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你,我恨你!”封熙兰想要用尽最恶毒的语言,让他停止对他的妄想,“我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你,司明再不好,也比你好!”
司墨红了眼眶,摇着头想要否定他说的这些,像条讨好的狗一般爬到了他面前:“你别这样,别这样说……我心里有点难受。你喜欢吧!我一定会做得比我哥好,你喜欢吧!喜欢我吧!”
“司墨,瞧瞧你这样子,真像条最下贱的公狗,太好笑了!”语落,封熙兰竟真笑出声来,“你哥就是比你强一百倍,一千倍,你连你哥一根头发都比不了,我就算得不到你哥的爱,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听懂了吗?”
司墨的双眼一片猩红,像头被激怒的醒狮,发了狂地将封熙兰压在了身下。
“我求你没有用,想要的自己抢!等你成为我的人,生下我的孩子,你就只能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司墨发了疯般撕扯着那他的衣裳,锦缎撕裂的声响,刺痛耳膜。
封熙兰瞪大了双眼,了无生气,他推不开司墨,挣扎不脱这样的命运,但他也不会如司墨的愿。
他眼底涌上深沉的恨意,用力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一股腥红的血从嘴里涌出,司墨察觉后,一阵心惊,用力扣过他的下巴才阻止了他自残。
“你居然想死?我不会让你死的,除非我死在你前面!”
封熙兰疼得说不出话,司墨将扯下的碎布塞进了他嘴里,想要阻止他自残的行为,而他的暴行却远没有结束。
彼此衣裳尽褪,洞内只传来细碎的轻哼,沉闷得没有一分缠绵悱恻,只有野兽般的占有与渴望。
封熙兰醒来时,外边已经透不进一点光亮,浑身都疼得难受。
仿佛死了一次又活过来。
好冷,好疼!他挣扎着坐起身,不属于他的衣物从肩膀滑落,洞外传来一阵窸窣声,也不知道是司墨还是野兽出来觅食了。
若是野兽出来觅食,就这么死了也好。
一道脚步声走入,那人点燃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映在司墨那张邪魅的脸上,只叫封熙兰觉得可怕。
他将衣服紧裹住身子,一直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他们正在搜山,今夜不能升火,我得带你走了,不然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说着他上前替他将衣服穿上,是他的外衣,明显大了许多,穿在他身上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他拉起他正要走,封熙兰已经冷静下来,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你还不如杀了我。”
“你就那么想死?”
“司墨,你真可怜,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却口口声声以爱的名义施以暴行,你这样的人,这世间不会有人喜欢你!你永远也得不到爱!”
“啊哈哈哈哈……”司墨仰天长笑,“你说得对,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爱,自然不知道爱是什么样子,但是我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就要在一起!我根本不在乎你会不会喜欢我,我喜欢就够了!”
第46章
见他还在挣扎, 司墨威胁道:“你不会想让我再打晕你一次,对吧?我也会很心疼的。”
封熙兰气得咬牙切齿,却全然拿他没办法,只得被动地跟他离开了山洞。
司墨吹了一声口哨, 在附近吃草的马儿听到哨声飞奔了过来, 司墨将他一并带上马, 继续往东行。
约是跑出五百米远, 一支长箭朝他们射了过来。
司墨带着封熙兰敏捷侧身躲过射来的长箭, 马儿却被暗埋下来的绳子绊倒, 司墨抱着封熙兰在草地上滚了几圈,翻身而起时, 身后的一柄长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封熙兰趁机从他怀里挣脱退到了司明身边。
司墨眸光灼灼一瞬不瞬的盯着封熙兰:“你真以为司明能护你一辈子?”
“住口, 我不想再听你妖言惑众, 快杀了他!”封熙兰命令着, 只要他死了,就不会胡言乱语,他便还能安然回去做他的世子妃!
“将他绑了, 回到南昭再听父王处置。”司明眸光冷冽的睇了眼司墨, 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而是护着封熙兰上马往回走。
将他送回马车, 身边的小童伺候他换了衣裳,便走远了。
女使送来吃食时, 封熙兰不安的拉过女使的手:“你们世子殿下在哪?我现在要见他。”
“世子殿下正在马车里休息呢。”
“带我过去。”
女使迟疑了片刻, 带着他来到了司明的马车前。
“殿下,世子妃求见。”
等了会儿,司明清冷的声音没带一丝起伏:“扶世子妃上马车。”
女使扶封熙兰上了马车,瞥了眼端坐在上位的司明, 暗吸了口气:“我不知道司墨会这么疯狂,这太吓人了。”
“你受苦了,司墨性子从小便是如此,不通世故,难以管教。”
封熙兰紧绞着十指,艰涩开口道:“我和司墨没什么……你会信吗?”
司明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情绪,“我自然是信你的。”
听到这句话,封熙兰这才扯着嘴角松了口气,“司墨犯下这样的大错,即便是郡王,也不该轻易饶恕。”
“你放心,等回到了南昭我定会给你一个交待,只是他毕竟是南昭的小郡王,不能在外这么随意处置了。”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殿下休息,先回我自己的马车了。”
“嗯,你好好休息。”
待封熙兰下了马车,司明眸光阴黯,嫌恶的冷嗤了声。
真是可笑至极!
那般衣裳不整与司墨滚作一团,出现在众人面前,若是有些廉耻之心,当以自裁谢罪才是!而不是在这里装腔作势以证那根本不存在的清白!
封熙兰心情凝重回到了马车,等到案上的饭菜凉了才缓缓吃下去,舌头上的伤估计得好长时间才会好。
都怪那该死的司墨,他为何还活着!?
绝不能让他活到南昭,他多活一天,就让他寝食难安。
待到夜深,封熙兰披上狐毛斗篷走出了马车,身边守夜的女使福了福身。
“世子妃怎么还没歇息?”
“睡不着,我到处走走,你们不要跟来。”
“可是……”
“怎么?你们南昭的世子妃这点自由都没有?”
“喏。”
此时司墨手脚都被锁链束缚,关在简陋的囚车里。
因他是个小郡王的身份,囚车里还放了一条薄毯。
他裹着薄毯,仰着脸正在数天上的星星,数到一千又重新开始数,像个傻子。
远远地看到封熙兰,就跟嗅到肉的狗似的,爬到了囚车边,双手紧握着栅栏眸光兴奋的盯着他。
封熙兰只觉恶心透顶,趁着四下守卫松懈之时,他慌张的走到了囚车前。
“夫郎,你来了。”
封熙兰听到这个称呼,头皮都要炸了:“你信不信我把你毒哑了?!”
“你都是我的人了,叫你一声夫郎怎么了吗?”
“司墨,你不准再提那天晚上的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天晚上的事?”司墨歪着头疑惑地打量着他:“那天晚上发生了何事?”
封熙兰气息不稳,整个人都在发抖,“我活下去,你也别想活,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好啊!太好了,生不能同衾,但求死能同穴。”
“你这个畜生!”
“哈哈哈哈……我知道,我是畜生,我是你的狗,汪汪~”
封熙兰扶额,气得快要昏过去。
“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司墨用力点头:“我等你。”
“不准说!你听到了没有?!”
“我说了你又能怎么办?”
“你……”封熙兰心防崩溃,他说了确实不能拿他怎么办,他也知道司明定是不信他的,但是不信和说破,是两回事。
见封熙兰眼眶发红,司墨心脏紧了下,拿食指抵在了唇间,做了个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不说,保密。”
“真的?”
司墨点头:“真的,我不骗你,我骗谁也不会骗我夫郎。”
“你,你不准这样叫我!”
“那我叫你什么?”
封熙兰看到有侍卫往这边走来,没再与这无赖掰扯,匆匆转身走了。
*
之后的半个月,封越他们加快了行程,终于赶在四月初抵达了广陵。
现今的广陵王府以前是当地行政总督府,行政总督废除之后,这总督府便一直空缺。
马车陆陆续续停在了府门外的巷子里,这阵势引得街坊邻居纷纷出来抻着脖子看。
赵总管上前将大门一推,一张大蜘蛛网落了下来,空气中的灰尘呛得他连连咳嗽不止。
桑采暗抽了口气,叹了声:“这能住人?”
封越扶着魏晓枫下了马车,看了眼这破败的院子,轻叹了口气:“先进去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反正日后总得翻新,重新布置一番的。”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又重新打起了精神,众人将马车里的东西搬了下来,一箱又一箱抬进了院子。
街坊邻居瞪着了眼睛看着,议论纷纷。
“我的天哪,这一箱箱的,可是金银珠宝呀?”
“这可是大户!”
“小声议论!这宅子以前是总督,一般人可住不得,想必是朝庭下来的什么大人物。”
“你们不知道吧?我舅在布政司那里当差,早得到朝庭颁布下来的消息,这人是当朝三皇子,如今的广陵王!”
“广陵王?!就是那个收复四省的少年将军?”一个小孩提起时双眼闪烁如星辰,满是崇敬。
“是他是他!”
“皇亲国戚怎会来这里?”
……
封越带着魏晓枫在这座荒宅里走了一圈下来,很砖瓦都被偷空了,里面的门都卸得没剩一张,地方倒是挺大,够宽敞。
赵管家先叫女使和嬷嬷们收拾了一间给主人暂时歇息的房间,这修葺起来,没个三年五载,怕是不成个样子。
赵管家长叹了声:“只能慢慢来了。”
“又要你跟我受委屈了。”封越免不得有些丧气,不远千里跋涉来到这里,结果一无所有,又得重新再来。
魏晓枫倒是乐观得很:“这算什么?等收拾好了,也不比之前王府差的。”
大伙儿将马车和全部家当都搬进了院子里,随行而来的有五百侍卫,如今藩王势力削减,不得大肆囤兵,从从前三营三千卫,到如今一营一千卫。
但,私蓦招兵买马,山高皇帝远,谁又管得着?
南昭藩王明面儿上,延续之前的旧部,只有五个营,实际远远不止,而且南昭王已经在那里呆了三代人,当地官员自然是沆瀣一气。
皇帝曾经多次想从朝庭这边派人过去接手当地官职,但这些年都以不能适应民风而回绝了。
皇帝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南昭王安份守己,朝庭自然不会耗费兵力去对付他,谁都不喜欢打战,打战意味着投入数不尽的财力物力和人力。
如今刚收复四省,国库都空了,不但没有减轻赋税,还加重了几成,百姓虽然抱怨但只要还能过日子,自是不会起什么乱子。
这时局,一旦有什么起义造反之举,都是一石能激起千层浪来。
第一天,是简单打扫了一下灰,收拾完主人的暂居的屋子,便各自去收拾暂住的屋子去了。
夜里,大家伙儿买了些木头,回来升了几堆篝火,分食了干粮后便各自睡下。
封越很久没有睡这种破屋子了,躺在榻上还能看到头顶的星星。
晓枫可能是这几日在路上累着了,特别能睡,即使这种情况,还能窝在他的怀里睡得很香。
自从上次被梦魇之后,他就没有再梦见过了。
这让封越百思不得其解,晓枫分明是梦到了上一世的情景,是何契机才会让他梦到他还无法下定论。
或许是经历生死劫难之后,神魂不稳,便会有这种情况?
