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一更）
“我怎么觉得来者不善。”
覃小芳朝前头正走过来的两人抬了抬下巴。
下意识把大脑袋朝齐思嘉身前挪一寸, 挡住付楚楚那边似有若无的目光，压低声音冲齐思嘉说：“还用我给你挡吗？”
都快走过来了，挡不住。
齐思嘉默不作声从兜里掏出救心丸, 丢给覃小芳，镇定道：“一会儿我有反应, 记住帮我喂两颗。”
严重社恐面对聚焦视线, 症状有心慌出汗，心悸、胸闷、心律失常。
两年前齐思嘉发作过一次, 在姬流个人签售会上。
全副武装，尚且发作。
那情状, 覃小芳记忆尤新。
“欸，不至于不至于。”
“万一叶二小姐不过来呢。”
“听说豪门小姐少爷们一般都端着架子, 不一定会自降档次找你麻烦。”
齐思嘉心说, 那谁知道叶芊芊抽什么风呢？
闺蜜多年，知根知底, 叶芊芊绝对不是善男信女的人。
可她现在有的确耐着性子陪同付楚楚应付周围源源不断的同学搭讪, 属实反常。
正心底琢磨，覃小芳忽然撞了撞齐思嘉胳膊, 以眼神示意齐思嘉去看。
前头付楚楚挽着女朋友朝齐思嘉的方向走了没两步, 被黎昂挡住去路。
“叶小姐, 幸会，上一回见面还是珠宝展上，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
付楚楚当然是没影响, 她礼貌的笑笑： “怎么称呼。”
“我叫黎昂，水果台《周日要开心》主持人, 幸会幸会。”
黎昂脸上堆满笑，尽管叶芊芊表情冷淡, 他仍旧可以绅士弯腰，伸出手去握。
那殷勤的模样好叫人想到刚才黎昂在一众同学里，一呼百和的情形。
这个世界上，人人都说平等，但事实是人类社交好比堆叠金字塔，无论哪个时代，都会下意识分出圈层，每个圈子里交往又势必存在三六九等。
正如黎昂在一众同学里是翘楚，叶芊芊、孟姜来了，他的身份便不够看，需要费尽心力凑过去，伏低做小。
但事实是，黎昂不知，这座包厢里，叶芊芊同样也有伏低做小谨慎巴结的人。
叶家这些年费尽心思进北城圈，如果搭上孟姜这条人脉，于叶芊芊来说，是她最近一年来吃喝玩乐拉帮结派的终极目的。
万万没想到新交的小明星给她制造了这样的机会。
尽管不耐烦应付叶芊芊的同学们，但孟姜坐在这里，便是这群同学的人脉。
叶芊芊习惯评估所有人关系后，才做表态。
分不清谁跟孟姜关系好，谁跟孟姜关系差，叶芊芊便只能耐着性子跟黎昂周旋。
她一副温柔好说话的模样，令不敢上前搭讪的同学前仆后继，再次围了上来。
叶芊芊脸色显而易见难看下来。唇角抿直，与源源不断凑过来的同学社交，缩短了叶芊芊要去找孟姜叙旧的时间。
她敷衍几人后，侧眸去看付楚楚，以眼神敲打后者尽快将杂七杂八的同学们支开。
但可惜付楚楚今天是来打脸的。
一是打齐思嘉的脸。
二来，刚好孟姜也在，付楚楚这辈子的梦想是，光鲜亮丽的走到孟姜身边，问她一句，如今自己如此优秀，后不后悔当年看上的是齐思嘉而不是她。
唯一没想到，富二代女朋友跟孟姜认识，但这并不足为奇，好赖孟姜如今是娱乐圈三金影后。但跟真正豪门对比，影后也只能站在边缘位置。
付楚楚盘算打的叮当响，丝毫没发现身边金主女朋友已面露不愉。
隔着一长排方形酒台的距离，齐思嘉从叶芊芊眯眼里清晰的看到一丝耐心告罄的意味儿，饶是如此，叶芊芊仍一反常态立在付楚楚身边。
这意味着什么？
齐思嘉暗自咋舌，叶芊芊这回动真情了。
那势必会被付楚楚带过来，揭她老底。
其实跟叶芊芊打上照面本没什么好担心。
然而闺蜜多年，齐思嘉太了解叶芊芊是个怎样的个性。
以叶大小姐恨不能立刻马上拉她回家的心态，这场局后头，怕是所有人焦点都会落到齐思嘉身上。
比如，身为齐家大小姐，却前言不搭后语告诉同学们自己一直住老城区筒子楼，工作是保洁。
尽管这是事实，也无人敢信。
齐思嘉甚至能预想即将面临的场面。
再比如，这场局之后，叶芊芊的个性会频繁给她组局。她今晚泰然自若参加同学聚会，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叶芊芊邀请，毕竟后者可是受了齐钧的委派要把她重新拉回圈子去。
齐思嘉头疼的揉了揉额头，拽住覃小芳，说：“我准备走了。你能掩护我避开她们走出去吗？”
这处包厢占地面积大约有两百平。
但通向门口的通道只有一条。
付楚楚两人恰好挡在通往门口的过道中间，覃小芳替齐思嘉丈量了下逃跑路线。
摇头说：“不能，你只能期待她女朋友不愿意过来。”
“刚才瞧见付楚楚吩咐助理去拿酒了，成箱的拉菲，说是给你准备的。”覃小芳啧一声：“摆明要找你麻烦。”
齐思嘉扯了扯唇：“我要执意离开她没有能耐把我架住。”
“面上自然不会拿你怎么样。但别忘了，付楚楚是公众人物，媒体追着她的绯闻跑呢？今晚她女朋友过来，且那样的身份地位，你强行离开，就是打她女朋友的脸面。你说被报道的几率有多大。”
两人头挨着头，覃小芳压低音量说：“黎昂是人精吧，他现在对那位叶小姐比见到孟姜还殷勤，你想为什么呢？宁城名嫒圈，姓叶，年龄不大，又喜欢同性的大小姐能有几位。”
覃小芳掰着手指，只差说出叶芊芊身份。
“那样身份的人万一找你麻烦……”
齐思嘉：“她不会。”
覃小芳对此嗤之以鼻，正准备继续说两句。
忽然地，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下意识回头，正好与孟姜微凉的黑眸对上，后者略刮覃小芳一眼。
覃小芳条件反射把头挪开，距离齐思嘉远了些，后背冰凉感才消失。
“都忘了，我女神坐在后头。"
覃小芳嘀咕，忽然一愣，拍着大腿站起来：“对啊！孟姜不是在这里吗？”
齐思嘉有很严重社恐，众目睽睽之下，很难说在人多关注度多时会不会心脏病发作。
眼下既不能走，又没办法应对来者不善走过来的付楚楚两人。
而孟姜见多识广，且那位豪门叶小姐好像跟孟姜认识，好歹能帮帮忙。
想到这里，覃小芳把摆烂的齐思嘉拉起来。
“找人帮忙。”
不等齐思嘉说话，覃小芳抱住齐思嘉小臂，把她朝孟姜那处沙发推。
“你干什么？”
覃小芳拼命冲齐思嘉使眼色：“听我的，这事去找孟姜帮忙准没错，你待会态度好一些。”
齐思嘉木着脸：……
全身都在抗拒，一个眼神顶回去……
覃小芳雷达不够，挤挤眼，借助个头比齐思嘉矮，蛮力大，不讲武德把齐思嘉朝孟姜座位边挤。
一面梗直脖颈，越过齐思嘉肩头，冲孟姜喊：“女神，介意一起坐吗？。”
孟姜慢悠悠抬眸，先看了眼齐思嘉。
然后不紧不慢把倒满香槟的酒杯放下，收回长直细腿，空出两人越过去的位置。
“不介意。”
覃小芳感激道：“你人真好。”
孟姜弯唇，泰然自若接受这声好人卡，问：“有事吗？”
“想找你帮个忙。”
话落覃小芳发现拉不动齐思嘉了。
两人力道一拉一扯，齐思嘉站在过道旁仍一动不动。
覃小芳抱歉的冲孟姜笑了下，回头疯狂对齐思嘉使眼色。
头顶灯光幽暗，雪白瓷砖折射的弧光倒映在齐思嘉眼底。
她眯了下眼，忽然截断覃小芳的手。
本不擅长拒人，齐思嘉话说的极慢：“我不需要帮忙，别过去给人添麻烦。”
覃小芳：“怎么就不需要，过来都过来了，而且就算不需要，也该跟女神打声招呼吧。”
齐思嘉：……
话都说到这里，再拒绝就是没礼貌。齐思嘉认命的深吸一口气，忍着内心抗拒。
转向孟姜，正思索怎样解释覃小芳这一通自作主张的求助。
然而没等开口，孟姜已经抬头，状似不经意一瞥，冲齐思嘉好说话道：“那就过来坐吧。”
孟姜看来一丝异样也无，好像她没有听见齐思嘉的话一样。
