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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鬼神 司雨情 16004 字 27天前

51托梦

◎可怜有情人◎

入夜之后,戚雪一个人靠在床前发呆。

以前这个时辰,阿巳已经抱着她就寝了,他身子向来烫,在这种冰天雪地之下,尤其受用。

戚雪痛苦闭上眼,其实这屋子在热泉边上并不算冷,但少了阿巳,她就是觉得从心底里发寒。

他离开多少天,戚雪就有多少天没能好好入睡,肉眼可见的消瘦,好像阿巳把她的生命力也一起给带走了。

半梦半醒之间,戚雪觉得自己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忽地,耳畔传来一滴若有似无的水声。

似檐上雪化落在地上,戚雪心中一跳,眼睛却沉重的睁不开。

自打上山之后,这里压根就没下过雨,不可能有水滴落地的声音。

黑暗中戚雪竖起耳朵分辨着,那声音出现一次之后,很快就来了第二次,伴随着化雪一样的滴答声,她还听见了一些向着自己而来的脚步声。

呼吸因此而消失,那脚步声停在了她面前,戚雪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幻觉,既期待着,又不敢睁开眼睛。

但屏息之后,却是良久的寂静,好像刚才听见的不过是她迷蒙之时的臆想。

就这样,戚雪浑浑噩噩睡了过去,一觉到天明,在他头七的晚上,令人失望的,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山上的食物耗尽之后,戚雪别无他法下了山。

戎陵城已经恢复了一片祥和的景象,好像那场疫病从未出现过一样,戚雪觉得明明她和阿巳在昆仑山上不过月余光景,怎么山下好像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街道上十分热闹,独她一人格格不入,没有情绪,心事重重的,像个想要尽快完成任务的木偶,只往小摊上采买,旁边别的新奇有趣的玩意,店家的热心推荐,身旁稚童开心冲她摇晃拨浪鼓,全都浑不在意,引不起丝毫波澜。

她只想快些买好东西,快些上山,快些回去。她怕万一阿巳有什么动静,而她却错过了。

那幼童被娘亲抱着,见这姑娘相貌生得美,眼神却好像掉了魂似的,有些避讳地抱着孩子走了。

戚雪买了些经久耐放的吃食,拎在手上沉甸甸的,脚步沉重,埋头往前走着。

她确实并未太看路,只盯着眼前那三两步的距离,但主街道这般宽敞,她这贴墙靠边前行的小径上,原本也不该会撞到什么东西才是。

结果就是这般浑浑噩噩着,竟是不择路的,眼前被一堵死墙给拦住,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走偏了方向。

戚雪迷茫抬头,见面前竟是一堵人为砌起来的土墙。

这墙前以朱砂粉画了个圈,猩红猩红的,看着都叫人避之不及,街上那人潮都晓得避开,唯她一人众目睽睽之下,往前踩在了圈里才回神。

戚雪看着那红圈并没有太大反应,静静转身欲绕开它接着走,便见旁边迎上来一个目光灼灼的男人。

他吃惊睁着眼,从出现起,目光便黏在戚雪脸上不曾挪开半分,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姑娘请留步!”

戚雪打量了他一眼,不太想说话,死气沉沉淡声道:“公子何事。”

其实戚雪第一眼便看见了他发黑的印堂,在她眼中明显得就好像脸上蹭了脏污没洗干净一样。但戚雪就是有种直觉,知道那不是污渍,是他身上招惹了

“敢问姑娘,从何而来?街上这么些人都对此避之不及,姑娘是何缘故想入我这圈?”那男人睁大眼,不答反问。

他眼神真挚,看起来是真的迫切想知道缘由,但戚雪也是真的不想多言半句,只摇头敷衍:“误入罢了,劳驾,借过。”

“姑娘留步!”男人再次追上来将她拦住,戚雪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有事相求,而且还是相当重要的大事,仿佛将她视作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大约不是为这发黑的印堂,便是家中招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想求个活命。

但戚雪并不想管这闲事,也不觉得自己不过跟着阿巳耳濡目染了这么些皮毛就足够卖弄了,此时一心只想快些回山,摇头道:“公子的忙,我无能为力,还请让让。”

闻言那男人没受挫反倒越发激动:“姑娘怎知小生所求何事?小生还未提及,姑娘便已言拒,您分明便是已经看出了端倪,您果真就是大师说的那位贵人。”

一边说着,那男人就这般直挺挺当街跪在了戚雪面前,她越退他越是膝行上前:“姑娘,求您听我说完。”

戚雪那连日来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是被他这剧烈的行径给拉回了神,顶着街头无数旁观者的目光,蹙眉后退:“我与公子素不相识,无恩无仇,你的事与我不相干,莫要再拦。”

戚雪转身就走,但碍于手中拎着的东西实在沉,三两步便被那男人膝行追上,他目光灼灼眼眶满是湿濡:“小生与娘子夫妻情重,她却突遭横祸殒命,只有您能帮我,哪怕再见她一面!一面就好!我还有好多未尽之言,谁曾想一别便是阴阳相隔……”

男人声泪俱下:“姑娘,求您可怜天下有情人。”

戚雪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停下脚步来的,又是在哪个瞬间鼻梁酸胀难忍的,回过神来之时,已是在苦苦压抑酸涩的眼睛,不要让热泪夺眶而出。

这几句话撕扯着心脏,戚雪难受闭上眼,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半盏茶的功夫后,戚雪跟着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来到了戎陵城中的一处宅邸。

马车上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给戚雪讲了讲。

这男人名唤何忧,与娘子一见钟情缘定三生,成婚后虽然一直膝下无子,但也是夫妻和睦恩爱有加,可惜好景不长,数月前他的娘子突染恶疾药石罔治,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彼时他正在外走商,赶回家中时候,尸骨已凉,连句遗言都没听到。

戚雪眼神闪烁了片刻,回忆着数月前她初到戎陵时候带来的那场疫病。心中绞痛难当,攥紧了手掌,满腔愧疚,有口难言。

何忧沉浸在痛苦之中,接着说道:“我归家后,夫人魂魄不散,托梦于我,哭诉说舍不得离开。家中人都道我是忧思太重才会有此一梦,但我知道不是的!她就是并未离开!”