封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些思绪,想着想着便也睡着了。
约是三更天时,正在人们睡意正浓,外头传来一些奇怪的动静。
他看了眼旁边的晓枫,替他将滑下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悄悄起身披了衣裳出去查看。
他才刚一出去,职守的侍卫从暗处涌出,将擅闯进来二十几人团团围住。
火把将周围的一切照亮,看这二十来人的装扮,穿着的衣服是粗布麻裳,补了好些补丁,老幼妇孺都来齐全了。
“跪下!”
侍卫长喝斥了声:“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偷到广陵王头上来,不要命了么?”
封越走上前,跪倒了一片,四月时节夜里的广陵地区还冷得很,这些人衣着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都偷了什么?”封越问他们,“现在掏出来,既往不咎。”
听到既往不咎,二十多人纷纷将偷的东西拿了出来。
有偷肉的,有偷米的,还有偷布的。
按理说几十箱东西,金银珠宝最多,封越疑惑:“这些值什么钱?你们何不偷银子?”
慕云华笑岔了气,封越瞪了他一眼,这么严肃的时刻有何好笑的?
“嗯哼~”慕云华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门儿,怒斥:“快说,王爷问你们话呢!都哑巴了?!”
一名老者颤颤巍巍做了个揖,正要开口说,封越朝慕云华抬了抬下巴。
慕云华一下便懂了,上前扶起了老者。
“王爷恕罪啊!草民也是迫不得己,若是能过活,谁会想着去偷呀?我都一把年纪咯,传出去也是丢人。我们大伙儿想着,您是王爷,偷点米面粮油,发现不了,这一锭银子咱们也找不开,拿出去用定会惹祸上身。”
封越冷笑,一脸不信:“广陵依山傍水,虽不是大富之地,也但是地势极好的鱼米之乡,每年绞上去的粮食丰硕,你们何以过得这般惨?定是你们太懒了,起了歪心思。”
那老者委屈又心酸的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个头:“王爷明鉴哪!广陵虽得天老爷待厚,可奈何地当官员不做人,刑法苛严,赋税沉重,兵匪勾结,民不聊生哪!”
封越:“你们这里管事的官是谁?”
“回王爷,是布政使凌一拂。”
“布政使不是有左右两名吗?”
“咱们这里,只有一名,都是这位……说的算。”
“那如说来,这凌一拂只手遮天已久?”
“是啊,他可是咱们这里的土皇帝,总督府废除之后,都司沈仪棠便接管了几营的侍卫,这两人沆瀣一气,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些事情倒是从未听说,只知道每年上缴的赋税广陵地区交得又早又齐,给京里上贡的物品也极繁多优良。
若不来这处,还以为这里的百姓应该是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的。
“你们说的兵匪勾结又是怎么个回事?”
“十几年前,附近出现了一群海盗,至使渔民和海商都不敢随意行船至这片海域,后来都司沈仪棠带了几千侍卫剿匪,打了好几年,达成了合作的协议,凡是经过这片海域的商民都要都比朝庭规定的多出好几倍的税。”
“咱们这地方,本来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这税如此繁重,一年到头算下来,白忙活一场,官是越来越富了,我们百姓的日子是越过越苦!”
慕云华怒骂了声:“他奶奶的,反了天了!”
这回封越没有阻止他,只是吩咐了这些侍卫将人放了,临前又叫赵管家将碎银子分给了他们,让他们回去不要提起这晚的事情。
“天快亮了,整理一下,睡不着的就起来干活。”封越说完重新回了屋子。
此时晓枫翻了个面,但还是睡得很沉。
封越不由失笑:“真能睡!”
待天一亮,布政司那里就来了人,送了一张贴子。
封越打开贴子一瞧,竟是那凌一拂送来的,让他去布政司登记一些手续。
赵管家拧眉:“这凌一拂好大的派头,他不想着来拜会王爷,倒想着王爷去巴结他!”
虽然藩王如今兵权削弱,但仍有当地土地和资源的掌控,藩王没来之前,这里的土地赋税由布政司使缴纳由朝庭连同俸禄一起再发放至封越的手里。
封越刚来此地,土地和资源是从布政司使手里交接。
但如今看来,一切都没那么简单,从青阳打完仗回来,广陵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有意思。”封越不由觉得好笑:“看来他这土皇帝是当久了,都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赵管家:“这土地和庄子的交接手续,也是拖不得的,怕是夜长梦多。”
慕云华:“怕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先晾着他们几天,本王倒要看看,不去,他们又能如何?”
头天来这里,魏晓枫对这里的一切都好奇,便拉着封越想去周围的城镇转转。
反正现在也是闲着,王府里头乱得很,捡砖拾瓦还得忙许久,灰尘也重,封越便带着他去了赶早的集市。
从前封越就想这样牵着他的手,一起逛集市了,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来了这里,竟是如了愿。
魏晓枫喜欢漂亮的金银珠宝,也喜欢小吃食,只是最近他胃口不是很好,消瘦了一些。
封越只当他是路途艰苦,以后再慢慢养回来。
“阿越,我想吃糖葫芦!”
封越看到谷草上插着的糖葫芦很是好看,果子又红又大,便给他买了两串。
“你要不要吃一个?好甜的!”
看他那殷切的眼神,封越没忍拒绝,直接从他手里咬了一个,才吃进嘴里,酸得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他猛地吐了出来,吸了口气:“太酸了!”
“酸吗?不酸啊!好好吃的。”
“你以前就这么能吃酸的?”
“没有啊,我不爱吃酸的。”
“……”
封越瞪着眼,魏晓枫疑惑的又吃了一个,明明是酸酸甜甜的,好吃的呀!
看来阿越是无福消受了。
经过一家宝珠铺时,魏晓枫的目光停留了好一会儿,封越便拉住了他:“不想进去吗?”
“你送我的已经很多了,再买现在也不知道放哪里。”
“随便你放哪里,进去看看。”
“是你让我进去的哦!”
封越失笑:“对,是我非拉着夫郎要进去买手饰,我真是太败家了。”
“就是,下次别这样了。”魏晓枫心虚的吃着糖葫芦,兴趣十足的跟着封越进去了。
虽然样品不似京中繁多,但是很有当地的特色,手工艺也做得极好。
“真好看!”
封越算是发现了,他家夫郎的爱好粗暴简单,就喜欢这些闪闪发光,五颜六色的珠钗簪花。
有时候一个样式,还能买好几个颜色。
但是买了也不怎么戴,收藏起来偶尔拿出来看看,心情一好,便挑出一些赏女使姐姐或者年轻漂亮的小哥儿。
“阿越,你快看这个头簪,这上面襄着的是紫色的小珍珠!”
“嗯,确实比较罕见。”即使他是皇家嫡子,小时候养在皇后身边,也极少看到这种紫色的珍珠。
“我喜欢!”
“喜欢就要了。”封越叫来伙计,问了一下价格。
那看店的伙计瞧他俩气质不俗,衣裳的料子也是上等的云锦,这云锦色彩鲜艳,只有皇家或者皇帝赏赐才能有机会穿。
平时有人问起这东西,伙计脸色都不带变的,但今儿他知道来了两位贵客,脸上的笑都堆出了褶子。
“两位客官可是瞧上这紫珍珠簪子?”
“多少钱?”
伙计比出一个手势。
魏晓枫浅猜了下:“二十两?”
“二十两黄金!”
魏晓枫扳着手指头算了算,封越还没等他算完,给了他几片金叶子,“够吗?”
那伙计拿着金叶子瞧了半天,瞪得眼睛发直,这工艺这纯度,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连连点头:“够!够的!”
魏晓枫竟是有点心疼起他的钱:“现在生活拮据,真的要买吗?”
那伙计怕他们反悔,痛心疾首道:“公子啊!您家郎君真真是对您爱护有加,我就见过有哪家郎君能这么舍得给家里的夫郎使钱的,您就别心疼这个钱了,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咯,喜欢这紫珍珠的,多得是!您肤色白,戴着肯定好看!”
没等他犹豫,伙计从柜台里把珍珠发簪拿了出来,正要递到他手里,突然一只哥儿的手从他手里将簪子夺了去。
“这发簪我喜欢,我要了!”
那伙计一阵恼火,看这哥儿,也是个脸生的,一张小圆脸,杏眸俏鼻,生得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是哥儿里很讨郎君喜欢的面相。
“这位小公子来迟了一步,刚才这位郎君已经给钱了。”
那小哥儿越过伙计往封越他们瞧去,一眼便瞧到了封越,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郎君,当即便起了心思。
“你叫什么名字?”那小哥儿全然没将一旁的魏晓枫放在眼里,一双杏眼直勾勾的盯着封越瞧。
封越伸手想从他手里将发簪枪过来,这哥儿竟将簪子背后了身后:“不给!”
“簪子我看了上,就是我的了,有本事,你们去布政司衙门去找我,凌一拂是我姐夫!”
听到凌一拂名号,那伙计咽了口唾沫,脸色都白了。
“公,公子,就算公子看上了,也得给钱哪。”
“谁说我不给钱了,呐!给你!”说着往他怀里塞了张银票,伙计左看右看,一百两的银票,还差两百两啊!
那伙计还是小声提醒道:“公子,这两位刚才可是给的四片金叶子。”
这哥儿也是无耻,冷哼:“你们乱开价,小心我找姐夫治你们的罪。”
第47章
魏晓枫气急, “那你也不能这么霸道抢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这上面刻你名字了吗?就说是你的东西?谁作证是你的了?”这哥儿看那一旁脸色不善的伙计。
“你来说说,这到底是谁的东西?”
伙计扯着嘴角干巴的笑了两声:“这,这不好说啊,但确实是这两位客人先看上的, 钱也给了的。”
“怎么不好说了?我让你再说一遍!”
“您, 您的, 是您的东西。”伙计现在怕得要死, 广陵谁不知道这凌一拂的名号?可别因小失大, 到时候连店都没得开。
“听到没有?伙计都说是我的东西。”这哥儿一脸得意, 将珍珠簪子用绣帕包好塞进了袖中。
“来人。”封越沉声低喝了声。
只见隐在暗处的两个侍卫大剌剌走进了店里,朝封越做了个揖。
“王爷!”