更仿佛不知道几分钟前，自己同付楚楚的对峙。
五年前事情在当事人眼前被翻出来，齐思嘉绝非有脸上平静。
只是眼下尚且没来得及消化，又接连遇到狗血偶遇。
不做思考，齐思嘉遵从本能警惕往后。
灯光由明转暗，齐思嘉看见孟姜收回视线，蜷了蜷手指，水粉色烟盒搁桌面上。
不知几时学会的抽烟，泰然自若抽出一根，夹在指尖，简简单单的一个夹烟动作，熟练的宛若身经百战的烟枪。
昏暗灯光自上下不均匀的落在她脸上，霎时明艳矜贵褪去，笼了一身的颓靡女人味儿。
不知怎么想的，齐思嘉沉默下来，到口的冷言冷语并未说出口。
“齐思嘉。”孟姜依在沙发上，尾指把及腰长卷发撩到身后，她望进齐思嘉眼底，神色寡淡说：“过来说。”
“不用—”
忽地手指轻轻一扬，未点燃的烟棍倒载入烟灰缸里。
孟姜脸上重新挂了笑，她说：“我不习惯别人居高临下跟我讲话。”
这态度已经不复刚才的温和耐心，如同初见一样，饶是孟姜说话做事、人情往来都有一套面面俱到的做派，但绝不会让人忽略她其实是个多么自由主张骄矜的一个人。
与齐思嘉外冷内热社恐不同，孟姜骨子里流淌着距离感。
两人的目光自半空再次交汇。
都没有立即开口，像是无声的对峙。
于是下一秒，趁着她出神，覃小芳猛地用力。把齐思嘉拉进入，摁到沙发里，自己则是坐到最里侧。
齐思嘉被挤在中间，为防止她跑路，覃小芳不惜手段用尽，挤占位置。
忍无可忍，齐思嘉皱眉：“你能不能往里边坐？”
覃小芳权当没长眼睛，无辜摊手：“没有位置了。”
社恐能拿眼瞎的无赖怎么办呢，一时无言。
齐思嘉冷着脸，双手抱胸避免挨上孟姜略温热细长的手臂。
兴许见到覃小芳两人搭讪孟姜成功，前头有几个同学走过来，大着胆子坐到了齐思嘉刚才的位置上。
人多口杂不好说话，覃小芳掏出手机，建了个临时三人回话群。
示意孟姜进群聊。
【什么事？】孟姜抬了抬手臂，擦着齐思嘉白衬衫袖口，慢悠悠打字。
齐思嘉斜眼，孟姜若无其事看手机。
所以……人家根本没有注意到刚才布料摩擦的事情，从始至终只有齐思嘉敏感。
群里覃小芳艾特齐思嘉：【嘉嘉，你来说。】
齐思嘉：【说什么。】
覃小芳：【……】
【别闹，如果那位叶小姐帮付楚楚一起找你麻烦怎么办？】
齐思嘉狭长的眼眸微垂：【我说过，她不敢。】
覃小芳：【……放屁，指望你八竿子打不着一个屁。我来说。】
【姜姜，我这里跟你打听一个人，付楚楚的女朋友你认识吗？】
孟姜：【认识。】
覃小芳说：【你和她是朋友么？刚才听她叫你姜姐】
孟姜抬了抬眼，看向正朝这边走来的两人。
她这个身份，跟叶二小姐不在一个圈层区域。
若说叶芊芊是宁城顶层名媛圈说上话的人，那孟姜抛开影后明年身份，其实代表资方，她已经算不得名媛圈，却通常活跃于京圈资本运作。
【如果人情往来跟我接触过的人要被称之为朋友的话，那我朋友应该挺多的，可以排到哥斯达黎加。叶二小姐应该是其中之一，怎么忽然提起她？】
明知故问的问题，孟姜仿佛并不急着给出解决方案，打字速度很慢。这条信息还没发出去。
覃小芳那边的信息已经发过来。
【因为付楚楚今晚来者不善，担心她和她女朋友一起找齐思嘉麻烦。】
话到这里，群聊内容已经有很多条。
齐思嘉看完，脑回路慢一拍惊觉覃小芳找孟姜帮忙目的原来是担心叶芊芊以势压她。
既好气又好笑：【能不能让我说句话。】
【你说。】
细长的手指点在屏幕上，齐思嘉手机打字很快，她刚才也是脑子短路，没有察觉到覃小芳误会了自己避开叶芊芊的原因。
眼下不尴不尬跟孟姜坐在一块，手臂僵硬，生怕挨着这人。
【我刚才叫你帮我挡一下。】
【知道】覃小芳说：【挡付楚楚呗。】
齐思嘉【不是。】
【我叫你帮忙挡的人是叶芊芊。】
覃小芳：【叶芊芊是谁】
孟姜：【叶二小姐。】
覃小芳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
震惊的都不去敲手机了，转身去看齐思嘉。
“解释一下。”
原本以为是同学间的恩怨情仇，结果联想先前齐思嘉遮遮掩掩的行为，怕是即将上演一出狗血爱情剧。
“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察觉到孟姜的视线同时落过来，齐思嘉眯了下眼睛，刚要开口。
结果，下一秒，身前灯光骤暗。
齐思嘉抬头看见，从长条形状的茶几前面绕过两个人。
是即将揭她老底的叶芊芊和她的事儿姐女朋友。
覃小芳赶忙止住话头，冲齐思嘉和孟姜晃了下手机，以眼神示意，随机应变，有事群聊。
齐思嘉没吭声，孟姜答应不答应另算。
却说付楚楚提前准备好的酒已经上桌，侍应生将鎏金色的台面摆满。
躬身让出位置。
付楚楚轻扬下巴，俏丽的脸庞祭出甜蜜幸福的笑容。
她举着酒杯走到齐思嘉三人面前过道站定，由于光线暗，齐思嘉隐在两人最中间，垂着头，倒不显山露水，孟姜坐在最外侧。
付楚楚挽住叶芊芊手臂，带到孟姜身边。
唇角微微翘着，笑容每一寸都精致的恰到好处。
“孟姜，好久不见，这些年一直在大银幕才能看到你，五年不见，你看上去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老。”
孟姜闻言并没有多大反应。
付楚楚弯下腰，去拿刚才摆放的红酒，递给孟姜。
隐在她身后的司机走过来，接下付楚楚递过的酒杯，随后搁在茶几上。
从始至终这杯酒都没有沾上孟姜的手，那意思再明确不过，她不会随意喝来历不明的酒。
付楚楚脸上火辣辣的，手臂悬在半空握紧成拳。
勉强维持住优雅，深吸一口气，回头拉上叶芊芊，表情管理到位。
贴上去： “老婆，虽然你认识她，但还是想给你正式介绍。孟姜，宁大有史以来成就最高，集聪明伶俐修养美貌于一身的最美校花，当年她还没毕业，就差带我们话剧社组建演艺公司的地步。要不是……”
付楚楚话锋一转，斜扫了眼挨着孟姜坐的女人，轻蔑的笑了下，止住话头，继续把叶芊芊介绍给孟姜：“这是我女朋友，拥有只比你差一点的美貌，但她对我很好，麻省理工毕业，身份地位不凡，你们应该认识。”
见孟姜不答，付楚楚语气一顿：“你可以称呼她叶小姐。”
话里话外的优越感昭彰在眼底，摆明了捧高踩低炫耀。
齐思嘉都听懂了，想一想，侧眸去看孟姜，那人勾着唇，并不接付楚楚话。
像是根本不把后者放在一个层面上。
神色自若摇晃着高脚杯内透明酒液，目光点在叶芊芊身上，语调三分轻曼：“叶二小姐，几时身边又换的人？”
熟悉孟姜说话口吻的人，都知道她通常不喜欢拿腔作调。
但凡拿腔作调，那就是面前人入不了她眼。
叶芊芊算是看明白来，付楚楚口口声声说同孟姜是好朋友，都是托词。
原本今天对付楚楚已经是一肚子不满，但看在孟姜面子上，多处几日，不过眼下这种尴尬的局面，好像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她径直越过付楚楚，受宠若惊赔笑说：“姜姐，您还是叫我小叶吧，哪儿能在您这里称小姐。”
“女朋友不懂事，脾气这方面不能赖给我啊。改明还得带她到您面前当面受教训。”
似一句玩笑话，便是低头揭过的意味。
叶芊芊其实把圈子里一套做派学足八成。
孟姜却不给面子，拎着高脚杯似笑非笑：“你的人自然是你自己看着，到我这里教训什么？或许她今晚姨妈来了情有可原脾气坏。总不至于我坐下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能坏的毫无教养，见人就骂泼妇品行。大家同学一场，我可不学老爷子们一套规矩，不明就里上来便是一通之乎者也的教训。是不是？”
