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争吵
◎“原谅我一次。”◎
戚雪面无表情盯着他,盯了半晌也不见他有心虚的模样,心道这男人当真演技精湛至此,时时刻刻都能演得这般逼真。
他就这样站在高墙之上,看她沦陷,看她为他死去活来,丑态百出。戚雪眼眶酸涩难受,但没有眼泪,只直勾勾盯着他,“有意思吗。”
“什么有意思?”阿巳怔了怔,从戚雪眼里看到了冷漠。
戚雪没再说话,也并不认为这般心计之人能凭言语唤醒良知,说得再多也不过是枉费口舌。
戚雪偏过头不想再看他,又被阿巳掰了回来,“你不能这样。”他嗓音带着委屈,紧紧抱住她的腰,将自己埋在她身前,“我知道错了,不该想那种办法,我保证,以后再不会骗你了,好不好。”
“阿雪……”他撒娇时候有些孩子气,这样一张脸,目光清澈又忐忑着仰视戚雪,像只被欺负了的小狗,“原谅我一次。”
戚雪看着他的样子,很多话在心中是无法说出口来的,这样的阴谋之下,甚至连大吵一架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还剩下最后一点精元没有到手,他也不至于这样低声下气央求。
戚雪闭了闭眼,淡声道:“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
阿巳的身子一僵,半晌后从她身上慢慢起来,“那你把面吃了,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出去。”戚雪只闭眼重复这两个字。
戚雪能听见阿巳的呼吸声,知道他没有走,甚至还在用力盯着她。
烦躁的情绪爬上心头之时,正好听见他说:“我没想故意欺骗你……”
“出去!”戚雪猛地睁眼,难以压制起伏的呼吸。
阿巳显然没想到会被戚雪这般疾言厉色的对待,怔了片刻,才面色难看的走了。
刚才那片刻好似抽光了戚雪全部的力气,她重新倒回床上,捏着酸涩的鼻梁,克制住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说不委屈是假的,天下任凭哪个姑娘,也受不了这般痴心错付,曾经动过的每一傻个念头,现在都成了凌迟的刀子。
即便身在局中暂时无法反抗,她也要跟他永远划清界限。
傍晚时分,天边的云霞火烧一样,层层颜色浓淡相宜,构成了一幅相当美丽的画卷。
戚雪在床上躺了这几日浑身难受,盯着天边半晌,浑浑噩噩出门去找酒喝。
斜阳将所有东西的影子都拉长了几倍,戚雪一人闷酒喝得正是迷离,前头一个同样微醺的公子经过,被美色迷了眼,恍惚间惊为天人,直愣愣盯着她看。
戚雪半倚着桌面,见那人越凑越近,眼中毫不掩饰的惊艳,“姑娘、姑娘可曾婚配啊?”
若是放在从前,见着这么个不认识的醉鬼前来调戏,戚雪必酒醒三分警惕三分,此刻陷在这梦中,觉得这些来来往往的压根就不能算人,只痴痴冲他一笑,并未搭理。
这一笑,那醉汉更是被恍了眼,咽了咽喉咙,“姑、哎哟哟哟、”
酒馆里的食客大半都受了惊,这醉汉的胳膊被阿巳拧着,他气得火冒三丈浑身都是要吃人的煞气,一脚将醉汉蹬出去,顺势压垮了桌椅,哀嚎着在地上打滚。
如此大的动静下来,店里的人也都跑光了,戚雪也没想到他对个不相干的人下手这么重,醉意都被惊醒了:“你有病吗?”
待到周遭乱哄哄的声音散去,阿巳黑着一张脸站在她面前,“再有人这么对你笑,我看见一个打死一个。”
戚雪听着就觉得好笑,散漫着重新坐回去,“不都是你变出来的,哪有人。”
阿巳的脸色更难看了,喉咙再三滚动,最后蹲在她面前寻求和解:“要怎么做,你能原谅我,什么事情都可以。”
戚雪直接扬起两只手:“解开。”
她原本也就没指望他能答应,即便答应也不过就是再一次的障眼法,然后阿巳意料之中地摇头:“你那把剑的煞气不加限制极有可能失控。”
“不是什么事都可以么?扯什么理由,我乐意死。”戚雪懒散一笑,专挑难听的话说,“你不放我出去,也行,那别在我跟前晃悠,一辈子眼不见心不烦,我也能过得自在。”
阿巳瞪着她:“你做梦。”
“你看,话说的好听有什么用,真说了你又办不到。”戚雪哈哈一笑,“你也不需要我原谅,你原本就没打算问我意见,为了达到目的坑蒙拐骗一通,什么损招都能想出来。”
“坑蒙拐骗?”阿巳气上心来哗的一下站起身。
“难道不是?冤枉你了?”戚雪跟着一起跳起来。
二人就这么针锋相对死死盯着对方,恨不得能将那双眼睛烧出一个洞来,好爬进去看看里头究竟长了一颗怎样的心。
男人的胸膛起伏着,阿巳来回转了两圈强压怒火,又再大步绕回来:“若非有千年梦兜着,你身上发生的这些所有种种那就都是事实!”