“将这刁民绑了, 再通知布政司使过来提人。”
这哥儿瞪大了双眼这才有些害怕:“你, 你是广陵王?”
闻声, 店里的人跪了一地。
“把他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封越命令了声。
侍卫又将他袖子里的珍珠发簪拿了出来, 封越将帕子扔在了他跟前,当着他的面替魏晓枫将发簪戴上。
“好看,我家夫郎的眼光很好。”
魏晓枫扶着头的簪子笑得明媚, 又看了眼被擒的哥儿, 虽说罪不至此,但魏晓枫浅浅猜测, 既然与凌一拂有关,那封越也是想借着他来探探凌一拂的虚实。
那哥儿怕了会儿, 似是想到了什么, 又很快镇定了下来。
“你敢抓我?”
“本王何以不敢抓你?”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广陵这块地,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好大的口气啊!”
“我知道你, 广陵王,虽然面上是个王爷,可也不过是被皇帝贬来此地的闲王而己,无权无势,你真以为我会怕你?”
“掌嘴。”
“是,王爷。”侍卫下手没个轻重,只听到啪啪两声,这哥儿吃了两巴掌,嘴角有鲜血溢出,瞬间两边脸肿了起来。
封越眸光锐利如鹰隼,满是杀意的盯着他:“你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同本王这样说话?”
“你……你……”这哥儿想是从小被宠惯了,吓得眼泪涌了出来。
“你说凌一拂只手通手,不怕本王,本王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实力,从本王手里救下你?带走!”
青天白日下,侍卫将这哥儿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带走了。
“去别处逛逛?”封越转身,卸去一身冷意,牵过魏晓枫的手,转身要走。
两人走出珠宝店,魏晓枫只觉有些头晕:“阿越,我想回去了,有点累。”
“累?”
平时他精力最是旺盛,许是刚才的事情触了霉头,没什么兴至了。
“好,那便下次再出来逛,咱们回家。”
“嗯。”
布政司衙门,位于城中最醒目的地方,外头两方石雕貔貅栩栩如生,门上用金丝楠木所制,上面雕着祥云图样,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就像金子在水里流动奢靡华贵。
连门都这般气派,更何况内里,当真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再往里走别有洞天,后面是私宅,在这片市中心位置占地百亩,琼楼玉宇连皇宫都不尽然有这般华美。
这哪里像是衙门?分明将这里装潢成了自己的家!
几十年来,也不知动用了多少人力人物,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此时只见一个身形微胖,穿甲胄的侍卫匆匆朝一处阁楼走去。
阁楼中十分雅致,凌一拂正在招待客人,突然见来人匆匆闯入,脸色瞬间冷下。
“谁教你这么没规矩?”
“大人!是有急事!”
“能有什么急事让你不顾一切闯进来?左右不过天塌了,自有站得高的人顶着。”
“任袖公子被抓了。”
听罢,凌一拂端起的茶,又放了回去:“谁抓的人?”
“是广陵王。”
“他不知道任袖是我夫人的弟弟?”
“任袖公子说了,但是广陵王说……”
“说什么?”
“他说,他倒要看看大人是否真有这个能耐能从他手里将任袖公子救回来。”
凌一拂拍案而起,冷笑道:“贵人在京中呆久了,不懂外乡的规矩,还以为是在京中,被人高高捧着的广陵王,集结人马,便去会会这广陵王,也让我瞧瞧,他有何能耐!”
魏晓枫回去之后又睡着了,封越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问他哪儿不舒服,他也说不上来,只说总是容易累想睡,想必是春困。
封越哭笑不得,虽说是春困,但也过于嗜睡了,前后对比反差很大。
“赵管家,随行的大夫去哪了?”
“他去城市买药材了,说是之前的药材用得都差不多,得补上。”
“如果他回来,便带他来看看王妃,他最近身体总是乏力,胃口也不好。”
“好呢!”
“找个女使好生照看,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
封越深深看了眼魏晓枫,起身走出了屋外,这里以前是总督府,有一处十分隐蔽的地牢,阴暗湿冷,透不进光。
里面遗留下来的刑具已经绣迹斑斑,但用砂纸磨一磨还能用。
封越就着火光往最里间走去,只见任袖被高高吊起,身上已经吃了几鞭子,身娇肉贵的没挨几下就晕了过去。
见封越过来,看地牢的侍卫搬了杌子过来:“王爷,请坐。”
“晕过去了?”封越坐在杌子上如看一件死物般的瞧了他一眼。
“王爷是要弄醒他吗?”
“用冷水,把他泼醒。”
侍卫舀了冷水泼到了任袖脸上,任袖从短暂的昏迷中醒了过来。
看到眼前衣着华贵俊美的公子,本以为是个好说话的主,不诚想竟是个夺命阎王!
“王爷,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封越接过侍卫递来的茶,轻啜了口,叹了口气:“其实本王也不至于要与你这样的小哥儿一般见识,不过你既然搬出了你姐夫的名头,那性质便不一样了。”
“您只要现在放过我,我还能给姐夫说说情,不会与王爷为难的!”
“哦?此话怎讲?”
“王爷可知都司沈仪棠?他手中有上万兵马!您是王爷也奈何不了他!”
“这么说来,沈仪棠与你姐夫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正是如此!”
“哈哈哈哈哈……”封越放声笑了出来。
“王爷笑什么?”
“笑你死在临头,还看不清时局,不知悔改,继续打,但要留一口气,死人就没什么价值了。”
封越起身离开了地牢,这城中都是姓凌的眼线,想必他也快到了吧?
才刚走出地牢,便见慕云华小跑着迎了过来。
“主公,外边有几百号穿着甲胄的侍卫堵在了门口,个个都带着兵器,不知道想干什么?”
“还能想干什么?想在太岁头上动土。”
“啊?”
“他们有上万兵马,我们只有六百左右。”
“那咱们还是不要硬碰硬了。”
“嗯,得剑走偏锋。”
“那现在该如何应付?”
“元公公人呢?”
“正在前院帮忙收拾院子呢!”
“带我过去。”
慕云华着着封越一路来到了前院,坦荡的喊了声:“爹,您儿子来了!”
元公公放下了手里的枯木,拍了拍身上的灰,上前朝封越做了个揖:“王爷。”
“元公公。”
“王爷有何吩咐?”
“不论你是否是我母后派来的细作,但如今你跟我一路来到此地,食君之?,担君之忧,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伙伴,你可认同?”
“王爷言重了,您是主子,我是奴才,怎敢用伙伴相称?王爷有事只管吩咐老奴便是。”
“跟本王出去应对,本王叫你逮人的时候,你便出手逮人。”
“欸,这个简单。”
“师伯,让弟子去罢!这种小事,不劳您动手。”
封越看着眼前这白发剑客,想来他跟了一路,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碰过面。
封越想了想,说道:“这位侠士来当王府门客如何?你虽武艺高强,但也得衣食住行,有个门客的身份,也能长久留在王府好好练你的剑法,只是有需要的时候,劳烦出一下手。”
这白发剑客一想,也这未尝不好,修习剑法并非一朝一夕就能一蹴而成,少则三五年,长则十年,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白吃白住。
“在下寒鸦十四楼云羽雮,拜见王爷。”
“你现在杀一个人赏金多少?不方便提就算了。”
“五百两,黄金。”
“那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你。”
云羽雮怕他反悔,又自己补了句:“在下自愿当王爷门客,不需要额外给多余的银钱,只要能让我安然留下来,潜心修习剑法既可。”
封越心里当然知道是赚翻了,但面上却不显,“既然你这么说,那……本王也不好推却。”
云羽雮欣喜地做了个揖,跟随着封越一起出了王府的门。
慕云华之前看着这阵仗还有点头疼,如今身边跟着这么个大杀器,怕个屁!
只见巷口尽头停着一顶极其奢华的软轿,那轿外的侍卫贴在窗口说了什么,只见轿帘被撩起,轿中人一身紫衣锦服,好大的派头!
见着封越既不下轿,也不行礼。
“凌大人来都来了,不下轿一叙?”
凌一拂见他就带了两人出来,只觉好笑,也不知他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徒有虚名就那么蠢。
“王爷,我是来接人的,此人名叫任袖,乃我夫人七弟。”
“你是说那个冲撞了本王,还抢了本王东西的小哥儿?”
“任袖性子温和,知书达理,怎会做出如王爷口中所说的粗鄙之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王爷若再不交人,本官可要进去搜了。”
封越浅笑:“那凌大人请吧,不要进来搜吗?”
凌一拂被他的态度惹恼,还从未有人这般不将他放在眼里,凌一拂下了轿,下令道:“给本官进去搜!!上前阻拦者,格杀勿论!”
“凌大人好大的官威!”听这话是还想进去杀人了。
封越不动声色给云羽雮使了个眼色,就在那些甲胄兵要冲进去时,云羽雮身轻如燕的跃上墙头,未等他们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人已经来到了凌一拂面前,玄铁剑便架在了凌一拂脖子上。
“别动,本座这剑锋利得很,你若再乱动,头与脖子搬家,可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你敢?!”
封越:“云先生就是专给人干脑袋搬家的行当,之前连我都敢杀,没什么不敢的,凌大人不是要进去寻人吗?莫要冲动,跟本王进去便是,定能让凌大人见到你疼爱的小舅子任袖。”
凌一拂听得一阵心惊,想到他刚才鬼魅的身影,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宫里来的消息,怎么不准确?
不是说他是个闲王,无权无势,没什么可怕的么?
他身边竟有这么个厉害的狠角色!
“云先生,将人带进来。”
那些甲胄卫还想上前拦,云羽雮手中的剑稍一用力,凌一拂的脖子便见了血。
吃到痛了凌一拂才知道怕,“你们退下!”
云羽雮将人押进了屋内,跟随着封越来到地牢中,在地牢里,小舅子与姐夫终于见着了。
“姐夫!救我!!”任袖哭嚎着,只穿了里衣被鞭子抽打得血痕斑斑,哪见平时一丝不苟的模样?如今头发披散,泪眼婆娑好不凄惨。
凌一拂大他十几好远,是看着他长大的,任袖长得乖巧又讨他欢心,也是十分疼他。
见他这样心里一阵绞痛。
“封越!!你竟敢动用私刑?!”
封越爽快一笑:“要不是为了引你过来,本王可能早要了他的小命,动私刑怎的了?本王看他目中无人,为所欲为,想必平日里也是蛮横惯了,帮你好好教训一下,免得以后出了门,不知天高地厚。”
“你到底想如何?”
“本王初来乍到,从前这里的规矩本王不懂,但从今以后,广陵的天,本王说了算,你可服?”
凌一拂也不由觉得好笑:“王爷还是太年轻了,怎敢说出这样的妄言?”