叶芊芊一愣，心说，这是吃火药了啊！
她认识孟姜不是一天两天，这姐平时跟个笑面菩萨似的，见谁都是笑脸。
但实则脾气也不算好相与，心底知道付楚楚刚才那几句将人得罪，可没想到得罪这么狠吧？
话里话外隐是，她找了个这么没教养的，也不怕闹到自家大家长面前。
靠！已经是迁怒了。
心底暗骂一句，叶芊芊眼下也不确定了。有些心慌。
担忧交情没有叙好，反而被付楚楚给毁了。
离谱。
急慌慌要开口解释，结果发现孟姜批评的一点没错，付楚楚的确是空有美貌，不懂看人脸色的惹祸精。
她冲孟姜敬了一杯酒，脸颊微微通红说：“来，干一杯吧，以后别喜欢女人了，跟男人结婚生子去吧，也好叫我们这群暗恋你的姐姐妹妹们。早日找到比你更好的第二春。”
孟姜：……
没想到付楚楚这么大胆，直言让孟姜去生孩子。
齐思嘉有些想笑，嘴唇跟着弯了弯。
孟姜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回头，精准的找到齐思嘉的位置，睨她一眼，凤眼里似有埋怨。
齐思嘉：……
两人一通眼神互动。
付楚楚自然而然顺着孟姜的目光，看向齐思嘉。
她拎了整一瓶红酒过来：“今天我生日。”
“今晚能见到孟姜算是完成了第一个心愿，还有一个。”
“齐思嘉，听说你频繁失恋，我就把我生日愿望送给你呗。以后长点心，咱们女孩子喜欢女孩子不容易，不要自暴自弃做人渣，多大年龄了，总要找一个。”付楚楚完全没有注意到女朋友僵硬的身体。
拉住叶芊芊的手，转向齐思嘉面前。
“祝你往后也能找到一个跟我女朋友一样不相上下的对象。”
付楚楚把红酒干完，才发现齐思嘉一动不动。
一双含笑的眼睛，冷下来：“怎么，瞧不起我？”
话里话外明显带了挑衅的意思，齐思嘉面无表情顶着对方充满敌意的眼睛，抵住水果托盘推到付楚楚面前：“八二年拉菲后劲儿足，为口感与舌尖味蕾考虑，一般餐厅开头盘，再品酒。最好吃水果垫垫，否则那么一口闷，易醉。”
付楚楚：……
她语气温吞，神态自若，慢悠悠的似乎真的在为她考虑。
这个态度令付楚楚气到手指都发青了。
侧身拉住叶芊芊的手，满眼委屈：“对不起，她可能不太喜欢我。连带着你过来，她都不愿意给个面。”
覃小芳都快气笑了，心底暗骂，果然如此，前头扯一通废话，真实目的在这儿。
她刚要开口，孟姜扫了她一眼，强行摁下覃小芳插嘴冲动。
同一时刻，齐思嘉挑眉，拿眼去看叶芊芊，叶芊芊表情僵硬，手里香奈儿包链都被她缠绕在指间，好几圈，勒出红痕……
张嘴，一时说不出话：……
被多道视线盯视，齐思嘉用手背顶了顶金丝边眼镜，语气清淡说：“叶芊芊，新女朋友挺不错。”
真诚的希望从小一起长到大的闺蜜能心领神会把付楚楚带走。
结果没想到自从察觉齐思嘉也在时，叶芊芊脑速已经不够转了。
条件反射挣脱开付楚楚的手。
包厢里眼下最尴尬的就属叶芊芊。
先是被孟姜发作，又是被小孩嫌弃。始作俑者还是她目前的女朋友。
隐隐有迁怒，叶芊芊黑着脸睇向付楚楚：“她用得着给你面子？面前坐着的人是谁你都不知道，这里哪轮到你说话。”
付楚楚被问的哑口无言，刚想说同学啊。
下意识抬头，恰好对上叶芊芊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她张了张嘴，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说会错意，说错话。但究竟说错什么话暂且不知。
熟知宁城富二代们翻脸无情的脾气，付楚楚这会儿不敢开口了。
包厢里顿时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等着看叶芊芊打脸。
结果——不太对劲。付楚楚带来的豪门女朋友状似与孟姜、齐思嘉都认识。
在座的同学惊讶的发现，付楚楚话里话外炫耀在齐思嘉这里根本不受影响，眼下哪怕同美貌惊人的孟姜坐在一块，与之并排，她的气场都不落下风。
低调的仿佛一缕凉风，眉眼微垂，陷于昏暗的阴影里，安静的不像话。
与之对比，付楚楚矫揉造作，趾高气扬的模样宛若泼妇。
叶芊芊警告完付楚楚，才转回头，自知理亏看向齐思嘉。
“怎么出门了？”
齐思嘉：“同学聚会。”
再一次感叹世界狭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缘分。
叶芊尴尬的笑了下。
“不是说社恐不能见人嘛，今天人这么多，没事吧。”
齐思嘉从兜里掏出救心丸摇了两下，示意很有些事。
“那你还来！”叶芊芊翻了个白眼。
“我准备走了。”齐思嘉说。
“行，我送你。”
两人语气里透着熟稔，话里话外明显认识。
几乎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们身上，有付楚楚的难以置信，周围同学看热闹的好奇，也有孟姜微凉的探究。
齐思嘉闭了闭眼，其实她远没有表面上表现的从容不迫。身体正以细微的速度颤抖，挨上孟姜那侧的手臂不由自主微微颤了一下。
黑暗里，孟姜徒然掀开眼皮，侧过身，不着痕迹挡在齐思嘉身侧。
另外一边，下定决心将功补过，叶芊芊冲齐思嘉说完，没等她答应。转头看向孟姜：“姜姐，今天是我不对，改天我亲自去你家里道歉。”
叶芊芊言辞诚恳，就差叩头认罪。
却见孟姜猛地抬眸，从依靠的坐姿改为站起来，她不习惯别人居高临下跟自己说话，拎起沙发上的白色披肩，搭在肘腕间。
“上门就算了，下回我们电话里再约。我跟齐思嘉还有其他事情，准备走了。你要有话现在就说，没有最好把付楚楚送回家。人是跟你在一起，今晚多少有喝醉酒发癫的情状在，闹大了对你、对她、对大家都不好。”
言外之意，你自己女朋友自己管，既然跟公众人物谈恋爱，就要有收拾残局的能力。今晚但凡叶芊芊干出送齐思嘉扔下付楚楚的事情，那便是杀人诛心，给齐思嘉找麻烦。
孟姜眸色极冷，视线一转，抬脚慢条斯理走出过道，站在五十米距离的另一套组合沙发前。
沙发里坐了一位微微发福的眼镜男同学。见孟姜过来，眼镜男将手机揣兜里，惊讶站起身。
孟姜伸出手，冲他说：“手机给我。”
眼镜男一愣，不好意思低眼：“什么啊。”
孟姜仍是笑，客气说：“同学聚会，不兴录音是不是？大家都是同学，往后互为谈资与人脉。公众人物隐私比什么都还重要，你这样录音。以后我们大家谁还敢带你玩？”
包厢里坐着的同学们，大多是混娱乐圈，经由孟姜一提醒。几乎所有人谴责的目光都落到了眼镜男身上。
“女神就是脾气太好，对他这样不守规矩的人，讲什么道理。”
黎昂走过来，从胡逗手里抽出手机，把里面录音视频一一删除，并检查无误后，才又丢还回去。
齐思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处理事情的孟姜，她比五年前更加成熟明艳，这里的成熟不是相貌，而是处事的一套规则，滴水不漏，手段漂亮的不像话。
一刹那，光打在孟姜妩媚的脸上，她侧过身，再一次精准扑捉到齐思嘉的眼睛，与她目光对视上。
不知怎么想的，齐思嘉没有当即挪开。
下一刻，一道性感带了丝亲呢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等你这么长时间，还不走吗？”
第24章 024
包厢平直的一条长廊。
孟姜站在距离门口最中央的位置, 门开着，外头偏明亮的灯光裹挟着寒风透进来。
齐思嘉看见孟姜将臂弯那件价格不菲的狐狸毛披肩展开，披在身上。
回头时, 见齐思嘉并没有跟上来。
