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巳顿了片刻,摸着她的发顶安抚道:“引动精元靠的是状态,你本来控制就不太纯熟,意志稍微有点动摇,失败是正常的,再试试。”
戚雪点点头,又再尝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还是不行。”戚雪给他形容着刚才的画面,“我感觉好像是个梦中梦一样,你能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好像闭着眼做了个梦,然后忽然一下被吓醒了,那雪缎就不听使唤了。”
阿巳微微扬眉:“梦到什么内容了?”
戚雪在他温和探究的目光中,慢慢道:“锁……之前还有梦过蛇,很大的红色蟒蛇。你说这会不会是预示着什么?”
阿巳的目光更深沉了几分,戚雪被他这样盯着,忽然有些无所适从,垂下眼眸去尝试调整:“明天再试试吧,可能就像你说的,我还没学会控制。”
阿巳没有勉强,只在戚雪拉着被子躺下去后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没事,晚个一两日也无碍,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戚雪笑着应了,同他一起相拥而眠。
但当天晚上,她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格外与众不同,仿佛走马观花,但掠过的都是她曾经历过的场景,从问心石阵到王府别院,到和尚的出现,再到他轰然一击震碎了阿巳的千年梦。
记忆中的潮水翻涌着,但这次戚雪看见了之前未曾见过的画面。
潮水包裹王府每一个角落,那些庭院与楼阁仿佛被溶解的幻象,在水中搅动着,重新组建成了另一个她熟悉的画面。
——那个她与阿巳曾缠绵藏匿数十日的皇宫阁楼。
【作者有话说】
宝们最近老加班,更新时间改在每晚十二点前,我尽量多写,过了十二点没有就不等了噢
56梦语
◎“阿巳,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恢宏的宫殿,里面驻守的士兵,婀娜的宫女。一切都从无到有,凭空出现,全部都由那散开的妖力重新凝结而成。
戚雪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滞住了。
这是千年梦碎掉之后回到人间的过程?
她觉得不像。
但若不是,这一幕又说明了什么?
睡梦中戚雪的思绪不宁,但仍然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千年梦没有碎。
但怎么会这样呢?不该是这样的。
戚雪倍感头疼欲裂,梦中恍惚想要用手按住脑袋,却猛地一眼发现,手腕上那双金色的光锁又回来了。仿佛从来就没被摘下来过,只是她自己一直没发觉。
泼天的情绪将戚雪从睡梦中惊醒。
她躺在床上双目圆睁,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缓不过劲来,轻轻咽了咽喉咙,才鼓起勇气举起了自己的手。
手腕上还是空空如也。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看见自己手上的光锁并未解除了。虽然都是在梦中或是意识不清醒的识海里,但这般接二连三,难道真的不算是某种预兆吗。
但此前她明明就曾向阿巳求证过,他也承认了。锁是他下的,解没解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戚雪无法给自己一个足够说服的理由。
她脑子很乱,正值出神之际,手腕被温热握住,戚雪被吓得一惊,转头才发觉身边的阿巳已经醒了,正目光缱绻温和看着她:“大半夜的睁这么大眼睛,怎么了,有心事?”
“我把你吵醒了吗。”戚雪印象中阿巳的睡眠没有这么浅的,方才她分明没发出太大动静。
阿巳拉着戚雪的手去抱他的腰,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蹭了蹭:“你说梦话了。”
“说什么了?”戚雪眨了眨眼。
“听不懂,”阿巳轻轻一笑,那声音从颈间传来,“咿咿呀呀的。”
戚雪被他抱着,嘴唇犹豫了片刻,还是若无其事问道:“你的那个千年梦被打碎了,对你有影响吗?之前你不是还在我手上拴了个光锁,后来梦破之后就自己没了,是解开了?”
阿巳没说话,只慢慢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耳根,有一下没一下的,像是在犯困,随时都有睡着的可能。
戚雪下意识觉得他在回避。
她睡意全无,太多可能的念头挤在脑海里,混乱如麻。而其中最为清晰的那个便是,他为什么要骗她。
戚雪受不了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一口气憋在嗓子里,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直接问清楚更好,却正好被他的一句话给打断了:“都过去了,小阿雪。”
他轻轻摸着戚雪的头发,轻的好像羽毛拂过,连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带着睡意,带着缱绻,就好像无意识时候还在记着安抚她。
一时间,戚雪的所有话都被生生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了。
戚雪失眠了大半晚上,第二日思绪不宁是必然的,太阳穴突突发疼,眼眶发涩,何忧跟她说的什么话都没听清楚。
等戚雪回神再问的时候,他笑了笑说不妨事,只关切道:“戚姑娘,可是没有休息好?”
戚雪想了想,向他打探道:“何公子,你这几日可有感觉到那和、那大师说的,用精元喂养你娘子魂魄,有什么阻力吗?”