“真算起来,其实本王真实的年纪比你还长一岁。凌大人年纪轻轻便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只手遮天,当真是铁腕无敌啊!”
凌一拂气得脸都青了,竟胡言乱语,说比他长一岁!此人分明不过二十,毛才刚长齐的小子,就敢这样跟他硬碰硬。
“王爷,你可得想仔细。”
“本王不擅长动脑,这其中仔细还烦请凌大人仔细说说?”
凌一拂冷嗤了声:“你抓了我,又有何用呢?其中关系利害盘根错节,我被抓了,得动多少人的饭碗,王爷想过么?若你还想继续在广陵这地方呆下去,就把我放了,以后之事,咱们还能慢慢商量!”
“啊~”封越叹了声:“本王总算知道,这小哥儿的腔调是跟谁学的,凌大人真是诲人不倦,教得妙极!”
“封越!”
“别嚷了!本王耳朵好使得很,”封越命令道:“去把圣上赏赐给本王的文书找来,让凌大人好好瞧一瞧,早点把本王的土地田庄帐本交接好才是。”
侍卫很快将文书递了过来,明黄色的丝绸,好大一卷,封越一把抖开,卷轴另一端滚落在凌一拂脚边,“里面仔仔细细记载了封赏给本王的地和田庄,凌大人也好好瞧一瞧,是不是这些,可还有遗漏的?若有遗漏的,赶紧现在补上。”
“封越,你别欺人太甚!”
“凌大人此话从何说起?难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说法?”封越不由笑了声:“你当本王是吓大的?实话跟你说,浪越大,本王越高兴,你这点小风小浪,本王没放在眼里。”
凌一拂见他眉眼狂傲,盛气凌人,当真是一点都不带怕的,这才开始掂量起轻重。
想必他身边的高手不止这一人,不然如何能这般狂?
凌一拂不服气地瞧了眼地上明黄色龙纹的轴卷,心气难顺:“广陵地势广袤,这土地和田庄交接工作十分繁冗,堆集在衙门的帐本就有一个书房那么多,待我回去叫人整理了,再送来给王爷,也得是一个月之后了。”
“凌大人,来都来了,便在此地住几日再走罢。”
“你这是何意?!”
“来呀,给凌大人也准备一间牢房,草铺厚些,夜里叫凌大人也能睡安稳。”
“封越,你敢这么对待朝庭命官?你有何权利?!你把我抓了,马上就会有人参你一本,到时候皇上降罪,褫夺你的封号,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封越听罢,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真真是好笑!”
“你……”
“山高皇帝远,他要褫夺我的封号,也看如今有没有这能耐?”他乖乖来这里,可不是处处被人掣肘的!
若皇帝真褫夺了他的封号,正好有了由头,带着人马回西北,反了他!
皇帝把他打发到这儿来,不就是既让他远离了京中权斗,失去大统,又让他安份守着万里之外的几亩地么?
皇帝不会褫夺他的封号,不但不会,还会想办法要安抚他。
所以封越根不怕这些人写折子参他一本,他不怕!
侍卫将凌一拂关到了与任袖对面的牢房,让他们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
封越收了明黄的卷轴,冷笑了声离开了地牢。
此时慕云华再来报,“主公,外边那几百甲胄兵还一直守着。”
“他们有这闲功夫守着便让他们守着,办事还有几个门出入,本王看他们守到几时,发令下去,让他们办事走西边和南边的门。”
“是,主公。”
昨日月亮朦胧晕黄,像这样的毛月亮,是下雨的征兆,喜欢淋雨就淋着罢。
办完这些事,正午都过了,也不知道晓枫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好些。
封越往暂住的那边院子走去,远远便见越管家与大夫站在走廊里正商议着什么。
看到他过来,赵管家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大声喊道:“王爷!哎呀王爷,您可总算回来了。”
“怎么了?”
“嘿嘿……”赵管家笑得像个老父亲一样欣慰:“咱们王府就快添小世子了!”
封越以为自己误听,怔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你是说……”
“是啊!王妃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大夫把了脉,就是胎心有些不稳,毕竟长途跋涉这么远,又这么折腾,身子难免虚弱了些,大夫已经开了安胎药,要出门去抓药了。”
封越简直要被这天大的惊喜冲击得昏头,他快步跑进屋内,魏晓枫正坐在案前吃点心,见到封越回来,魏晓枫扑进了他怀里竟是‘哇’的一声哭了。
这哭声听得封越心都要碎了,他轻揉着他的头发,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怎么哭了?”
“大夫说,说我肚子里有小娃娃了。”
“嗯,我已经知道了。”封越一脸愧疚:“让你受委屈了,这一路实在太辛苦。”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会有小娃娃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以后这些事情我来准备,你只要开开心心的。”
“我感觉自己还是个混不吝的,怎么就要当爹了呢?”
封越抱着他,哄着他,直到晓枫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阿越,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想要小娃娃,我只是怕我做不好。”
“我也是,我也是第一次当爹呀。”
第48章
当天夜里, 王府差人买了酒和肉,布了许多菜,一个是犒劳这些跟随他来广陵的下属们,二来是王妃有孕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封越已经许久没有喝过酒, 当天夜里也不由喝了些, 他不敢喝醉, 正值多事之秋, 他脑子得时刻清醒着。
当天夜里入睡到半夜, 果真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 广陵的春日湿冷得很,这屋子还没修葺好, 有点漏风。
封越叫人多送了两盆炭来, 怕将人给冻着。
晓枫已经睡着了, 这段时间他比较嗜睡, 胃口也不是很好,明儿得吩咐他们尽量做些爽口的菜,让他能多吃些。
“主公。”
慕云华压低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封越起身去开了门, 只见他穿着蓑衣,斗笠还没有摘, 帽檐在滴着水。
“甚么情况了?”
“这天气太湿冷,那三百号侍卫抗不住, 已经先撤了, 但估计明天会搬来救兵。”
封越负手沉默地看这深夜的雨幕,洗涤着王府陈旧的污垢,大雨之后,将迎来焕然一新。
“如今他们已经折了一个进来, 若是沈仪棠有些脑子,便不会再如此冒进。”
慕云华惊诧:“难不成他们还要跟咱们来阴的?”
封越冷笑了声:“如果我是沈仪棠,一个外来的王要动他根基,便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杀了图个清净。”
“他敢?”
“宫里有他们的眼线,不然也不会如此猖獗。”封越十分笃定道:“本王是如何来的这里,想必他们早就清楚,他若真得手杀了本王,反而是功劳一件。”
慕云华惊暗抽了口气,一开始想的是远离京中那是非之地,先保全自身,来到此地韬光养晦。
没想到这哪是什么韬光养晦,这是刚逃出狼窝又到了虎穴呀!
“如今我们已撕破了脸皮,将凌一拂扣了下来。想要温和斡旋怕是不能,一旦动手,便是兵戎相见。”
封越说道:“对付豺狼虎豹,本就不能用温和的方式,他们凶狠,我们只能比他们更凶狠,打到他们害怕,才会有所收敛。”
封越顿了顿又道:“如今朝廷分明是不想牵涉其中,本王与凌一拂、沈仪棠斗,不论哪一方赢,于皇帝而言都乐见其成。”
“您是说,凌一拂、沈仪堂并不是皇帝的人?”
“这两人治理广陵将近二十余载,一手遮天无往不利,如此大规模的贪腐,却不知躲过了多少钦差,京中怎可能会没有贵人相助?”
慕云华不蠢,稍仔细一想,便知道这人的身份:“太后?”
“你想想途中派来杀我的刺客。”
“如果是父皇真想要我的命,何必将我送出这么远?早在京中就会想办法杀了我,不会待我出了京,反而加大的难度。”
“真正想杀我的人,苦于在京中没有机会,而且目标太大,一旦失手就会彻查到底,她不敢赌。”
慕云华往一旁栏杆上拍了掌,“我懂了,太后靠着凌沈两人这些年在广陵大肆敛财,一旦你来了广陵,定会防碍到她,所以她才不惜花上百两黄金对你痛下杀手。”
封越:“广陵这地,沉疴痼疾了这么多年,官家肥得流油,百姓却饥寒交迫,再这么下去,也迟早会官逼民反。此地原本就是军机重地,一旦民兵成了气候,于朝庭而言也是个大麻烦。”
“所以这也是为何您杀了凌沈两人,朝庭不会追究其责?”
“那得看是如何杀的。”
“这还得有个姿式?”
“若本王先动的手,自然是不行,倘若他当众刺杀皇亲国戚,本王将他反杀,那便是死有余辜,谁活着,这话语权自己是掌握在谁的手中。毕竟死人是没办法开口说话的。”
慕云华恍然大悟,拱了拱手:“受教了。”
不过,他们主公是何时有这等城府和算计的?以前他可从来不会考虑这些,都是正面较量,能杀就杀了。
*
连续下了两天雨,封越精神奕奕的再次出现在地牢,凌一拂一改之前傲漫的态度,赶紧起身走到了栅栏边,一脸渴切:“王爷恕罪啊,小的两日未归家,家中妻儿定是担忧,还请王爷网开一面,放下官回去。”
“放你回去,不会是放虎归山吧?”
凌一拂瞧了眼,恹恹一息的任袖,忍了忍态度又放软了些:“下官怎么敢呢?王爷这般手段,也是叫凌某心服口服,待下官回去将那些帐本整理了送入王府,早日完成土地庄子的交接工作,也了却一桩大事。”
“嗯……”封越似乎在认真考虑。
“这眼看六七月里就到了田庄收成的季,也正好趁这之前处理好。”
“凌大人说得十分在理,你顶多是挑衅冲撞了本王,罪不至此,你又是拿朝庭俸禄的命官,本王着实不该这样私下将他收押。”
凌一拂用力点点头:“王爷放心,错在本官不知轻重,先得罪了您,待下官出去,定在家中好好自省吾身,他人若问起,也是下官的错处。”
“凌大人能有此等觉悟与胸襟,怪不得仕途坦荡呢!”
