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朝眸光不舍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眼莹儿,临前用力亲了下褚灵峤的唇,这才笑着转身离开了瑞华宫。
自他走后,褚灵峤便神色恍惚,失魂落魄。
他自告奉勇留下给皇帝看诊,并非真心是想留下,而是他若就此出宫,定会被二皇子的人重新控制,成为二皇子威胁封朝的工具,处处被人掣肘。
在这情形下,不如将主动权握在手中,以此摆脱二皇子的控制。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之后半个月,褚灵峤替皇帝调理身体,果然气色大有好转,皇帝大大嘉奖了封朝,说他神医之名实至名归。
二皇子好长一段时间抓不到封朝的把柄,便渐渐消停。
是夜,褚灵峤哄了莹儿入睡,这几日他睡眠不好,经常秉烛夜读。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动静,褚灵峤警惕的问了声:“谁?”
“是我。”外边传来的是封朝的声音。
褚灵峤心下一动,上前去开了门。
只见封朝一袭黑色斗篷迅速从门缝里挤了进来,褚灵峤怔愣了几息,才紧张道:“你疯了?这个时间跑到我这儿来,被人看到怎么办?”
封朝笑道:“放心吧,这里我熟,瑞华宫有处小门无人看守,我从那儿进来的。”
褚灵峤无奈看着他:“小心驶得万年船,你那二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知晓。”只是因为太想念他和莹儿了,才甘愿冒着风险前来见他们一面。
一阵沉默之后,两人又不由自主的紧拥在了一起,再也不舍得放开彼此。
“大皇子,你真是骗得我好苦!”
“灵峤,我们之间早已跨越了身份与生死,不要因此而生出了嫌隙,好么?”
褚灵峤无奈:“我……我哪舍得与你生出嫌隙?我只是盼着你能好,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是当今大皇子封朝!”
第66章
封朝无奈一笑:“当初, 我着实也没有想到会有以后的这些事情,当初撩拨你,也不过一时念起,后来再遇, 便忍不住对你动了心。”
褚灵峤听到这句话, 嘴角忍不住上扬, “你若想撩拨一个人, 谁能禁得住不动心?我在那时候, 便对你起了心思。”
两人一时情动, 紧拥过彼此,唇舌缠绵在一起。
禇灵峤带他回了卧室床榻, 衣裳都解了, 又有些担忧:“可会有不妥?”
封朝勾过他的脖子, 咬耳低语:“就算有不妥, 你怕是也停不下来了吧褚大夫?”
禇灵峤面露窘色,动作算不上温存,带着几分急切, 作弄了几下便轻车熟路的入了那幽径。
屋内的烛火已经吹熄, 只剩窗前幽暗的月华拢着卧室的轮廓,投下明暗不清的影子。
帐内身影交叠, 木床随之起伏轻晃,吱呀作响, 久未停歇。
一晌贪欢, 褚灵峤餍足的将封朝抱在怀里,亲昵的吻着他的雪白滑腻的肩膀,与他十指相扣。
封朝撩起床帐看了眼更漏,已是丑时。
“你要回去了?”禇灵峤语气里满是不舍与眷恋。
封朝转头安抚地亲了下他的唇, “还不急,便这样躺着说会儿话也好。”
听罢,禇灵峤笑道:“好。”
彼此温存了一夜,待到外边天灰蒙蒙亮,封朝才更衣悄悄从后门离去。
之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封朝是哥儿的流言在民间传开。
封朝走到哪儿,都有人悄悄打量确认,他的真实性别,到底是男子还是哥儿。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道圣旨下来,皇帝排除了万难立封骁为太子,并封大皇子为贤王,留在京中。
满朝文武心里虽各怀心思,但没有异议。
这几日因忙着搬进新王府,封朝也没什么心思来见褚灵峤。
禇灵峤在所有人眼里,是个老实大夫的形象,定时定点给皇帝看诊,换药。
没想到,皇帝的病情果真一日比一日有所好转。
新宅布置好已是半个月后了,本来就是之前京中的旧宅,翻新一下,又添置了些东西。
封朝在王府布置酒宴,请了朝中各位大人。
褚灵峤也请命因着之前的交情,出宫贺贤王乔迁之喜。
皇帝身体不适,不宜出宫恐受风寒,便让新太子封骁带去了许多赏赐。
乔迁宴从正午闹到晚上,前厅宾客饮酒作诗,游园赏花十分热闹。
封朝叫人奉了茶,陪着封骁坐在望仙居图了个清静。
封骁瞧着封朝一副宜然自得,对他夺了太子之位没有丝毫芥蒂,说不出心里是何心思。
“皇兄这贤王之名,真真是实至名归。”
“怎么说?”
“皇兄性子向来淡泊,不喜争权夺利,远离朝堂纷争也是件好事。”
“这么说来,倒显得二弟你争强斗胜了。”
“可能父皇便是看中了我这激流勇进的好胜之心,皇兄你说呢?”
封朝吃着茶,也没甚么与他好说的,与他说话,着实不如与他那三弟说话来得有意思,他也不愿与封骁周旋。
可能封骁也察觉了封朝不爱与他多说,便起身告辞回了东宫。
封朝这才感觉舒坦些,身上这些礼服过于繁冗,他起身准备回卧室换件便服。
他身边没留女使,临淮和府里的女使今日全部去了前厅招待贵宾。
经过假山小径时,突然手腕被一道大力拉扯,封朝跌进一个熟悉结实的胸膛。
那人抱着他的腰往假山的岩洞躲去。
洞里映着池子里的凌波微光,幽密、潮湿、狭窄。
禇灵峤将他压在岩壁上,放肆的狎亵着他的那双红唇,直到压低的轻吟从封朝的唇齿溢出。
“恭喜你,封了贤王,还有了自己的宅邸。”
“莹儿呢?”
“我让女使带着她在后院玩,离开一小会儿不会有问题的。”
封朝只是深深的看着他,沉默没有说话。
禇灵峤疼惜地轻抚着他的脸:“你好像瘦了。”
“最近要忙的太多,操心的事也多。”
“嗯。”禇灵峤轻叹了口气:“可惜我无法在你身边照顾你。”
“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放心吧,为了你和莹儿,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对了。”
“嗯?”
“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
“什么?”
“皇上,时日无多了。”
封朝双目圆瞪:“怎么会?最近不是说父皇的身体已有好转?”
禇灵峤默了会儿,说道:“其实第一次替他把脉时,他的脉象便已是油尽灯枯之象,我留下来替他看诊,不过是为了摆脱二殿下封骁的控制。”
“之后我给皇上用的药,全是虎狼之药,看着一日比一日好,实则是元气大耗,这药还有三副,吃完看似沉疴旧疾痊愈,实则熬不过三个时辰。”
“这太冒险了!”
“你放心,在最后第二副药时,我会找借口离宫,那时皇帝以为病情大好,定然也不会勉强我留在宫里。”
“还有多少时间?”
“不超过半个月。”
封朝点头:“到时,我会助你尽快离宫。我那父皇,到底得的是何病?”
禇灵峤拧眉:“他五脏六腑俱损,脉象诡谲,像是我从古书里读到过的一种情况。有一种虫卵食入体内寄生繁衍,将人的内脏一点点掏空,早期尚还能一治,当日,我给皇上号脉时已经药石罔效了。”
封朝听得胆颤心惊:“竟是这么邪门……”
禇灵峤:“这虫卵定是有人故意下到了皇帝的食物中,若真有这个人,你可有头绪?”
“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太后,另一个就是封骁。”
“可是你父皇不是立他做了太子吗?他有什么理由要害皇帝?”
“这只是你看到的,之前父皇为了保护封骁,对他并不宠爱,经常不是责骂就是罚跪,让所有人都觉得父皇是讨厌这个儿子的,所以之前封骁应该恨极了他。太后么……她心思缜密,却有些胆小,她所图的不过是一生荣华富贵,才想扶我为太子。若说她下毒害父皇,可能性还没封骁下手大。”
禇灵峤不由感叹:“你们皇家亲情叫人唏嘘不己,父子兄弟之间真是互相算计。”
封朝苦笑,“这个权利太大了,没有人会不觊觎。”就是过去的他,也想过坐上这个位子。
“我离开有点久了,先回去找莹儿。”
“你快去吧。”
禇灵峤不舍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有几些天不能看到他,也不知何时,他们才能相守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待禇灵峤走远后,封朝才从石洞里出来,回了自己卧室换下一身便装。
当日宴会散场,封朝吃多了酒,有些头疼,听闻临淮说禇灵峤已经带莹儿回宫了,便觉有些孤独的坐在窗前的小榻上闭目养神。
临淮拿了醒酒汤过来,让他吃下,“王爷,现在是否准备热水洗漱?”
“去吧。”
“喏。”
待临淮出去没多久,门应声被推开。
封朝依旧闭目恹恹地问了句:“又有何事?”
“大皇兄,别来无恙。”
封朝猛地睁开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人,以为是醉了在做梦。
“三弟?”
“看到我,大皇兄很惊讶吗?”
“你不是在广陵封地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父皇没有……”封朝心头一跳:“你是无召回京的?”