“原来戚姑娘是在想这事,”何忧点了点头,“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大师说,最重要的是‘心甘情愿’,说精元气运都是紧紧掌握在自己意识中的,能寻到它都是不容易的,要带着强烈的目的性……但我觉得,大师说得复杂了些,我与娘子本就深深相爱,如果可以,我愿意将性命都交给她,精元什么的……”
他顿了顿,挠着头,“我也不知道,总之还挺顺利的,或许跟我的心性信念有关吧。”
这番话放在之前听来,戚雪会觉得在理。
但现在却感觉隐约有种刻意感。
他在向她强调,只有真心实意,只有心甘情愿,只有带着强烈的目的性,才能做到。
他在教她。
他是谁?谁的意志?
何忧腼腆笑了笑:“还牵累戚姑娘记挂小生的事情,夜里都没有休息好,实在是过意不去。”
戚雪勉强对他回应一笑,觉得自己刚才大约是疯了吧,为什么胡思乱想到这种草木皆兵的程度。
仅仅只是因为做了个梦,梦到手上的环锁没解开,就浮想联翩这么许多,把梦境当作现实,只有小孩和疯子才会这么干。
戚雪抿了抿嘴,去大槐树下晃了半圈后,便寻了个由头,想自己独自静静。
何府的水池边的野草长高了些,戚雪蹲在水边上,拨弄着里面的倒影,一面觉得不该这么疑心深重,一面又控制不住自己胡乱疯走的想象力。
假设,仅仅只是假设。
如果她的锁真的没有解开,如果她现在真的还在那个问心石阵的千年梦中,并没有回到真实的人间。
那么也就是说明,阿巳在骗她。
什么和尚,什么捉妖,什么一命换一命的魂飞魄散,有可能都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大骗局。
毕竟这千年梦由他妖力勾成,等同于由他主宰的世界,他又怎会在其中受制于和尚?
但也或许是她将事情想的太简单,或许这千年梦没有她想的那么厉害,实际上的用途也就仅仅只是能抑制她被‘宿命’纠缠罢了。
戚雪的理智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个体,相互想要说服对方。
她再次觉得头疼欲裂,垂着脑袋闭着眼,将自己蜷缩在池边。
但这些所有所有的猜测,无论怎样乱如麻,最后还是归拢指向了唯一的念头。
——他为什么骗我。
戚雪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做到理性的去计较这些事情的得失与后果,那些统统都被靠后,这句话,成了她最在意的地方。
戚雪第一次感受到到这种情绪带来的委屈和苦闷,她很不喜欢自己这般矫揉扭捏的心态,最终捏了捏掌心,抬起头来对着水面的倒影。
不是很厉害吗,梦里看到算什么本事,做梦,谁都会。
有本事,你就现在让我看到。
戚雪仿佛跟这个倒影较劲,跟自己较劲。
因为想快些摆脱这种胡思乱想,因为潜意识中想要相信阿巳,她拨乱了水面的倒影,给自己鼓劲。
涟漪一圈圈荡开,戚雪的脸也变得模糊,然后再随着水面的平静而重新凝聚成像。
涟漪上的波光有一点点金色,有些像太阳下的湖水,慢悠悠的,一点点拢在一起,变成了直线。
当它最终再次变成倒影的时候,戚雪的神情也随之凝固了。
她的视线不可置信从水中手腕的倒影,僵硬着一点点挪向自己真实的手腕。
一双完完整整的,圈在她手上的金色光锁,就和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区别。
它其实一直存在,只是她没有发现。
障眼法。这三个字几乎将她击溃。
戚雪失去重心坐在了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神无光。
“阿雪。”阿巳的声音冷不防叫醒了她,戚雪慢半拍的回头,见他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遮挡阳光,似是身体还未痊愈所致。
戚雪知道他一直跟着自己,但之前从未在白天,也从未在屋外显过形,都是夜晚才会来钻她的床。
戚雪盯着他不说话,阿巳上前来朝她伸手,一边温声道:“怎么在水边蹲这么久。”
戚雪神情仍然呆滞,将手给他,任他将自己拉起身来,靠本能回答:“问了何忧一些话,想想怎么办。”
戚雪自己都不太能听清自己说了些什么,但阿巳显然听懂了,捏了捏她手心的软肉,“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障眼法破,那双光锁便明晃晃在眼前占据了极强的存在感,戚雪盯着他,缓慢上前搂住他的脖子。
光锁穿过阿巳的喉结,没受任何影响。
她的手再往上,捧住他的脸颊,看见光锁就这样横在了他眼前。
他与她的眼前。
戚雪深深凝视着这条锁线,就好像在深深凝视他的眼睛,茫然问:“阿巳,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57若有将来
◎“我们镇上的姑娘,出嫁要戴花叶银冠。”◎
这条锁线横在二人中间,双方都能看见,却又都在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戚雪的脑袋的是空的,甚至感觉不出自己此刻的情绪。
或许是看戚雪的表情太凝滞,阿巳将她抱进怀里,安抚摸着后背:“别想太多,等我恢复,带你回去见见你的父兄,这些日子发生太多事了,你忧思是难免的,回到熟悉的环境,会好很多。”
戚雪的思绪被这句话抓住,好似找到了主心骨,目露希冀:“真的吗?”
阿巳笑了笑:“你们镇子上的习俗,婚礼是怎么样的?”