“王爷过奖。”
“既然如此,本王便放你回家去,也好让你早些将田庄土地的帐目算清楚,交接给本王。”
凌一拂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低头俯首称臣的模样,只等着封越将人叫来放他离去。
“王爷,任袖他……”凌一拂做了个揖:“也让下官一并带回去好生管教,想必这次他吃够的教训,再也不敢再胡做非为了。”
封越一脸为难:“凌大人还真是对这位小舅子关怀备至。”
“毕竟是夫人唯一的同胞弟弟,他年幼时便常在家中小住,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自是不能不管的。”
“行吧,本王犯不着同一个哥儿一般见识,来人哪,将任公子一并放了,让凌大人带回家好生管教。”
“多谢王爷。”
凌一拂背起任袖,用力的咬着牙,愣是隐忍不发,一路跌跌撞撞回了布政司衙门。
见他回来,下属通通迎了上去,从他背上接过任袖。
“快,快去通知夫人,大人回来了。”
“任公子受了很重的伤,叫人去找大夫。”
“大人,赶紧进去先换身衣裳吧。”
沐浴好后,凌一拂又吃了些东西,才算是有了力气,这次吃了这么大个闷亏,已经把封越恨得牙痒痒。
凌一拂的夫人任丽筠看着满身是伤,气息微弱的任袖,又气又心疼,抹着泪水哭诉道:“那什么狗屁王爷,一来就逞这么大的威风,还把阿袖打成这样,我定要让他拿命来偿!”
“好了,别嚷嚷这么大声。”凌一拂走进屋内提醒了句。
任丽筠上前福了福身:“夫君,你瞧没瞧阿袖的伤,你都不心疼一下!”
“我还要如何心疼他,听他一出事,就带了三百号侍卫前去找那封越放人,结果倒好,这封越连同我一起给扣了。”
任丽筠:“他怎能这么猖狂?他一个后来者,不夹着尾巴做人,竟还骑到了夫君你的头上!”
凌一拂冷哼了声:“且让他再得意几天,再几天,便是他的死期!”
“老爷您可是有何对策了?”
此时,外头有人通传:“大人,沈都司来了。”
听到沈仪棠过来,凌一拂眼睛一亮,激动得眼眶泛红:“快!快请沈都司去前厅上坐!”
凌一拂大步直去前厅,正看到沈仪棠正在上司吃茶。
那茶可是上贡给宫里的雨前毛尖,他们自己留了最好的,平时招待自己人用。
沈仪棠打量了他:“这两日时间还把你整瘦了一圈?难不成那小黄小儿还能让你吃尽了苦头?”
凌一拂老脸一红,坐到一旁长吁短叹:“你可不知那小黄小儿的厉害,倒是有几分胆识,把我扣在那里两天两夜都未给吃的,只给了些水喝,阿袖还被他手下鞭子抽得,怕是半年都下不得榻。”
沈仪棠听罢,只是调侃道:“你莫不是安于现状,麻痹大意了,才着了这小儿的套?”
凌一拂听得一阵气闷:“换作你去,也不一定讨得到甚么好,这封越身边高手如云,不然我岂会着他的道?我知道你厉害,但只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凌一拂自然不会这么想,也只当自己是大意才着了封越的道,他这么说只想激一激沈仪棠,让他好好收拾了这劳什子广陵王。
沈仪棠也不是个性子冲动的,知道他这话一半是真,一半是激他。
吃完茶,他只道:“他是如何放你回来了?”
凌一拂将离前的对话又对着沈仪棠复述了一遍。
沈仪棠敲着指尖沉思了许久,眸光如炬:“这样,等过半个月,你再送一张贴子上门去,请他来府衙对接帐本,好酒好菜招待了,多灌他吃些酒,待他酒足饭饱一出门……喀!”
沈仪棠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凌一拂背脊一凉:“那可不是普通人,那是皇家血脉,真能杀得?”
沈仪棠:“宫里的消息,你不也看到了,这人表面是领了赏来的封地,实则……是被皇帝厌弃了!皇帝早已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他死了,不会深究,到时候再推出两个替死鬼,便成了。”
凌一拂心一横:“好,就照你这么办!此人不死,咱们可没什么太平好日子。”
*
魏晓枫昏沉的睡了几天,精神大好,胃口也好了许多。
此时王府正如火如荼的布置起来,封越拿了京中王府的图纸给他们,让他们将假山亭子人工湖泊都按照上面的造。
他们所住的院子偏远,比较清幽,这些动静不太能听到。
几日没怎么出门,今日出来一看,真是变化很大,相比第一日来这里冷冷清清的,像是破败的荒地,如今已经看得出当年的辉煌气派。
封越陪他午后散了会步,消消食。
今日的太阳极好,梅雨天像这样的太阳实属难得,魏晓枫看到院中有人正搬着麻袋往独轮车上放,不知道要运去哪里,不由多问了几句:“那边是在搬什么?”
“那些是买回来的粮食,正要送往几个定点施粥的棚子。”
“那这是做好事了。”
“也算是给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积德了。”
听到这个,魏晓枫便拉过封越,说道:“既然是给咱们孩子积德,那也带我去吧,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
封越提了口气,默了会儿说道:“大夫说前三个月得好生休养,还是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那我不帮忙,就是去看看,远远地看,成吗?”
封越觉得他可能是这几日在王府里憋久了,他本就不是个能静下来的性子,便无奈应道:“那好吧,我让赵管家去备马车。”
赵管家备好了马车,又在马车里放了好些果子点心和蜜饯子,都是些酸甜可口,现在晓枫爱吃的。
从前吃的茶给他换了羊乳,让他就着果子点心吃。
马车坐得闷,魏晓枫打开了车窗往街道上看,虽是繁华,人也集中,但街上有好些衣着破破烂烂沿街乞讨的难民。
小孩穿着单薄,这种天气便打着赤脚满大街拿着个碗,讨着什么便是什么。
“怎么这么多小孩不穿鞋子呀?他们不冷么?”
封越无奈一笑,晓枫确实没见过这种情形,以前在魏家再怎么受委屈,也绝对没吃过这样的苦。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那不是白忙活一场,他们的粮食就算绞了税,应是还余有,怎么会饿死?既然会饿死,那还不如躺着睡觉呢!”
“为了活下去,他们也别无选择。”
魏晓枫不由一阵难过:“他们都吃不饱饭了,把地的租金放低一些租给他们不就好了吗?”
“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想,那这世间自然是少了很多苦难。”
之后魏晓枫不再说话,看着案上的吃食还有热呼呼的羊乳没有了胃口。
到了最近一处施粥地点,粥棚外已经排了好长好长的队,大都是老弱病残,年轻力壮的男人大概是出去干活了。
封越不让他过去,只在马车旁看着,让他了解一些也好。
此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
两个孩子还从未看到过有人穿这么漂亮的衣服,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孩子的天真让他们意随心动,便跑了上去,在魏晓枫锦袖上摸了一把。
“好滑的料子。”
“大哥哥,你衣服真好看!”
……
这突然其来的意外,始料未及,封越将魏晓枫护到了身后,吓出了一声冷汗。
“谁家的小孩?”
此时一名妇人匆匆跑过来,拉着两个孩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两位贵人饶命!我家小孩不懂事,冲撞了您,我下次定会好好看住他们,不叫他们乱跑了。”
妇人吓得瑟瑟发抖,想着今日过了还有没有明日,毕竟看他们的衣装打扮不似普通人。
魏晓枫将横在胸前的手拉下:“我没事,他们只是摸了摸我的袖子。”
封越垂眸,看着他锦袖上一大片脏污,有些后悔带他来这里。
但魏晓枫却不是这么想,上前将妇人和小孩扶了起来,说道:“没关系,喜欢摸就摸吧,反正只是一件衣裳,你们不要被这个哥哥吓到,其实他只是看起来凶。”
妇人不由松了口气,还好,今日遇见个心善的。
“不知两位贵人如何称呼?”
“我叫魏晓枫,他叫……”魏晓枫扭头看向封越,发现他正瞪着自己,赶紧改口道:“他是广陵王。”
“广,广陵王?”
众人听到这个名号,吓得跪倒了一片,广陵王连凌一拂那样的人物都敢抓,那他岂不是更恶?
此时一名老者带着几个小孩走了过来,朝封越拜了一拜。
封越只觉这老者有些面善,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直到他一开始,封越才想起,第一天来这儿遭了贼,便是这老人。
“多谢广陵王施粥布恩,草民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便愿王爷与王妃洪福齐天。”
今日来领粥的许多人,只关心能填饱肚子,是何人施粥却不怎么关心,如今一听,原来是这广陵王,在这地方活了几十年,都没见过几个官老爷能有这善心,怪不得呢!
封越一脸严肃将他扶起,“你们不必跪本王,领了吃食就散了吧,让后面等着人的过来。”
“好好好,领了吃食的都散了吧,散了吧,别堵在这儿了。”
……
今日出来,也不是没有收获,广陵王赢得了一片民心,这是好事。
魏晓枫看着他臭着张脸,笑嘻嘻的拿了个饼子,“吃饼子吗?”
“下次出门,不要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要让任何人随意触碰到你,有些危险是防不胜防的,知道吗晓枫?”
“我没有这么脆弱。”
“我知道,你很坚强。”封越满脸愁容,拉过了他的手,语重心长道:“其实今天也是不想你出门的,毕竟最近不太平……”
“你是说,得罪了凌一拂,他会趁机报复?”
封越默下了声,报复是肯定的,但他不想说太多惹晓枫担心,但也不能让他这么没有防心。
“小人难防,这种人为了讨回面子,什么人会都利用,就像刚才朝你冲过来的两个孩子,万一他们是凌一拂收买的人,刺了你一刀如何是好?”
“他们只是孩子!不会做这样的事!”
“便是孩子,才不会懂这些善恶,没有人教他们这些,只要有人给吃的,他们就会去做!”
魏晓枫看封越有些激动,也意识到刚才的行为确实危险,便惭愧道:“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那我这段时不出门了。”
“是我该说对不起才对,如果不是……你也不至于落入险境中。”
魏晓枫觉得封越给自己的压力太大,而自己则是他那一份压力之一。
“阿越,我会努力学习,让自己成长的,你别担心,以后我会注意的。”
魏晓枫的懂事与退让封越无比心疼,他从来不会任性,总是尽量配合别人去做出改变,看似恣意不拘小节,实则内心纤细敏感。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慢慢来就行。”
魏晓枫开朗一笑:“你也做得很好了,不用对自己太过苛责,阿越,慢慢来吧,我相信你。”
桑采最近向大夫讨教了许多养胎的法子,如何顺利生产,如何处理孕夫紧急情况……等,只希望能学来保护好晓枫。
待用了膳,屋里便只剩下晓枫与他,这个时间封越都不在。
“为什么非得生孩子呢?生孩子多危险呀!”
魏晓枫剥着瓜子,无精打采的趴在案上,“我以前也从未想过要生小孩呢,但是为了阿越,我觉得值得。”
“阿越阿越,你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谁说的?我心里还有很多,比如阿采你呀。”
桑采嘴角抑制不住翘起,“我就知道,你也是关心我的。”
“那是当然,等以后我和阿越的孩子出世,定要认你做干爹!”
“他认我做了干爹,我便将这一身本事都教给他!”
魏晓枫狠抽了口气:“这,这不太好吧?”