“没有发生的事情你凭什么说那是事实?而且我为什么会被这种宿命缠身?归根结底还不都是因为你?若是没有碰到你我会有今天?你造的孽本来就该你来收拾烂摊子,被你缠上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生生世世横死,我还要感激你不成!”
阿巳被这张嘴气得想杀人,“你再说一遍?”
“收起你这副受伤的表情,很虚伪。”戚雪眼睛睁得大大的,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阿巳一边被她的口无遮拦恨得牙痒,一边又被这眼泪浇熄了怒火最盛的气焰,最后他狠狠盯着她,阴鸷道:“解开千年梦,把妖元给你,是不是你就能高兴了。”
“我没这么说。”戚雪心下一空,下意识否认。
阿巳的胸膛仍然起伏着,事到如今也不知死局何解,同时也想不明白,为何戚雪的反应会如此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是我的错。”他难受极了,“我以为只要先想办法让你爱上我,只要我们相爱了,即便有一天你发现了我有所隐瞒,也会宽宥一二。是我理所当然,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阿雪。”
戚雪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牙关在颤抖。
这是阿巳第一次这样向她低头认错。
戚雪知道他原本的预期才是正确的,如果她没有率先知道那般丑陋的真相,知道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都不过只是为了她的精元。她真的会心软。
想哭的情绪抵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戚雪抹了把眼角,盯着他:“我不接受。”
62一封家书
◎唯一的条件◎
时间仿佛被推入了静止之中。
良久之后,阿巳突然道:“这么多年过去,我到底还是没能捂热你。尽管机关算尽,戚雪,你也只是看似情动,实则心底仍然凉薄清醒。”
这话瞬间便踩中了戚雪紧绷的神经,“我薄情?这话由你说出来,我觉得可笑之极。”
戚雪太阳穴跳得厉害,有些话无法说穿,过多的情绪积压在心脏里,堵得难受。
这也就导致了他们的争吵始终无法真正找到问题的核心点,再多争执也都只是枉费情绪,徒添烦闷罢了。
这日之后,戚雪与阿巳陷入了微妙的僵局之中。
平静了数日后的某一天,他忽然递给她一封家书。
信封上的字迹戚雪一眼便认出,是出自她大哥的。
“这什么意思?”戚雪警惕看着他,一边将书信快速拆了,一目十行扫下来。
这是一封求救信,说是父子二人走商回到闻香镇,恰逢春旱,便被镇中百姓围困,说他们戚氏酒庄乃妖邪化身,连累了整个镇子,要将他们献祭给山神以平息怒火。
“你、这信你哪来的?”不管怎么说,父亲与兄长都是相伴她长大二十余载,手足亲情不是一句虚幻梦境能抹掉的,戚雪自然万分焦心。
阿巳盯着她道:“每一世我都会在你家附近布下结界,知道他们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之人,你父兄的近况,我一直都有关注。”
戚雪一声冷哼:“关注?是真的这么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阿巳脸色陡然一变,虽然他没说出口,但从那呆滞僵硬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十分意外自己在戚雪心中是如此无所不用其极之人。
戚雪先是觉得解气,报复的快感爬上心头,但很快就见他转变成更为深沉的眼神。
她在这种眼神之下回忆起那个男人的叮嘱,不要被阿巳发现已经知道了真相,否则他可能会采取更加极端的措施。
戚雪垂眸避开阿巳的眼神,将信展了展,“父兄养育我一场,我必会尽所能相救,你将信给我,便是要谈条件的吧。说吧,你要我怎样。”
这句话说出去,戚雪有些神伤,感觉自己好像在等待着某种宣判的结果。
如果他说,要将剩下的精元给他,她也只能照办。
这原本就是他的目的,也是现在这种局面下最有效的办法。
以阿巳的精明,他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如果真是这样,那便是由此给他们中间这段孽缘的纠缠,划上一个可悲的结局。
他慢慢走到戚雪面前来,高大的身子带来了相对应的压迫感,戚雪看着这张沉寂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揭开过他真正的喜怒哀乐,他藏在面纱之下,从头到尾向她展现的不过都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罢了。