孟姜眉眼间是一种平静的过分的情绪，她开口说：“还愣着干什么。”
话落目光径直的落在齐思嘉手臂上。
那一眼洞悉透彻的耐心催促, 齐思嘉看得分明。
所以还是被发现了。
齐思嘉叹了口气。
其实齐思嘉远没有表面上表现得那么从容不迫, 身体正崩紧最后一根弦。甚至比刚才细微颤抖还要更严重一些。
孟姜不知什么时候察觉到她身体异样，没有视而不见, 反而寻了这样一枚借口，出面带她迅速脱离此处。
并将齐思嘉可能受到牵连的成分考虑其内, 快刀斩乱麻，处理掉任何有可能齐思嘉被发布到网上造谣的视频可能。
想到这里, 齐思嘉站起来, 视线投注过去。
这是她们再次相遇，齐思嘉头回正眼打量她。
孟姜穿的不多, 开叉到小腿跟的包身长裙上面搭了件浅色套衫。
看不清打底材料, 但一字领的设计，让她露出曲线优美的脖颈、莹润锁骨、以及一小截细腿脚踝。
外罩的披肩敞开着, 烘托出过影影绰绰诱人遐想的身体曲线。
不得不说, 她真是个站在昏暗酒吧里, 仍明艳夺目的女人。
抛开初恋女友的身份，孟姜或许不是好的恋人，但她绝对是好的合作伙伴以及处世面面俱到、别人嘴里优秀到怎样处都能舒服的朋友。
人情世故只要她想, 便能叫所有人舒服安心。
无论她们五年前那场分手，有多么令人难堪记忆深刻, 然而今晚在所有人都觉得齐思嘉神色如常的当下，是孟姜出面拉她一把。
齐思嘉看了一眼, 决定放弃抵抗，冲叶芊芊打了声招呼，僵硬站起身，快步走到孟姜身边，跟她一起并肩离开包厢。
*
出了包厢，齐思嘉没有直接去下楼，她朝电梯门口走了两步。
把孟姜送到电梯门内，自行立在原地。
明亮的光线里，齐思嘉脸色并不算好。
她让孟姜先一步进入电梯，侍应生摁下楼层。
齐思嘉仍是没进来，她站在电梯井门口，抬眸冲孟姜道了声谢：“今晚这事，多谢你。”
“这就是你谢人的方式？”
孟姜盯视着不肯靠近一步的齐思嘉，眼底的笑意一丁一点淡去，兀自扯了扯唇。
气氛安静下来，于情于理别人都帮过她，齐思嘉只好耐心解释说：“我要去洗手间。”
虽然也有故意避开她的意思。
孟姜皮笑肉不笑： “哦。”
旁边侍应生问是否要下楼，孟姜不说下也不说不下。
齐思嘉摸不清楚孟姜是什么意思，这人人前面面俱到，实则脾气真不算好，城府极深，心思难测。
不过孟姜有个优点，骨子里高傲使然，别人不愿意和她来往，她一辈子不会再给对方正眼。
见孟姜没什么情绪，齐思嘉心领神会同她说声再见。
转身朝卫生间方向走，决心洗把脸，缓和社恐带来的后遗症。
结果身后，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刻，孟姜猛地伸出手，镶钻的细指夹在电梯门之间，不紧不慢的从电梯里跨出来。
路过齐思嘉身旁时，孟姜侧身去看她，一双眼含着笑，风情万种撩开长卷发说：“带路。”
齐思嘉：“什么？”
“知道卫生间位置在哪吧。”孟姜说：“我去补个妆。”
……
*
初冬里第一场雪夜，并没有小说里的浪漫。
雪片不大，化成淅淅沥沥的雪水，结成冰，凝在玻璃窗上。
卫生间窗户来着，有些冷，
齐思嘉比照水龙头前一扇墙壁的镜面，迅速戴上口罩，毛线帽，蓝白围巾朝脖颈绕上三圈。
搭乘电梯下楼，孟姜始终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耳边徒然一声短促轻笑。
温热吐息喷洒，齐思嘉扒拉下头发：“什么？”
“裹得雪球似的，面目全非。”孟姜勾唇，语气不无嫌弃。
齐思嘉拿眼看她：“你呢？不需要武装一下。”
公众人物，一点自觉都没有。
电梯直达车库。
孟姜说：“没必要。”
“不是说娱乐圈私生饭专盯你这种。”齐思嘉想了想，先前一扫而过的八卦新闻，犹豫了片刻，提醒她：“不怕被拍到吗……”
电梯逼仄，孟姜侧身，她比齐思嘉稍微矮几厘米。
视线望过来，眼尾微微上扬。
齐思嘉低眼去看，孟姜扬眉，自带勾人那种笑法：“关心我嘛。我需要怕？”
齐思嘉想了想，诚恳道：“你不怕，可我害怕。所以我们分开走，别再跟着我了。”
刚刚缓和的氛围再次凝固。
孟姜看她一眼，停了几秒，才开口：“你觉得我为什么跟着你。”
跟着无非是有话要问，有事情想知道，还有喜欢跟着。
无论是哪种答案，齐思嘉都下意识逃避，所以她领着孟姜，绕了一大圈后，回到原点。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孟姜要说什么，齐思嘉抿唇，没有接话。
恰在此时电梯打开，电梯下了负一楼停车场。
孟姜先行一步，从齐思嘉身边，走到电梯外口。
就在齐思嘉长舒一口气时，只见她徒然回头。对齐思嘉笑一笑：“刚才你说谢谢我。”
齐思嘉抬头不明所以嗯声。
孟姜把手指拎着车药匙拉环抬到齐思嘉面前，摇晃了一下，说：“今晚我喝过酒。”
齐思嘉没敢吭声。
孟姜望她，这意思在明显不过。
通常跟孟姜对上，齐思嘉自问定力比不上，遂没为难自己，打破沉默：“司机呢？”
“你在这里。”孟姜笑吟吟说：“我叫他回家了。”
这话像是与刚才问题形成一个闭环。
给出齐思嘉答案。
但又不单纯指孟姜今晚强行跟着齐思嘉的行为，只是为开车。
那语气隐含一丝刻意为之的熟稔不见外。
齐思嘉整个人顿住，一时无法揣摩孟姜这句“你在这里”代表什么。
可是心底已隐隐生出一种难以招架的预感。
她声音沉下去，站在电梯狭窄的壳子内。
喊了声：“孟姜。”
孟姜抬眼：“？”
“你为什么觉得我还会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替你开车？”
四目相对，孟姜表情无辜，对齐思嘉说：“那我总该知道令你心生芥蒂的原因是不是？”
齐思嘉愣住，没有想到孟姜会以这种无辜的口吻提起五年前。
她仿佛拿捏住齐思嘉避而不谈的心思。
就连眼下她们恢复交往也变成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齐思嘉打从心底拒绝和前任藕断丝连。
“因为我们已经分手很多年。”齐思嘉平静的看向孟姜，想了想，又问:“还想知道什么吗？”
到这里，孟姜才头回深刻体会到齐思嘉是多么固执的一个人。
顶着那样一张禁欲冷艳的脸，面无表情把孟姜所有的迂回之路截断。
孟姜以往察言观色圆融的社交手段，告诉她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
但凡撕开这层表面的平和，把接下来的意图暴露出来，将意味着从现在的死局跳入另外一个再也解不开的死局中。
同样是骄傲的人，即使喜欢，孟姜不会轻易去低头。
只是今晚听了付楚楚与齐思嘉最后末尾那一段对话，这场僵局，需要分出一个答案。
孟姜这里也有些事情需要经由齐思嘉之口，亲自去确认。
大约停驻了一分钟后。
孟姜才说： “是有些话要问。”
齐思嘉抿唇，用手背抵了抵眼镜。
孟姜视线顺着她修长的手指，看向齐思嘉光洁的鼻头覆上的一层细细的汗，停顿住。
到口的问题卡在喉咙里，扯了扯唇，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一侧身，往停车场方向走，那态度并不算开了个头敷衍结束……
像是再告诉齐思嘉，她愿意说，就跟着过来，不愿意，也能退回到之前的平和。
决定权交由齐思嘉做主，直到电梯门再一次要合上。
齐思嘉心下了然，今晚她跟付楚楚的对话，孟姜势必听见了。
事实上，并没有避而不谈的理由。