戚雪的心弦被拨动了一瞬,喜悦从刚才那所有的混乱如麻之中胜出,暂时抛诸脑后,笑逐颜开:“习俗应该和山下的差不多,但我们镇上的姑娘长在大山上,出嫁要戴花叶银冠。”
阿巳点头,轻轻揉了揉她的眉心:“你生得美,想必戴上一定更加好看。”他眉眼间笑意温柔,仿佛已经想象出了那个样子来,眼中有万分期待。
被这样的一双眼含情脉脉盯着,戚雪心中抑制不住的高兴,她的喜悦令阿巳越发动容,跟着一道勾起唇角,往她唇角亲了两下:“阿雪,想过以后若有了孩子,想要叫什么小字吗。”
戚雪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与阿巳谈论起孩子的话题时候,会感到如此幸福开心的这一天。
这种感觉极其微妙,自然而然出现,出现得理所当然,占据她整个心口,一开口就是自己都没发觉的娇嗔道:“没有啊,谁跟你生孩子。”
阿巳扬着眉眼,那表情玩味中带着挑衅,“虽然不太容易,但也并非全无可能,你知道的,好阿雪,我有两个,而且你也很喜欢这种方式。”
戚雪的脸瞬间被臊红,眼神不自觉打飘:“跟这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阿巳脸皮向来比她厚,说起这事没事人似的,搂在身后的手往戚雪屁股上顺手捏了把,“以后你就知道了。”
“就你不正经。”戚雪笑着扭动想躲。
阿巳一道笑着,嬉闹之后,他再次搂住她,亲了亲鼻尖:“晚上回去再试试,我能早日恢复,也免得夜长梦多有变数。”
听到这句话,戚雪的笑容稍稍停顿了片刻,余光再次看向自己手上的光锁。
戚雪能确信阿巳是不会伤害自己的,他会这么做,会有这些所有的欺骗,她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太爱她。
生生世世的纠缠下来,对‘戚雪’的深爱与偏执刻进了骨子里,才会不择手段,不惜以卑劣的手法欺骗,来达成目的。
戚雪无法代表之前轮回中的她们,她只知道,这一世,她爱他。所以虽然阿巳的方法不对,但在他如此动机的前提下,戚雪可以包容他的这点恶劣的行径。
说到底,他不过也是没有安全感罢了。
等这里的事情了了,以后再慢慢教他,告诉他,只有真心才能换真心。
“你在想什么。”阿巳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眼里闪烁着光泽,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戚雪深吸一口气,重新框住他的脖子,无奈笑着:“在想你是个傻子。”
入夜之后,万籁俱寂时候,最是寒气深重。
阿巳让戚雪骑坐在他腿上,搂着后腰,按在身上接吻。
这姿势让戚雪的身位抬高不少,几乎与他的视线对齐,亲到最忘情的时刻,戚雪闭着眼听见阿巳发出的满足的叹息,喉间滚动的声音,每一声都性感到让她浑身发软。
戚雪感受着彼此的鼻息交融,再次尝试去寻找识海中的那片残存的雪缎。
阿巳知道她拧着眉便是已经开始了,静静盯着她的脸。
半晌后,戚雪丧气地睁开眼:“好奇怪,之前两次分明都可以的,我能指引它在我识海里打转,但就仅仅只是打转了,不肯出来。”
戚雪担心影响阿巳的恢复情况,神情有些惭愧。
阿巳捧着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颇为失笑引导道:“阿雪,不是‘它’,是你。‘它’是没有自我意识的,那是你的意识。所以不是你命令它出来,是你甘愿与我融为一体。”
戚雪也不知听懂了多少,只睁大眼看着他。
阿巳拍了拍她的脑袋,宽容地意味深长道:“是因为你心中还有犹豫。”
戚雪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下意识反驳:“我没有,怎么会。”
阿巳笑了笑,眸光略显深沉:“没关系的,我知道这很难,我们慢慢来。”
之后的几天,戎陵一直都在下雨,时而瓢泼,时而淅沥转小,断断续续,但总也是下个没完。
那日之后,戚雪又再尝试过几次渡出精元,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虽然阿巳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但戚雪心里也渐渐明白过来,就是因为手上的这双光锁,让她心里产生了芥蒂,即便嘴上不说,但却骗不了自己最真实最原始的感受,所以才会一再的失败。
对此戚雪也觉得很苦恼,曾想过要不便直接同阿巳明说,让他将这锁解开。
但这想法仅仅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她见识过阿巳偏执起来的样子,对于这能将她‘锁在’千年梦中的办法,这般要求他,他会有什么反应,真的难说。
若他还是误会她有出逃的打算,势必不会同意。
戚雪一想起那个争吵的画面,便想逃避。
到底是投鼠忌器,她还是希望能先从自己这里尝试克服这心理障碍,若实在不行,再行下策。
戚雪原本是这般打算的,不成想时间却是不等人了,何忧那过世的夫人,在这天猝不及防成了形,化了妖。
她是在睡梦中被一声尖厉的嘶吼给惊醒的,醒来时候门窗外面映着熊熊火光,仆从的惊叫声从左到右缩成一团,像是在被什么东西驱赶着。
戚雪惊魂未定下意识往阿巳怀里钻,哆嗦着问:“怎么回事?”