“我们要个孩子吧,阿雪。”
这几个字轻轻落在心脏上,远没有预期中那般撕裂开来的疼痛,反倒像羽毛一样,麻麻的,痒痒的。
“你说什么?”戚雪有些愣神,眼珠不自觉转了转。
她看见阿巳的目光十分坚决,这让戚雪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我说,为我孕育一个孩子,这是我唯一的条件。”阿巳的声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他在试图用这种方式,切断戚雪的退路。
但戚雪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压迫。
“为什么?”一股隐秘到连自己都说不清来源的雀跃爬上心头,戚雪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问,“你不是还缺精元才能痊愈吗,为什么不趁这个时候要。”
“这个条件没得商量。”阿巳一字一顿,不容抗拒地,死死盯着她,“答应吗。”
入夜之后的晚风带着些暖意,雪山脚下的戎陵城,竟也有回春一般的征兆。
戚雪被阿巳带到了一处庭院之中,四下传来阵阵馥郁的奇香,流水淙淙,潮湿而温暖。她在何府待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过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阿巳一路上都一言不发,戚雪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压抑沉重,于阿巳而言,仿佛好不容易才看到的希望,能求个两情相悦长相守,结果一朝之间又再回到了最初,他不得不以这种强横的方式才能将她留住。
他们二人之间仿佛回到了之前纠缠在一起的许多世,原以为是苦尽甘来,结果这一次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戚雪轻咳了声,其实已经发觉了阿巳的偏好,他会格外喜欢在有水的地方。
温烫的掌心捏上她的后颈,不轻不重揉捏着,慢慢蔓延到脖颈,他从身后说:“这个过程刚开始可能会让你有些不习惯,但适应它之后就不会了。”
“适应什么?”戚雪被他揉得有些心不在焉,呼吸稍显急促。
“你得朱砂血天生便能洗涤净化万物,我们的孩子想附着在你体内,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所以,需要帮他送到尽可能深,尽可能安全的地方。”阿巳亲着戚雪的耳珠,一边解释着,“首先,我会为孩子铺下温床。”
“怎么铺。”戚雪心跳加速,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种未知的忐忑和期待。
“用我的血。”阿巳说着,捏住戚雪的下巴,将她转过头来的同时,渡进去了一口温热腥咸的液体,揉着她的喉珠哄她慢慢咽下。
阿巳的血尝起来没有她想象中的铁锈味,这种非人的方式像是某种仪式,戚雪被他压着接吻,深深吻入,整个嘴里喉咙里,都是他血液的味道。
揉动的手探入了衣摆下方,戚雪惊讶睁开眼,从迷离中清醒了几分,不安看着他的眼睛。
阿巳的眼珠已经变成了那种诡异的妖瞳,细线般的竖瞳凝视着她,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继续亲,继续揉,继续同时探索着一前一后的两处。
“唔……”戚雪被堵着嘴,但仍觉得有些难为情。
虽然之前不是没有过,但那都是在已经情动的时候,他不打招呼也就进来了,不像现在,人还清醒着,能清晰感受到这种诡异的摸索。
这时戚雪忽然想起之前阿巳说过的一句话,说他有两个,更利于让她有孕。虽然戚雪现在还是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大约他现在这么做就是跟这有关系。
“阿巳、”戚雪因为情动而慌乱叫他名字,但以往这种时候都会起到反效果,这次也不例外,阿巳的兴奋来的剧烈,他甚至咬着她的脖子,将人翻了过来。
戚雪身上出了一层薄汗,陡然睁大眼下意识想爬,被箍住腰间又拖了回来,她颈间泛红,一句话颠三倒四想表达出意思:“太、不行、你、”
63探索
◎什么东西在往里钻◎
这个时候戚雪才明白过来阿巳方才说的那几句话,都不止是说说而已。