戚雪动了动喉咙,良久才艰难发出声音:“我能怎么帮你?若能相助,必当竭尽全力。”

何忧感激地朝戚雪作揖,接着道:“得了托梦后的第二日,小生祖宅里的那株百年槐树,竟奇迹般一夜生花!当天下午,我家门口便来了一位云游的高僧,一眼便看出我家中异象,大师指点迷津说,我家这棵槐树有灵,能让执念未散的魂魄暂时依托,但仅仅只是权宜之计,若是十日之内不能得贵人相助,她还是会魂飞魄散。”

何忧紧张盯着她,害怕戚雪像他家中其他人一样,将他当作失心疯。

但戚雪的神情却一直如初,看在何忧眼中,便显然是位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相当有了解的高人。

她定了定心神,虽然此前阿巳一直说她厉害,但真到这种时候,戚雪心里也是相当没底,只能婉言道:“我……也不知能不能帮上,愿尽力一试。”

马车很快便到了何府门口。

戚雪撂开帘子往外看了眼,院中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树冠伸展得比屋檐还高,上面开满了一簇簇白色的槐花。

“到了。”何忧恭敬冲戚雪作了个请,她刚俯身下车,再抬头时,一眼便瞧见那何府院中,站了个背影熟悉的和尚。

52压床

◎千年的大妖,没那么容易魂飞魄散◎

金白色的袈裟,利器一般的白玉禅杖。

再次看到这个背影,戚雪心中生出更多的是怨恨。

不论他初衷如何目的如何,归根结底,是他冲破了阿巳的‘千年梦’,才会生出后头这许多事端,阿巳才会为了给她抵抗‘宿命’而赔了性命。

戚雪知道,作为和尚而言他收妖没有错,但情绪当前,她就是没办法不迁怒于他。

何忧已经下了车,慌忙火急迎了进去:“大师!我按你说的方法,找到了那位能助我娘子的贵人!”

第一眼的冲击过后,戚雪垂着眼,慢慢意识到这事有蹊跷。

和尚此前分明表现得一副嫉恶如仇的凶悍模样,何忧的这位娘子若真的殒命不入轮回,岂不是就和当年的阿巳一样,乃执念深重,最后也有怨念化妖的可能性。

这和尚不喊着将其收服都算是发慈悲了,又岂会教他帮他?

“戚姑娘!”何忧见她一直没跟进门,忍不住又站在门口唤她。

于是和尚与戚雪的视线,遥遥相望上。

他的目光太锐利,戚雪下意识还是有些发怵,之前被他下过那恶毒玩意的恶咒,现在没了阿巳在身边,万一他再下手,她恐怕是毫无还手之力。

戚雪一面警惕着,做好了随时调头就跑的准备。

但和尚看见她,却只是露出了稍显意外的神色,很快便归于寡淡,视线也未在她身上多留片刻,单手作了个佛礼,冲何忧道:“何公子,你祖上这棵槐树有聚灵之效,但你娘子的时间也不多了,你能在期限内找到‘引渡人’,这是你娘子命中的福分。贫僧已拟好所需物件,还望尽快差人准备,事不宜迟,今晚便开始法事吧。”

何忧自然高兴,连连点头称是。

何府庭院中,槐花散发着淡淡香气,戚雪站在香案前抬头看,隐约可以看到树梢上萦绕着星星点点萤火虫一样的光点。

但戎陵这种季节,哪来的萤火虫。

戚雪不知道和尚能不能看见那些东西,但何府的人大约是看不见的,这种一夜开花的诡异事情,再被何家少爷失心疯一般的四处嚷嚷说亡者未逝,普通人早就吓破了胆,对这‘妖树’避之不及。

戚雪余光看向旁边的和尚。

他一直在闭眼念经,站得四平八稳,没有了阿巳,他再看她便就像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路人。

“和尚,你打的什么主意。”戚雪不再看他,只冷着嗓子,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质问。

何忧还在指挥着家丁忙前忙后,累出了满头汗,但脸上洋溢着笑容,显然是相当期待能再次与妻子团聚。

戚雪将这一幕收在眼中,旁边的和尚不说话,她又再冷哼道:“他不知你,自然轻易相信。但我知道,你怎么可能有这般好心,仅因为深情难负,便出手相助?”

和尚终于念完了经文,缓缓睁眼,平视前方的槐树:“此前贫僧道女施主对那孽障情根深种,你矢口否认。”

这句话让戚雪的邪火直往上冒,冲他横眉冷对:“你!”