齐思嘉不谈，是因为她是社恐，不知道怎么说，可既然孟姜要问。
她也能全部都说一说，至于当年孰是孰非，齐思嘉其实早不想去追究，如今她和孟姜渐行渐远，若非今天这一场同学聚会乌龙偶遇。
其实她和她更像两条平直线上的人，本没有交集，也就无从和解。
索性把话摊开说完，彼此回到轨道上。
齐思嘉双手插兜，从电梯内走出来，扑捉到孟姜的背影，跟着走过去。
*
以齐思嘉的性格，孟姜并不认为会跟过来，她形单影只走在空荡荡的停车场里。
想到今晚听见的话，忽地又眯了下眼。
陈婷的大哥陈远望，五年前以金融诈骗罪被起诉法庭。
为了补上这份资金漏洞，防止陈氏一招倒塌。
陈婷把孟行所有名贵字画珠宝都卖了，于是当年字画展上，当一副孟行亡妻亲笔画的山水图出现在拍卖会现场的时候，孟行勃然大怒。
他当年与陈婷结婚，全靠陈家阴险算计。
陈婷怀胎十月生下孟姜，又三年，牵个稚童参与了一场名流晚会。
在孟老太面前哭一哭，圈子里那些古板的老爷子们出来压一压。
这婚便是这样成的。
实际上，谁都知道陈婷的孟太从嫁入豪门那一天便是守寡至今。
孟行不待见她，孟姜又一丝都没有继承陈家基因，聪明劲儿说话谈吐，样样是孟行的种。
大约心理扭曲，陈婷便连带着孟姜一起憎恶所有孟家人，成日想往娘家扒拉金钱权利。
次数多了争吵不断，但五年前那一回的确碰到了孟行的底线。
在孟行心底，亡妻份量大过天。
陈婷敢卖原配妻子的画，孟行便扔了陈婷一纸离婚协议，当年原话是，要么离婚，要么把家里所有古董字画赎回来。
陈婷慌不择路，又为救陈远望，于是把孟姜给卖了。
那一年，孟姜正积极准备她的演艺公司天皇娱乐，她网罗了宁大所有高材生，并利用孟家的关系在宁城布了一道自己势力来。
好的剧本，导演，团队，资金运转，以及类似齐思嘉这种潜力极强的新人编剧、导演们，她样样都笼络在手中。
自以为即使跟齐思嘉公开性向，她们仍旧有一片广阔天地，手握资本远离孟家掌控。
结果陈婷为了救亲哥，以孟姜的名义，跟沈家签订了五年卖身契。
……
后来才有孟姜跟齐思嘉商量一说，因为这事闹到了老太太那里。
孟姜想自由，她需要利用老太太孟家的势力摆平陈婷给自己带来人生绑架。
但找老太太帮忙的前提是，在她羽翼未丰时，无法跟齐思嘉官宣。
这才是约定好的官宣，为什么她忽然中途改口。
*
孟姜心不在焉往停车位走，以至于披肩从肩头滑下来才惊觉，低头去捡。
站起身时，肩膀忽然被一双修长的手握住，带到内侧。
“不要命了吗？”
齐思嘉冷艳禁欲的脸覆了寒霜，直视她。
刚才呼啸而过一辆车辆，车辙印落在脚边。
孟姜抬起头有些怔忪。
她其实不算善男信女之辈，很小的时候，便知道人与人交往，必定存在一个利，没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也没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坏。
可齐思嘉不一样。
记不得是哪一天，地址宁大晨跑道上。
“想要我给你补课？你能给我什么？”孟姜问。
夏日清晨，额头沾上空气里的湿冷。
齐思嘉看了她一眼，说：“你等我一下。”
片刻后，她拎了一杯水，给孟姜带了条毛巾，以及一个黑色扁平款式的发卡。
“就这？”
齐思嘉没吭声，从兜里摸了摸，没能摸出几块钱。但是有一张一眼看几乎没拆塑包装的银行卡。
那年疏影横斜，棕榈树交织的树叶下，孟姜花枝乱颤笑出声：“不然，你把自己给我吧。”
本是一句玩笑话，齐思嘉却单纯的当了真。想了好久，长发扎的低矮，耳垂边一点绯红悄悄染上。
她认真说：“不行，换你你能把自己给我吗？”
孟姜怀疑她在开车。
后来相处下来，才惊觉彼时那句问话真诚的、且经过深思熟虑。齐思嘉从不轻易开口许诺，一旦许诺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所以孟姜兑现承诺，把自己给了她。
*
齐思嘉见孟姜站在车旁，久久未动。
伸手去勾她的手拎包。
齐思嘉这双手美的独特，一点红色的小痣点在中指上，配上冷白的肌肤，10cm的长手，灯光昏暗荡在上面，便让人想艹。
孟姜正盯着她的手发呆，下一秒发现这只冰凉的手往自己胸口递去，手背在胸前一抹，没挨上……
却又仿佛感到了一丝温热的，干燥的温度。
孟姜徒然抬头，下一秒胸前斜跨的链条包一空。
“车钥匙在里面，对吧？”
齐思嘉问。
她们彼此太熟稔了，直到从包里掏出车钥匙。将包还回去，齐思嘉才意识到下意识的行为，有多么不合适她们眼下的境遇。
两人一个社恐面无表情，一个在发呆同样没多少情绪。
这股尴尬氛围很快消失，直到齐思嘉打开驾驶座，回头发现孟姜若有所思站在原地。
想到孟姜一贯挑剔难伺候，只以为她正端着等待齐思嘉给她开车门。
心下不愿意，但想着也就最后一次，索性绕到车后座。
“上车。”
孟姜眉眼一动，不自然的嗯一声，盯着齐思嘉的手，若有所思。
反应过来，在心底暗骂了一句不体面的脏话。
“太骚了。”
第25章 025
孟姜的车是一辆加长款保姆车, 车型有些大，再加上地面结冰，路况不好, 齐思嘉把车速维持在五十码，全程平稳匀速行驶, 近乎没有颠簸。
车辆开出私人club那条街尾出口时, 齐思嘉才想起来，尚不知道目的地。
于是透过后视镜看向孟姜。
犹豫了下, 语气平静问：“你住哪里？”
好半天，孟姜都没有回应。
透过后视镜望去, 孟姜双腿曲着，先前脱下来的白色披肩搭在腿上。
单手支着下颌, 头往旁边雾气凝集的窗户靠, 车里暖气开的足，长长的一头海藻似的头发完全的垂下来, 大约有些热, 她伸手无意识将脸侧贴着的头发丝别到耳后去。
齐思嘉的目光落在孟姜搭上鼻梁的睫毛上，想了想, 手往驾驶台旁边的按钮上点去, 空调扇叶的转向便不再对着孟姜的脸吹。
做完这些, 绿灯转行。
齐思嘉犹豫着要不要把孟姜叫醒，后头排成长龙的车辆嘀的出声，没时间思索, 只能遵从本能，按照最熟悉的回程路线, 打了转向。
车辆驶入永安路。
阴影里，孟姜清醒的掀开眼皮, 支着下颌转向齐思嘉。
胃此刻正隐隐作痛，但视线触及开车的齐思嘉。
她又觉得尚且能忍。
驾驶座上的女人开车尤专心，白皙的长手搭在黑色方向盘上，白配黑的颜色，小红痣随着转向转来转去。
孟姜盯着那双手有些无所适从，目光索性逐之往上移。
五年前齐思嘉并不戴眼镜，偶尔别人目光注视她时，会挑着眉礼貌回视。
很难有机会让旁人看见她的侧脸。
事实齐思嘉侧颜比正脸更显英气。
驾驶座平常司机在开，高度应该没有提前调节适。齐思嘉后背崩的笔直，白衬扎在牛仔裤内，勒出一扇极平直纤瘦的背脊，显出细腰，丘臀。
她一个码字宅，竟然从腰上看不见一丝赘肉。
布料包裹，唯一显圆润的地方，紧致饱满。
看完更无所适从了，孟姜下意识手往装烟的地方勾，又在手指触碰拎包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浮光掠影的灯光剪影里，孟姜不由想笑，无论多少年过去。
面对齐思嘉这一套把白衬一丝不苟系上最上一颗的极致禁欲扮相，她仍能听见心底呼之欲出的躁动。
眼睛生根发芽，落在她那里。
几分钟后，便被齐思嘉撞破了自己装睡的谎言。
孟姜佯装不知的抽回视线，自然的用手抽出垫在后腰的车枕，转而抱入怀里，压在小腹上。
再抬头时，刚才眼底残留的波澜褪去。
“你住哪里？”孟姜把刚才齐思嘉的问题抛回去。
闻言齐思嘉没吭声，把车停靠在斑马线前，回头去看孟姜。
比之两人最亲密的那夜，齐思嘉的眼神也是如此，直勾勾的剔透干净宛若玻璃珠。