“你放心,从小培养,长大了就不怕这些虫啊蛇的,它们可有意思了,作用也特别大。”
“哈哈,从,从小就培养啊……”
魏晓枫脑中浮现一个小娃娃一手抓着蜈蚣,一手抓着蛇朝他跑来的情景,奶声奶气的喊着:“爹爹,抱!”
天哪,这个孩子不能要了!
*
南昭都城。
司明世子的婚礼办得十分隆重,当地权贵全都来了王府贺喜。
毕竟是京里娶回来的郡王,也算稀罕,许多人不由好奇,这封熙兰是何模样,与他们南昭人有甚么不同?
吃酒吃到一半,那些宾客便嚷着让新夫郎出来敬酒。
南昭婚俗里,是有新夫郎陪同夫君一起出来给长辈敬酒认人的。
司明也没犹豫,吩附了身边的女使,让她去将封熙兰叫来给父新和叔伯敬酒。
那女使匆匆去了新房。
“世子妃,世子叫您去前厅敬酒。”
封熙兰心脏漏了一拍,想了想拒绝道:“我们京中没这规矩,况且长途跋涉,我头有些疼,你便去世子,我身子不爽利,让他也早些过来。”
女使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刚硬,看来也个不好惹的,只好讪讪离开了。
她将封熙兰的原话低声复述给了司明,司明脸色阴沉,不发一语的转身回了新房。
看到他司明过来,封熙兰脸上漾出一抹浅笑,还以为他是体贴自己,因着他那句身子不爽利才过来的。
还未等他开口,便听到司明说了句:“这里是南昭,不是京中,以前你是京中金贵的阿兰郡王,来了这里,你是我的世子妃,入乡随俗,不要再耍以前的小性子,收拾一下便出来见见长辈们,新婚第一天,别失了你们京中皇族的礼仪。”
第49章
封熙兰顿时对他失望至极, 他不远万里来到南昭,司明便是他唯一的依靠。
他以为即使两人已心生隔阂,但至少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然而事实是在司明的眼里, 娶他也不过是为了稳固王爵之位, 一旦他离了京中, 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他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司明再无留在他记忆中的温文尔雅、霁月光风, 只剩下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与尖刺, 甚至看他时,那眼里掩不住的厌弃之情。
认清现实后, 封熙兰咽下喉间的苦涩, 瞪大着涩疼的双眼, 骄傲与自尊心不允许他在此时, 在这个男人面前落泪。
“这是你们南昭的规矩,不是我们京中的规矩,我便是失了这礼仪你又能如何?休了我回去吗?我是嫁到南昭来做世子妃的, 不是和亲, 不是上嫁,不是做你的奴隶任你差使!”
“你……”司明没想到他竟会如硬气, 今日新婚之夜,他若不愿, 总不能拖了他去前厅, 给那些叔伯长辈敬酒,他若在前厅也这般不顾轻重,失了体面,他也丢人。
最终司明只得甩袖愤愤离去。
门应声摔上的那一瞬, 封熙兰强忍的泪水才从眼眶滑落,他跌坐在床沿,身体里的力气仿化在刚才与司明对峙的时刻用尽。
今日才来南昭的第一天,便已经被自己的夫君嫌弃,以后他要如何活下去?
南昭地牢,最里边那间最近关押着一个特别的犯人,谁也不知犯了什么事,但南昭王亲自下令没有他的允许,不得将他放出。
这人便是司家次子,司墨。
在南昭没有人不知道,司墨并不受南昭王的喜爱,原由不外乎两个。
南昭先王妃与南昭王司昶鹣鲽情深,恩爱有加,可先王妃在生司墨时因难产大出血去逝,当日星官观测到彗起尾箕,而扫东井,这是败亡之象。
南昭王本想将其赐死,可终究是自己的血脉,一时于心不忍,便将他送至王太妃那里寄养,除了新元节那两天接进府中吃家宴,其余时间都养在府外。
这么多年,司昶从未关心过他,给过他一点关爱。
司墨唯一的温暖,便是来自祖母,可祖母也对他极其严厉,一旦犯错便是重罚。
只是因着他生来便是不祥之兆,星官断言了他,是南昭王走向衰亡的灾星!
他出生就克死了母亲,未来定会克整个南昭的天运。
在这里没有人会喜欢他,可偏偏他别扭又顽强地活在这里。
今日世子婚宴,只留了只要重要的守卫,其余人都去前厅凑热闹了。
王太妃拄着拐仗,身边跟着一个老嬷嬷走进了阴暗潮湿的地牢。
守职的侍卫朝她恭敬的行了个礼。
“将牢门打开。”
侍卫不敢怠慢,赶紧打开了牢门,放王太妃走了进去。
因受刑而昏睡了好长时间的司墨听到声音,悠悠转醒,看到祖母时他瞬间红了眼眶,紧抿着双唇不语。
王太妃看到他眼里打转着而倔犟未落的泪水,无奈叹息了声:“你可知错了?”
司墨行动缓慢,身上单薄的内衫都是鞭挞出来的血痕,双手被沉重的锁链束缚不得自由,他朝祖母跪拜了下去,强忍的泪珠这才滴落在地缝里,没有痕迹。
“祖母,我不明白……我长这么大,为什么不能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我只是……我只是喜欢他,我没有错!”
王太妃眼里浮现一丝怜悯与疼惜,却又不得不硬下心肠:“你要时刻谨记你自己的身份,你生来便是南昭的灾煞,能活着已是你父王开恩,你怎可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不服!!”司墨牵动着沉重的锁链,在地牢里发出暗哑叮铃的声响,他绝望地伸出手,抓住了祖母的手腕,“祖母,祖母……我好恨啊!如果要这样绝望地活着,为何当初不杀了我?”
王太妃轻抚过他终究被泪水打湿的脸庞,轻声道:“你终究是衢婉和你父王的孩子,是衢晚给了你这条命,你应该要感谢他们,而不是憎恨。”
“又不是我想要的这条命!凭何这样对我?!”
“你若心生憎恨,我那里也留不得你,待你在这儿伤好些,便去宝华寺带发修行去吧!”
“我,我不去!祖母,我不去宝华寺,你别赶我走,求求你!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王太妃深吸了口气,双眼泛红,硬下心肠道:“你这次属实犯了不可原谅的错,罚你去宝华寺里抄写经书,已经是格外开恩了,阿墨,人要认命,这便是你的命,你记住了吗?”
“我不……”司墨哀嚎着:“到底什么是命?命运不公,这命我不认!!”
“冥顽不灵!”王太妃痛心疾首的甩开了他,悲愤转身离去。
“祖母!祖母……我不想呆在这里,你带我一起走吧!祖母!!!”
牢门的锁链重新上了锁,也仿佛在他的心门上重重落下了一把锁,原以为祖母是有些疼爱他的,原来不是啊!
想来从小到大,祖母总是一遍又一遍对他说,别惹事,你要认命,绝不可违抗你的哥哥和父亲,你是南昭的灾煞,能活着你要感恩。
你能活着,你要感恩。
他现在知道了,祖母不是真的爱他,只是想将他训诫成无用之人,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傀儡。
一旦他这个傀儡有了攻击性,开始不听话了,她就会将他弃如敝屣。
把他一个人丢在那荒山野岭,自生自灭。
司墨悲绝冷笑了声,双眼猩红,满是狠戾与绝决:“我再也不会祈求你们的爱了,从今以后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抢过来!谁敢阻我,我就杀了谁!”
回去的路上,老嬷嬷终是没忍住问道:“老太妃,阿墨毕竟是您从小看到大的,真的要做得这么绝吗?”
王太妃沉痛的长叹了声:“江山易改,秉性难移!那孩子的眼睛,看人时总带着难驯的兽性,有时候我看着都有些害怕。”
她怜悯阿墨,也怜悯南昭的未来,阿墨的性子,若不遏制,迟早有一天一旦让他寻到机会,定会将这天下搅混,造下不可挽回的局面。
前厅已经安静了,宾客散去,红烛也已经快要燃尽。
贴身小童走了进来,福了福身:“世子妃,天将亮了,小的给您去打热水,早些歇下吧。”
司明果然不会来了。
封熙兰垂下双眸,掩去那丝不甘与失落,却也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嗯,去打水替我洗漱吧。”
“喏。”
*
那凌一拂放回去半月有余,差人送来了一封请贴,说是账本已经核对好,让封越过去查阅,正好把土地庄子做好交接。
封越看完请贴,扔进炉子里烧了个干净。
“主公,我们今晚要过去吗?”慕云华抱着手里的长剑凝眉,“这黑心肝的玩意,定是埋伏了陷井等着我们过去!”
封越冷笑了声:“去,当然要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是……”
一边的元公公会心道:“您是担心王妃会遭人暗杀?”
“必须要做两手准备,元公公,今晚你就留在府里守着晓枫,我带云华与云先生过去,留一百号人在府里,其余四百号人暗中埋伏,随时听我号令。”
元公公做了个揖:“老奴领命。”
看了眼更漏,时辰还早,先去见见晓枫再出发也不迟。
“你们去准备吧,我与王妃说几句话便来。”
两人领了命,便去调令府中的侍卫,兵分两路。
腹中孩子明日便满三个月,向来不喜静的晓枫竟然找来绣娘,在屋里学起了做一些针线活。
只可惜没什么天份,左手指尖都不知扎了多少针,但他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终于在今天绣出了一只荷包。
荷包上绣了两只鸳鸯,只能看出个鸟形,具体是什么物种除了他自己怕是无人能分辨。
看到封越走进屋内,他高兴的举起自己这几天的劳动成果,“阿越你看,我送给你的荷包已经绣好了!”
“真的?!”封越惊喜万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从他手里接过荷包一瞧,眉眼染上喜悦之色,“这鸳鸯真是绣得极好的!”
魏晓枫瞪着眼,十分惊诧:“你怎么知道我绣的是鸳鸯?”
“难道不是?”
“是,是!”魏晓枫欢喜的笑道:“就是鸳鸯!那看来我绣得也没那么差嘛!”
封越二话不说将自己原先的锦绣荷包丢回案上,将晓枫给他绣的大大方方别在了腰间:“好看,我家夫郎真是心灵手巧,我会一直戴着。”
说着宝贝地拍了拍腰上的荷包。
“时辰不早了,你还怀着孩子,早些歇着吧。”封越温柔的轻抚着他的头发,又吻了吻他的额头。
“你呢?”
“云华和几个兄弟叫我去吃酒,我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也不方便带上你,今晚他们怕是要灌我酒,得很晚才回来,你便不要等我。”
“哦……”魏晓枫若有所思,随后冲他笑笑:“好,那我去睡了,你要注意安全,小心那个凌一拂找你麻烦。”
“我怕他?他若敢来,本王便弄死他!”