相比之下和尚显得冷静从容,以冷血的口吻反问她:“如若不然,女施主此刻这般深重的敌意,又从何而来。”

戚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胸膛起伏着,盯着这张脸,有些咬牙切齿。

“阿弥陀佛。”和尚并不介意她的心思,仍然不悲不喜,“女施主与那孽障纠缠千年之久,是他扰你在先,你已忘记前世种种,每一世投胎重生皆是重投来过,故而会中孽障奸计,失了本心,不能全怪你。贫僧只有一句忠告。”

他淡道:“宿命虽解,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孽障千年的妖元,难保不会抓住机会复生,若他怨气集结,便是重蹈覆辙重演悲剧。往后余生,女施主当多行善举,多与佛寺亲近,得佛光普照庇护。这将是你最有希望得到后世解脱的机会。”

和尚说的自然不是那个意思,但戚雪浑身每一寸皮肤都因这句话而涌起了隐秘的期待,耳朵里唯一听到的是,千年的大妖,没那么容易魂飞魄散。

入夜之后,寒气陡增。

戚雪手中抱了个暖炉,与何忧一同站在被红绳圈起的大槐树之外,静观着和尚盘坐在树下蒲团上念经。

乌云敝月,黑夜浓稠,她却能清晰看见和尚面容的棱角,甚至是袈裟上每一处纹理,原因那满树槐花在戚雪眼中,朵朵都散发着淡淡莹白,就像停了满树的萤火虫,入夜之后更加明显了。

何忧在一旁忐忑紧盯着,仿佛觉得他娘子随时都会现身一般,甚至连眨眼都吝啬。

“何公子,”戚雪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何忧眼睛一亮立即转头,显然就是以为戚雪要说些什么与他娘子招魂复生有关的事情,戚雪被那满腔期待的眼神堵住了喉咙,接下来的话也都被咽回了嗓子里。

要怎么忍心去提醒他,这个和尚不是他想的那般好心,尤其对这种扰乱人间秩序之事,他肯相助,必定有什么目的。

但即便有目的又如何,戚雪心下叹了叹,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即便是明知别有所图,若此刻有人告诉她有办法能再见阿巳一面,豁出什么代价去不管,她同样也会一意孤行。

戚雪只能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我见这槐花莹亮生辉,不似凡间物,这树在你们家存活了多久,一直都是如此吗?”

何忧一笑,目光再次凝视回和尚身上,嘴里回答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家祖上,也是有些渊源的,数百年前,前朝时候,也是赫赫有名的一代巫医。”

戚雪意外朝他看去,何忧腼腆笑了笑:“虽然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家里祖父是在京城为官的,后来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才举家迁到了这戎陵城来,据说当年祖父就是见了这棵大槐树,倍感亲切,断言说这便是冥冥之中叫我们阖族上下迁徙至此的原因,就是为了遇见这棵神树。所以咱们家的宅子,抱树而建。”

戚雪点点头,此前她还有所疑惑怎么会有人将槐树种在自家庭院里,原来是有此*内情。

何忧接着道:“但打我记事起,这树就一直是光秃秃的模样,这还是小生第一次见着它开出如此茂盛的花来。”

说话的功夫,打坐的和尚睁了眼,就这般起身后,从戚雪身边经过,将一捆红绳递给了何忧,而后便一言不发的走了。

他显然是已经跟何忧叮嘱过后头的做法了,戚雪的余光跟了和尚的背影一程,便听见旁边的男人一边作揖一边道:“要有劳戚姑娘了。”

子时刚过,正是最为月黑风高的时候,戚雪按照何忧的交代,牵着那根红绳,漫无目的在槐树下打转。

按那和尚的意思是,之所以要何忧用那红圈去街上找人,就是要找一个像她这样天生灵体的贵人,这种体质并不多见,在有限的时辰内,碰上了便是亡者的气运未尽,反之则是命数已空。

戚雪不知他这种玄乎的说法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究竟能否起到什么作用,只能依言在树下,一圈圈打转。

那红绳一头牵在戚雪手上,另一头则是长长的拖曳在地上,像她的尾巴,经过所有她经过的路。

她转圈的速度虽然慢,但恍惚间也不知是不是绕晕了,觉得脚下那老树根怎么盘根错节高高低低的,白日里瞧见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这般突出的根系。

戚雪这般想着,忽地觉得一阵冷风从背后蹿上来,她冷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下一瞬手中那棉绳竟是不知挂在了哪处还是被谁给拽了一下,冷不防竟脱了手。

“哎哟——”她下意识回头去抓,就这么片刻没看路,脚下磕了树根,一个踉跄,险些把自己摔一跤。

“戚姑娘!”何忧赶紧冲上前来,“您没事吧?”

“不妨事。”戚雪摆着手起身,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注意到,那捆红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她这般胡乱给缠在了树干上去,难怪会拉不动被绊倒。

但就是这么一下,戚雪刚才那种恍恍惚惚仿佛被转晕了的状态也给摔散掉了,此刻再抬头看槐树,花也不再发亮了。

她怔怔看了眼捆在树干上的那凌乱的红绳,有种莫名的直觉,觉得是这绳子浸润吸走了槐花的光亮,棉绳上那圈细微的绒毛边,现在看起来就像极了在发光。

一个念头涌上来,戚雪觉得我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她对何忧道:“今晚先就只能这样了,明日看看你那……你那大师怎么说吧。”

“诶,辛苦戚姑娘了,我送您,早些歇息吧。”

