人瘆得慌
两个成年女人,前头五年千丝万缕的关系,别后重逢,误会都没有解除,披着马甲,半遮半掩,一张窗户纸糊住。
话里话外装上半桶沙子过招,看似和谐。
深的浅的,好像都踏足踩了一遍,却落不到实处。
夜晚灯火迷人,见孟姜不欲多说。
陈呈岔开话头,从感情聊起孟姜下个月工作安排。
孟姜之前动用了人脉,撤掉了齐思嘉在网上爆料的热搜。
资圈便是这样,叫人做事,就得还人情。
而孟姜不太喜欢拖欠人情,她做事体面,答应新乐老总救个场,但没给准话,剧本合适就接下来,不合适换别的法子还份人情也不是不行。
孟姜松口,新乐那边恭敬着把剧本递给陈呈衡量。
这些天陈呈都在了解情况,需要孟姜救场的剧本是国外电影,新乐主投,因为原定公司一姐怀孕,需要有个同等实力的救场。
剧本拿来拿去角色适配度孟姜是优选,但孟姜之前借口休息给推了。
陈呈看过,剧本没有问题,班底都是大导演大制作,有望冲奥斯卡的片子,但唯一一点。他们剧组编剧跟孟姜不在一个审美高度。
陈呈把利弊分析都给孟姜,建议她接下这个片子,一来角色适配度高,导演是国际名导,二来对孟姜下一次戛纳电影节获奖,扩充人脉。
不过,好处多,隐患不见少。
陈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那老毛病得改改,总想着改戏可能这事还得崩。”
这个剧本剧方之前最先考虑的女主就是孟姜,但因为担心孟影后是个十分挑剔的资圈实力咖,不好合作,掠过了她。
陈呈絮絮叨叨的说。
孟姜支着下颌,心不在焉应。
最后话题结束,她驴头不对马嘴回了句:“不知道。”
“什么?”陈呈问。
“她跟我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孟姜看着霓虹闪烁路灯,长长的一排灯影模糊,头上的月亮高而远,她盯着那轮弯月,说:“就在眼前,但我现在看不明白了。”
肉眼可见齐思嘉气质沉下去,不是五年前安静孤僻少女,也不是别后重逢后一句不要再联系时,漠视抗拒的齐思嘉。
甚至也和单纯社恐追人的小保洁对不上号。
好像一下子,态度未明朗前,一种叫人摸不透心照不宣的试探渗入。
孟姜有点摸不透,又隐约期待下一次见面的场景了。
她来这样一下子,有点扛不住了
孟姜手指点着膝盖,一下一下的。
陈呈把车速放缓,心底咋舌。
不禁想见一见,究竟是个怎么样惊艳的人物叫孟姜这样明艳合度的人揣摩失态成这样。
第34章 034
猫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动物, 大橘也是,它在医院布景温馨的猫笼内,时常蜷曲着身体, 一点动静便警惕的睁开眼。
尽管齐思嘉守在病房,大橘仍旧警惕, 然而回到老城区摇摇欲坠的拆迁房内, 反而没有这个问题了,起初回来尚且有精神的老猫, 整个屋子都了一遍,猫生都充满了欢快与自由。
大橘出院后一周, 有天,阿乐上楼来看望大橘, 对齐思嘉说:“它看起来很快乐。”
齐思嘉说:“嗯。”
“你看起来也很……”阿乐顿住, 一时找不到词汇形容齐思嘉的状态。
一般人,猫要死了, 人之常情大部分会表现悲伤, 但齐思嘉却像正跟猫释然的进行道别。
她眼底不存在悲伤与恐惧,好像等待死亡的这段过程, 她与陪伴自己的伙伴达成某种共识, 彼此接受对方离别。
“还以为你会让它待在医院一直接受治疗。”阿乐说。
“大概以前会这么做吧。”齐思嘉回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那晚表现得太在意,不在乎阿乐看出来。
恐怕所有人都看出齐思嘉对大橘去世无法接受,但他们不知道, 这些惊恐,是因为这么多年齐思嘉一直无法直面的恐惧。
五年前齐奶奶突然去世, 是无法释怀的阴影。
齐思嘉接受不了既定喜欢的人和物一个个在心底消失。奶奶是一个,大橘也是一个。
一直以为她可以放开所有, 去拥抱世界。但其实那些情绪从未被翻出来,重新看一遍。
它们只是被齐思嘉尘封在心底,自以为选择性忘记,可以和解了。
但其实大橘手术的那晚齐思嘉情绪已经崩了。
她无法直面自己一个人的孤独。
是孟姜强行把她拽回来。那个房车内,《花旦》前奏响起。
记忆拉长了往前看。
齐思嘉被迫去看她以前的伤口,原本以为无法接受。
但看完,惊讶发现,哦。她原来曾经是那样追逐自己热爱的人。
花旦剧本并不完美,但每一帧都是她至今为止唯一一部感情细腻的剧本,连老师看完也惊叹的地步。
寄托了她对世界的期待与希望,战争里苏腔青衣,杀戮下浪漫亲吻,废土里重建。
牺牲的壮美和活着的胜利。
封闭世界的这五年,齐思嘉从未想过,她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写下那样满怀爱意剧本的自己。
抛开亲情,抛开孟姜不谈。
她的世界曾真切披着光,把活着的圆满写在缭草的字迹里。
齐思很突然地发现,自己这五年走了歪路,可能人都有分别的一天,但热爱的东西是自己的,追逐便不会被遗弃。
齐思嘉释然大概在这里。
阿乐发现齐思嘉性格通透很多,虽然仍安静不爱说话,但变化在她说话由一个字变成了多个字。
具体说不清楚原因,但总之她再像好的地方改变。
阿乐为她高兴,在齐思嘉这里坐了一会儿,事无巨细帮齐思嘉科普猫咪临终前照料注意事项。
大概说话多了,感到口渴,阿乐看了几眼茶几上的苹果。
“我能吃一个吗?”