像是要洞悉看清楚她脸上每一个脆弱的表情，被这双漆黑冷眸打量，孟姜有些招架不住。
片刻后，齐思嘉淡淡开口：“老城区。你住哪里？”
“哦。”透过后视镜，孟姜直勾勾看她，跟狐狸精似的短促一笑：“我和你顺路。”
齐思嘉：……
人为的巧合，可不是一句冠冕堂皇顺路就可以粉饰太平。
孟姜的行为处事让人逐渐摸不清想法，明明一天前游戏里她还是敬而远之，与齐思嘉维持着正常前女友该有的老死不相往来。
预知难以招架住。
齐思嘉出言警告。
“你再这样说话……”
话没说完，孟姜手机震动起来。
手边电话十万火急，一通掐掉，再来一通。
孟姜终于后唇划开接通键，打电话的是陈呈。
“姜姜，你现在在什么地方。”陈呈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告诉孟姜，她语速极快，似乎生怕慢上一秒，就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车上。”
“那听我说，立刻马上掉头，不要回家里。”
孟姜看了眼齐思嘉，又透过车窗后视镜看向身后车辆，并没有尾随狗仔。
她的隐私一向保护的很好，就是常用的保姆车也有十来辆备用，按道理不该被狗仔盯上。
“我被盯上了？”
“没有。”陈呈说：“你今晚参加的私人club同学聚会，外边有狗仔蹲守。”
孟姜思索了片刻，几乎立马想到狗仔蹲守的人：“付楚楚？”
陈呈简单跟孟姜讲明情况。
付楚楚被狗仔葛雅茹连续跟踪了一个月后，起因是付楚楚一个月前在外网公开骂狗仔。
这一行为激怒了葛雅茹团队。
于是她花了一个月时间，跟踪付楚楚。
爆料的东西很多，但最劲爆的是几分钟前她们拍到了付楚楚和富二代女朋友共同出入私人club的正面照。
于是“顶流唱跳三字女明星恋情曝光。”迅速登入头条。
陈呈度假也会出于职业习惯点开热搜查看一圈。
便及时看见葛雅茹爆料的东西。而在她偷拍跟进付楚楚的照片里，出现了孟姜家里的地址。
这意味着，孟姜和付楚楚很可能住在一块。
按照娱乐圈的敏锐度，付楚楚恋情瓜落地，她家里的地址很轻松就会随着照片流出被扒出来，可想而知，今晚乃至明天锦标中心那处高档小区外会堵上怎样一群记者粉丝。
孟姜现在开车回去，十有八九会被无辜牵连。
“你家现在不能回去。”
“那我去哪里。”
“你找处酒店先住下来。”陈呈说：“司机在吗，你把电话交给他。”
孟姜瞥一眼齐思嘉，把陈呈电话递过去。
齐思嘉还没来得及反应，对面电话线里的人便开始紧锣密鼓安排道：“老李，为以防身后有狗仔跟拍。保险起见，你把车绕高架桥两遍后，再带孟姜去酒店。记住用你的身份证给她办理入住手续。”
齐思嘉：……
话落，不等齐思嘉回答，孟姜冲她眨眨眼。
然后把电话拿到耳边，吩咐陈呈找人将今天酒吧里所有监控录像销毁。
几句交代结束，电话挂断。
见此情形，齐思嘉虽然还没清楚状况。
但也知道同学聚会那边惹上狗仔。
并不想和自己惹麻烦，齐思嘉迅速转动方向盘，驱车朝高架桥方向开。
“有跟拍吗？”
孟姜说：“我们这里没事，付楚楚那边被跟拍了。”
这一通打岔下来，车里没了刚才对峙的躁动。
*
接下来的路程里，孟姜安静极了。
齐思嘉没有开音乐，车辆四平八稳往高架桥绕了两圈。
下了高架，左边再有五千米是老城区，右边则是新城区方向。
齐思嘉问孟姜去哪里。
整个人乏乏的爬在窗沿上，伴随着呼啸风声，孟姜勉强从胃痛的挣中得了一丝理智。
她遵从心底意愿，说：“方便收留我一晚吗？”
齐思嘉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斟酌好好半天。才从嘴巴里不留情面挤出：“别开玩笑了……”
孟姜抬眸，透过斑驳路灯，平直的望过去，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勾了勾唇，有种步步紧逼的撩人气势，她说：“怎么就不能是我认真思考过的呢？”
她掰着手指给齐思嘉摆明住她家的原因。
“你看，我没有带身份证。”
齐思嘉皱眉：“电子身份证也可以给你订房间。”
孟姜说：“我一个人住，不能保证不会遇到麻烦。”
“比如？”齐思嘉并不信她的鬼话。
“比如——酒店停电。”
“停电你就睡觉。”
“手机没电。”
“睡觉不需要看手机。”
几个迂回下来，齐思嘉语气并没有任何念旧情的松动。
孟姜垂眸，放弃说：“行吧……”
“橘子快捷酒店，谢谢。”
齐思嘉简直气笑了。
橘子快捷酒店位于老城区拆迁筒子楼那一块，相对于孟姜屈尊妤贵才会偶尔住一晚的五星酒店，这是个差了不止两个档次的便捷酒店。
无论如何她选这么个地方不是都表示动机不纯，亦或者刻意为之。
齐思嘉把车停下来，
孟姜挑眉，像是看出来她想什么，满脸无辜解释：“距离近。，我想休息了。”
仿佛怎样都说不赢她，齐思嘉轻嘲了一下，不留情面揭穿：“相同距离的酒店，你有更好的选择。”
孟姜挑眉，似乎也被她一晚上不近人情挑起了火气，不肯退让的眯眼：“你知道的还挺多的，不过今晚我就想住那里。”
两人视线在半空交汇，电光火石之间。
齐思嘉皮笑肉不笑，徒然一脚油门，加快车速。
几分钟后，车停在路边停车位上。
“到了。”
齐思嘉说：“刚才你说想问我问题，现在说吧。”
“算了，现在不想问。”
齐思嘉无言：……
头回发现这个人把她对标成好拿捏的那一类，这个世界上不是孟小姐想要怎样就怎样。
无论对方怎样善于人情世故，能软则软，软硬兼施，循序渐进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齐思嘉和她分手了，并完全没有复合可能，她甚至不想探究孟姜眼下凑上来的企图，毕竟再怎样牵强附会，分手后她们彼此需要一个界限。
正想说话。
孟姜开口：“因为我现在有些犯恶心。”
齐思嘉抿唇，从后视镜里看了孟姜一眼，孟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窗，一条手臂搭在窗沿上，车旁边是一截很亮的路灯，借助灯光，齐思嘉发现孟姜蜷缩着长腿，睫毛垂着，唇色苍白的吓人。
“是我车开快了吗？”
孟姜摇头：“胃疼。”
一整天没食欲，再加上晚上空腹喝酒。
……
“胃复安可以么？”
孟姜眨眨眼，真诚摇头说：“你做的饭可以。”
她这句话并没有说谎。孟姜对食物挑剔的程度，大约只有齐思嘉记忆犹新。
于是今晚绕了这么大一圈，先是有事要问车上却只字不提，后头又选择齐思嘉家就近酒店居住。
所有无非方便登堂入室而已。
“明白了……”齐思嘉瞥了她一眼，眼底终于是露出了丝被算计的不耐：“有意思吗，孟姜，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会把你带回家？”
被问的哑口无言，孟姜低垂眉眼，没吭声。
下一秒，嘭的一声关上车门。
孟姜啧一声，心想她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点人情味都不给呢。
从车上下来，强撑着走了两步，身影一斜，头有些晕眩，孟姜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手臂一撑，借助电线杆的支撑，勉强站直。
刚准备继续朝酒店走。
车门忽然又被人打开，齐思嘉唇线拉直，三两步走过来。
撑起一把伞，落在孟姜头顶。
“孟姜。”
孟姜没理她。
齐思嘉又喊了一声。