很快戚雪就控制不住声调了,这种被填满的感觉,能最直观的感受到阿巳对她疯狂的占有欲,戚雪承认至少在这一刻,她根本记不起来什么欺骗什么目的,只不自觉闭着眼,与他的呼吸同频,沉浸在极致的欢愉中。
这种默契持续了不知多长时间,渐渐的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有什么东西在往里钻。
戚雪不安扭动了一下,后颈被阿巳掌控住,舔了几下安抚。
但那往里窜动探索的感觉却仍然存在,反倒更加明显。那好像是两条蛇,有鳞片刮过的颤栗。
这就是阿巳说的可能会不习惯?戚雪哼了几声,忐忑于他究竟在她体内干了什么,但根本无力阻止更别谈挣扎,那鳞片应该是能算得上光滑的,但免不了有所微微凸起,一片叠着一片,两条相互挤压蹭过内壁,密集到让人崩溃。
迷离间戚雪感觉不到下肢的存在,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被这种诡异的、被深入探索的过程弄得神志恍惚又哭又闹。
但阿巳根本不理会她的哭闹。他在床上从来没理会过,戚雪也知道不管用,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哭得有些接不上气的时候,戚雪觉得眼前好像看见了一处发着光的墙壁。
那墙壁并不平直,包裹着重要的东西,只有一道纤细的发光的缝隙露出来,里面藏着的东西脆弱又敏感。
两条赤色的大蛇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交缠在一起,看见这道光壁之时,兴奋将脑袋上原本后垂的侧翼双双展开。
戚雪觉得眼前这场景好像做梦一般,她甚至从两条蛇脸上看出了心怀不轨的表情,它们悄悄靠近光壁,纤长猩红的蛇信带着湿滑的黏液,往缝隙上轻轻舔一下。
戚雪整个脑子都跟着颤抖了。
这梦境天空雾蒙蒙的,她听见了天空之上传来婉转又不堪入耳的声音,就是因为这两条蛇舔了不该碰的地方。
后面的事情戚雪就记不清了,因为它们一拥而上,来回交错着在光壁缝隙上为所欲为。
待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又隔了良久的时间,她才从放空呆滞的状态中慢慢缓过神来。
浑身没有一处地方是干爽的,戚雪也不知自己躺在何处,总之阿巳还伏在身上,乐此不疲从耳廓边上舔过。
他的精力总是很好,喜欢闭着眼用鼻尖用脸颊蹭她,戚雪动了动手指,感受身体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控制中,哑着嗓子显得有气无力,“你之前装死,说要精元才能痊愈,怎么不接着装了。”
这种生龙活虎的劲头,谁信他大病初愈。
这句话说出来显得哀怨,反复提及精元,无疑是戚雪心中最在意的一点。
阿巳沉迷与她厮磨,眼睛也不想睁开,“要那东西也是想留你在身边,不要了。”
她不可控制的翘起唇角,虽然没想过就这么轻易原谅他,但还是被阿巳的态度取悦,“真的?”
如果一开始他是抱着目的接近的,那么现在因为爱她而放弃了原本的目的,倒也算其心可鉴。
阿巳的气息也算不得多稳当,又在温柔乡中磨蹭了一会,才捏着戚雪的脸威胁:“你只能待在我身边,我不会给你一点机会,哪怕用最极端的方式。”
之后的几天,戚雪明显感觉小腹中胀鼓鼓的,也不知是阿巳留下了什么术法还是别的什么,垂坠感明显,走几步路就犯困想睡觉。
戚雪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成功怀上了,阿巳只叫她安心休养,她父兄的事情,他来摆平。
午后的阳光照在庭院里的时候,戚雪躺在藤椅上晒太阳打盹。
藤椅前后微微摇晃着,多少显得惬意,戚雪昏昏欲睡之时,神游天外,不期然又再看了眼手腕上的那枚妖印。
它的形态又有了变化,最开始那太阳纹一般环绕的猩红小蛇,愈发深入钻进中间的冰棱,眼看就快要抵达中心汇合,彻底将其分裂。
而这几日,最中心的位置,又再突兀的多出了一抹小红点。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红点其实是一条盘起的小蛇。
戚雪也曾猜测过这些变化的涵义,之前一直都模糊,但唯有这条小蛇出现的时间足以让她判断。或许从一开始,这就不只是一块妖印,而是分别代表着她与阿巳两个人。
困倦让戚雪打不起精神去细想这些,不知不觉便在藤椅上睡了过去。
结果入梦之后,她又再次瞧见了上次酒馆的那个白衣男人。
“帝君。”他冲戚雪揖手作礼,很是兴奋的样子,“卑职等待数日,终于再有机会与您神识相接……”不过一眼,他就看出了戚雪的异样,声音跟着止住,往下注意到了她的腹部。*
戚雪还是不习惯被人这般过于敬重的对待,正无所适从之时,发现他的目光变得不可置信:“巳蛇对您做了什么?”