这些都是孟姜这些天送来的,一天一个,放在精致的保温盒最上方。
齐思嘉并没有动,丢在沥水篮里。
这会儿阿乐问起来,齐思嘉把把沥水篮里漂亮的苹果一颗颗捡起来,放入塑料袋内,递给阿乐。
阿乐笑得阳光:“齐思嘉,你真是个温柔的人。对猫,对人都是。”
齐思嘉笑了:“我就当你夸我……”
阿乐好奇她为什么这么说,反是喜欢动物的人,内心都有一块柔软。
以己及人,阿乐费解问:“还有人说你不好吗?”
“很多。”齐思嘉答。
比如葛雅茹,比如前女友们。
“那她们肯定对你有什么误解。”
齐思嘉把阿乐送到门口,只笑笑。
结果门一推开,孟姜站在门外。
阿乐先前在医院跟孟姜照过面,两人打了个招呼,孟姜视线移到阿乐手里的苹果上。
阿乐曲解孟姜意思,从手拎袋里捡出一个最红的,递给孟姜:“你要来一个吗?我把齐思嘉家里的都拿走了。”
孟姜挑眉,没有立即去接,转头将视线转到齐思嘉脸上,一身居家服,戴着一副方框眼镜,大概在见阿乐之前,正工作。
很素淡的扮相,但显清冷。
孟姜打量一眼,问:“我能要吗?”
齐思嘉撩眼,与孟姜不委婉的目光对上。
苹果本来就是孟姜送过来的,不存在能不能。
孟姜这么问,无非是心中有情绪。
齐思嘉听出来了,但她站在门口并没有出言解释,说:“你随意。”
*
打完招呼,阿乐急着下楼给猫准备食物。
齐思嘉取出一双穿过的拖鞋给孟姜,这双是上回孟姜厚脸皮赖在这里的那双。
没有丢,还可以再穿几回。
齐思嘉想着,孟姜对自己穿过的东西应该可以接受重复利用。
但她忘了,其实她们两人还没把话说开,俱戴着一层口罩。
待反应过来,齐思嘉看见孟姜曲指摸了摸耳廓两根细细的绳,不过很快又收了回去。
孟姜换了拖鞋,齐思嘉招呼她:“你随便坐吧。”
“怎么想着现在过来。”
齐思嘉语气再自然不过,最近一阵孟姜每天都来刷存在感,人不到,但是饭盒一定会叫司机准时送到。
别的话一律不说,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如此往复一周后,她再装出不熟显刻意。
齐思嘉没有端着,像招待老朋友一般,安排孟姜在沙发坐下,甚至准备去吧台后面,给孟姜倒茶。
孟姜却摆了摆手说不用麻烦。
“刚空下来,大橘怎么样?”虽然眼底仍带了笑,但齐思嘉看到孟姜其实从进来情绪一直不高。
“昨天已经吃不下东西了。”齐思嘉如实相告。
尽管撒着欢在家里缓慢挪动,但大橘的器官衰竭每天都在恶化,这是不争的事实。
齐思嘉带孟姜进屋看了大橘,老猫的确是没太大精神。
齐思嘉说它今天也没有进食,上午还吐了些白沫。
彼此心照不宣,这只猫可能要死了。
孟姜犹豫问:“要不要……”
“不要。”齐思嘉像是知道孟姜想说什么,打断她:“折腾。”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强求不来的,缘分尽了,要学会接受。
齐思嘉本是在阐明接受大橘去世的事情,这话说出来没过脑子,待她意识到,话里话外还能曲解成另外一个意思时,抬眸发现孟姜已经别开目光。
“那你呢?”