何忧将她送到了屋门口便回去了,戚雪一个人推开门,疲惫地靠在门后,捏了捏酸涩的眉心。

她在山上已经连续很多日没睡好了,之前都没觉得这般困顿,也不知是不是今天终于见了这么些人,还是耗了什么气力,此刻只觉得身心俱疲。

屋里没掌灯,静悄悄的,和尚下午说过的话就这么不期然回响在了耳边。

反反复复的,扰得人头疼,她知道,又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了。

戚雪环住自己用力捏了捏胳膊想要转移注意力,拖着沉重的步子,摸黑往床边走去。

就这么几步路,她仿佛听见了一声不属于她自己的脚步声。

戚雪整个人一激灵,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在山上的时候她不怕那是因为若真有亡灵,那人是阿巳,她巴不得他能现身再见一面。

但不代表她对所有其他这种‘东西’都不害怕。

她定住脚步不敢动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但周遭都十分安静,刚才那一声就像是她的错觉。

戚雪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是有些精神恍惚了,不愿去深思太多,定了定心神,快速蹿上了床,拉着被子蒙头睡去了。

黑暗中的时间流逝总是模糊的,戚雪迷迷糊糊之间觉得自己并没有睡得太沉,忽然,一种‘屋里不只有她一人’的直觉让她浑身一僵,混沌的思绪也从睡梦中惊醒。

这是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已经惊坐起身了,但眉间仍然紧紧蹙着,身体却并没有能够动起来。

她仍然躺在床上,就好像意识清醒着在发梦。

戚雪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以前听老人说过的,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压了床。

难不成是那何忧的夫人。

难不成是刚才她在树下走了那么一遭,就招惹了一路跟着她回来了?

正当戚雪紧紧闭着眼尝试挣扎的时候,一种熟悉的感觉从上方压下来,好像有人在吻她的唇角,温温的。

53她便是灯

◎绝对有人在吻她◎

这一瞬间,戚雪所有正在尝试的挣扎,全部静止下来。

那感觉十分微弱,但却真实存在。

她尽量放松身体,不做任何的抵抗,可唇瓣上那种温热的熟悉的触感,还是浅尝辄止,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快的就好像不曾存在过。

之后戚雪便陷入了深深的好眠之中,一觉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阳光照进屋子里,戚雪睁开惺忪睡眼,起身在床上呆坐了数息之久,方才后知后觉摸上自己的唇瓣。

一时间,鼻梁酸涩难当。

不管是虚幻还是现实,这么多天了,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阿巳的存在,不同于那黄粱一梦中走马观花的成婚生子,而是他实实在在的,触碰到了她。

戚雪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可能是那棵槐树起了作用,便赶紧着了鞋袜,往庭院赶去。

晨阳下的满树槐花漂亮的好似云团,空气中都飘散着怡人的香味,戚雪小跑着过去,一眼看到树下打坐的和尚,心中警惕,步子又再慢了下来。

他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来的,肩膀的袈裟上还挂着点点晨露的水汽,双掌合十,身前平抱着那柄禅杖,不动如山。

戚雪下意识心虚,不想让他看出任何与阿巳有关的消息,调头便想走。

但那和尚睁眼快得猝不及防,凛冽的目光似洞穿一切的鹰隼,来不及躲避就已被撞个正着了。

戚雪站在那没有动,维持着脸色的平静,和尚的目光却一直黏在她身上。

戚雪不确定他是否看出了些什么,但换个角度来想,若真如此,恰恰也证明昨晚发生的并非她的幻想,阿巳真的尚在人间,一直跟随在她身边。

戚雪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向他走去。

何忧站在树下冲她作揖:“昨日劳累戚姑娘到那般时辰,怎么没有多睡一会。”

“醒了就过来了,不放心这边的情况,看看还能不能帮上些什么。”戚雪浅淡笑笑,一面跟何忧寒暄,余光一面再去打量和尚。

见他已经收回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戚雪不禁松了口气。

和尚盘坐在蒲团之上,面前放置了一个浅口水缸,树干上的红绳已经被解了下来,静置在了水底。

“这是什么意思?”戚雪小声向何忧打听。

“我也不知,大师并未言明。”他摇摇头,戚雪却是忽然注意到,他昨日发黑的印堂,又再更加严重了。

戚雪怔怔看着他,心里有种不太好的猜测,或许这就和她与阿巳的第一世一般,一方横死后执念难消,最终会化作鬼怪,侵扰另一方纠缠致死。

戚雪眼神闪烁了片刻,再转头时,不期然又跟和尚的视线给对上了。

这一次她没有躲避,却也还是无法从这对视之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和尚又在树下坐了半个多时辰,离开前对何忧道:“槐树招魂仍需时日,需好生看护,除了我们三人之外,尽量远离生人阳气。还要劳烦戚姑娘,每日晨昏定醒,前来为魂魄点亮引路明灯。”

戚雪愣了愣:“怎么点?”