他却并未去看外头惊叫最浓的方向,只神情凝重往另一边看去。
戚雪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但看那熟悉的表情隐约猜到了些。
戚雪还未来得及问出口是不是那和尚在搞鬼,前头的一门一窗双双被强悍的气流破开。
那动静吓得她一声尖叫,门窗颤抖之余,和尚手持禅杖跨步进门,映着背后黑红交错的诡异火烟,没有丝毫出家人慈悲之像,活生生便像是索命的罗刹鬼。
他右手还托着一只金钵,隐隐在散发着光亮,后头的何忧扑进来苦苦朝金钵哀求着,和尚却不为所动,目光凌厉:
“阿弥陀佛,收了这个小的,再来收拾这个大的。”
【作者有话说】
唉,这会儿应该是阿雪最爱他的时候了
58女帝威
◎连阿巳都要暂避其峰◎
外头的鬼火烧得不像凡间物,窜动时候时而凝滞时而灵活,阴气冲天,分外害人。
戚雪被和尚这句低沉的怒喝震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就想护着阿巳,他才刚刚复生,魂魄都尚且还未稳固,如何能是这和尚的对手。
就这一瞬间,她眼前一花,仿佛又再看见了之前皇帝面前那相斗的两个气旋。
一个黑红相间,一个金白交错,两两相撞,带起的飓风在屋里肆虐,迷得她睁不开眼,但屋里的陈设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桌上的茶盏床上的被褥,都好生生待在原地,影响全在人身上。
戚雪护着自己的眉眼,看见何忧倒在和尚的袈裟边上,那表情显然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平白觉得呼吸困难,却又找不到方式缓解。
戚雪倒是没有太大感觉,只是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哪还顾得上何忧,她紧张盯着斗法的二人,能隐约感觉到阿巳的乏力,他似乎是处于下风的。
这个情形也是意料之中,他原本就还未痊愈,一旦伤上加伤,后果不堪设想。
戚雪咬咬牙,被那剧烈相斗产生的炽光迷得睁不开眼,将自己缩到阿巳身前,紧紧相贴着,强迫自己努力往识海去找那精元。
这是她唯一能做,能帮到他的。
心跳在急剧加速,影响了呼吸的节奏,戚雪的胸膛用力起伏着,克制住自己想要颤抖的冲动,痛恨自己在如此紧急之时还是无法敞开心扉,若阿巳因此输给了那和尚而受伤,甚至是酿成更加不可估量的后果。
她会自责一辈子。
‘出来啊。’
戚雪紧紧闭着眼,越是着急就越是无法控制情绪。
‘为什么不相信他。’
恍惚之间,戚雪再次与心底里另一个自己做着争斗,理性与感性,现实与期望,哪一方能胜出,便能占据控制权。
影响战局的中心点,又再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炙烈多彩的光芒照耀之下,在戚雪看不见的地方,阿巳与和尚的眼睛,他们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戚雪紧咬牙关,好像用尽全力睁眼,神情略显狰狞。
‘即便他有目的又如何。’
‘有什么后果,我都认。’
这个念头爆裂形成,戚雪将那对立的危机意识当成了假想敌,情绪达到临界点,差之毫厘便要爆发。
和尚见状眯起眼,沉声加念一段经文,猛地扬起手中金钵:“去!”
电光火石之间,强烈的危机感让戚雪浑身汗毛乍起,她双目圆睁,第一反应是赶紧将那雪缎般的精元逼给阿巳,但却有种更加剧烈且直接的潜意识,在面对这种极致危急的时候,本能快过思绪占据上风。
瞳孔深处某种被压抑的东西乍然苏醒。
刹那间所有碰撞的气旋争斗的妖气佛光、外头肆虐的火焰、庭院里的槐树、何府上方萦绕的霞彩,乃至于整个戎陵城,一切的一切,全都被绝对的力量镇压。
荡开的气流无形胜似有形,古老而庄严的威亚随之而来,肆虐冲刷过去之后,天地一片寂静。
不过下意识的凌厉一眼,和尚的迎面一击便被当头冲散,他连退数十步被摔出门去,连阿巳都得暂避其锋。
戚雪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脑子被剧烈的鸣音占据,只知道将胸腔中被挑衅而来的怒火宣泄出来。
剧烈而短暂的窒息过后,她的意识终于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有些茫然盯着自己方才情急之间扬起的手掌。
刚才是,怎么回事?
戚雪呆怔着望向门外,空空如也,什么都没了,天地都仿佛在刚才那一瞬间被肃清。
手腕被温烫攥住,戚雪一转头,目光被阿巳的一双妖瞳攫住,他满目安抚与引导,戚雪的心脏剧烈一跳,在这种眼神中间很快昏睡过去。
阿巳接住倒下的戚雪后,神情霎时变得阴森恐怖,侧脸因这突来的失控而紧绷着,眼底蕴藏着雷霆与风暴。
这一觉戚雪睡得格外安逸,意识仿佛被泡在舒适而又令人麻痹的温水里。
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深沉过了,沉到好像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一样。
但即便是这样万全的安神之法,她也还是做梦了。
一个恍惚的辨不出具体在哪的场景之中,戚雪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和尚,他满脸凝重,声音显得懊悔:“属下太心急,以为能推上一把,弄巧成拙。”
他心急什么了?