“其实我回来有好一阵子了。”
说着,封越径自坐到了他的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轻啜了口:“大皇兄现在头脑还清醒着?若是醉了,那有些事情便改日再谈。”
封朝立时坐正了身子,一下清醒了过来:“不用,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无召回京,搞不好就会以谋反的罪名治你死罪!”
“我这不是还没被发现吗?”
“你回京的这段时间是呆在哪里?”
“你猜。”
封朝撇嘴:“我哪能猜到你跟朝中哪些大臣有深交?狡兔三窟,我不猜,费我脑子。”
封越失笑:“大皇兄说不知我跟朝中哪些大臣深交这句话时,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猜到,但是不确定,毕竟那人可是两朝元老,声望很高。”
“你猜得没错,便是那位大人。”
封朝冷笑:“好手段啊三弟。”藏得是挺好的,之前还传出那刘文雍与广陵王不对付,原来全是障眼法。
“识实务者为俊杰,墨守成规之人也不是我要找的人。”
“所以你今晚找上我,难道也是此意?”
“大皇兄心知肚明。”
封朝深吸了口气,不由笑了声:“罢了,如今局势,也是到了你我坦诚相见之时。”
“大皇兄能有如此觉悟,叫弟弟万分倾佩。”
封朝瞥了他一眼,“不必说这些漂亮话敷衍我。如今父皇心愿已了,但心结未解,接下来怕是要冲着陈家去了。”
封越岂会不知?
“你如今身在京中,也深知局势,接下来你要做何安排?”
封越:“我带回来的几千兵马已经在城外集结,陈家军也将至山海关外。”
“你这是要逼宫造反?”
“话说得不必这么难听,我只是对父亲病情担忧不己,关心则乱,不惜担下罪名,也想要见他最后一面罢了。”
“这天下,你若想夺,如今又有谁能阻你?”
“到时,还是希望大皇兄能助我一臂之力。”
“到时再说。”
*
与大皇子相谈不过三日,皇帝又下了一道诏书。
因国库空虚,如今又值太平年岁,西北实行大量汰兵,即日起解散回家。
陈家军得到消息,已经在回京的半路上。
陈岁安气得练了一晚上的刀,皇帝这招卸磨杀驴怎叫他们陈家人不气?
只想着不如痛快点杀进宫里,早点扶持阿越登上那皇位,也就省了许多事。
约是十日后,皇帝只觉身体大好,已经下榻能去园子里散心了。
如今皇帝十分信任禇灵峤的医术,就连去御花园里,也要带着他。
“褚戚治好了朕的沉疴旧疾,可有什么想要的?”
禇灵峤心下一动,上前做了个揖:“草民进宫许久,如今皇上身子大好,便放草民回归民间,继续研究医术,造福坊间百姓。”
皇帝一听面上不悦,“你有如此高超的医术,何不留在宫里,继续为朕分忧解难?”
禇灵峤一脸难色:“草民乡野出生,走南闯北习惯了,也谨遵家师教导,不敢贪图这荣华富贵,悬壶济世实乃草民毕生所愿,还望皇上能够成全草民。”
皇帝见他去意已决,觉得他太过骄傲,不知好歹,再强行挽留,倒显得非他不可,“如此,你便出宫去罢,朕也不再强留。”
“谢主隆恩。”
褚灵峤留了最后两副药,次日一早便带着莹儿匆匆从南宫门离开。
果然没走多远,便被太子的人拦截住。
“褚大夫,我们家主人有请。”
禇灵峤将莹儿护在身后,拧眉:“不知你家主人姓甚名谁?”
“你跟咱们走一趟便知。”
禇灵峤气愤不己:“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便敢在这京中拦截随意带着普通百姓,也不知是谁给你们的权利!”
“少跟他废话,上!”
就在此时,一群穿着劲装的武将从四面八方涌出,干净利落的净那些拦截的人都打晕拖进了黑暗的巷子。
禇灵峤惊魂未定,这么迅速粗暴的方式,他还是第一次见。
“禇大夫,好久不见。”
这声音……
禇灵峤猛地回头看去,只见从巷子里走出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穿着玄色长袍,脸上戴着镂空雕花银面具,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是你!”那夜绑了他去给一小哥儿治伤的那人,他的身形与声音很好辨认。
“禇大夫真是好记性。”
禇灵峤不语,倒也不是他真的记性好,而是他辨识度很好,叫人过目难忘。
“刚才多谢了。”说着,禇灵峤一板一眼的朝他做了个揖。
“家兄有请,还请禇大步移步一叙。”
禇灵峤心想才刚逃出虎嘴,现在又进了狼窝。
“在下并不认识你家兄。”
“禇大夫见了不就认识了?”
禇灵峤听他那笃定的语气,心想莫非真是熟人?
“来人,带禇大夫先过去,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禇大夫等会儿见。”
禇灵峤别无他法,只得被他们强行带去不知哪里。
莹儿也算是见了几次世面,不由好奇:“父亲,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要抓你?”
“可能是想抓父亲过去给他们的家人治病的。”
“那他们好好请你过去不可以么?父亲又不是不给他们看病。”
禇灵峤被她几句话也逗笑:“还是我家莹儿懂事。”
黑暗的巷子深处,只见那群黑衣人被降伏在地,等候发落。
元公公上前做了个揖:“王爷,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都杀了,从哪来的,把他们尸体扔回哪去。”
“喏。”元公公转身,脸上的笑容尽失,冷声道:“都杀了!”
封骁侍完疾,没有片刻耽搁,从宫里离开来到了别苑。
才刚进院中,便见地上铺着一排草席,草席上躺着十几具尸体,皆是他养的侍卫。
伤口皆在颈部,一刀毙命,半分犹豫都没有,可见对方手段之狠辣!
“太子殿下。”
“禇灵峤人呢?”
“不知,中途突然杀出一伙神秘人,将我们的人带走都杀了,禇灵峤也不知去向。”
封骁怒极,狠狠给了复命的侍卫一巴掌,怒斥:“一群废物!废物!!!”
侍卫跪倒在地,磕头求饶:“太子殿下怒罪!”
“皇城天子脚下,还有谁敢这么猖狂?不但从本宫手里将人抢走,还将我的人全部掳杀!是谁?!给我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的权利与威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他绝不会放过这个人!
禇灵峤是被他们从一个隐蔽的小门进去的,一开始还不确定这到底是哪里,直到穿过亭廊看布置和格局心头一喜,这里竟然是贤王府!
从之前不情不愿,此时他不由加快了步伐。
莹儿也感觉到了父亲突如其来的喜悦,“父亲,你脚步都快要飞起来咯!”
禇灵峤失笑:“父亲要去见心上人。”
“心上人是什么?是放在心上面的人吗?心上面怎么可以放人呢?心脏不会被踩碎吗?”
“等莹儿长大便能明白,什么是心上人。”
“那莹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很快的。”
直到那人将禇灵峤父女带到封朝的寝房内,封朝谴退了府里所有的下人,将门关上。
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抱过莹儿了,第一时间冲上前,将莹儿抱在了怀里。
莹儿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父亲说了,不能再叫爹爹叫爹爹。
“莹儿,爹爹很想你。”
“爹爹!”莹儿满脸惊喜:“那你现在又是莹儿的爹爹了吗?”
封朝满是宠溺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我就是莹儿的爹爹。”
“那有外人在,是不可以叫爹爹么?”莹儿满是失落。
封朝一颗心也跟着紧揪在了一起:“对不起莹儿,现在还不能,但是不等太久,我们一家人就能永远在一起。”
莹儿灰暗的眸光重新燃起新的希望,她用力抱着爹爹没舍得再放手。
重逢的激动与喜悦之后,两人落座谈起今天发生的事。
“那人我觉得很眼熟,若我猜得没错,他可是那广陵王?”最后一句禇灵峤忌讳的压低了嗓音询问。
封朝点头:“我知晓你出宫不会那么顺利,封骁定会派人前去埋伏,便让三弟带了人过去,将你安全带回我府中。”
禇灵峤叹道:“我本来是想以最快的速度离京,暂时远离这些是非,没想到……”
“委屈你了,你暂时还不能离开,如今来看,呆在我府中是最安全的。”
禇灵峤抿唇浅笑:“这可是你说的,我便暂时在你府中住下了。”
“嗯,我会安排一间比较偏僻的院子,让你和莹儿能安然住下,不过为了避人耳目,我恐怕也不能常常过去陪你们。”
“这倒是无所谓,能和你相离这么近,我已经很满足了。”
突然外边传来临淮的声音:“王爷,那位公子已经回来了。”
“本王知道了。”封朝看了眼正在远处翻着图画的莹儿,说道:“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去便来。”
禇灵峤点头,目送他离开,不由一阵惆怅,可惜他什么忙也帮不上,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殚精竭虑,每日都过得这么辛苦。
封朝赶来议事阁楼,只见封越正一脸悠然的吃着茶,待走近些便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看来是杀了不少人。
“那些人,你之后如何处理了?”
“还能如何处理?让他们从哪儿来,就让他们回哪儿去,现在我那二哥已经收到他们的尸体了,想必正无能狂怒呢!”
封朝听完,有些爽快,又道:“他如今毕竟是东宫太子,皇帝手中的御林军已经交由他管理,想要顺藤摸瓜找到关于你的一些蛛丝马迹并不难,你还是快些出城去吧。”
封越放下茶盏,说道:“我此次过来便是同你说这事,我得出城去了。”
封朝挑眉:“陈家人快到了?”