“什么?”戚雪下意识护住腹部。
“他简直罪该万死!”那男人忽地怒吼,把戚雪吓了一跳,他似乎比她还要不能接受这件事情,不忍道:“他、他、无耻之尤!帝君,您受屈了。”
平心而论,不管他表现得多么恳切,但戚雪到底不认识他,除了那日喝醉了酒看走了眼,其他时候对这个男人都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所以她也很难共情他的喜怒哀乐,反倒觉得这人情绪大起大落的有些奇怪,当然也就更加无法将自己与他口中那个‘帝君’联系起来。
“公子,我不知道你要找的人是不是我,但我没有受屈,是我愿意的。”
男人的神情从愤怒转变成呆滞,再变成不可置信。
他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戚雪有些看不太懂,但隐约下意识觉得不太妙。
“帝君,巳蛇狡猾,他织就这弥天大谎,就是为了哄骗您的精元,您可千万不要被他给蒙骗了,一旦让他得手,那才真的是回天乏术。”
“或许这是他最开始的目的。”戚雪说这话时侯有些忐忑,但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本心的感觉,“虽然我并不认识你,但我知道,你是好意。既然你说阿巳是为了精元,也说了只要我不愿意,便无人能强迫从我体内拿走精元。那么换句话说,只要我永远不将剩下的精元给他,他仍然对我一如初始,便也能够证明他对我是真心的。”
这一段话听下来,对面的男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些词,这些字眼,这满嘴的情爱,狂风暴雨一样打在他脑袋上。
巨大的危机感几乎要将白泽吞没。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一世,若他再不采取些强硬手段,只怕千古一帝,真的会折戟在此。
64神剑
◎“但你次次都信他不信我。”◎
戚雪盯着对面不说话的男人,很难从表情读懂他脑子里的想法,只抿了抿嘴,悻悻俯身示意离开。
“帝君,等等。”他从身后叫住她,很快追了上来。
虽然不适应他这称呼,但戚雪还是停下了:“还有什么事吗?”
白泽绕到戚雪跟前来,但就这么几步,戚雪平白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他的视线一直盯在她身上,能感觉到是注意力在高度集中着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就好像在找机会图谋不轨。
这种感觉让戚雪有些不适,下意识后退一步,拉开了些他凑得过近的距离。
白泽歉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个物件递过来,边走边道:“您看这个,这是……”
他步子有点太快了,即便戚雪察觉到不妙,但逃跑也显得慢了一步,没太看清楚情况就被他一掌掐住了脖子。
力道之大,戚雪瞬间脸色涨红呼吸困难,但这男人的手一边用力也在一边颤抖,他面目狰狞喘着气,看样子自己也吓得够呛:“得罪了帝君,您的神躯不死不灭,但这具肉身一旦假死,蛇蜕就会跟着萎缩损毁只能重来一世,他、他、”
戚雪难受得发不出声音,后面的话也不知是因为不好说出口还是他真的已经激动得说不利索了,但都不重要,她只知道她快被他掐死了。
“帝君,您以后醒了神想起来,千万宽恕卑职,卑职也是没有办法——”男人双目瞪起猛然加力,戚雪的双腿胡乱踢动,他大约是太紧张了,如此高大的男人竟真的被戚雪这般不得章法的挣扎给晃了身形滑了手。
戚雪顾不得凶猛咳嗽,连滚带爬往前跑,想大叫救命叫阿巳,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男人很快从后面追了过来,戚雪再一次被他强行拽住。
电光火石之间,戚雪惊慌看见匕首的刀光,他的动作极快,猛地朝她心脏扎来。
就这么一瞬间,戚雪血液凝滞浑身麻透,随即金光乍现,她手上的那双光锁像条暴起的蛇,迅速缠绕住男人的手腕和刀身。
戚雪失重地向后摔去,震惊看着那条金色的光蛇呲牙咧嘴与他纠缠,连蹬好几下试图离他远些。