戚雪的意识恍恍惚惚着,虽然听见了,但无法太过仔细去深想其中的涵义。
而紧接着传来的声音,却让戚雪浑身一震,整个思绪瞬间集中到了顶点。
“你是我最后一张‘蜕’,这也是最后一世的机会,如果这一世还无法成功……”
阿巳在说什么?
梦中的戚雪呆呆发怔,她为什么会梦到这些?蜕是什么?
还有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他跟和尚会待在一起,他们不是水火不容吗。
阿巳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画面也并不清晰,这个时候戚雪明白过来,那并不是她真正看见的场景,更像是一种神奇的感知力,所以无法与肉眼比拟。
后面他们再说的什么,她就听不太清了,但光是阿巳的那一句话,就足够让她浑浑噩噩沉浸其中,久久无法凝神。
他到底骗了她什么?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
一瞬间戚雪头疼欲裂,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一道扭曲起来,就如同梦魇一般,猛地被惊醒。
刚才梦中听到的那些话并没有随着梦醒而被遗忘,它们存在感太强,以致于戚雪此时撑在床上,盯着眼前面露关切走过来的阿巳,久久说不出话。
“不舒服?”阿巳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伸手在额头上探了探。
戚雪紧紧与他对视着,一看便是有话要说的样子,阿巳先一步笑笑说道:“吓坏了吧,我都被你吓了一跳,我猜测大约是……”
他给戚雪解释着昏迷前的情形,不料她根本没想听,只直勾勾盯着他:“你觉得梦里所见所闻,能当真吗?”
“什么?”阿巳愣了愣,又再仔细看着她的眉眼,“你做梦了?梦到什么了。”
戚雪并不回答:“能当真吗?”
“寻常人的梦,自是不能当真。”阿巳眉眼微妙一动,上下打量着她,耐心引诱:“阿雪,先告诉我你梦到什么了,以你的天赋,说不定会是某种征兆呢?”
戚雪不着痕迹深吸一口气,被褥下的手攥得发白,笑着问他:“阿巳,我这话我只问一遍。那个和尚,真的追杀你很多世吗?”
59他太狡猾
◎蛇蜕◎
阿巳眯起眼,仿佛从戚雪眼神中读懂了些什么意味,伸手摸了摸她脸颊,试图解释:“阿雪,即便是再厉害的大妖,梦的内容或有征兆,但也仍需解读,不能直接当真的。所以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好吗?”
阿巳的笑对她来说总是很有感染力的,但戚雪现在却觉得那张笑脸背后藏着的灵魂,太狡猾了。
她笑得有些难受,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我梦到你跟和尚在说话,说他做的这些事情,其实都是你授意的,他在向你汇报。”
阿巳眉眼间的神情明显有所变化,他状若思索:“向我汇报?具体说了些什么呢,可有听清?”
他这副模样,显然是仍不打算说实话的。
戚雪心底涌上来深深的失望,还是挣扎着想要最后再给他一次机会:“你就没什么准备对我坦白的事情吗,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只要你现在告诉我,我都能翻篇。”
阿巳盯着她的脸,大约是被这副凝重的神情给吓着了,伸手想来抱她:“傻阿雪,你到底梦到什么了?别这样看着我,你的眼神让我害怕。”
戚雪能感觉自己重重咬合的齿关,僵硬到颤抖。
事到如今,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大笑话。
戚雪将他从身前拉开些距离,不想再去看他的眼睛,垂眸低声慢慢道:“之前我曾经有过疑惑,也问过那和尚,为什么明明他的目的是阻止我与你在一起,但口口声声总在向我强调着我其实很爱你。”
“我问他,他答不上来。”一些原本她想要逃避的念头,已经壮大到无法再被忽视。
戚雪自嘲笑笑:“如今看来,也确实,若是没有这个和尚的出现,没搅起来这么多事情,光靠你把我关在千年梦里,我只怕没这么快爱上你。他做的事,看似搅局,实则桩桩件件,最终结果都有利于你。
我们在何府里这么长时间都没事,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忽然被他发现了你的存在,是因为我久久给不出最后的精元是吗,他想推我一把。所以他真的,是你的宿敌吗?”
“阿雪,”阿巳拧起眉,“你宁愿信梦,也不信我?”
“是梦吗?”戚雪抬头重新和他对上视线。
“不是吗?”他歪着脑袋反问。
这张虚伪的脸让戚雪心火直烧,攫住他的目光诘问:“那你告诉我,这也是梦?”