封越:“没错,我得去接应他们,京中的动向便劳烦大皇兄帮忙看着了。”
“如此也好,即刻动身吧。”
封越拜别了封朝,便拿着假的照身贴顺利出了城去。
等他出城后,才传来封城命令,进行全城搜查,不过已经晚了。
封越来到城外驻扎的营地,带了五十个精锐,那扮成商队连夜前往山海关,这是第二次在这里迎接陈家军。
距离那一次,已经过去了三年多。
陈家军抵达燕山两天后,皇帝接到了密函,该来的,始终是要来的。
“宣皇后来见朕。”皇帝将手中的密函放置桌案,叫徐保宝去请了皇后。
皇后正在花园里打理着几株难得的牡丹,远远见到徐保宝疾步行来,便知事情不简单。
“娘娘,皇上有请。”
“知道了,走吧。”
殿前,皇后朝皇帝福了福身,待屋内的女使和太监们都遣散,门关上,两人再无鹣鲽情深的假相。
“你来了,看看这份密函吧!”皇帝将那密函用力一甩,纸张轻飘飘的落在了皇后的脚边。
皇后优雅的弯腰捡起密函看了看,眼底情绪翻涌。
“你父亲干的好事!”
第67章
陈皇后看罢, 表情并未有所动容,动作优雅的将密函放回了小案上。
“皇上如今生气也是无用,况且我父亲要做的事,我一个被送进宫的人质, 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皇帝眸光冰冷地盯着她:“如今他们在山海关外的燕山有一万兵马驻扎营地,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前几年陈国公回京, 朕看着他还是在乎你的。”
陈皇后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皇上是何意?”
皇帝一改之前的愤怒与冷酷, 满是无奈道:“如今朝中无人能用, 谁又敢去跟陈国公谈判,让他退兵?朕思来想去, 便只有皇后你了。”
陈皇后意味深长一笑:“皇上这算盘可真拨得响。”
皇帝:“难道你真想让陈国公如愿?当年, 你是否还记得自己是吃了什么苦, 才被陈国公送进宫里来的?这么快你就忘了吗?”
“我没忘。”陈皇后平静道:“我虽恨陈家, 但是不代表我会心甘情愿成你的刀,当初我入宫时,我们之间没有感情, 只有交易。”
“难道如今不是你履行交易的时候吗?”
陈皇后虽然心里不舒坦, 不愿成为皇帝的刀,但是也不想看陈家如愿扶持封越坐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思虑了许久, 陈皇后与他再次谈了一个条件,“我若出宫劝服陈国公撤兵, 皇上也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我要出宫去。”
“朕允了。”
皇帝几乎没有一丝犹豫, 眼下最大的难关,就是劝退陈国公那一万兵马入城。
至于宫里有没有这个皇后,根本无所谓,本来她也就是摆在众人面前的一只名贵花瓶罢了。
陈皇后自然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但是她全然不在乎,从她进这宫墙里,这世间便没有了她在乎的人。
次日,陈皇后受皇帝口谕,带领了一支御林军乘马车出了城。
陈皇后一出城门,在城外的眼线便放了消息给封越。
封越此时已经与陈国公他们重逢。
能这么快再次重逢,双方都是难掩欢喜,封越不想,舅舅与小舅父也会一同前来,算起来差不多四五年的时间未见了。
小舅父曾是军营里唯跟随郎君们上阵杀敌的哥儿,后来成为舅舅的副将,同生共死不知多少回,才许下这一生一世的誓言。
陈岁安抱起一个六岁大的小男孩举到了封越面前:“瞧,我阿爹给你生的小表弟,陈岁熹。”
六岁的陈岁熹看着封越,傻乎乎的笑。
陈岁安喝斥了声:“小崽子,叫人啊!”
“叔……”
“叫哥!”
“哥。”
封越瞧着他,确实和陈岁安有一点像,他从陈岁安手里接过岁熹,笑道:“长得挺可爱,看起来比我家封烎要乖巧多了。”
陈岁安差点没把白眼翻天上去:“他也就长得乖,你要不问问我阿爹,从他学会走路起,闯了多少祸?”
陈岁熹朝大哥做了个鬼脸,挣扎着跑下去追山里抓回来的野兔子了。
“我先去见见外祖和舅舅他们。”
“去吧!”
此时陈国公正与儿子儿婿正坐在篝火前商讨着什么,见到封越过来,都起了身相迎。
“外祖!”封越小跑着上前给陈国公做了个揖,后又与舅舅、舅父做了个揖。
舅舅陈明辉已许久未见他,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岁的少年时,再见时只觉变化极大,整个人沉稳、锋芒内敛了许多。
陈明辉一脸赞赏:“好,真好!你在广陵的事迹都传到青阳城这边来了,你这份才干实属难得,能为广陵的百姓肃清贪腐毒瘴,还他们一片清明,功德无量!”
真不知道那狗皇帝怎么想的,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不重用,偏传位给最无能的次子封骁。
寒暄后,几人坐定。
陈家夫郎骆寒笙说道:“此次回来,便再无回头路了,阿越,你可做好了准备?”
封越沉声道:“定然会顺利的,没有理由不成功。”
陈国公看着他满意笑着点点头:“好!你只要坚定这份决心,外祖便拼尽一切,也要助你!”
陈明辉看了眼不远处的元公公,一脸凝重:“这人……你可信得过?”
封越回头看了眼,元公公正抬起头也看了过来,他内力深厚,虽隔得远,但听得清。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实则他也拿元公公无可奈何,他内力高深,又是云羽雮的师叔伯,早已与王府牵扯甚深。
这些年,元公公离京这么久,也未曾与京中的人有任何联系,伺候他和烎儿时,都是尽职尽职,没有出过差错。
他也实在不懂,一个江湖人,怎会入了宫,卷入权利纷争。
若他在权利的漩涡之中,整个人又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似乎外界狂风暴雨皆与他无关。
“我父皇已经时日无多了。”
陈国公听罢,不由疑惑:“可我们得到了消息,他不是身体有所好转?”
“那只是表象,实则油尽灯枯,无力回天。”
陈明辉:“这便更好办了,待他一死,咱们的军队就杀进去,到时京中定会乱成一锅粥。你那二哥草包一个,无权无势,除了皇帝的偏心,手中无一兵一卒,凭何上位?他能镇得住谁?”
“老皇帝竟不顾天下安定,造这样的孽,冒这样的险,也要扶他上位,这样皇帝谁会臣服?”
封越想到前世种种,唏嘘不己,他在皇后的教导下,从未想过要生出二心反他这个二哥,只是尽心尽力的辅助他。
等局势稳定之日,便成了他的死期。
所以为了保全所有人,包括陈家军,那皇位上坐着的人,必须是他!
此时封越带来的几百侍卫正在搭帐篷,封越起身道:“外祖你们先聊着,我过去看看。”
“好,去吧。”陈国公目送他离开,叹息了口气。
陈明辉默了一阵,实在憋不住问道:“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想问个原由。”
“你问。”
“不管妹妹对我们陈家人的恨意有多深,可越儿也是她亲生的孩子,她为何……”
陈国公摇头:“或许,只有她自己才能给我们一个正确的答案。”
五天后,陈皇后的到来所陈家军都不由震惊,整肃军队将她迎进了营地。
如今也就只有她,才能安然无恙的走到这里,与陈家人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判。
她一身凤袍,尽显雍容华贵,神情比那冰霜还冷,看着陈家人时没有一丝动容。
随行的侍卫沏了热茶,拿了能拿出的最好的果点招待。
封越闻声赶来时,问了问刚出来的侍卫里面的情况。
“刚坐定,聊了会儿家常,暂时没有别的情况。”
“嗯,你退下去吧。”封越神情凝重地的站在帐篷外,虽说不在乎,可是心里还是在乎的,只是他不敢回头去看。
他不理解,也无法接受,为何他的母亲会如此待他?
如今已入了冬,寒风萧瑟,天边泛着灰白,似是要下雪了。
冰碴子打在封越脸上,又冷又疼。他埋着头僵直着身子就站在那里,像是定格了一般。
此时帐内烛火通明,炭火正暖。
陈家人坐在一起,喝了茶,便缓缓聊了起来。
“自上次一别已经将近四年未见了,你倒是看起与以前没有两样。”陈国公带着淡笑,看着这个女儿。
她自小便受到万般宠爱,又是家中的独女,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陈国公都恨不得给她摘来。
可是……
他为了整个陈家军,也确实牺牲了她。
这份内疚与自责以至于让陈家人对她是无尽包容的。
“父亲不必再话那些家长里短,我已离家二十多年,早就淡忘了。”
陈国公轻叹了口气:“你来这里,是皇帝让你过来的?”
“本宫便直说了吧,请父亲和兄长退兵回西北。”
陈明辉脸色这才微变:“妹妹,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应该要为了越儿着想才是,他若登上皇位,于我们于你,到底有何坏处?”
陈皇后脸色凝重,讳莫如深。
“若是为了当初的仇恨,想要报复我,只要你一句话,父亲定向你以死谢罪,如何?”