皱眉说：“我做的饭并不好吃。”
闻言孟姜撑着身体转过来，眉眼忽然一展，勾着唇说：“吃什么无所谓，干净就行。”
“今晚我住……”
齐思嘉看见孟姜黑沉的眼底一刹那明亮起来。
转身脚步一顿，路灯拉长她的背影，她走了两步又回头。
语气不算好的说：“住我家。”
孟姜笑得不无明媚：“好呢。”
*
筒子楼距离橘子快捷酒店，不到两百米。
这处实在破旧的不行。
裸色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孟姜甚至能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姿容绰约跟在齐思嘉身后，左拐右拐。
走在这段与她气质不符的楼道内，齐思嘉放慢脚步，回头冲孟姜说：“还好吗？”
目光点在她手捂住的胃部。
“嗯。”
楼道灰尘太大，空气里都是浑浊颗粒，孟姜难以忍受的眯着眼，周遭灯管昏暗，蜘蛛网四处可见，楼梯横栏灰尘摞上一整层。
“这么脏。没有请保洁吗？”眼睛无处安放，只能盯着齐思嘉的侧脸，费尽心思登堂入室的孟小姐终于没忍住洁癖发作，开口问。
见她眼底从容消失，齐思嘉弯了下唇角：“请了。”
“卫生做成这个样子，建议投诉。”
齐思嘉嗯声。
忽然想到什么，在原地站定，怀疑的打量孟姜片刻，目光落到她捂住胃部的手背上，冷不丁开口问：“你刚才说什么？”
第26章 026
今晚雨夹雪, 呼啸凛冽的寒风不间断把玻璃窗吹得吱呀作响，忽然地，不待孟姜回答。
头顶倒挂金钩的蜘蛛从墙角蛛网里啪一声掉出来。
恰好落在孟姜脚下。
她脸色比胃疼发作还黑的吓人, 眯着眼连跳两个台阶。
齐思嘉见此，不着痕迹朝那只黑蜘蛛走去, 替孟姜挡住惊魂未定的视野。
五楼楼道灯丝不知道什么时候烧坏了, 等两人走到楼阶上。
见她犹自不语，齐思嘉想了想, 还是开口安慰道：“二十多年的老房子确实有些简陋，但应该没有澳洲街头随处可见的吓人东西。”
这话简直安慰了个寂寞。
确认周围再没有奇奇怪怪的小阔爱后, 孟姜才抬头去看齐思嘉，这回投注过来的眸光带有垂青。
“我说正经的。”孟姜说：“你是不是该换房子了。”
她强调：“都住五年了。”
齐思嘉心不在焉嗯声, 并没有多言自己马上搬家的事情。
把话题转回来：“你刚才, 说投诉？”
孟姜一刹那哑然：“我还说了，你这里卫生条件恶劣, 如果困难的话, 去我那里住也行。”
这话随口一溜就出来，齐思嘉忽然回眸, 朝前走了两步：“孟姜。”
秋眸浮动, 隐隐有了生气的意思。
孟姜收入眼底：“玩笑话你也信。我是说, 如果你需要，我家老宅阿姨借你用用……”
哦，住在老宅。
齐思嘉放下心, 当机立断抽回视线，拒绝道：“不需要。”
*
打开门, 雪白的墙面簌簌落下几片粉块。
三室一厅的户型，并不算小, 只是墙壁斑驳，门坏了，连卫生间都没有个遮挡。
玄关只摆放了一双鞋。
齐思嘉换好后，想了一下，取了把折叠梯走出来，从鞋柜最上方拿出一双未开封的香芋色拖鞋。
鞋的码数是齐思嘉的，比普通的女士拖鞋大一号。
齐思嘉叫孟姜将就一下。
孟姜盯着那双鞋发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凤眼浮了层笑意：“平时没人过来？”
见她笑的十足妩媚愉悦，齐思嘉一脸莫名：“你不是人吗？”
短促的嗯一声，孟姜勾动唇瓣说：“知道了，只有我……”
孟姜语气一顿： “能来……”
齐思嘉停顿了一下，耸耸肩，不再搭理她。
*
进了屋，把孟姜扔客厅，齐思嘉独自去厨房做饭。
厨房和卫生间的门，每个月都要坏一次。
齐思嘉这阵忙没时间修，便当成敞开式用。
眼下家里多了一个人。
眼角余光偶尔瞟一眼，孟姜正双腿蜷曲，拎着一包薯片，挑剔的闻闻味道，并不吃。
在客厅那张既大又软的沙发上，百无聊赖与大橘对视。
*
家里没什么新鲜食材，肉鱼虾之类的食物要解冻，而且做起来用时太长。
权衡利弊，齐思嘉最终从橱柜里拿出一袋泡面。
“你就给我吃这个？”孟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大橘被她抱在怀里，齐思嘉望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这只色猫正仰着脸，把带了胡须的猫脸朝孟姜傲人的胸口蹭。
齐思嘉瞥一眼，不动声色把夹在耳边的头发拿下来。
孟姜眼底是惊人的笑意，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侧身，开叉的长裙露出一截白腻发光的小腿对着齐思嘉的视野。
一步一缓的走过来，腿开叉到根部。
凑近了，站定在齐思嘉身后。
身体往前倾，头越过齐思嘉肩头，专心致志看向锅里。
两人距离极近，孟姜垂头，脑后发量惊人的卷发散落下来，擦着齐思嘉脸颊，可堪闻到那股清新诱人的洗发水味道。
眉心一跳，反应过来，齐思嘉朝后退一步。
把一包油脂很重的调料从包装袋内取出来，明晃晃摆在琉璃台面上，语气平淡说：“只能吃这个，我不太会做饭。”
这是一句谎话，但也表达了齐思嘉的态度，她并不想给孟姜任何暧昧遐想的思索空间。
客随主便，孟姜瞥一眼那袋没有生产日期的调料包，扯扯唇。
凑近一些距离，自然而然的笑笑：“行吧，我不挑食。”
她这话说的自然，仿佛本来就是个适应度极好的人。
密闭的空间，孟姜挨得越来越近，鼻尖香味浮动。
到这里，今晚送孟姜回家的初衷，已然变了味道。
分明前者脸上并无有迹可循的暧昧亲昵，但仿佛每一寸空气里，都有人为的正行藕断丝连之事的热度。
锅里热水煮沸，齐思嘉深吸一口气，调小了锅里火候，热气腾腾的水蒸气掩住齐思嘉脸上情绪，在孟姜再一次靠近前。
她徒然侧身，冷不丁开口：“你听见多少。”
孟姜转了眉眼，目光悠悠然停留在齐思嘉脸上。
片刻后，她说：“什么？”
齐思嘉：“我跟付楚楚对话那阵。”
孟姜答：“没多少。”
“说谎。”
并没有给孟姜混淆视听的机会，兀自丢了这话，也没等孟姜辩解。
齐思嘉朝旁边让开一步，用筷子把煮锅面条往旁边扒开，磕了个荷包蛋，丢入面里。
香肠减段，洗干净的青菜丢入锅内。
几分钟后，这碗面浮上水面。
直到进行到放入那包地沟油步骤时，齐思嘉犹豫住，想了想，把调料丢入垃圾桶，起锅热油，炸出葱油酱汁的香味儿，浇淋在面上。
从始至终，孟姜的视线都没有挪开过，不知怎么想的，眼下安静而缓慢的氛围里，有种肖想已久的岁月静好。
闻了闻弥漫的食材香味儿，孟姜放下橘猫，掏出手机。
齐思嘉煮好面，才抽空看她一眼。
见孟姜正在玩手机，似乎是一款单机游戏，游戏画面饱和度审美不算好，一片黄黑色炸弹背景 。
孟姜那只镶着粉钻的漂亮长手，正屈尊妤贵往背景屏幕上猛戳。
与此同时，齐思嘉搁沙发上的手机，不停震动。
黄江文学网滚动栏里，深水鱼雷特效不断。
此刻全网直播史上最富有的富婆富贵花给她大大姬流一掷千金的场面。
这种大世面催更吸引来一众读者围观。
富贵花那句：【几时更新】催更评论被管理员顶置。
一楼：【围观】
二楼：【围观加1】
三楼：……
……
一千八百八十楼：【大家都在围观富婆，只有我在认真透过现象看本质。据本人多年富贵花姬流四溢CP经验分析，富姐姐今晚投这么多雷，要么是节日要么作者生日，或者……作者找到对象的日子，卑微暗恋者的通病啊，心情不好疯狂花钱，用鱼雷炸她，把她的新恋情炸的面目全非。加油啊，富姐。】
富贵花：【笑。】
一千八百九十楼：【卧槽，跟正主合影】