戚雪抬起的手腕轻微颤抖,上面缠绕的光锁自从障眼法破之后,便一直时时刻刻存在着。
阿巳的表情陡然变得难看起来,“你……”
“是我蠢,信你会改,觉得你和第一世时候已经不一样了。”这些话她从未打过腹稿,却是这般流利,戚雪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失控太难堪,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声调:“难为你一直演戏,演得我声泪俱下,你知道你诈死那几天,我哭得有多痛苦吗。”
“阿雪,”阿巳有些紧张,尝试想安抚她的情绪,却被戚雪直接打断:“你当然知道,你甚至一直偷偷欣赏着,看我为你痛哭流涕,到了合适的时机,趁我对你愧疚思念最浓的时候,再忽然出现——”
她浑身发麻,越往下说越是激动,最后咬住自己的指节,强迫自己再找到理智,冷声道:“好计谋,好手段。我不过是一介草民,配不上,也值不起你这般筹谋划策。”
“不是你想的这样,阿雪。”阿巳皱起眉,但戚雪已经完全不想再听任何解释了。
她的手拦在他面前,疲倦道:“我们,就此别过吧。”
戚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几个字来的,只见阿巳立即攥住她的手腕:“我不答应,怎么叫就此别过?是,我是骗了你,那把剑还在你身上我就不敢解开锁,离开了千年梦你真的会死,最后的结局便和现在一样,甚至更差,用我的妖元都不见得能换你性命!”
“所以我只有这一个办法。”阿巳紧紧盯着戚雪的眼睛,胸膛罕见的起伏着,“我变了,但也没变,阿雪。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你爱上我,一千年了,那么多世我试过无数种办法,不这么做,你怎么可能爱上我。”
阿巳的眼睛圆睁着,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显得理直气壮。
戚雪读不懂也不想再去弄懂他眼里那浓烈又复杂的情绪,只觉头疼欲裂。纵使他有千般理由,在戚雪心里,未来要嫁的夫郎,相互尊重、相互信任,这些都是排在首要位置上的。
戚雪一言不发,试了好几次,最后才用力将自己被他攥住的手给抽了回来,浑浑噩噩刚起身,就被狠狠抱住腰腹,力道之大,好像连骨骼都在发疼。
阿巳紧紧将她抱着,“你去哪,我不会放你走的。”
“我还能走哪去。”戚雪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光锁,疲惫地扬手亮给他看,“松开,我想去透口气。”
阿巳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耐不过戚雪的眼神,松了手。
她再一次在戎陵城里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上次是以为阿巳死了生无可恋,这次却是完全就迷失了此后的方向。
戚雪心知阿巳这种偏执成性的妖,不可能会有放手的一天,但经过这么一遭欺骗,她也很难再会有冰释前嫌的可能了。
所以这么多世的纠缠下来,最后竟还是要成怨偶。
戚雪找了家酒肆买醉,一直喝到了日薄西山的时辰。
夕阳的颜色从浓郁慢慢变淡,戚雪脸颊绯红,酒罐撑着下巴,喝得双目迷离烂醉,戌时前后,店小二擦着手犹豫上前好心道:“客官,不早了,喝多了伤身呐。”
她听得稀里糊涂,认真思考道:“不伤,做梦呢,都是假的,伤什么身。”
那小二见多了胡言乱语的醉鬼,也见怪不怪了,见劝不动,摇着头走了。
天色渐晚,戚雪醉眼惺忪时候,瞧见前头街头的夕阳余辉里,好像站了个人。
明明那条街上的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但那男子一袭白衣站在那,平白就能与所有人隔绝开来,说不清是天外谪仙,还是更像孤魂野鬼逗留世间。
戚雪呆呆看了几眼,觉得跟自己没关系,又再喝了几口酒,心里却总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引得她一再的转头去看那人还在不在。
但每一眼,他都在那站着。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忽然出现,她好像认识这个男人,很*想过去跟他打声招呼。
戚雪慢悠悠站起身来,手中拎着一只酒坛子,脚步虚浮着,一步一晃往那边走过去。
黄昏的街头不时还能听见小贩的吆喝声,戚雪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喝醉了,怎么方才一直看着的人,等真的走到街头的时候,怎么也找不见影。
她揉了揉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反应慢半拍的蹲在墙角缝隙,街道的夹角去寻他。
找了一圈也没见人,戚雪心里觉得奇怪,醉酒间的思绪也并不清晰,挠着脑袋,短暂的忘记了被阿巳欺骗带来的烦闷,只一门心思想找到那个奇怪的人,“去哪了……”
随即一回头,她在街尾处又瞧见了那男人的背影。
这次他往方才戚雪在的那个酒馆里去了,甚至是就坐在她那一桌上。
戚雪茫然眨着眼,不明白这么长的距离他是如何这么眨眼功夫就过去了,但醉酒时候哪能细想许多,她晃悠悠又再跟过去,但就要走到跟前的时候,她眼前一花,也不知道是被个什么飞虫挡了视线,人就又没了。
桌上的酒壶还是歪歪倒倒的,都是被她刚才碰乱的,小二正准备上前来收拾,见她直愣愣站前面,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收:“客官,还要再坐会?”
戚雪歪着脑袋,指着无人的里屋问他:“刚才这里的人去哪了?”