“父亲!!”陈明辉愤怒至极,拍案而起,“陈百贞,你当真以为当初所有人都对不起你吗?要不是为了……”
“住口!”
“父亲,都到了这个时候,您还不肯告诉她真相?”陈明辉眼里闪烁着泪光,实在气不过。
陈皇后神光微微动容,却是冷笑了声:“别在本宫面前演戏了,你们真以为本宫还会对陈家人有一丝感情么?从你们打算牺牲我一个人保全陈家开始,那个陈百贞,就已经死了。”
陈国家无奈拉着儿子坐下,眼眶发红,“百贞,你要知道,若是扶持封骁即位,不止是你,我们陈家,还有阿越……没有一个能善终。如今一纸诏书下来,以国库空虚为由便要汰兵,你可知震慑外邦与各路亲王,守护大元盛世太平的,便只剩下陈家军?”
“陈家军突然大规模汰兵,元气大伤,便再也难回今日实力,到那时,危机四伏,天下大乱,百姓遭殃!”
陈皇后冷笑:“天下,百姓,与我何干?”
陈家大哥怒斥:“陈百贞,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权利富贵你没享吗?你乃将门之女,守护的是天下的百姓!怎么与你无关?皇帝昏庸,你要助纣为虐不成?!”
陈皇后无动于衷:“我身为女子,在未历经这些事时,大哥这番慷慨激昂的言论我也是认同的,只是后来我便知道了,这天下权利与我无关,但是维系谁的权利,却与我息息相关,我虽在权利的中心,但我却是你绑进皇城送给皇帝的傀儡。”
“你们问过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我要不要什么其实根本不重要,也由不得我选!这些荣华富贵都是你们强加于我,我说了,你们的权利纷争,天下百姓,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不愿被你们所有人牺牲,有什么错?!”
“百贞……”陈国公只是叹息没再说话。
陈家大哥郁闷的倒了几杯酒下肚,转过了身去不再看她。
“陈家,做了几十年的肱骨之臣,忠臣良将,如今竟也为了一己之私,开始当个佞臣贼子了么?”
陈家大哥扭头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什么佞臣贼子,这天下难道不是周家军打下来的,陈家军守住的?结果周家人是什么下场?到了如今,皇帝老儿还想故伎重施?他敢把周家军覆灭的真相公诸于天下吗?!我们忠的是明君,不是昏君!!倘若因为一个忠字而死守礼法,愚忠愚孝,那才是有违天道,为虎作伥!”
陈皇后只觉好笑:“想要这皇权便直说,你们又何必搬出这些道理?如今天下太平,战事平息了几年,再养着千军万马,掏空国库,加重百姓赋税,这又是何道理?”
陈家大哥嗓门儿又高了几分:“这皇帝只是想守着皇权的利益,可曾想过长远?看似这天下太平,有多少暗中的势力还在虎视耽耽?真到了那时候,你和皇帝带兵去杀敌吗?!”
“你们扶持封越坐上那皇位,本就于礼法不合,就算不是封骁,也该是封朝,而不会是封越。”
陈国公心脏紧了下,只觉她话里有话:“你这是何意?”
陈皇后看着他,眼底有着报复后的舒快与愉悦,“我和皇帝,一开始就只是交易,我们从来没有过夫妻之实。”
陈明辉手里的酒碗掉落在地,碎成了十几片,帐篷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
此时,帐篷被人撩起,封越冻红了鼻尖,呼出厚重的白雾,从外边走了进来,当面对真相越来越近时,却显得无比的冷静自持。
“你说,我并非皇家子嗣?”
陈皇后指尖微动了下,身子僵了会儿,才若无其事的回头看向封越。
她的视线迎着封越锋利如刀的双眸,没有丝毫躲闪。
“回答我,是与不是?”
陈皇后一字一顿,口齿清晰:“你并非皇家子嗣,抱你入宫不是权宜之计,为了是让陈家人安心,果然,因为你,陈家人也安份了二十几年。”
第68章
封越脑子一片空白, 仿佛溺水之人,周围的人声与景象渐渐模糊不清。
他一直想要得到答案,虽然嘴里说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母后为何这样待他?
为何会说这个皇位不是封骁的也轮不到他, 他不该觊觎这皇位, 原来是这样!
所有认知的一切, 推倒重建, 又再推倒再次重建, 倒还不如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真相。
“我一直拿你当我的母后……”
陈皇后神情冷酷地看着他, “如今你已知晓真相,停止这一切毫无意义的抗争吧!这皇位本就不属于你,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永世不再踏足京城, 去做你的闲散王爷, 这难道于你不是一种最好的结果与恩赐?”
陈国公万念俱灰的看着女儿,第一次觉得陌生,眼前的她, 再也找不到当初女儿的样子, 她可以是一国之母,可以是当今太子的嫡母, 却不再是陈家的女儿。
“你怎么能?”陈国公几乎受不住打击,整个人摇摇欲坠, 若不是陈明辉及时扶住, 恐要跌倒在地。
“恩赐?”封越眸光黯淡:“不,我觉得是施舍,你是不是觉得,我虽不是皇家子嗣, 却给我封了一个王,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难道不是?”
“我叫了你二十几年的母后,养条狗都该有感情了吧?”说到伤心处,封越泪水凝聚在眼眶,悲痛无法承载,跟随泪水坠落。
“当初你们将我抱进宫里时,也没有想过以后所有的决定对我究竟公不公平?!你们还不如一开始就告诉我,封越,你只是我们养的一条狗,你要谨遵你的使命,守护皇室守护大元江山,但是这个皇位你永远不能觊觎!”
“为什么?为什么……”
陈皇后眼眶绯红,终究还是有些不忍:“我也并非对你全然没有感情的,我只是希望你本份守己。如果,你希望你的亲生父母和兄弟姊妹都平安的话。”
“你这是何意?”封越清醒了几分。
“你不想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他们还活着?”
“没错。”
封越紧抿着唇,久久,才问:“除了退兵的条件,还有什么条件?”
“本宫已经说了,永世不再回京。”
陈国公长叹了口气,不由凄然笑了声:“百贞,你真是好样的!很好,非常好,这一招真真是断了我们陈家军的后路,好狠的手段!”
陈皇后冷笑:“难道不是你们逼我的吗?”
陈国公满含泪水抬头看向她,“既然今日你将真相都已坦白,那老臣也不妨告诉皇后娘娘一个秘密。”
“本宫洗耳恭听。”
封明辉神情凝重:“父亲……”
陈国公抬手制止了他,径自说道:“你与关韶锦的孩子,还活着。”
陈皇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直到彻底消失不见,她满脸不敢相信也沉痛:“不,不可能,我当初明明亲眼看到……你当着我的面,亲手摔死了他!”
“他不仅还活着,而且这么多年一直好好留在了我和明辉的身边,可你和皇帝联手,差点让我们都死在了燕岭!”
“你胡说!没有……不可能!我的孩子怎么会……他在哪里?在哪里?!”
陈皇后再无往日的优雅端庄,纵横的泪水晕染了脸上精致的妆容,让她这么多年在人前再一次狼狈不堪。
“四年前,我来京中,曾问过你一次,要不要见他,难道你忘了?”
陈皇后心脏紧了下,猛地想起来。
——阿岁也跟着一起回京了,你可想见见他?
每次陈国公回京,都会问她这个问题。
阿岁回京了。
阿岁他又长高了一些。
阿岁他骁勇善战,是国之栋梁。
阿岁如今已经大长了……
你是否要见见他?
陈皇后想起昨日种种,泪流满目,心痛如刀绞。
每一次,每一次,她都拒绝了相见。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陈皇后质问她的父亲,哭得撕心裂肺,“为什么?!”
陈国公无比镇定地问她:“你可还记得,你娘亲是怎么死的?”
“难道不是省亲回程的途中,遭了敌军的埋伏?”
陈国公笑了声:“你娘亲行踪极为谨慎小心,除了我们几个之外,连军中的将士都不知道她回京去省亲,敌军怎么知道?”
陈皇后表情渐渐扭曲:“你是说,我们之中出了奸细?”
“是关韶锦!”陈国公沉声道:“他通风报信给敌军,想以此擒住你娘作交易,你娘宁愿自裁也不愿他们摆布,待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身体里的血已经流干了,最后的遗愿,便是让我和你哥哥好好护着你,不要因为她的死,让你愧疚一生。”
“不,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陈皇后崩溃大吼着,声色嘶哑。
“我们悲痛欲绝地办了你娘的丧事,在暗中埋伏了一年,终于等到关韶锦正在给敌军送信,抓了个正着!当时证据确凿!”
“阿锦他没可能这样做,你们知道他的,他不是,他不是这样的人!”
“皇后娘娘,老臣若有半句假话,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况且当时还有许多人在场,岂能冤枉了他?”
“所以你们杀了他?”
“你一直以为是我们胁迫你,为了保全陈家军才杀你丈夫与儿子,可你是我的女儿啊!我们父女朝夕相处近二十年,我和你兄长的为人如何,你怎会不知?为何这么些年,你心里只剩下恨,却一点也未回过神来,去细想这其中原由?”
“我不相信!”陈皇后表情越发扭曲:“如果真相是这样,为何你们不早告诉我?为何要瞒我至今?!你们骗我,我不信!!”