魏晓枫听得心惊胆颤,但面上不显,只是轻应了声,目送着封越转身离去。
没一会儿桑采端来热水伺候他洗漱,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安慰了几句:“你别瞎操心了,思虑太重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他骗我出去喝酒了。”
“你怎么知道是骗你的?”桑采用帕子给他擦着脸,十分惊讶。
“我瞧着是甚么很蠢的人么?”
“那自然不是,”桑采由衷说道:“你从前不是会想这么多的人。”
“阿越他从来不出去喝酒,这一路行来他也从未和下属喝过酒,他一直是很谨慎的,最近多事之秋,凌一拂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他这个时候出去喝酒,那更是不可能。”
“那是去干什么?”桑采猛地抽了口气,愤愤道:“他不会是出去玩哥儿吧?你才怀孕多久,他就按捺不住?”
“哎呀,你想哪去了?阿越不是这样的人!”
“你就是太信他,男人的话怎么能全信?你会吃大亏的。”
“别的男人的话,我自然不信,我只信阿越。”
桑采扶额,这世间的男人、女儿、哥儿都是这样,一旦陷入爱河,就全然失了理智。
“那你说他三更半夜不是出去鬼混,是去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魏晓枫一阵失落:“他很多事情不和我说,因为跟我说了,我帮不上忙,还瞎担心。”
“要不,我替你跟上去瞧瞧?”
魏晓枫拉过他,“你别去,万一有危险,局面太过混乱,你受伤了怎么办?”
桑采拧了帕子又替他擦了擦手,“听你的,是不是要当爹的人了,都这么爱操心?你以前不这样。”
“也许吧……”他只知道这一路走来,自己不可能还是从前的魏晓枫,他必须得迅速成长,变得稳重起来,即使不能帮封越,也绝不能拖他的后腿。
*
四百侍卫暗中分散蹲守在了布政司衙门外,封越身边只带了慕云华与云羽雮两人,刚一下马车,那凌一拂便带着他家夫人笑脸盈盈的迎了上来。
“王爷,正等着您呢,刚得了两坛子好的绍兴酒,香得很!咱们可以边喝边聊,把帐一并交接,也是美事一桩!”
“那本王便多谢凌大人的招待了。”
那任丽筠走在后面,盯封越的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两个血窟窿。
封越自然是察觉到了,不过既然是来做戏的,这戏就得唱得逼真一些。
凌一拂将他带到一处环境清幽的阁楼,案上已经布置好了酒菜,见封越带来的两人都跟个门神似的杵在那里,凌一拂讪讪一笑:“两位不如也来吃几杯?”
慕云华淡淡道:“不了,谢过凌大人的好意,身为侍卫保护我家王爷便是责职所在,不宜饮酒,凌大人陪我家王爷多喝几杯便成。”
说话间,连正眼也没给。
凌一拂心里冷笑,这侍卫好大的气性,竟比他们主子还能逞威风。
等会儿出了这个门,看他还怎么逞威风!
封越来时便吃了解酒药,吃酒时也极为警慎,杯沿一周都要擦拭一遍,只吃与凌一拂同坛子里倒出来的酒。
酒确实是好酒,醇香回甘,凌一拂好几次想灌他酒,都被封越不动声色地拒了,“家中还有夫郎在等本王回去,他身子重,我喝醉不得。”
“哎呀,这是喜事呀,恭喜王府即将添丁。”于是又找了个机会灌了他一杯。
封越也不想这么干吃酒,便问:“那些账本凌大人可整理妥当?若是方便,我今日便带些回府中,未取完的,日后再来取。”
“整理了一半出来,来人哪,将账本给王爷送过来。”
待人去账本时,任丽筠送了几道点心上来,热情招待着:“王爷,这是民妇早早就备好的,亲自下厨做的几样广陵小吃,您尝尝?”
封越没有动,慕云华洒步上前,每样点心都拿了块尝了口,说道:“两位勿怪,这是规矩,想给咱们王爷下毒的太多了,实在防不胜防,外边这些吃食,都是咱们这些下属先试了有没有毒,确定没问题才给咱王爷食用。”
任丽筠恨得牙痒痒,却偏只能陪着笑,点头道:“谨慎些也是好的,毕竟王爷非一般身份,天潢贵胄自是比我们这些人的命要金贵。”
封越暗中冷嗤了声,这任丽筠话里话里净是挑唆,真够下贱的。
若心智不坚之人,怕是会被她这话给离间了去,但慕云华却是他的心腹也是知己。
封越没怎么用点心,都太甜了,他吃不习惯。
此时十几个下人鱼贯而入,手上都拿了一沓账本,封越叫了一人上前,随手拿了一本翻看,账目分为进、缴、存、该,他手中的帐目是今年一月的进账。
“目前上半年的账,合龙门都是对得上的。”
“是吗?”封越看着手中的账,倒是记得很仔细,不像是假账。
他若存了杀心,也没必要给他一本假账,意义不大。
“本王不曾学过管账,也看不出个门道,待回去了再叫账房先生核实罢。”
“是,来来来,咱们吃酒!”
这酒醉人,两人吃了一坛子酒,封越撑着额假装醉了,摆摆手道:“时辰不早,本王这会子该回了,哪天得了空,再请凌大人一起喝个痛快!”
凌一拂一脸热情,还上前亲自搀扶起了封越,慕云华见状,赶紧上前从凌一拂手中接过了脚步虚浮的封越:“不用你,我来!”
凌一拂正想怒斥他的无礼,话都到了喉咙口,轱辘一圈愣是给憋屈地咽了回去。
这侍卫可真气人,待会儿落在他们手中,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慢,慢些,王爷小心台阶。”凌一拂在前面引路,吃了酒的脸通红,看起来别提有多和气是个好说话的人,哪个能想得出今夜他存了杀人的心?
一路仔细谨慎,关怀备至将封越等人送出布政司衙门,上了马车,夫妇两人还不忘问候两句。
“王爷慢走,马车送慢些,这王爷喝了酒晃得厉害,怕会是头疼。”
“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请王爷恕罪。”
下人将十沓账本先后搬上马车,又扶了封越上去。
封越装醉斜靠在马车里,不想理会假惺惺的两人。
此时慕云两个已经跃上了马,跟随着移动的马车往王府赶去。
待他们没走多远,凌一拂举手一挥,暗中埋伏的侍卫穿着夜行衣便追了上去。
今晚,他们别想出了这个巷口!
送走封越,凌一拂心情大好的又回去继续吃酒,一边得意道:“这广陵王胆识是有,但是脑子不够聪明!”
“那自然是比不过夫君的。”
“可惜了这好酒,让他这个将死之人喝了半去。”
“奴家给你斟酒,这回也算是替阿袖出了口恶气!”
……
就在马车快要驶出巷口时,车夫突然拉住了缰绳停了下来,光线幽暗,看不太清楚,只有几道模糊的身影坐在高马上,手里提着刀戴着鬼面具,满是杀气的盯着他们。
车夫也不慌,问了句:“不知阁下半夜拦路,是何人,所为何事?”
“来杀你们的人!”
语落,四支飞天爪从屋顶飞出,扣过了马车的顶棚,四方一齐用力,‘嘭’的一声巨响,结实的马车四壁齐飞,将马车内的情景一览无余。
只见封越慵懒的用手撑着额角,依旧保持着斜靠的姿式,听到动静也八风不动,还有心情喝茶解酒性,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王爷好胆识,竟真的不怕死么?”
封越坐起了身子,笑道:“沈督司这是半夜做贼么?戴着个面具见客,多见外?”
顿时,气氛剑拔弩张,默了许久,马上的那人抬手摘了面具,露出一张刚毅的脸,粗眉络腮胡,鹰隼般的双眸满是杀气,武将的粗犷豪放尽显无遗。
“这不是挺好的么?本王瞧着这张脸,也不像是见不得人。”
沈仪棠冷笑:“今夜让你死也死得明白点,毕竟广陵王一世英明,莫到了阎王殿里当了糊涂鬼!”
“是么?你确定今夜是本王死,而不是你?”
沈仪棠莫名头皮有些发麻,只觉不对劲,他太镇定了!镇定得不像要赴死的人。
但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他抬手一挥,喝道:“放箭!”
等了几息,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沈仪棠越发不安,又命令了声:“放箭!!”
遭了!怕是中计了!!
沈仪棠当机立断调转了马头就想辙。
“云先生,拿下他。”
语落,云羽雮飞身提剑追了上去,虽说沈仪棠武艺高强,但哪是天下第一杀手的对手?
没过上十招,云羽雮将他拿下。
“封越,你敢!!”
封越笑容明朗,看在沈仪棠眼里却是一阵恶寒。
“出来罢!”语落,五十多具暗藏在屋顶上的弓弩手的尸体抛出,一支训练有素穿着夜行衣的队伍从暗夜中飞身而出,齐齐跪地朝封越一拜。
到了此时,沈仪棠也不慌,笑道:“你若敢动我,你那可人的小夫郎也要活不成,听说已有了身孕,搞不好要一尸两命。”
封越笑容僵住,渐渐扭曲狰狞,他下了马车,顺手拔了一侍卫的配刀直直走向被押在地上的沈仪棠。
沈仪堂冷汗涔涔而下,“你,你敢?!我是朝庭命官!你家夫郎的命不想要了吗?!”
封越隐忍的怒气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下,手起刀落,干脆又狠辣,一颗头颅瞪着大惊恐的双眼滚落到他的脚边。
第50章
应援的两百多营兵没有等到任何消息, 再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领队的一名千户长名唤徐长天也算是有些胆识与魄力的。
没有任何动静,怕是遭遇了变故, 徐天长决定带上两百号营兵前去察看。
待他们一干人等赶到巷子时, 空荡荡的无一人。
这诡异的一幕叫所有人背后瘆出了一层冷汗。
“徐千户, 这……人呢?!”
徐长天气息不自觉重了些, 他闻到了浓郁血腥气, “一部分人跟我前去察看, 另一部人守在巷口,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
这巷子是个十字形的, 直行再左拐出了巷口便到了布政司衙门。
若是藏匿只有左右两边巷子, 徐长天带了三十来号人, 又兵分两路, 左巷墙角的血迹让他怔愣盯了许久。
“我去左边巷子,你们去右边巷子察看。”
巷子两边的高墙将今晚本就不明的月亮遮蔽得更加晦暗,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 能隐约看清楚巷子两边的轮廓。
走了两步, 只听到‘嘭’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从墙头那边扔了出来, 就掉在他们前面五米远的距离。
别说跟来的营兵就连徐长天也跟着吓了一跳。
“千,千户, 那, 那扔出来的好像是个人?”