齐思嘉撩眼:“什么?”
“你把我送的苹果给别人了,你吃饭了吗?”事实上孟姜关心的自始至终也只是这个。
齐思嘉回头见她那双过分顾盼神飞的凤眸垂着。
“你介意我把你的东西送人?”
四目相对,孟姜扯了扯唇瓣,说:“不介意。送出去的东西你想怎样处理都可以。”
齐思嘉想也是,孟姜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所以她一开始也没有出言解释什么,更何况她最近姨妈来了,吃不了苹果,但孟姜送过来的盒饭,是进了她的口。
“需要解释吗?”齐思嘉直勾勾望着她。
这下,孟姜刚来的脾气一下子像是被戳破似的,她依在沙发背上,最先认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齐思嘉:“什么?”
“我真心不介意,是担心你把我送的食物送给阿乐,自己照顾大橘没空了,饿着肚子。”
孟姜直白的说:“你想给阿乐送苹果,下回我叫阿姨多放一个,行不行?”
她这样收起迂回的人情世故,认真打直球,齐思嘉其实很难招架。
以前孟姜心底一百八十个心眼子,跟人玩心机,齐思嘉尚且吃她那一套。
如今她收起那些弯弯绕绕,把一百八十个心眼子全部藏起来,直来直去。
齐思嘉仍吃她这一套。
尽管齐思嘉到现在还没时间去思考,孟姜在她这五年闭塞的生命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眼下 沉默听孟姜说完,齐思嘉垂眼说:“你新来的厨师手艺很好。但苹果就免了,我最近不太吃冷的。”
孟姜一愣,忍不住勾了勾唇。
这是把送饭在正主这里过了明路呢。
噗嗤笑出声,孟姜说:“早说呢。”
之后一周送饭都是孟姜亲力亲为,她本身处于休假阶段,唯一的综艺录制尾声,新剧正筹备,公司那边,并不是什么都要她这个投资方妈妈亲力亲为,蒋茹正当用的时候,孟姜想抽出时间轻而易举。
她只担心过犹不及,恐怕齐思嘉那边态度未明朗,而孟姜自己又是戴罪之身的初恋,她比以前追齐思嘉要更谨慎。
但在齐思嘉这里得了迂回首肯后,接下来送饭,孟姜不可谓不光明正大。
虽然送完就走,绝不给自己加戏,生怕齐思嘉要在现在这个算不上心情太好的时间点去谈点她们之间的事情。
毕竟齐思嘉这个心情,做出的决定孟姜主观认为她并不理智。
恰好齐思嘉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孟姜就踩着边缘保持不远不近距离,顺理成章悄无声息渗入齐思嘉的领域。
某天孟姜送饭被桂小莲遇见。
桂小莲在包租婆群里@齐思嘉【我就说嘛,她对你有意思。】
于是整幢楼里居住的邻居,都知道齐思嘉有个只对她温柔人后挑剔的富婆追求者。
*
大橘是在圣诞节前一周去世的,隔天猫的体温没有了。
齐思嘉将它放在一个用棉絮铺成的精致盒子内,连带着那些常用的猫盆、玩具、猫粮装了进去。
阿乐提供了很多种埋葬动物的办法,齐思嘉都摇头拒绝了。
她将大橘所有的东西连同这只猫,一起火葬。
什么都没有留下,最后抱出一只白瓷瓶装着的骨灰。
齐思嘉决心把大橘跟齐奶奶葬在一处,她跟阿乐说:“它不能陪我了,但可以代替我照顾奶奶。”
阿乐笑一下说:“我也觉得是这样,猫咪这一生都很忠诚,与其把它放到陌生的地方,不如让它待回原主人身边。”
处理完最后一点手续,齐思嘉把阿乐送回出租屋,便准备回一趟南县。
齐奶奶去世后埋在南县,和齐爷爷一起,土葬的方式,一座山都被齐钧买下来了。
齐思嘉总觉得也许齐奶奶也不是要拿一整座山的牌面,浪费土地资源,她老人家无非是想距离老伴儿近一些。
现在常年养的猫也一起了,会更热闹一些。
做好决定,她就准备动身出发,结果车子停在老城区不远的对街,被孟姜拦住。
“送你去。”
齐思嘉把车窗摇下来,她从孟姜眼底并无看到同情,但也看出几分垂青。
有些无奈,刚想说,真不用把她当孩子。
孟姜已经侧了一只手,横穿过齐思嘉身体,手指拨动了一下,把齐思嘉的车药匙收入掌心。
齐思嘉往前倾,揽窗收手之际,孟姜手指猝不及防碰到齐思嘉胸口。
动作僵在半空,齐思嘉斜眼睨她:“你……做什么?”