陈明辉愤恨道:“为了娘走得安心,我们才隐瞒至今!娘怕你受不住打击,才在死前不停的求我和爹要保守这个秘密,如果能瞒一辈子,就瞒你一辈子。”
“至于姓关的那个畜生,是我动手杀了他!”陈明辉双眼赤红,咬牙切齿道:“他被发现时,还拿你和肚子里的孩子要挟我和父亲,说你爱他至深,腹中又有了他的骨肉,若他死了,你必定会恨我们!”
“他害死了娘,还要威胁我们!”陈明辉说到伤心处,因隐忍的情绪而握紧了双拳,浑身颤抖,“我情愿你恨我们一辈子,我也要杀了他!!”
陈皇后在这一瞬间,所有信仰与坚守的一切,全然决堤崩溃,她狼狈的任泪水在脸上肆意纵横,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神情恍惚,脚步摇晃地走出了帐篷。
漫天的雪花砸在她脸上,融化时带着侵蚀入骨的寒冷刺痛着肌肤,她微微回过神,却见帐篷外站着那长身玉立的青年,眼熟得很。
细看之下,竟还有那人的影子。
陈岁安神情复杂的看着她,满脸写着抗拒,陈皇后挤出一个难堪的笑,朝他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谁知陈岁安防她如洪水猛兽,迅速退开,冲她怒吼了声:“你想都别想,我这辈子不会认你这个娘的!”
说完这句话,陈岁安愤然转身跑远了。
陈皇后乘着马车,回了城内。
那晚大雪纷纷,气氛如仿佛被这冰天雪地给封住。
封越独自一人坐在野外的篝火前,麻木地不断往里面添着柴火,头上肩上落了一层雪,融成了水打湿了衣裳也未察觉。
元公公撑了伞过来,提醒了句:“王爷,夜深了,这雪下得太大,还是先回帐篷里去吧?”
从前坚定的信仰,如今全然崩塌,封越满是无助的抬头看向元公公。
“我并非皇家子嗣。”
元公公欲言又止。
“陈国公非我外祖,皇帝也非我生父,却还封我做了广陵的王,这么一想,是不是突然觉得,他待我还不错?”
元公公伸手拂去他肩上头上的白雪,语气难掩的一丝心疼,“你是广陵的王,也是大元的英雄,这一点就远胜过皇家子嗣这个身份。不管你是谁,你便是你,不要因为一个身份,就全然否定了你自己。”
“前世今生,我都觉自己像个笑话!”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身在局中,也不过是凡身肉胎,怎能敌过已定的命运?”
“我的命运?”
“但一个人的命运如何,皆看他如何选择。”
“是吗?”
元公公点头:“是啊,王爷不必苦恼,睡一觉醒来,你自会知道要如何决择。”
“我不是皇家子嗣,你也知道?对不对?”
元公公没有否认。
“你是母后的人,为何还要留在我的身边?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懂你。”
元公公说道:“我并非皇后的人,留在王爷身边,也是老奴心甘情愿的,时机到了,王爷自会知晓原由。”
“什么时机?”
元公公只是笑笑,提醒了句:“王爷,风雪大了回帐篷歇着吧,您来京中这一趟,是带着无比坚定的信念与决心的,必然要好好活着回去,回到王妃与小世子身边,一家团圆。”
对啊,他还有晓枫,还有烎儿,他不能在此颓废而一蹶不振。
“多谢元公公劝导,本王知晓了。”
封越踢了几团雪将篝火埋了,起身随元公公回了帐篷洗漱睡觉。
可能是白日太过伤神,封越躺下后头很昏沉,疲惫不堪,所以很快睡去。
次日醒来时,昨日的事情依旧犹如巨石落在心口沉重万分,但是那种无助与悲痛已经不再了。
元公公送来热水伺候他更衣洗漱,走出帐篷时,便见陈岁安站在风雪中,看向他时踌躇不安,“阿越……”
封越冲他释然一笑:“怎么也不进来找我?”
听到这句话,陈岁安提着的心瞬间放进了肚子,还像往日般揽过他的肩膀,“祖父叫我过来找你一起去用早膳,我看你未起,所以没进来打扰。”
“那走吧。”
“欸!”
两人并肩踩着雪往主帅的帐篷走去。
路上,陈岁安悄悄打量着他,欲言又止。
封越最烦他这样,“你有什么话便直说。”
陈岁安愧疚不安道:“阿越,我也是才刚知道这些事,你要是心中不快,有怨恨,便打我骂我好了,打完骂我,我们还是好兄弟,好不好?”
封越长叹了口气:“我怨你做什么?”
“我,我也不想当她儿子。”
“嗯,看出来了。”
“你真能看出来?你真的不怪我?”
封越无奈:“我怪你做甚?你怎么想得比我还多?如今我这身份才尴尬得很,以前还能打着皇家子嗣的身份名正言顺,如今,我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可天下人认得你,你是当朝三殿下,广陵的王,收复西北四省的少年将军,他们否定又如何?他们否定了你的身份,你就不是你了吗?可我在眼中,你是就是封越!”
陈岁安的话,让封越心口涌上一阵暖意,他总算是明白,元公公那些话的意思。
走到这一步,不是他想退就能退。
哪怕他不是皇家子嗣,也依旧是广陵王,要去做这件事情,没有任何改变。
命运的滚轮太过巨大,犹如雪球,已经不是人力所能阻止,而是滚轮带着所有人在转动。
与陈岁安一道来到帐篷,陈家父子与骆寒笙都在,正等着他来,桌上的早膳还没有动。
看到封越的第一眼,陈国公竟有些紧张的站起了身,竟是不知所措,“阿越……”
封越冲他笑道:“外祖,其实不必等我的,早膳都要凉了,您年纪大了,吃凉的对身体不好。”
陈国公铁血汗子,听到这句话时,泪水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会心一笑:“欸,外祖这便吃,你也快来坐!”
几人一起用了早膳,又像往场去临时的校场练兵。
陈明辉特意找了个机会,与封越练了一个时辰。
练完,陈明辉递给他一个水壶,里面装了酒。
两人吃了酒暖身,在附近的山林走了会儿。
陈明辉缓缓道:“昨日,你外祖一夜未眠,一直在想你的事情,他担心……”
“担心我不认他老人家了?”
“阿越,你外祖很看重你,不管你是不是……这份感情都还在的。”
封越呼出一团白雾,叹道:“您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得很明白,其实我到底是不是皇后所出,已经不重要,有些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更改,也不能更改,我们来到这里该做什么,还是得继续做下去。”
第69章
陈国公看着他, 一脸欣慰:“阿越,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清楚取舍,外祖替你感到高兴。”
“只是……”封越欲言又止。
陈国公一眼看穿了他的顾虑:“你是在想,你的亲生父母?”
封越:“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身世。”
陈国公也只能无奈, 封越的和身世怕是只有皇后与她身边的人才知道。
是夜, 好不容易停了的雪, 又开始飘了起来。
一道如鬼魅的身影着一袭夜行衣, 飞过巡逻木严的城墙, 竟无一人察觉。
城内官家驿站, 皇后脚边烧着火笼子,披着一件狐裘披风, 正在抄默经书。
随行而来的老嬷嬷往火笼子里加了银丝炭, 一脸忧愁地看着她:“娘娘, 夜里冷得很, 还是早些歇息吧。”
陈皇后置若罔闻。
“娘娘,从燕山回来,您便一直坐在这里抄写经书, 都十几个时辰了, 手不酸吗?要不老奴给您打水泡泡脚,送些吃食过来?”
“不必, 你去睡吧。”陈皇后终于开口吩咐了声。
老嬷嬷轻叹:“这不成规矩,主子还没有歇息, 哪有下人先去睡的?老奴还是留在这里陪您吧。”
陈皇后这才放下了笔, 卸了力,才觉肩膀与手腕酸疼得几乎无法动弹。
“你去准备热水给本宫洗漱。”
“好呢!”
待老嬷嬷一走,烛光倒映着窗外的那道身影在这寂夜里格外叫人心惊。
“谁在那里?”
窗外响起了一道尖细却气息十分平稳的声音:“娘娘,咱家元忘给您请安了。”
陈皇后听到他的声音, 轻叹了口气,该来的使终是会来的。
“元公公,你进来罢。”
元公公推门走了进去,恭敬朝陈皇后行了个礼:“娘娘,许久未见,祝娘娘凤体安康。”
陈皇后拨弄着已经快要燃尽的香炉,如往常那般,笑得无比温柔端庄。
“元公公请坐。”
“多谢娘娘赐座。”
元公公在一旁落了座。
陈皇后长叹了口气:“你终究还是来了。”
“咱家是为了王爷的事前来的。”
他不说陈皇后也猜到了,“你也该劝劝那孩子,及时退兵去。”
“事到如今,非王爷一人之力所能阻止这场风云骤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皇后娘娘心里应该很清楚,若是陈家败了,会是什么下场。如今,您还想要一意孤行?”