戚雪瞳孔颤抖着,这双锁竟能在关键时刻救她性命。
光蛇迅速胀大,变成了一条黄金蟒蛇,弓着脊背冲男人嘶吼缠绕,他心知功亏一篑,势必已经惊扰了巳蛇,心一横索性也不再小心隐藏,戚雪眼看着他周遭的风开始汇聚旋转,轰的一声将黄金蟒震飞。
白泽再次冲向戚雪,带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事已至此,唯有强取她性命重启一世,若在这种情况下让巳蛇将她带走藏起来,万事休矣。
就在此时,伴随着戚雪的惊叫声,梦境被强行撕裂。
似冰溶于烈阳三伏,周遭场景溶解淌下,失去了梦境的遮掩,白泽冲过来的身体无所遁形,正面与阿巳碰上,被迫交锋。
以往戚雪感知到的大多都是意念中的争斗,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激烈的现场。
剧烈的妖风将庭院中草木连根拔起,戚雪被风沙迷了眼,但仍然能模糊感觉到,那个男人的目标其实是她,他一开始只敢躲着阿巳偷偷相见,现在即便是已经被阿巳发现压着打,也仍是不逃,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要拉她陪葬一样。
这种被针对的危险让戚雪心中擂鼓一般不安,想要快些逃走,却又被这交锋的飓风困在原地,根本无法起身。
就在这时,直觉带来强烈的危机感,风中的影子猝然逼近,戚雪甚至分不清来人是谁,但这种心跳骤停的感觉生出了反抗的念头。
只一瞬,心脏深处的那把剑受到牵引,应召而出。
更加剧烈而耀眼的白光将飞沙走石逼退,全部荡涤粉碎殆尽。
恍惚中戚雪看见了那把飞剑,剑身上的铭文闪着流沙般的金光,一经出现,强横霸道的气流将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东西全部震开。
那飞剑不受控制势不可挡,却是眨眼间便放过了白泽,反将阿巳重创。
“阿巳!”等戚雪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根本无法控制那把剑,也不知该怎样命令将它收回,又惊又急,朝阿巳跑过去。
白泽显然是也被吓着了,顿了一息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心道天赐良机,正要趁胜追击之时,阿巳不再恋战,黑风卷了戚雪快速遁逃了。
女帝剑在原地‘嗡’的一声响,耀目的光华流转,紧随着离开戚雪一起消失不见。
戚雪的视线一片眼花缭乱,不知被阿巳带去了哪里,只觉得穿过了很多浮光掠影,最后终于落到实处的时候,连脚都是软的。
戚雪不知道受伤的阿巳有没有把握彻底甩开那个想杀她的男人,刚一落地就见他脸色惨白,紧抿的唇缝间渗出点点血色。
“阿巳!你是不是伤得很重。”戚雪瞬间倍感自责,扶不住他,一起摔坐在地上,鼻梁酸涩难忍,“我没想让那把剑伤你,它不听我的话。”
阿巳咳了几声呛出血了才终于缓过劲来,后掌撑地喘着气,还有心思调侃打趣:“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敢解开要栓着你了,它对我敌意大得很。”
戚雪说不出话来,又想起刚刚化成金蟒救她一命的光锁,喉间越发堵得慌。
“你的伤严不严重啊……”她哽咽着就哭出来了,热流往冰凉脸颊淌过,看着面前的阿巳,莫名有种强烈的心慌,她知道他一定伤势严重,他从来没像这样在她面前站不起来过。
阿巳又再咳了几声,摸了摸戚雪的头发,安抚说:“扶我一把阿雪,带我去热泉那里。”
戚雪这才注意到这里似乎就是之前昆仑山顶的那处地方。
她依着阿巳的指示将他扶进热泉中,他似是很累了,靠在石头前闭目养神,戚雪也不知能帮上什么,进屋翻遍了所有,也没找到点能入口的东西,之前采买的那些东西都留在了何府,一点没带上来。
无奈之下,戚雪只能在热泉附近的矮灌木丛里摘了些浆果,聊胜于无的捧了过去,轻声说:“阿巳,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下山一趟去买些东西回来,你告诉我要给你带些什么药材?”