孟姜手指像是被烫到,迅速抽了回来。
长睫微垂,眼角那滴平日不怎么鲜艳的泪痣,鸽子血似的红。
“你下来,坐我车过去。”想好的措辞弱了气势,孟姜退后一步,视线定格地面,并没有去看齐思嘉,压着嗓说:"南县山路崎岖,前往车辆底盘高不容易出事故,你的小黄鸭恐怕不行。我刚好要去办自己的事情,顺路走一趟。"
齐思嘉不语,孟姜抬头,眼睛里也不好看,隐跟她杠上。
对视片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一个坐在车里眼底隐含笑意,一个站在车外笑得花枝招展。
好像彼此都意识到自己幼稚到不行,都成年人了,即使意见相左,还能像男人似的打一架不成?
女孩子爱女孩子,是她们从前往后共识,但凡不碰触底线,无论在什么时候,对同性别的女孩子,她们都不约而同知道要给面子。
轮到彼此的时候,还真就有时候充满锐刺,但近来齐思嘉逐渐意识到她和孟姜之间,从始至终,那点隔阂都不叫深仇大恨。
至于是什么?她暂时不得空去想。
齐思嘉率先打开车门,挑着眼尾说:“你对谁都这样吗。”
“那不可能。”她最烦海王中央空调,自己那么多粉丝,对谁都这样,能吃得消吗?
孟姜会给齐思嘉一个眼神,以眼示意“我脾气好不好你不是最清楚。”
这句话没有直言开口,等到齐思嘉上车,才说:“也不仅仅是为你,我这一趟确实有事情要办。”
至于这个事情打紧不打紧,重要不重要,借口成分有多少,齐思嘉已经不计较了。
大方做到副驾驶。
“唉安全带。”孟姜打岔,作势就要给齐思嘉系上。
齐思嘉出手拦了她一下,自己系好的。
孟姜手心朝下,毛衣向上缩,一截皙白的腕骨露出来,悬在空中,她停驻片刻,又收了回去。
好像再说,小气!
齐思嘉看在眼底,挑挑眼尾,有句话徒然冒在嘴边, 给人系安全带如此御姐范儿的孟姜这五年,是把自己下面的属性定位反转了么?
这句齐思嘉差点都要讲出来。
但好在她忍住了。
*
南县是山城,到处都是山,孟姜开过去的时候,走的环山公路。
道路崎岖,且地形复杂。
车辆开到中途,齐思嘉跟孟姜换了位置,两人换着开,会比较不累。
孟姜说自己一个人开车够呛,得多谢齐思嘉答应陪我过来。
“以前你没来过?”齐思嘉问。
其实齐思嘉带孟姜来过南县一次,当时跟着齐奶奶回南县过年。
只是那年下雪了,道路崎岖,山路不好走,开车自始至终都是齐思嘉,她没肯让孟姜帮手。
本来也没想过孟姜回否认,但得到的回答出乎意料。
“每年都会过来,司机开。”孟姜回。
齐思嘉一愣,斜眼看她,只见孟影后掩唇打了声哈切:“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真过来有事情,顺便跟你拼车。怎么就不信呢。”
齐思嘉无意跟她较真,随口说:“行,那信吧。”
孟姜气笑了。
后半程,车速四平八稳慢下来 ,绕着弯的山路,齐思嘉开的很平。
孟姜便在这一阵平缓的道路上,闻着齐思嘉身上过分幽静的味道睡着了。
再醒来,两人已经到达目的地。
*
南县山多,很多座荒废的山头,随处能看见几个显眼的黄土包,四面用水泥一垒,便是一座坟墓。
大橘的骨灰买进去,就是一个小小的包,在老太太和老爷子中间的位置。
就地找的当地人帮忙下葬,齐思嘉社恐,找人下葬这件事是前头几个小时在网请的本地中介帮忙。
但过去后,具体事宜比齐思嘉想的麻烦多了,具体设计定位风水,时刻,土质要求,庆幸孟姜跟过来了,齐思嘉最近一些时候,通常把自己当正常人,想着戴上防毒面具,社交也不会那么困难。
毕竟面对阿乐桂小莲,她最近都能应对自如,但真正到了人多,夹杂着一堆口音的陌生人群里,那点儿心理障碍,几乎是像是野草一样,蔓延开来。
本能呕吐,心悸的情况并一直存在。
有孟姜在,齐思嘉会稍微好一些。
她勉强撑着与那些人交涉,后面孟姜看出来,不着痕迹揽下部分谈话。
关于大橘的安葬位置时间整理好一起丢给齐思嘉定夺。
不多时,几人商量好,定在隔天上午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