陈皇后拨弄着手里的念珠,垂下了眸子不语。
“已经二十多年了……一切也该有个结果和了断,娘娘之前因为恨,才抱养了王爷,不管如何,以母子称呼了这么多年,王爷没有做错什么,陈家也只是为了博得一线生机,莫要再让心中的恨意左右了您的心。”
“你要告诉封越真相,让他与亲生父母相认,本宫不会阻止,也不必多此一举来同本宫说。本宫知道阻止不了,大梦二十年,一朝清醒,原来这一切爱与恨都毫无意义。”
元公公起身朝她拜了拜,“娘娘保重,咱家告退。”
语落,元公公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门口,如一阵风,消失得悄无声息。
此时嬷嬷打了热水过来,看着门是敞着的,赶紧将水端进来关上了门,纳闷道:“老奴出去是记得把门关上的,这夜里风也太猛了,竟能将这门给吹开,娘娘没冻着吧?”
“我哪有这么娇弱?”陈皇后露出了一抹浅笑,任老嬷嬷给她伺候热水洗漱。
突然陈皇后问起:“你何时进的宫?”
“老奴十四岁进的宫,如今已五十有余。膝下无子,也没别的想法,只愿余生能伺候在娘娘身侧,便足矣了。”
“家里可还有兄弟姊妹?”
“少时家中发了大水,老奴命大幸免了这场灾难,家人却都陨命于那场灾难中了。”
陈皇后轻叹:“你也是个苦命人。”
嬷嬷只觉她今日有些不对劲儿,以为她是为了陈家退兵之事忧心,“娘娘可要回宫去了?”
“皇上派本宫来这里劝陈家军退兵,便是没有可能再回去。”
嬷嬷将她脚上的水渍擦干,神情复杂:“那娘娘为何当初要答应?”
“本宫也觉得,二十多年太漫长了,不想再恨下去。”
“娘娘……”
陈皇后取下头上了金簪,递到了老嬷嬷的手里:“没什么东西能留给你的,这个你收着吧。”
嬷嬷受宠若惊,慌忙跪下磕头:“奴婢命贱,使不得这么名贵的簪子,娘娘折煞奴婢了。”
陈皇后看她惊慌的模样,只道:“主仆一场,留个念想罢了。”说着将簪子别在了她的发髻中。
嬷嬷眼眶绯红,只得受了这恩惠。
*
两日后,封越带领的陈家军势如破竹,攻破了山海关。
守城的将军并未多做抵抗,大元如今最能打的便属元家军,他们的将士虽然每日操练,但一直守在这城内,大多没有过实战。
若真和陈家军对抗,不过是以卵击石,只有死路一条。
他爱惜自己手下的士兵,将封越他们放进城时,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滥杀无辜。
封越看着单膝跪在眼前请命的守城将军,说道:“有君子的慈悲,却无将士的忠诚。”
守城将军拱手道:“属下忠的是大元百姓,也忠于封氏江山,何来不忠之说?”
封越听罢,不由笑了声,便先收押了他和他手底下的兵。
皇后站在城门之上,亲眼看着陈家军浩浩荡荡,杀气震天,就那么轻易的入了城。
今日雪小了许多,但北风依旧,从脸上呼啸而过,冷如刀割。
封越将收押整兵的事情交给了陈岁安。
陈岁安见他跃下马,策马上前的两步,欲言又止。
直到他身影走远,陈岁安这才策马追了上去:“阿越!”
“怎么了?”
“你把她带下来,别伤她。”
封越失笑,“怎么会呢?城楼上风大,我只是劝她下来。”
听到他这么说,陈岁安这才放了心。
封越拿了大氅步上了城楼,远远看了皇后许久,直到她转过脸看向他,张着嘴不知道说了什么,风太大了,他听不清楚。
于是封越走近了些,迟疑了会儿,将手里的大氅给她披上。
那一瞬,陈皇后眼里闪烁着泪花,又很快被风干。
“母后,你怎么哭了?”
陈皇后下意识抬手揩过眼角的湿润,笑道:“只是想起了很多过往,难免有些伤心。”
封越想问,她的那些过往里,可有关他的回忆?
默了许久,却什么也问不出口。
陈皇后抬起手轻抚着他的脸,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般,似是有着说不尽的爱怜与疼惜。
封越心脏被狠狠刺痛,嘲讽笑了声:“我还以为母后对我有丝心疼与不舍,其实都不过是我的妄想罢了。”
“越儿,对不起。”
“为何突然说对不起?”
“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母后,可我却只想着利用你来报复陈家,我……”
“这些自不必再重复提起,我早已知晓。”
陈皇后哑然而止,突然说道:“本宫想起你还在襁褓中时,元公公便十分疼爱你,一直到你三岁,我才将元公公从你身边调离。”
“他表面忠于我,实则一颗心总是向着你的,你被贬至广陵,他才终于有了机会离开皇宫这座囚笼。”
封越呛了口风,不由咳嗽了几声,艰涩问道:“他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还没有告诉你?”陈皇后惊诧。
“没有。”
“他会告诉你的,可能是还未到时机。”
“嗯……”
彼此一阵沉默无言。
“上面风大,母后先跟我下去吧。”
陈皇后只是说道:“你和岁安以后要好好的。”
“我上来之前,岁安叮嘱我莫要伤你。”
陈皇后听闻脸上一喜:“他真这么说?”
“是。”
“这孩子也是嘴硬心软的。”
“所以你莫叫他担心,便随我下去吧。”
“好,你先下去,母后再看看这远山的景色。”
封越点头,转身步下城楼时,忽然听到下面传来的惊呼声,他的心口在那一瞬,仿佛被锥子给刺穿了一个窟窿,猛地回头看去,她刚才站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如雕塑站在原地,直到浑身僵硬,被寻上来的陈家人给扶了下去。
灵堂布置得很简单,棺椁也不算得体,但已是城内能寻来的最好的了。
她躺在里面,表情很平静。
灵堂里一片哀默,陈国公一夜间像是又苍老了好几岁,这世间最沉重的悲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陈岁安独自蹲在灵堂外无声擦着泪水,心里有些许悔恨。
最后一次见她,他却是说了此生最无情的话,如果知道那是最后的一面,他定然不会那样说。
突然陈明辉愤恨地掀了桌子,“咱们带着她的棺椁早日杀进京中,让那狗皇帝陪葬!!”
她本可以不用死,可皇帝偏逼着她做了那不忠不义不孝之人,她除了一死,似乎别无选择。
封越拳头渐渐收紧,哑声道:“明日天一亮,便即刻起程。”
突然,外头的侍兵前来禀报,说是发现了一名老嬷嬷,她说自己是皇后身边伺候老人,今夜想过来给皇后守灵。
封越立即知道了她,吩咐道:“你让她进来。”
孙嬷嬷走了进来,只是对封越行了礼,眼睛又红又肿,明显是哭过来的。
封越叫自家舅父扶着悲痛不己的外祖先去屋内歇息,灵堂只剩下了他和孙嬷嬷两人。
孙嬷嬷点了香,跪在灵堂的蒲团上折着黄纸,一边絮絮叨叨了起来:“娘娘她一生都是要强之人,心里想什么从来不与旁人说,在那深宫之中,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是无比孤独的。”
封越前世也不知,她那般娴静优雅的人,竟装着如海深的恨,带着无人理解的孤独熬了二十多年。
封越在另一边蒲团跪下,沉默着与孙嬷嬷一起折着黄纸。
又听得孙嬷嬷说道:“王爷刚来的时候,身子虚弱不好养活,娘娘胆颤心惊,只要王爷一生病,便是连着几夜不眠不休的照顾。”
“是么?本王太小了,没有印象。”
“那王爷年少时,总有些许印象,娘娘待您如何?是真的毫无关爱和维护?”
“母后自己说了,不过是利用罢了。”
“因为想要利用王爷,所以宠爱维护了二十年?利用是真,可对您的心,也是真!老奴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王爷不要再怨恨娘娘。若是能化解你们母子之间的误会……”
“孙嬷嬷!”封越打断了她的话,十分冷静清醒道:“我和她之间,没有误会,她利用我是真的,或许对我的母爱也非全然作戏,这点本王承认。你不必替她说这些话,我心中自有杆秤。”
孙嬷嬷哑然,福了福身,没再继续说下去。
封越在灵堂浅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天光大亮,他可能太累,睡得太沉耽搁了时间,却无人进来叫他。
盆里黄纸浇的灰已经满了,孙嬷嬷不知去向,他起身往灵堂外走,
校场里传来号令,应该是要整装出发。
元公公掐着时辰过来,送了早膳:“王爷请用膳。”
封越轻应了声,从他手里接过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往一旁木桩子一坐,就大口吃了起来。
此时随行的侍女已经端来了热水,等他吃完洗漱一番就能出发了。
封越吃了一半,不由抬眸看了眼伏首守在一旁的元公公,多嘴问了句:“你用过早膳了?”
“回王爷,咱家已经用过了。”
封越若有所思从他身上收回了视线,他悄悄打量了他几眼,第一次这么细心的打量。
但没瞧出什么端倪。
元公公岂会不知他的心思?暗自叹息了声:“等王爷完成了这件大事,咱家便带您去见他们。”
“他们?”封越心思一动。
“您想问咱家的不正是这件事么?”
“我还以为是你不愿说。”
“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只是现在说了,怕乱了您的心。”
“这么说来,他们还健在?”