阿巳的妖瞳猛地睁开,那双竖瞳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特征,活生生就是一条妖蟒的眼睛。
饶是戚雪早就知晓他的身份,冷不防也还是被吓了一跳,他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手心潮湿温烫,顿了几个呼吸后才说:“不要离开这里,他们没有走,你会有危险。”
戚雪咽了咽喉咙压下那一瞬间的惊悸,“那、那现在。”
“昆仑山是我诞生的地方,即便是女帝剑,在不受召唤的情况下也无法寻觅至此,阿雪,你别去想它,就算是帮我忙了。”
戚雪忙不迭点头应下,“不想。”
阿巳温和笑了笑,扣在她手腕上的力道松开了些,他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猛地咳嗽起来,猩红的血珠呛进热泉之中,很快便被溶解消失不见。
“阿巳!”戚雪浑身发麻,带着哭腔去帮他擦血,“你别吓我。”
阿巳咳了一会,捏住戚雪的手掌,往唇边蹭了蹭,血腥蹭了满手,他才终于停止克制下来。
“怪不得之前你会忽然那般动气。”他不轻不重揉着戚雪的手,就这么依偎在自己脸侧,“我还困惑了好久,原来又是他在说三道四。”
戚雪眼神闪烁着,没作声,算是默认了。
“他不是第一次从中作梗了。”阿巳的眼神有些哀怨,“但你次次都信他不信我。”
65碎裂
◎一起变成孤魂野鬼,一起下地狱◎
戚雪想解释却发觉哑口无言,听他在这种伤重情形下说出这话,难免自责。
泉水打湿了阿巳的衣裳,勾勒出呼吸微弱的胸型,他的眼瞳深邃,戚雪却根本不敢看,一种愧对的情绪来势汹汹。
“也不怪你信他,是我欺骗你在先,对不起。”
他越是这么说,戚雪便越是不好受。
“但只有一点你要相信,不管我做什么,目的都只有一个,那便是想和你长相守。”阿巳紧紧捏着她的手,在脸侧来回轻蹭,口吻又恢复了我所熟悉的那个偏执成性的少年,“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哪怕是将你生生世世困在蜕中,一次一次重来。”
“但是阿雪,这一世不一样。”
戚雪从阿巳的竖瞳里看到了他的点点希望。
“只有这一世,我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我舍不得重来。”
戚雪心跳快了几分,即便是在此等严峻的形势下,也还是感觉到了幸福。
她回握住他的手,“我喜欢你,阿巳。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愿意原谅你以爱我为出发点做出的那些事,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但我要你向我保证,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许骗我。”
听到一笔勾销几个字,阿巳眼中流转的光愈盛,直接将戚雪拉进了水里,又亲又抱。
戚雪担心他的伤势,掉进水里也没太挣扎,扶着他的肩膀一边亲着一边试图停下:“别闹了,等你伤好了再说。”
“不会了,再也不会骗你。我很开心,阿雪。”他将戚雪紧紧抱住,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戚雪跪坐在他腰上,被他一下下摸着头发,“白泽是斗不过我的,若非有女帝剑助阵,他在我手上只有挨打的份。我会重新想办法将那把剑封印住,然后将蜕修补,让他再也无法干涉我们。”
“在我们的孩子出生之前,我一定会将这些事情都办妥。”
戚雪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戳了一下,“孩子,我已经怀上了?”
阿巳笑了笑,嗓音温柔,从颈侧传来,“好好想想,给他取一个什么名字。但我还欠你一个盛大的婚礼,我要尽快补偿给你,回闻香镇,让你的父亲和兄长都看到。”
阿巳将戚雪再抱紧了一些,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这伤势虽不致命,但也不轻,阿雪,我需要一些你的精元,尽快将伤养好。”
原本沉浸在幸福中的戚雪身子僵了僵,这句话好像当头泼下的冰水,直接将她整个人给生生泼醒。
即便是泡在热泉之中,即便被阿巳抱在怀里,戚雪还是觉得浑身都在发寒,前所未有的寒凉。
他摸了摸戚雪的后背,分开的时候她尚未收拾表情,只这般怔怔看着他。
如果连那个男人的出现,到女帝剑将他重伤,如果连这些都还是他做出的欺骗她的一场局。那她大约,会发疯吧。
但他会吗。
戚雪喉间不安动了动,这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有些狼狈。
“你还是不相信我吗,阿雪。”面对戚雪的迟疑,阿巳也显得有些失落,他还想再说什么,但几番欲言又止都未能真正开口,“罢了。”
“你会死吗?”戚雪艰难发出声音。
阿巳没说话。
戚雪的鼻梁再次酸涩起来,甚至分不清是一种什么情绪,但就是很想哭,她强行克制着,眼眶微红,又再问:“那我会死吗?”
“自然不会。”阿巳终于有了反应,十分难以置信,很是受伤的模样,“我怎会要你性命?”