那小二胆小,不成想这么好看的姑娘,喝醉了却是看起来却有些神叨叨,四周看了眼,不安道:“没人啊,小店都快打烊了。”
“不是,有个白衣服的男人,高高瘦瘦的,斯斯文文的。”戚雪认真睁着眼摇头,用手给他比划着高矮胖瘦。
小二接不上话来,也不敢再跟她讲话,灰溜溜跑了。
醉酒的戚雪百思不得其解,瘫坐在椅子上,挪动半天找不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心里那股想找人的冲动,就像猫抓似的刺挠。
就在这时,戚雪眯起眼,再次在街角的某处,看见了那个人。
他仍然站在街头墙脚下,戚雪觉得如果她再慢悠悠过去,肯定又会被他跑掉。
这次她懒散倒在椅子上,没有直接行动,直勾勾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久到周围游走的行人百姓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最后才痴痴笑了笑,似是想到了办法,摸索着重新站起来,闭上了眼。
此刻本该因醉酒而迟钝的思绪却反而分外清明起来,灵台通透,戚雪第一次感觉到了之前那虚无缥缈的‘问路’,其实真的是有所谓‘感觉’存在的。
那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牵引,一种方向,不过三五步的功夫,戚雪再睁开眼时,就已经成功站在了那个男人面前。
“抓到你啦!”她脸颊红扑扑的,与他隔着七八尺的距离,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长,这整条街上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戚雪这时候才发现,那些小贩走卒不知何时都消失了。
这一声嬉闹过后,戚雪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些没明白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她有些迟钝地左右望了望,开始有些怀疑什么突然消失出现的男人,其实就是她喝醉酒睡着了在做梦。
戚雪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动作看起来有些呆傻,脸上传来了被触碰的感觉,很真实,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
确认了不是做梦,她重新看向眼前的男人。
样貌清秀,气度儒雅。方才大约是隔得远又吃醉了酒,才会将他误认成哪个故人,此刻靠近了再看,这分明是张陌生的脸。
可他脸上露出的表情却分毫不似初见,那双眼里饱含着克制的激动,一开口,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帝君,卑职来迟了。”
“卑职无能,真身无法躲过那条蛇的眼睛,只能以这种方式引您前来相见。”
这两个字的称呼实在太陌生了,一时间戚雪反应不过来他是在叫谁。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戚雪在这种炙热的目光下有些无所适从。
“帝君,巳蛇狡猾,设计将您困于蛇蜕之中,您的三魂七魄蒙尘,是以才会失去记忆被暂时被蒙蔽。”
戚雪猛地回想起昨日梦中听到的那句话,阿巳对和尚说,‘你是我最后一张蜕’。
【作者有话说】
莫慌,不虐女主
60变故
◎“如果我已经给他了呢。”◎
“你、”戚雪摇着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认错人了。”
她下意识想逃走,那男人动作却极快,戚雪甚至都没看清他怎么绕过来的,人就已经堵到了面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就这么利落笔挺跪了下去。
“欸你、这是作甚!”戚雪自是无法坦然受人家一跪,慌忙想躲,但他跪在地上调整方向,始终面向着她膝行去追:“帝君,时间紧迫,卑职知您现在不记得我便很难相信我说的话,但巳蛇能靠取巧封住您的记忆,却没那本事能封住您的神通,只要您守住精元……”
戚雪往前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发麻。
醉酒的后遗症仿佛这个时候突然显现出来,她的太阳穴肿胀发疼,本就混沌的思绪被这一记重锤,砸得体无完肤。
“你说,什么?”戚雪艰难发出声音。
戚雪知道,她本不该轻信一个陌生男人说的话,即便阿巳再如何蒙骗她,她该相信他的初衷不是为了蓄意伤害自己。
但就这么短短几句话,戚雪忽然觉得,原来她与阿巳之间的信任,如此不堪一击,连这一点点最基本的信念,都是她单方面臆想的。
戚雪曾无数次于睡梦中梦见一条浑身带火的赤色大蛇,阿巳的体热如火,他自己亲口提过的蛇蜕,还有他三番五次想要拿到的,所谓‘精元’。
这些种种都在证明着,这男人说的,是真的。
他见她停下,赶紧膝行追上来,目光坦荡揖手道:“帝君,卑职接下来说的话,您记在心里就好,切莫在那巳蛇面前表露出来,他太狡猾,若被察觉您已有了反抗意识,只怕会再行他法阻挠,届时咱们想要挣脱蛇蜕的难度便会大大增加。”
这些话听在戚雪耳朵里,都不及这个念头来得伤神:“你说他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要我的精元?”