……
齐思嘉对孟姜的游戏角色没有任何窥探欲，等待片刻，孟姜仍没抬头。
面都要铊了，只能开口催促：“好了。”
孟姜表情微妙背过身，掐灭屏幕。
神色自若说：“谢谢。”
齐思嘉：……
*
趁着孟姜吃饭的空隙，齐思嘉掏出手机，准备问覃小芳，她们走后的情况。
谁知道覃小芳没空逐一解释。
她把她们刚才建的三人群，改了名字，叫“我们都是女神”。
然后在群里@齐思嘉和孟姜。
事无巨细将两人走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位叶小姐很有手段，原来这就是顶级豪门出生的千金小姐与生俱来的气场。】覃小芳感叹一番，将叶芊芊怎样三言两语恩威并施令在场同学闭嘴不谈今晚事情。
【多亏你们提前走，后面有狗仔扮成服务生进来包厢。】覃小芳说：【还是那位叶小姐出面解决，段位极高。】
齐思嘉：【哦。那你有没有拍到？】
覃小芳：【拍到就被拍到呗，就是黎昂和付楚楚他们比较惨，已经在热搜挂上了。】
【还好你两走得快。】话落@孟姜。
齐思嘉说：【她在吃饭，你跟我说就行。】
【咦？你们——在一块。】
不等齐思嘉想好怎样解释，一直没说话的孟姜：【出了些状况，我在齐思嘉家里。】
覃小芳沉默下来，好半天才发了个表情包：【难以置信.jpq.】
担心覃小芳误会，胡言乱语。齐思嘉随口解释带孟姜回家的原因。
【知道了知道了，感谢。幸好是你把女神带回去，要换成别人，今晚就要失眠了。】
齐思嘉：【我长了一张令你安心的脸。】
“扑哧。”
齐思嘉下意识往餐厅去看，孟姜擦拭着唇角，回眸，眼睛亮的惊人。
见此齐思嘉烦躁的盯回屏幕。
覃小芳还在群里哔哔:【对。】
【没有说你丑啊，我再怎么眼瞎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那是为什么？】齐思嘉有一搭没一搭问，她今天话特别多，倒不是真想说话，而是同在一个屋檐下还有另外一个人。
不给自己找点事情，总有种被盯视觊觎的怪异感。
覃小芳：【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上回打游戏暗恋的女老板？】
【你那性格我还不知道，谁都别想让你去出轨，做出脚踏两只船的事情。】
齐思嘉心想，我就当你夸我。
孟姜忽然@齐思嘉，带了话题：【你现在跟你老板怎么样了。】
齐思嘉停顿片刻：【就那样。】
孟姜：【还暗恋么？】
齐思嘉：【嗯。】
孟姜：【这么喜欢啊，哪怕对方有女朋友都不介意】
齐思嘉：【我没有对你们说过她有女朋友吧。】
孟姜被哽了一下，总不至于把她是姬流的狗头军师富贵花的事实爆出来。
停顿片刻，才说：【猜的，今晚叶二小姐对你……还以为你口中的富婆老板是她呢。
齐思嘉正要否认。
覃小芳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连好几条信息发过来：【有道理！】
【齐思嘉，讲真话，叶小姐她是不是你暗恋对象？】
【你们走后，她亲口称呼你为小孩，什么时候你成了人家家里的小孩了？】
孟姜眉头陡然一跳，跟着念出来：“小孩？”
齐思嘉下意识望过去，两人的视线自半空交汇。
孟姜双手抱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手里夹一根烟。
笑了笑，不无嘲讽说：“还真是——”
语气一顿，抬眼，与齐思嘉眼睛对视上“喜欢她？”
齐思嘉满眼荒谬，对上孟姜黑湛湛的、再澄明不过的怒意，到口的反驳显得像是解释了。
于是她没有吭声。
“原来长大了。”孟姜说：“谁都可以叫一声小孩。”
空气凝滞下来，齐思嘉情绪淡去。
再对视，已然是淡的不能再淡的疏离。
小孩这个称呼，曾伴随过齐思嘉跟孟姜初恋每一天。
“我叫孟姜，你比我小，记不住就叫梦想。”
“你不觉得我们是一路人。你的梦想是剧本，我是演你戏的人。是不是啊，小孩？”
……
“好呢，我不动了。别生气，行不行。”
……
“大一岁也是大。”
“怎么就不能叫小孩，好嘛，折衷一下。床下小孩，床上，让你当姐姐不是？”
……
小孩曾经在齐思嘉眼底是一声亲昵的称呼 ，而五年前，她们彼此尚未羽翼丰满的时候，小孩在孟姜眼底代表不成熟以及不信任，还有不够爱。
付楚楚信誓旦旦质问齐思嘉，那晚上为什么不来。
但其实，齐思嘉去了。
并在前往《花旦》舞台剧演出现场的路上，决心不再彼此冷战，跟自己和解，亦跟孟姜和解，齐思嘉给孟姜发过两条短信。
很多天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而孟姜也永远不知道，在她杳无音讯消失为事业奔波的那一个月。
齐思嘉经历过怎样一段人生绝路。
*
于是再遇到孟姜，无论是身为社恐，亦或者想要走出社恐，哪一种生存方式，齐思嘉都不能跟孟姜再有瓜葛。
眼神由飘忽逐渐坚定。
齐思嘉声音轻的过分，径直的望向她，打破沉默：“孟姜，你应该绝不会有跟我破镜重圆的念头吧。”
空气一刹安静的过分。
许久后，孟姜搁了碗筷，似笑非笑说：“稍等。”
齐思嘉看见孟姜卷了袖口，走到洗碗台前，拎开水龙头，冰凉的水一落地，便将她皮肤冻的通红发紫，。她本人仍是优雅，旁若无事的把自己用脏的这幅碗筷反复刷洗。
手上一堆的泡沫，洗完碗筷，又去洗手间，挤上消毒液，反复揉搓。
几分钟后，隐隐搓出通红的颜色来。
孟姜把手搁沥水盆沥干，然后才回头，厨房敞开式的，一转身，微抬眼，瞧她。
齐思嘉把手机丢在一边，直白看向孟姜：“聊吗？”
客厅内一盏小桔灯，灯光调的很暗，灯火跳跃在孟姜眼底。
孟姜不应声，从餐厅走到齐思嘉身旁的沙发上，携一缕清寒，飘入齐思嘉的鼻尖。
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烟，夹在手指间，孟姜问:“介意吗？”
齐思嘉摇头，示意她随意。
“今晚几次你想问我的话都可以问。”
事实上，已经预料到接下来是一段怎样揭穿心肺的谈话，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泥带水。
因为齐思嘉想要努力从社恐这一段积极的迈出去，而孟姜才是她这些年社恐加重的根源。
有些事情就像猫少年所说，越不敢直面，越无法解决。
回避的代价，是推掉《沉沦》编剧的邀请，放弃喜爱的事业，放弃齐氏，任由齐家衰落，也任由猫少年家里成百上千的流浪猫，在这个冬天死绝。
齐思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心软慈悲起来，但她又发现，人除了孤独外会拥有越来越多的情绪，这才是人生。
而不是独享孤独。
她以前也有轻微社恐，能在人群里自由行走，可是五年前与孟姜分手后便不行了。
眼下刚好孟姜也想跟她谈五年前的事情，所以齐思嘉有什么理由再去回避，她也想当着另外一个当事人的面回头去看看，怎样才能放下心结，
孟姜依在沙发边，熟稔的低头将烟蒂送上打火机蹿起的火苗上。片刻后，红唇一缕白烟缭绕。
烟棍被拿下来，火光自她指尖跳跃。
孟姜脸色沉淡，却笑了一声：“你说，《花旦》那晚给我发过短信，让我不要官宣。”
齐思嘉低眸：“我还给你发了一条短信-我愿意等你”
孟姜倏然从沙发上坐得笔直，偏头去看齐思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