和尚作了个佛礼,简短道:“你便是灯。”

她便是灯。

戚雪将这句话反反复复推敲着,总觉得其中深意,或许也同样适用于阿巳身上。

戚雪与何忧一同待在树下,他只盯着水缸出神,满眼温柔,一看便是在思念娘子,心中默默与之说话。

她坐了一会后起身又去观察这棵神奇的槐树。

昨日那种莹白的花瓣已经失了颜色,现在看起来就好像只是一棵平平无奇的槐树了,戚雪猜测或许便是她昨日那般阴差阳错的行径,将树的力量给吸进了红绳里。

但怎样做才能帮到阿巳呢。

戚雪树上树下打量了好几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思路。

然后她又想起方才和尚说的话,要远离生人阳气。

戚雪对何忧的夫人来说是‘引路灯’所以不算是外人,但对于阿巳来说,何忧显然就算是个不曾相识的活人了。

虽然她觉得千年的大妖不至于惧怕这么个普通人的阳气,但那也是平时,现在的阿巳必定十分虚弱,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于是戚雪草草寻了个由头,便借机离开了片刻,临走前想了想,在地上捡了些掉落的槐花揣在兜里。

离开庭院之后,其实她也压根不知道该去哪,只漫无目的在何府里乱逛着,好在何忧听那和尚的叮嘱,已经将他别院中的下人都遣散出去了,省的她还要特意去找无人僻静的角落。

府宅中一旦少了人气,即便瓦舍如新,花草树木修剪整齐,空无一人之下,也还是显得有几分阴森森的。

戚雪蹲在水边瞧着自己的倒影。

看起来比之前是要憔悴多了,下巴都瘦尖了不少,心里压着事,眼底便总像是有化不开的忧愁。

她将槐花捧出来,在手里一点点揉捻着,又再掉落水中漂浮着,打碎了自己的倒影。

水边,走廊的尽头,树丛的角落。戚雪在所有能联想到的地方独行着,但却始终再没有感受到任何与阿巳有关的痕迹。

很快,落日西沉,又再入夜。

她一人回到房间后,故意没有掌灯,模仿着昨日的情形,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着。

半晌,屋外传来敲门声:“戚姑娘,小的来送热汤。”

门外的小厮提着两桶热水,正疑惑着怎么屋里没见掌灯,以为可能人没在,原本只是试探性的敲上一敲,没成想这门冷不防便被打开了,里面黑漆漆的一片,迎面站了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把他吓得一个抽气,险些踢翻了水桶。

“戚、戚、”小厮哆哆嗦嗦,克制着自己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戚雪只轻轻做了个小声些的手势,轻声道:“就放在这里吧,我自己来。”好像怕惊扰到了屋里的什么东西一样。

小厮三魂七魄掉了大半,浑身冷汗直冒,哪里还敢多留,逃也似的跑了。

戚雪自己将水提了进去,兑进了浴桶中,就这样在黑暗中,挽起头发脱了衣裳,泡进了热水里。

以前她曾看见第一世的‘戚雪’也这样沐浴,起身回头时候看见了地上一串靠近自己的湿漉漉的脚印。

但这一次,身后却什么也没有。

戚雪心下失落,开始有些怀疑昨晚那半梦半醒之间的压床,唇边那浅尝辄止的温热触感,会不会也只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水冷之前她起了身,披了件斗篷,却是睡意全无。

亥时的打更声传来时候,戚雪思来想去,还是在屋里待不住,起身去了庭院那棵槐树。

今晚的月色比昨天明朗许多,槐花映着月光,一片洁白无暇。

戚雪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慢悠悠就转到了那口水缸面前。

水底的红绳静静躺着,水面上倒映着弦月,还有她略显模糊的面容。

戚雪轻点水面,涟漪搅碎了画面,反复点出了一圈圈波纹,她有些出神,一个人在这深夜树下喃喃叫他:“阿巳。”

戚雪停下手中没有意义的把玩,没过多久,水面便再次归于平静。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她恍然一眼竟觉得自己的手,在发光。

极淡的荧光,稍纵即逝,再定睛看时又没了。

‘你便是灯’这四个字撞进了她的脑子里。

戚雪轻轻叹了口气,也并未在意这些,终于是在夜深露重中察觉到了一丝冷意,回屋去了。

这么来回折腾了好些时辰之后,戚雪才终于是在床上沉沉睡去。

就这样,到了夜半三更时,她再次体会到了那种意识半醒却睁不开眼的感觉,浑身四肢好像都使不上力气,但与昨日不同的是,今天唇上的触感明显变得更加真实了。

不是梦,绝对有人在吻她。

54目的

◎她的精元◎

身体的酥麻丝毫没受那半睡不醒的状态的影响,戚雪只觉得口干舌燥,但却迟迟得不到满足,甚至想要自己伸手缓解那难以忍受的诱惑。

她一人躺在床上,面色绯红,呼吸沉重,辗转反侧,将被褥床单揉皱,无法醒来,却也无法摆脱。

这种感觉以前也曾有过。

像极了上次阿巳帮她将恶咒吸出时候,他的唇舌每用力一次,她就经不住要崩溃一次,被那种密集如潮水般的颤栗支配。

恍惚间,戚雪觉得自己好像又再回到了那种状态里。

是谁。

是阿巳吗。

肯定是他,只有他这么了解她的身体,这么爱使坏。

第二日清晨,戚雪才算是彻底醒来。

她坐起身看着床上的一片狼藉,全是昨晚她自己一人,在床上折腾出来的。

天亮之后有光从窗户透进来,屋子里的阴森感便也随之被驱散了。戚雪还是没能找到能帮到阿巳的办法,但唯一的解释,必定是和那棵大槐树有关。

卯时刚过,和尚照常盘在树下打坐。

一同坐在旁边的还有何忧,听见戚雪来的动静,睁眼与她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静心静气,不可分神。”和尚闭着眼教导着。

何忧赶紧便重新凝神打坐了。

二人就这般并排坐在树下蒲团上,一阵微风吹过,树梢的槐花簌簌往下落,落得满身满地。

戚雪不知道他们这具体是在做什么,但是看见眼前这一幕,她发现何忧眉间印堂的黑气好像又比昨日好了一些,虽然也并未完全驱除,但显然没至于恶化。

戚雪觉得,和尚其实知道招来的魂魄会伤害到何忧,所以才会以此办法减轻对他的侵害,但他却又在继续教他招魂。

为什么?