戚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浑身都在微微泛红,仿佛是下定了某种极端的决心,深吸一口气,微颤道:“我不会对你见死不救的。但我也不会将这最后的精元取出来。”
戚雪的视线被眼泪模糊掉了些,只能看见阿巳的轮廓。
她睁大着眼眶不让眼泪掉下来,神情显得有些不正常的疯怔,以期待的口吻说:“所以我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戚雪狠狠咬着牙。
答应吧,阿巳。
即便不够完美,但也算是以这种方式,给他们这生生世世的纠缠,一个交代。
一起变成孤魂野鬼,一起下地狱。
她戚雪只是个普通人,凡人都有畏死之心,她甚至愿意用性命,回应他的感情。如果阿巳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毫无其他居心的深爱,他就该答应。
就该以相同的决心,回应她的孤注一掷。
阿巳被这种炙烈的眼神定住了,呼吸渐浓,心疼的用力抱住戚雪,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别干傻事阿雪,没有你想得这么严重。”
戚雪感觉心脏被毫不留情的刺穿,生疼不已。
他在退缩。这个念头让她眼前昏黑一片。
阿巳还在说话,大约是在安抚她的情绪,但戚雪听不大清了,脑子里唯余一个声音:
——他还在骗我。
也是在这个时候,戚雪清晰的感觉到了,死志的萌生。
心脏重重跳动一个来回,有什么东西破裂开来,紧接着小腹一阵尖锐的剧痛,很快就化成了下坠的热流,排出体外,消失在了热泉之中。
阿巳好不容易种下的幼胎,在戚雪情绪大落导致的血脉颤动间,轻易就被脱落了。
“阿雪!”阿巳猛地察觉到,妖瞳紧缩,但已经来不及了。
飓风应召而出,围绕着戚雪高速回旋着,她身在其中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在一片耀目的白光之中,看见了那把冲她飞来的锋利长剑。
女帝剑感应到剑主的死志破空而来,直逼阿巳面门。
戚雪本能喊出:“不要!”
但那剑从来就只听召唤不听她指令,剑锋所向披靡,本就受伤的阿巳不可能是其对手。
如此危急重要的关头,戚雪再次看见了两道气旋相撞,抵死对冲,相互都有要将对方撕个稀巴烂的阵仗,她知道,那是女帝剑和阿巳的对决。
剧烈的白光包裹着戚雪,热泉被风刮起层层水浪,她有些呼吸困难,隐约看见了正前方那威力无穷的神剑。
它的剑柄对着戚雪的方向,她有种强烈的直觉,它在等她去握住,在等她彻底掌控住它。
握住它,才能阻止这神剑肆虐的杀气。
戚雪一边唾弃自己的心软,一边往前挣扎着走近。
即便阿巳从头到尾都在骗她,她也没办法就这样看着他死在面前。
“不要!别碰它阿雪!”阿巳的眼瞳猛然收缩,拼着两败俱伤强行前冲,也仍是被戚雪先一步握住了剑柄。
这一瞬间,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
时间的流逝变缓,数息之后,巨大的能量在静默中轰然爆发。
66雪帝复生
◎风暴之中,一双清冷傲慢的狭长眼眸缓缓睁开◎
洪荒三帝诞生于天地初开之时,相生相克,共同镇守放逐荒境。
荒境广袤无垠,妖兽肆虐为祸,且频频泄露瘴气,干扰六界生灵。
六界苦不堪言,但碍于洪荒三帝战力非凡,不敢轻易越雷池,只好联合请书上天界出面调停主持公道。
上天庭多次派遣使者入境交涉,想尽一切手段办法,却一遇雪帝便屡屡碰壁。
雪帝,又称沸雪大帝,乃荒境之中主战主罚之领袖,生性好斗,实力深不可测,上天界与荒境唯一一次正面交战之中,她独身一人阻三万天兵,以强横灵力召唤漫天飞雪,寒气凌冽逼人霜冻大地。
但那雪落在身上,造成的却是极其严重的烫伤,固称沸雪。
雪帝跋扈霸道,端的是寸步不让,眼看着荒境与六界的关系愈发恶劣,上天界无计可施,一众星君恨得咬牙切齿之时,恰逢巳蛇神君出关。
巳蛇神君,乃是天帝的师弟,也是父神最为疼爱的关门弟子,天赋神通了得,每五百年蜕皮重生一次,得以脱胎换骨修为猛进,其蛇蜕更是不可多得的天地至宝,每一张都可化作独立于六界之外的异度空间,蒙蔽世间万物,无迹可寻。
于是天帝计上心来,若能以蛇蜕缚雪帝神识,或可兵不血刃,迂回解决这平息战乱最大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