元公公笑道:“自然,您下边还有个弟弟和妹妹,他们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
封越一阵失落,“这么说来,其实我不去找他们更好。”
元公公:“王爷怎会这么想?”
封越顿时不愿再提亲生父母的事,将空碗给了元公公,吩咐道:“伺候洗漱。”
陈家军过山海关的消息,一家便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封朝。”
“儿臣在。”
“朕给你一万兵马,誓必要将封越拦下。”
第70章
一万兵马去抵陈家军的几万兵马, 无疑是以卵击石。
封朝心中悲愤不己,这么多年的父子,除了利用便再无其它,临到最后, 也只是用尽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再将他推向死路。
可是他别无选择, 只得领了命, 准备带兵前往抵御。
皇帝这么做还有一个原由, 他一直在怀疑自己, 怀疑周家军还有余党,若他此行前去御敌, 为了活命, 不得不利用周家军余下的势力。
如此一来, 一石二鸟, 如果他想活,必定会全力与陈家军斡旋到底,两败俱伤, 替新帝将前路绊脚石全都铲平。
可皇帝却失策了, 老大和老三看起来水火不融,实则已经达成合作关系。
这么多年来, 皇帝费尽心机捧老三,贬老二, 扶持老大, 为了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老二免于权利斗争,在无母族依靠的前提下,还能安然长大, 并以谪子的身份稳坐皇子之位。
这一手棋,他观了全局现在开始收网,却忽略了小小的棋子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不会再按他的步调走向结局。
兵临城下,老百姓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城中开始戒备森严,城门紧闭,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小道消息开始在坊间流传,说什么的都有。
只见浩荡的队伍带着一万多兵马出了城去,为首的听说是皇室谪长子封朝。
出城两个时辰前,天还未亮。
封朝匆匆回了一趟王府,莹儿已经睡下,褚灵峤不安的在卧室内来回踱着步子,直到门应声推开,夜风裹挟着冰雪的气息迎面扑来,封朝披星戴月,两鬓还染着白霜,一身银白色的铠甲,腰间佩着长剑从容不迫的朝他走来。
褚灵峤心脏紧了下,迎了上去:“朝儿!我陪你一起去,我懂医术,从前在边境也有过军医的经验,你……你别丢下我和莹儿。”
所有人都知道,此去九死一生,几乎没有胜算,皇帝分明是想送他去死!
封朝关上门,拉过褚灵峤回了帘后,拉着他在小案前坐下,从炭火上取了热水沏了两杯茶。
“先喝茶。”
“我现在哪还有什么心情喝茶?!”褚灵峤心急如焚,“现在如果跑的话,还有时间!而不是坐在这里喝茶。”
封朝失笑:“褚大医别慌呀。”
褚灵峤一阵无语:“你给我个不慌的理由?反正,你如果……莹儿我就交给别人,你也别说我不配当一个父亲,碧落黄泉,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番话有几分威胁也有几分赌气,但更多的是认真。
封朝无奈轻叹了口气,安抚着他:“我不会有事。”
“你怎么确定,这可是上战场杀敌,对面是陈家军!是整个大元最勇猛的兵队!!”
“我知道,但领兵的人是封越,我跟三弟其实早就已经联手了。”
褚灵峤这才想起那日被太子的人拦截,冒出的那人,不像是朝儿的手下,或许是广陵王?
“原来如此!”褚灵峤晃然大悟。
封朝笑着点了下头:“现在你知道了吧?这里有一处密室,我等会儿告诉你,如果太子和皇帝的人前来,你就带着莹儿躲进密室,密室里有足够的水和干粮,等我回来找你们。”
褚灵峤仔细想了一想,觉得不对劲儿:“皇帝派出一万兵马,估计是最不顶事的,他是想派你去打消耗战,精锐还在后边?”
封朝:“没错,御林军所辖卫所有四十多处,他们可以趁我这一万多兵马牵制一阵陈家军,加上东厂能马上调动近六万兵马!而后续还源源不断有十多万的备用兵,足矣与陈家军抗衡!”
“不对……”褚灵峤猛地想起,“皇帝没几日好活了!”
“你说得对,这一场兵不刃血,便看我们如何拿下全胜的战。”
说到这城褚灵峤才稍微放下心来,但总归是一场腥风血雨,不可能没有受伤不会死人,还是极担心的。
“你保重好自己,危险的事情让别人去做吧。”
封朝又笑了:“好了,我得出城去了。”
“要见一见莹儿吗?”
封朝眸光失落又带着几分思念:“不了,吵醒她不好,让她好好睡,反正我这个爹爹也没有经常陪着她。”
“可你毕竟是莹儿的爹爹,她很想你的,我怕会牵累你,不让她认你,她那段时间偷偷躲起来哭了好久。”
封朝眼眸渐渐泛红,“嗯,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真的当个闲王,陪褚大医和莹儿悬壶济世,走遍这万里河山。”
“我等你。”
迎上褚灵峤坚毅的眼神,封朝这颗飘零的心有了归属,所有的一切的一切,便有了新的意义。
封朝转身大步离开了,没有回头。
他怕一回头,看到褚大夫湿润的双眸,满是担忧与怜爱的看着他,便再也走不动路了。
褚灵峤等啊等,他一直没敢给过他一个肯定的未来与承诺。
这一次,他不想再让褚大夫等了。
*
出城迎战之前,封越悄悄扮成侍卫与封朝在密室见了一面。
封朝是没有任何胜算的,那些士兵也知道这无疑是送死,但是现在有条生路摆在眼前,那便是演一出全军覆没的戏码,不过这戏不能一天演完,一万兵马,总得死上几天。
等死光了,拖到皇帝突然薨逝的消息传来,大伙儿都能活。
于是城外,战了几天几夜,封朝的名声一路传到了皇宫。
满朝文武百官暗中赞叹:“将才啊!一万多兵马,能抗这么久而不溃。”
“刘大人,你怎么看?”
刘文雍扶须点头:“慢慢看。”好戏才刚上演,岂能着急?
早上皇帝容光焕发去上了早朝,大太监徐保宝还夸赞道:“那褚灵峤不愧是当今第一名号的神医,不过给皇上吃了几副药剂,如今皇上已然痊愈,精气神更胜从前!”
皇帝赞许的点点头:“可惜了,此人闲云野鹤,不愿为朕所用。”
谁知当晚,皇帝突然七窍流血,双腿一蹬,一头栽倒在地了无生气。
匆匆叫来太医诊治,一个个诚惶诚恐,颤颤巍巍道:“皇上,薨了!”
徐保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前一刻皇上还好好的,能吃能睡能跳,怎么会……
太子闻讯赶来,确定皇帝没了气息后,悔恨的泪水淌了一脸,但于济于事。
“太子殿下,节哀。”徐保宝‘扑通’一跪,也是哭得老泪纵横。
封骁很快镇定下来,擦了脸上的泪水,说道:“如今紧要关头,父皇的死讯必然给将士们沉重一击,丧事延后,先一起抵御外敌,将佞臣贼子拿下,才是重中之重!”
萧玄毅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便将密函送出了宫去。
待到第六日,守城的校尉让信官往宫中送来了一封大皇子封朝战死的信。
大皇子一死,也预示着周家军真正意义上的消亡,从此世间再无周家军!
封骁坐在那龙椅上,一遍遍看着信,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萧统领,本宫任你为骠骑将军,统领六万御林军出城迎战!”
“下臣,领命。”
萧玄毅看着坐在龙椅上的宵小,心中冷笑,他先前效忠皇帝,纵然皇帝无情无义,但也算是有勇有谋。
如今这位太子,死在临头竟一丝也未察觉。
他怎会认为,他萧玄毅会效忠于一个草包?那既然要效忠皇家,只要是姓封的坐上那龙椅,为何不是封朝,又为何不能是封越?
封骁近日睡得总不安稳,他在噩梦中醒来,发现宫殿外火光如白昼,将一片天地都照得通亮。
“来人!来人啊!!”
封骁叫了许久,也未有人进来,他怒斥了声:“是死绝了么?一群怠慢的奴才!”
他披了衣裳起榻,拧着眉没好气的推开门,走出大殿。
当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他还恍然在梦中。
只见上千侍卫将他的东宫围了个水泄不通,肃杀之气冲上九宵,让他不由双腿发颤,踉跄退后了数步。
“你,你们……你们反了不成?!”
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在做梦!封骁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的。
突然侍卫自动分开两队,让出一条道,从院门口走进一身着黑色战甲,挺如劲松的男子,眸光利如鹰隼朝他看去。
两道视线如尖刺的弯勾,剜他血肉,封骁竟吓得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封越面沉如水,一步步朝他逼近。
“三弟?你怎么会在这儿?”
“二哥,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封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面对封越的挑衅却不再胆寒畏惧,而是直起了腰板愤怒的瞪了回去。
“你果然狼子野心!”
封越冷笑,不为所动,“若不知你是何性情,我还在为你的皇途大业操劳,你的救命之恩、母后的谆谆告诫,曾是套在我身上的两道枷锁,活了两世我才恍然大悟。如今我已挣脱了这两道枷锁,不信这天命,它能奈我何?”
“你,你不能杀我!”
“我为何不能杀你?”
封骁深吸了口气,与他对峙:“少时我于你有救命之恩,你岂能做出此等忘恩负义之事?何况我是你兄长!”