一种带着恶意的揣测爬上心头,戚雪凝视着和尚那张道貌岸然的冷脸,一步步朝他走近。

和尚似有感应,睁眼与她对视了片刻。

这一眼让戚雪觉得,他一定藏了目的。

晌午阳光最盛的时辰过去之后,何忧结束了打坐,没有下人帮忙,他便亲自去准备那些做法需要的东西,忙出忙进,乐此不疲。

戚雪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槐花,也不知是花期确实有限,还是因着这几日招魂耗费了槐树的力量,总之这一树的白花眼看着就没有初来何府时候精神了。

何忧不在,又剩下了她与和尚两个人对立无言,戚雪余光往他身上扫去,率先打破了沉静:“和尚,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只淡淡看了戚雪一眼便收回,并不做回应。

“你不说我也知道。”戚雪偏着头,紧紧盯着他的侧颜,“你一面教他招魂,一面缓解他因此而受到的影响,你在等一的平衡点,一个不至于损他性命,但却又足够能抓到那位何夫人的平衡点。是不是?”

和尚闭眼搓着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不疾不缓。

“回答我。”这是戚雪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你想捉妖,但何夫人尚且还不是妖,你无法对亡魂下手,所以便借着何忧对亡妻的悼念之情,利用他,助你催化加速执念化妖的过程。是不是?”

戚雪的质问被他无视,她怒从中来,偏头冷哼:“利用一个丈夫对妻子的真情,冷血无情,你这种人,也配修佛。”

半晌之后,和尚才慢慢睁眼:“女施主,人生而在世,满心满眼不能只瞧得见情爱之事。”

他口吻仍然冷硬,两人都目视前方不愿多看对方一眼:“他娘子阳寿已尽,宿命皆已落子成定局。不过是因为死因在你,是因为沾染牵扯上了你和那孽障的千年孽债,方才命格有损,导致魂魄不入轮回还在世间游荡。归根结底,还是你造的孽。”

他声音不大,但传进戚雪耳朵里却似洪钟,震得她双目圆睁,呼吸一窒。

这是戚雪最害怕听到的一句话。

不管是皇宫里的那些宫人,还是这戎陵城里无辜受灾的百姓,虽然她并非有心加害,但灾祸却因她而起。

“我——”戚雪着急反驳却说不出话,心境一旦动摇,气势便损了大半。

“所以在你看来,助何公子摆脱冤魂纠缠为无情,”和尚堪称严厉的声音打断了戚雪,“还是等亡魂化妖侵袭生人,明知妖孽一旦成型,便会叫他阖府上下六十八人皆命丧黄泉,而袖手旁观来的更无情?”

又是一个无解死局。戚雪哑然,陷入了沉默。

没多久,何忧将东西备好,和尚便开始做法了。

二人退到了树外静候,戚雪见他满面期待,不忍他面对后头的残酷,忍不住想告诉他,若真的事成,他娘子会当场化妖,被和尚给收走。

但看着那半张脸,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

告诉他又怎样,若从即刻起不再配合,最终牵累这满府上下诸多无辜性命,又是谁的过错?

戚雪头疼欲裂,深切感受到为何阿巳从前说宿命无可干扰,只会沿着既定的轨迹行进下去。

这时何忧感觉到了她有话说,以眼神询问,戚雪有口难言,只能避开眼神摇了摇头。

和尚结束之后,对何忧道:“这两日结魂效果极佳,待槐花落尽,便也就到了关键时候。”

戚雪跟在一旁一道听着,和尚从到到尾都没再看过她一眼,好像胸有成竹,确信她不会将这件事给抖落出去。

“夫人与公子夫妻情重,她本能便会寻你亲近些,这几日公子可能会出现些幻听幻觉,夜间为多,形似发梦,无需恐慌在意,乃魂魄回归阳间常有的情形。”

这话听进戚雪耳朵里,她神色变了变,下意识便联想到了前两日晚上那似梦非梦的压床。

和尚并未注意到戚雪的变化,他接着叮嘱道:“但招魂的难点就在于,魂魄被吸引过来之后,须以至亲之人最重要的精元喂养,小心呵护,方才能生出自己的本元。”

听到需以自身喂养,何忧一点也没担心犹豫,立即道:“还请大师指点迷津,精元为何物,又该如何取出?”

戚雪有相同疑问,也一齐将目光转过去。

和尚双掌合十,微微一笑:“这就只有施主自己才能感受到了。所谓精元,也称气运,你甘愿将之分享给另一个人时,就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当然,此举会带来明显的虚弱感,但并不会损你性命,之后好生调养多加休息,便也能恢复如初。”

他说得太玄妙,正常没有哪个凡人是能听懂的,何忧又再追问具体,和尚却也不肯再细说了,只摇头道:“会者不用教,需要教的学不会。只能你自己用心感受,找到它。”

回到屋子里后,戚雪脑子里一直反复琢磨着这句话。

戚雪觉得,对比起何忧来说,她好歹也跟阿巳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在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上,悟性应该多少是比他要强些的。