“是,……也不是。”男人点头后又摇头:“巳蛇的目的是将您永远困在蛇蜕之中,但这世间无人能有本事彻底封印您的神通,即便您现在一无所知就像个普通凡人,一旦意识苏醒,您便能挣脱束缚成功归位。所以抽走您的精元藏起来,将其于**永远分隔存放,是最好的办法。”
“但您放心,您的身躯乃上古天生地养,亦非那厮可以轻易强行操控,只要您不愿意,任他千般手段都是徒劳。”
戚雪觉得好像有人掐住了她的喉咙,吸不上气,也发不出声音来。
所以阿巳才会再三强调,要她心甘情愿给才行。
顿了良久,她才艰难干哑道:“如果我已经给了呢。”
“这么可能,”男人一惊,表情也跟着难看起来:“您确定吗?照理说精元挪位,稍有偏差都会遭到反噬,可能会导致您苏醒的,他那般谨慎的人不会轻易冒这风险,所以必会先将您的意识拖进一个特制的结界中麻痹。但还是那句话,您不愿意没人能强迫您做任何事,而且您的身躯和本能,也会提醒预判到危险的,所以光是这一步,巳蛇就已经失败了很多次了。怎么他这一世竟成功了?”
戚雪的眼睛微微睁大。
所以才会有问心石阵的出现。
男人上下端量着戚雪,“您不用太过忧心,或许是因为您现在灵台尚且蒙尘,所以不知精元为何物才会有错觉,若真是已经给了出去,卑职也就不可能再见到您了。”
“这个巳蛇的蛇蜕,不知道数量还有多少,他每次失败,蜕都会破裂,然后再以新的补上,如此循环往复重新来过。但巳蛇狡猾多端,一次比一次懂得迎合伪装,现在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他一世一世试错之后,专门为您量身定制的骗局……”
男人还在继续说着,但戚雪呆怔的思绪根本接受不了这么大量的信息了,每个字听在耳朵里都只是声音罢了,忽近忽远着。
“所以,千年纠缠是假的?”戚雪皱起眉,问出这话的时候心脏有些抽痛,“他不爱我?”
男人说到一半的话被戚雪打断,这辈子也没想过会从自家帝君嘴里听见这种话。
他呆呆看着她沉默了良久之后,才想起来捡自己知道的说:“这个……按照蛇蜕里的时间来算的话,约莫是差不多一千多年了。”
戚雪站在那怅然若失,男人有些着急,正想接着开口,忽地感应到了什么,眼珠迅速转了几下:“不好,帝君,他来了。您能找到我一次便有第二次,切记切记,不可叫巳蛇察觉端倪,否则不堪设想。”
她迟钝的思绪尚未反应过来,便觉周围的场景一阵涌动,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人在摇晃她的肩膀。
很快,戚雪便从小酒馆的桌上醒过来了。
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她睡眼惺忪,以手腕揉了揉眉心,这一瞬间有些分不清究竟怎么回事。她喝醉了睡着了?那刚才那个白衣男人从哪来的,是做梦还是真有其事?
身边忽然坐下了一个男人,戚雪恍惚看过去,是阿巳。
他深深凝视着她,眸光里有关心和担忧,“你喝太多了阿雪,我带你回去泡个热水澡驱驱寒。”
戚雪怔怔盯着这张脸,那男人说的话反复在脑子里打转。这样一张深情专注的脸,其实全都是他一世一世试错之后,总结出来的,最能俘获她芳心的骗局。
戚雪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奸诈狡猾到如此境地。
多么真诚的表情,好像真的在为她担忧。
戚雪晃悠悠站起身来,酗酒之后的难受来势汹汹,“是不是不管我走到哪里,只要还在这千年梦里,你都能轻易找到我。”
阿巳盯着她没说话。
“也是,原本就是你的地盘,哪里不都一样。”
戚雪嘲讽笑了笑,阿巳的表情明显一僵,“阿雪……”
她推开了阿巳自己往何府的方向走,一路上都沉默不言,也没再去多看阿巳一眼。
这一路上戚雪都在想,如果她再晚一点发现这些真相,已经将剩下的最后那点精元给出去了,她会死吗?
一种盲目的直觉让戚雪觉得阿巳不会让她死的。
但之前她也曾盲目觉得,他是真的爱她爱得不能自已,无法克制才会做出那么多过激的事。
到头来,原来不过自作多情。
但如果她真的因为爱他而自愿将精元给出去,送了命。他会后悔吗?
会痛苦,会难过吗?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戚雪被一阵风吹醒。
如果人已经死了,要他难过自责有什么用。
接下来的几天,何府又恢复了平静。
那棵大槐树抽了新枝发了芽,满树郁郁葱葱的。
只是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之前被阿巳关在王府里的时候,什么和尚,什么何忧与他的夫人,统统都成了没有灵魂的存在。
几日前戚雪还觉得府中的女使乖巧可爱,现在再看这满府上下进进出出的这些杂役女使,便觉得也都不过是阿巳的障眼法所幻化罢了,甚至根本不能称作是人。
这短短三两日的变故实在太大,戚雪连床都不想下,只呆呆躺在那整日出神。
按照那个男人的意思,她之前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闻香镇,也不过就是阿巳蛇蜕幻化的场景,身处这种处心积虑的大阴谋之中,霎时间便觉得好像去哪里都一样了。
不多时阿巳进来了,端着一碗飘着油花的牛肉面,坐在床边,献宝似的递上来:“尝尝看,我刚学会,这肉我卤了半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