“二哥可有想过,那次你予我的救命之恩,皆是为了掌控我命运的安排?”
“哈,胡说八道!!父皇罚的是我不是你!所有人宠你、爱你、惯你,我呢?你和母后的虚情假义,父皇的冷面无情,烙在我的心上是一道又一道丑陋的疤!!”
封越仰脸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我记得那时,是被一个小太监带进了深林中,转头他就不见了身影,后来唯你找到了我,这么多宫人侍卫,为何偏偏是你找到了我?”
封骁怒斥:“你未免疑心太重!”
“非我疑心重,而是我早该明白的事,早该与你捅破的真相,居然留到了现在才挑明。”封越负手走到他的跟前,眉眼冷如冰霜,“二哥,别装了,其实你心里有数,真正被护的人,被爱的人,是你!只是你占尽了便宜,还要站在道德之上,谴责我这个佞臣贼子。”
“你,你这是癔症!”
封越轻叹了声:“二哥,你为何不承认?是觉得心中有愧,还是觉得你得了这恩宠也非光明正大?父皇母后皆助你成事,可你还是一败涂地。”
封骁面红耳赤,想反驳,却不知从何反驳,因为封越说的是事实。
都是事实!
封越忽然悲从中来,“我才是那个该哭着控诉不公的人,我从小就活在欺骗与利用之中,被所有假情假义所蒙蔽!可我不会为你们哭,因为不值得!我十五岁就上阵杀敌,守护着这大元江山,面对你们的欺骗,皆会被抹杀在我的刀刃之下,不复存在。”
“来人,将太子殿下收押于掖庭狱,等候发落。”
突然,封骁狂笑不止。
“啊哈哈哈哈,封越,你真以为你赢了?”
“哦?”
“知道你为何能如此顺利的进入这皇宫中,而无人拦阻么?”
“洗耳恭听。”
“陈家军如今以你为主心骨,只要剜去你这主心骨,他们再也无法打着拥立封氏皇子的名号杀进京来!可你实在太难杀了,所以本宫想了一计瓮中捉鳖!啊哈哈哈……如今你已自投罗网,宫外十万御林军已经集结,你现在缴械投绛,本太子饶你不死!!”
封越一脸惊讶,眼底有一丝惊慌之色。
封骁看着越发得意:“你说得对,所有人都助我,连天也在助我!你拿什么跟我斗?如今一败涂地的人,是你!”
“二哥,父皇是真的极疼爱你。若是父皇还在,我们逼宫也不会这么顺利,你还能多活几年,可惜,你自己下手砍掉了荫蔽你的大树,真是可怜又可恨哪!”
“你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封越收起了那丝惊惶失措,配合他演了最后一出戏,“那你可知,带我带来的是何人?”
“自然是御林军统领,萧玄毅!他只效忠于父皇,这是父皇早已安排下的。”
“萧统领效忠的不是父皇,而是权利,于他,于天下而言,谁坐在这个皇位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日子好过。”
“你,你这是何意?”封骁此时此刻才知道真正的害怕。
只听到封越一声喝令:“萧统领!”
语落,便见那萧玄毅,一身飞鱼服的萧玄毅洒步走进殿前,竟朝那封越深深一拜,“属下,拜见王爷。”
“太子殿下谋害先皇,密不发丧,罪无可恕,带下去!”
“属下领命。”
封骁整个人软瘫在地,任萧玄毅等人将他拖了下去,面如死灰。
封骁刚被带下去没多久,封越的手下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宦官,带到了封越跟前。
徐保宝吓得面色发白,身子抖得厉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奴才拜见广陵王。”
“徐公公,大晚上的不睡觉,到处乱跑什么?”
徐保宝咽了口唾沫,“没,没有,奴,奴才夜起,被吓到了慌不择路。”
封越看着他鼓囊囊的怀里揣着东西,他连夜想逃,必定是还有后招。
“是什么?拿出来。”
徐保宝迟疑着,直到封越身边的侍卫拔出了佩刀,怒喝:“大胆奴才,王爷叫你将东西交出来!你敢违抗命令?!”
封越抬手制止了身后的侍卫:“徐公公伺候了先皇一辈子,也算是一品权臣,莫要无礼。徐公公,树倒猢狲散,赵家独木难支,你找他们也成不了事,更救不了如今已被收押的太子,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用本王多说什么罢?”
徐保宝见太子大势已去,如今皇帝又没了,以他一人之力,不过是负隅顽抗,白白丢了性命。
想罢,徐保宝将怀中揣着的两物件拿了出来。
一份竟是封越的身世证明,那上面清清楚楚写了他的由来,有皇帝的盖章,另一份是遗诏,清清楚楚写了立封骁为太子。
封越先是看了遗诏,又看了自己的身世证明,身体却还是不由隐隐发散着疼痛,眼眶渐渐发红。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无情至此,全是利用,竟连一丁点的真心也没有。
这是他早已明白的事实,可这些东西再次摆到眼前,与昨日种种温馨的父慈子孝一对比,讽刺恶心至极。
“王爷,夜深了,这两件东西万不可留,咱家拿去烧了。”元公公上前提醒了句。
“烧了作甚?”封越暗抽了口气,收起了轴卷,将遗诏交给了元公公,“拿去掖庭狱那里,给太子殿下瞧瞧。”
语落,封越冷笑了声:“也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杀人诛心之痛。”
元公公暗叹了声,双手接过了遗诏,带着两个公人连夜去了掖庭狱那边。
封骁魂不守舍的倚坐着墙,双目失神涣散的瞧着昏暗的角落出神。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让他升起一丝希望,会是徐公公吗?!
他爬起身来趴到了栅栏边往漆黑潮湿的走廊尽头瞧去。
来人一身紫色蟒袍,一看便是权宦,封骁面上一喜,直到那人从黑暗中走来,他方才看清他的模样。
“你是……元公公?”这人曾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便再也没见过。
“把牢门打开。”
元公公叫狱卒开了牢门,他带着遗诏走了进来,毕竟之前也是皇子,元公公倒也没多折辱他,只是说道:“我家王爷让咱家把这个交给您瞧瞧。”
说着,元公公将遗诏丢在了他脚边。
封骁一眼便看出了那是什么,慌忙的捡起了遗诏,是一封传位诏书,已经盖了玉玺,落款时间在两年前。
看罢,封骁心中越发悔恨难当,心里像是个怪兽在撕扯着他,叫他难受痛苦至极。
封骁面目狰狞,嘶嚎着发泄着这份悔恨。
“啊——!啊——!!!”
元公公看着他,不由轻叹了声:“皇位于您本已经唾手可得,可您偏偏做了这么多多余之事,阴差阳错,可悲可叹哪!”
停了好几天的雪,在三更又开始下,寒风呼啸,刺骨的冷。
元公公送了遗诏给封骁看罢便拿去烧了,也没心情看封骁在那里发疯,匆匆赶了回去。
此时东宫的侍卫已经去宫门守着了,宫里只留了一万御林军,由萧玄毅派谴盘查职守。
元公公问了一个守夜的宫女,“王爷他人呢?”
“回公公,王爷他去了落霞宫。”
元公公神色微沉,谴退了身边的两个小太监,独自一人寻了过去。
如今的落霞宫冷冷清清,连个宫人都没有。
元公公脚步很轻的走进了殿内,只见封越手里拈着一朵保存完整的风干的芙蓉花,坐在软榻上出神。
“王爷,外边又开始下雪了,奴给您换了这身战甲,洗漱去歇着吧?”
“这是我送给母后的花。”
元公公浅笑:“是很漂亮的。”
“它在园里开得最标致,我便摘了它送给了母后,想她一定会很喜欢。”
元公公点头:“娘娘她非常喜欢,保存很完美,一直留到了今日。”
“我还在她的遗物里找到了摔碎的玉坠,她说担心我,所去为了我去求的平安,得知她利用我的那一晚,我当着她的面,摔碎了它。”
元公公长叹了声,“其实很多时候,不要听她说了什么,而要感受她都做了什么,话是会骗人,可一个人所做所为皆是由心而发,做不得假。”
“所以,您的意思是,她关心我是真的,利用我也是真的?她对我有母爱,但只是没那么多罢了。”
“人心是很复杂的,王爷,这世间并没有那么多纯粹的爱与感情,特别是身处高位,更是难得!”
突然封越想到了晓枫,心中又不由一暖,“您说得对,真心难得,我有晓枫就够了,何必再奢求那些水月镜花?”
似是想到什么,封越惋惜叹了声:“今年的新元节,没办法赶回去陪晓枫和烎儿了,不知他们在广陵现在如何?”
元公公:“先皇薨逝,举国同殇有得好一阵忙活,之后便是登基大典,再之后是龙袍加身封禅祭祀,也得小半年去了。”
“希望再快一点,其中繁冗的礼节,能省就省罢!”晓枫还在等他回去,如今捷报还在路上,收到时最快也得半月后,好让他能安心。
“喏。”
*
褚灵峤等了一晚上,外边没有什么动静,他便带着莹儿从密道里出来。
一路上都听到他们在说,大元要变天了!
“他成功了!”禇灵峤欢喜不己,带着莹儿亲自驾了马车赶去了北宫门外,此时,已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