何忧夫妻的事情她管不了也阻止不了,但和尚应该是暂时还没发现阿巳还活着,否则不会这般毫无防备将这种以气运精元喂养魂魄的办法说出来让她听到。

而且原本何夫人化妖也只是初生,阿巳这种千年大妖,只要得到了复生的机会,即便后面和尚知晓了,他自己应该也有办法应对。

可这精元说得玄而又玄,该如何去寻呢。

戚雪搓了搓脸颊,而后平躺下来,打算先尝试看看能否找到些眉目。

但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不管在如何凝神聚气,能感受到的也只有睡意。毕竟之前那么好多次虽然看到了常人所不能见之事,可那全都是自己不经意间就看到了,根本就不用主动去做些什么。

戚雪觉得这种情况的解释,或许她身上真的蕴藏着一些能量场,只不过她不会调用罢了。

后半夜的时候外头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还夹带着些风声。

前几日戚雪一直都没睡好,今日反倒是借着冥想的由头睡得格外香甜些,没被雨声给吵醒,但或许是日有所思,睡着了做梦都在想着那所谓的‘精元’去哪找。

恍惚间,戚雪感觉自己好像泡在温水之中,格外的舒适。

周遭的一切都是冰雪般的灰蓝色,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这是她很重要的地方。

戚雪漫无目的在水上飘荡着,却能以一种奇怪的视角,仿佛从天上向下俯视,看见了水底有一条发光的细绳,虽然细,却极长,锁着这片湖水。

梦里的思绪到底比不得清醒的时候,隐约还记得一些自己的目的就不错了,戚雪顾不上思索那金色光线是什么,只满脑子琢磨着精元二字。

然而神奇的是,接下来她眼前便很快出现了一条柔韧美丽的雪锻,轻轻翻卷着,漂浮着。

即便在睡梦中,戚雪也被这美丽高贵的缎带给看呆住了。

是它吗。

她刚伸手想要去触碰,那雪锻有感应一般,相当喜欢与她亲近,就这般朝她游来,极其娴熟地缠绕在了她的周身。

就在这时,戚雪混沌的意识被嘴唇上的亲吻给拉回了现实。

她仍然躺在床上,眼睛未曾睁开,依着本能与阿巳接吻,喉间吞咽着,几个来回之后,恍惚间想起来要将精元喂给他。

虽然不知该如何去做,但戚雪下意识觉得,比起刚才那困顿的一个人冥想,现在显然是最好的机会。

她竭尽所能放松着这半梦半醒的身体和思绪,试图以这种方式将意图传递给阿巳。

‘过来吧,拿走他。’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十二点前发噢

55热恋

◎“我好想你。”◎

如果这样能帮你的话,来拿吧,反正这原本也是你的妖元灌溉出来的。

‘过来,阿巳。’

‘来拿走它。’

戚雪尝试着打开自己,但阿巳却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

这时和尚的话撞进脑子里。

‘需要你真心实意愿意给,精元才会出现离体。’

戚雪的潜意识混沌着,但心中唯余一个念头——我要救活他。

‘所以出来吧,帮我救他。’

这个声音,唤醒了潜藏的力量,戚雪再次看见了那条白雪一般的缎带,它像一条身形优美的游龙,出现时候,她整个人的身体都像在发着光。

这种从体内生生抽走原本属于自己一部分的感觉并不舒适,戚雪的双眸紧闭着,但这一瞬间视野好像被完全打开,她能看到面前浮现出阿巳的身形,和他脸上带着期待与惊讶的神情。

戚雪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震动的天地。

仿佛就在刚刚雪锻离体的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在为止颤抖。

她开始剧烈喘息,下意识抓着胸口,想要缓解难受的心脏。

这种极其宽广的视野让她猝不及防看见了太多东西,极其不适应,过了好一会,震颤的天地才慢慢趋于平静,戚雪急速加剧的心跳声擂鼓一般重锤着,带来了尖锐的耳鸣。

有巨蟒在吞咽,咽下的光亮将粗壮的身体照得透亮,能清晰看到顺着脊骨往下,最后如消逝的火光般沉溺。

待到一切的变故终于慢慢消退,戚雪疲惫地喘息着睁眼,便直接看见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就在眼前。

阿巳深深盯着她,眼底有厚重温柔的情绪,就这么一眼,戚雪眼眶全湿,泣不成声一把扑上去:“你吓死我了呜呜——”

戚雪哭得毫不克制,紧紧箍着他的脖子,阿巳的手掌轻轻拍在她的后脑上,慢慢等着情绪缓和下来。

戚雪哭了好一会,阻塞的鼻子影响了呼吸,只能张着嘴,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还是不愿意松开他。

也是这个时候戚雪才发现,阿巳的体温还是偏低,比不上最初她认识他的那会儿,浑身热得像个暖炉。

“你是不是,还很虚弱啊?”戚雪抓着他的手摸了摸,拿一双哭得婆娑的泪眼看着他。

阿巳挽着唇角,往她眼角亲了亲,“元气不是一次性就能渡出来的,你的力量很强阿雪,一次全给了我,以我现在的状态,也吃不消。”

经他提醒戚雪想起来,方才那溢出体外的雪锻,确实没能全部扯出来,至少还剩余了三分之二。

“慢慢来。”哭过的声音略显软糯的,戚雪抿了抿嘴盯着他的眉眼,这一刻觉得再做些什么给些什么也都值了,“你之前也是好几次才把我的病治好的,只要这法子有用,总有痊愈的一天。”

阿巳笑了笑,神情深不见底,按住戚雪的脑袋将人重新抱进了怀里。

戚雪依偎在他身前感受着失而复得,就想多看他两眼,抬着下巴,一双湿漉的眼睛像林间小鹿,“我好想你。”

阿巳显然对这话很是受用,笑容洋溢着压不下来,眯着眼往她颈间蹭过去,“有生之年能听见你说出来这句话,真不容易。我也很想念你,阿雪,我没想到你能找到这棵灵树,能将精元渡给我。老天总算待我不薄,冥冥之中,我们缘分未尽。”

“都给你。”戚雪抱着阿巳的脑袋,温存时候,这话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阿巳的身子明显怔了怔,然后一把将人按在床上,满眼笑吟吟的,捏着她的脸颊往下亲。

从阿巳回来的那天起,戚雪便与他陷入了热烈的爱恋之中。

白日里她还是照常去槐树下帮何忧招魂,那水缸中的红绳日益褪色,槐花也眼看着一天天凋零,也就预示着和尚等的那个收妖的临界的期限应该快到了。

但戚雪已无心去关心这些人这些事,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只想将这里的事情了了之后,阿巳的魂魄也稳定下来,然后和他一起离开。

每到夜晚,阿巳都会显形钻进她的被褥中抱着我睡觉,他的身体也是明显的日复一日的好转,戚雪第二次成功将精元渡给他之后,他的体温恢复了正常,从前她时常看见的,那眼底闪烁的暗芒也重新回到了他的眼眶里。

这些变化都让戚雪无比安心,让她对未来余生的日子,将要和他一起共度的日子,产生了非常多的美好憧憬。

就这样,颠鸾倒凤的日子过了十余来天,戚雪的心情也是肉眼可见的变好了,早上何忧见了她都要问一句:“戚姑娘,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戚雪眼见那和尚从树下向自己望过来,便收敛了表情,扬了扬眉眼否认:“没有,天气好。”

戚雪想,免得夜长梦多,今日回去便将剩下的精元渡给阿巳,他能早日恢复过来,也就不用遮遮掩掩担惊受怕了,即便是后面叫这和尚给发现了端倪,也有对付的余地。

入夜之后,她还和往常一样沐浴更衣,将所有的烛火吹熄,刚一钻上床,便被一双横出来的手臂揽过腰肢拖进了怀里。

阿巳往戚雪颈间深深嗅了一口,“少跟那男的说话,死了夫人还不安生,一口一个戚姑娘。”

“你跟着我啊?太危险了,被那和尚看见了怎么办?”戚雪反应了一会才惊讶得拍了下他的手背,嗔怪道:“以后不许白天跟着我,你现在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阿巳扬着眉不承认,“有什么的,什么情况我也能把你干得直叫唤。”

戚雪脸颊臊红,拿被子将他整个头都蒙了进去:“闭嘴,这是一回事吗。”

阿巳到底骨架大力气也大,即便魂魄还尚未稳固,轻易也能将她制。服,反身就给压在了床上,他一笑露出两边一点尖尖的犬齿,不仔细看的话不算明显,但每次接吻戚雪都能舔到,一眼便能认出来地方。

“怎么不是一回事。”阿巳提着戚雪的腰将衣带解开,到处煽风点火,边亲边撒娇:“知道你关心我,没事,那秃驴没什么可怕的,等你把剩下的精元渡给我,对付他,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戚雪被他亲得云山雾绕,仰着脖子顺着他的话说:“知道你厉害,别急嘛,今天就给你。”

满室的旖旎,嗓音悦耳动人,引无限遐想。

戚雪的肚兜解了一半的绳子挂在手臂上,她身前埋着阿巳的脑袋,被他乌亮的头发垂了满身,落在雪白的皮肤上,遮住了些许若隐若现的吻痕。

阿巳魇足地蹭着她的颈窝,闭着眼,十分享受的样子。

看着他这个样子,戚雪的心脏都被这个男人填满了。

缓过神来之后,她摸着他的后耳根,指腹慢慢摩挲着,闭上眼,再次亲吻上去。

阿巳明白戚雪是要准备开始了,眼底的暗芒闪烁着,也同样一齐闭上眼,深深与她拥吻在一起。

戚雪学着上次的模样放松自己,在识海中找到了那还剩下最后一截的雪白缎带。

在她的牵引之下,它即便不情愿,在半空掀卷展平,最终也还是慢悠悠滑向她指引的方向。

缎带掠过识海的水面,投下的阴影照出了深邃的颜色,也照出了水底缠绕的那一缕金色的丝线。

戚雪的脑子猝不及防一僵,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再望,水下的哪是什么金线,那分明不就是当时圈在她一双手腕上的光锁吗。

两头的圆环也还在,但圈在了哪?

戚雪低头一看,猛地看见那双光锁竟是还好好的圈在自己的手上。

仿佛大梦惊醒,戚雪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阿巳还在忘情深吻着,一时间她忘了回应,只呆呆举起自己抱在他身后的两只手。

戚雪松了一口气,上面空空的,没有刚才看见的光锁。

“怎么了,阿雪。”阿巳发现异样,疑惑退开了些,捏着她的下巴揉了揉,仔细端量着。

“没有,就刚才不知怎么的打了个冷战眼睛花了,没事,我再来*。”戚雪笑了笑,很快收拾好状态,重新再闭上眼。

阿巳捏着她的手,耐心等待着,但这一次戚雪用力拧着眉,好半天后睁眼沮丧道:“怎么回事,刚才我还能牵引过来的,现在它好像,好像不跟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