“别慌,过去瞧瞧。”
徐长天贴着墙,脚步轻巧无声向前移动,就着微弱的月光往那具尸体一瞧, 饶是他身经百战,也被吓得叫了声,双腿发软跌坐在了地上。
就算没有头,但他一眼也能瞧得出这身绣虎云缎与腰间的令牌就能认得出这人正是他们的沈都司。
“徐千户……”
身后传来惊慌的叫唤,徐长天满头冷汗僵着脖子回头瞧去,只见巷口与高墙上不知何时站满了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
突然他们井然有序的分开了一条道,只见一身形颀长,形容举止都极为贵气的男人朝他步步靠近。
他手里提着一个东西,待他再走近了些,徐长天这才看清楚,那是他们沈都司的头。
“这人,你可认得?”语落,封越将手里的头扔到了徐长天面前。
徐长天不敢看那断头,整个人瑟瑟发抖。
成王败寇,徐长天知道大势已去,群龙无首必是一盘散沙,再也难成气候。
自古识实务者为俊杰,他想得很通透,替谁办差事不是办呢?
想罢,他当即朝男人拜了一拜,“下官,徐长天,叩、叩见广陵王!”
封越满意一笑:“很好,良禽择木而栖,徐大人是个有前途的,免礼罢!”
“多、多谢王爷。”徐长天艰涩咽了口唾沫星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外头带了多少人马?”
“回王爷,不多,也就两百余人。”
“嗯,如今你们督司已死,等消息传到京中,最快也是半月之后,再等新的督司上位,最快要三月余,你身为千户长,最熟悉都指挥衙门的日常要务,这段时间便是由你来暂代指挥使司一职。”
“下官惶恐。”
“沈仪棠勾结海匪,鱼肉百姓,今夜与海匪分脏不均遭海匪暗杀,你将他的尸身拖回去,后事该如何办,便如何办,听懂了?”
“下官明白了。”
“你明白最好,这便去办罢!”
毕竟死的是朝廷命官,这个由头也算是有个交待,待官府的人做了尸检,将他与海匪勾结的帐本往朝廷一报,皇帝若有心剿匪,必会下达官员前来,他也正好借此将广陵这片污浊之气彻底扫荡清除。
待徐长天等人将沈仪棠的尸身运走之后,封越等人又骑马打道回了布政司衙门。
门卫见他们又回来了,特别是那封越脸侧与衣?上都溅了血,犹如地狱修罗,不怒而威。
“快,快去通知大人。”
“听本王号令,若有人上前拦阻,杀!”
封越翻身跃下马,与一百号侍卫带刀闯进布政司衙门,无一人敢上前拦下。
很快布政司衙门几个出入口全被王府的侍卫封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那凌一拂因着除了个心腹大患,今夜心情高兴,便多喝了些,任他夫人搀扶着回了屋里洗漱,正迷迷糊糊的刚往暖和的床榻上一躺,那上好的红木门被人踹倒在地,往里面扬了一股冷风。
凌一拂听到动静,眉头紧蹙:“何人在外头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活得不耐烦了?!”
任丽筠惊魂未定的拍着自个儿的胸口,抻着脖子往外屏风外看,“夫君,我去瞧瞧。”
这一出去,任丽筠便没再进来。
凌一拂躺在床上睡了会子,只觉不对,浑身打了一个激泠,顿时清醒了不少,他翻身而起,披了外裳,套上鞋子出去一瞧。
只见封越端坐在八仙桌前,正倒了杯茶水解渴,酒喝多了喉咙烧得发干。
凌一拂跟见了鬼似的瞪着眼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凌大人,睡得可好啊?”封越冲他笑,看得凌一拂直发毛。
他脸上身上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看他无恙的跟他说话,那定然是别人的。
凌一拂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星子,“王爷这是落下什么东西了?我叫我家夫人去给您找找?”
“你家夫人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
跳动的烛火照映着窗外的被拉长的身影,在这清冷的夜里如吞人的妖怪摇曳不定。
“你……”
封越拿起了立在杌子旁的刀,雪白的刀刃上还有风干的血迹,凌一拂踉跄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你想做什么?你敢?我可是朝廷命官!”
“哈哈哈哈……”封越狂傲笑了声:“沈都司死前,也这么说的。”
“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凌大人,现在轮到你了。”
凌一拂吓得那汗珠子跟落雨似的,这世间没有几人不怕死,真到了生死关头,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愿意做。
“王爷!”凌一拂爬起身,朝封越猛地一拜,匍匐在他脚边,一动不敢动了。
“凌大人这是做什么?”
“是卑职……卑职猪油蒙了心,如今一想,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敢冲撞王爷!王爷大人有大人,饶恕小人无知啊!”
“是么?”
“是,是的。”
“本王听说,凌大人在广陵只手遮天,就是土皇帝,没有人敢忤逆?”
“不不不,以后这广陵是王爷说的算!”
“真的?”
“真的!真的!求王爷饶小的一条贱命!”连沈仪棠都被他杀了,这人是真心狠手辣且胆大心细,他既然敢杀沈仪堂,杀他就更容易!
“把你藏起来的账本交出来。”
“什,什么账本?”
封越一刀将他那桌子给当场劈成了两半:“你是想如这桌案,当场变两截么?你给本王的账本,和你自己留的账本是两套,你还想撒谎!”
凌一拂呼吸一窒,额头细密的汗水渗出打湿了鬓角。
“若再不老实交待,本王也不想再浪费时间,还不如自己带了人个各角落仔仔细细地搜,说不定还能搜出点别的东西。”
“我交待!我一定老实交待,王爷这边请。”
封越晃了晃手里的刀,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带路。
只见凌一拂走到卧室,扭动了收藏柜上的花瓶,卧室的一扇墙打开了。
里面一片漆黑,凌一拂提了灯,照着暗室里的台阶,引起封越慢慢走进了暗室中。
暗室里金银珠宝自不必提,堆了一箱又一箱,凌一拂走到角落,从墙角的暗格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那边的一个漆红木箱,那木箱里全是账本。
“王爷,这是十年间的账本,都在这了。里面还有田庄的地图,地契文书都在里头,王爷请过目。”
之前他给封越的账本是明面上交给朝廷做的假账,私自征收两倍多的赋税,包括但不限于盐、茶、丝、田、丁、商税。
而多出的利润,一半进了自己的口袋,另一半孝敬给了太后。
这将近二十年,搜刮来的钱财不计其数,却是苦了当地的百姓。
封越叫人进来清点了这里所有的财务,一并将这些账本当着凌一拂的面搬了出去。
凌一拂心痛如刀绞,生死悠关,却不敢吱声。
“凌大人是个聪明人,过几日你便往京中写一封举荐信去,让都指挥司的徐长天暂代都司一职,其余的事情,你便不要再管,从今以后这广陵,本王说的算!”
“是,是!”凌一拂心里虽恨,却只得面上赔着笑。
“时辰也不早了,你家夫人现在大概也醒了,趁着天没亮,还能睡两个时辰,那本王便不叨扰凌大人休息了,告辞!”
“王爷慢走。”下次不要再来了!
“啊,对了。”
气还没喘均匀,凌一拂几乎是第一时间抬头露出一抹和善的笑,问:“王爷还有何吩咐?”
“你这里的门很不错,竟是上等金丝楠木所制,本王甚是喜欢!正巧王府正在布置,还缺几张好门。”
“哈哈……好办,好办!”凌一拂一脸讨好:“明日我便叫人将这门卸了给王府送过去装上。”
“凌大人前途无量。”说完这句话,大摇大摆的走了。
直到确实他走远,再也不会回来,凌一拂浑身脱力的跌坐在暗室冰冷的地面上,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夫君!夫君哪!!”任丽筠哭嚎着跌跌撞撞走下暗室台阶,激动地扑在了凌一拂身上。
“那广陵王,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
“他又怎么了?”
“他把你池子里那几条银光鱼给捞走了,那可是价值连城哪!他说要带回去杀了给他夫郎炖汤喝!”
“冤孽呀!这天杀的!!”凌一拂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封越带着几百部下回到王府已是四更天,赵管家见他一身是血的回来,吓得差点叫出声。
封越低斥了声:“小点声,不要惊动王妃休息。今夜王府可有动静?”
“有!不过元公公甚是厉害,将那些人全都剿杀在外,已经处理干净了。”
“嗯。”封越现在也十分庆幸自己多留了一手:“本王想沐浴。”
“欸,老奴这便叫女使准备热水给王爷洗漱。”
“衣服要薰上香的,能遮一遮血腥。”
“老奴明白。”
热水和薰了香的干净衣裳很快备妥,封越不习惯留人伺候,都谴了出去。
他在浴桶里泡得久了些,因为血腥气没那么容易洗去。
他常年闻到这种味道不觉得,但是像晓枫不常见血腥的,便能一下子闻出来。
何况他那鼻子灵得很。
他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这么累了,差点趴在浴桶里睡去,要不是赵管家来叫他,他都不晓得醒来。
此时水已经微凉,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封越强打起精神擦了水珠穿上里衣,悄悄推门进了卧室。
晓枫乖巧的睡在了里边,留了很大边的床位给他,封越一颗心被填满安定下来,尽可能的放轻了手脚,从背后将他揽入怀中。
他的手掌沿着他塌下去的腰侧线条抚向他微微隆起的小腹,穿了衣服是完全看不出来的,但是这样摸上去,还是很明显。
他的肚子里,真的有了他的孩子。
突然晓枫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封越心脏漏了一拍,低声询问:“我吵醒你了?”
晓枫转过身,在漆黑的夜里,他的那双眼却还是透亮清澈的。
“你回来得好晚。”
封越轻笑了声,吻了下他的额头,与他面对面贴在了一起,“那帮人忒坏了,非拉着我喝,一心想将我灌醉。”
“然后呢?你喝醉了?”
“怎么可能呢?”封越骄傲道:“能将我灌醉的人至今还没生出来,我想早点回来陪你,只得装醉。”
“可也没见你能早点回来。”魏晓枫不动声色的在他颈边嗅了几下,被冷幽覆盖之下有淡淡的血腥味,但应该不是他的血,若他身上受了伤,血腥味没这么淡。
那便是沾了别人的血。
“怎么不说话了?”封越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了他的脸。
“今晚,很凶险吗?”
封越抿着唇,看着他半晌,决定不再瞒着他,“去接了个账本,对面设了个局,我便将计就计,螳螂补蝉,黄雀在后,最终成功的扮猪吃虎。”
听他说得十分轻巧,但魏晓枫也知道这其中也定然是凶险的,“万一他们留了一手呢?”
“那我也有准备。“
看他那一副自信从容的模样,魏晓枫真是又爱又恨,“阿越,以后有这种事情,能不能跟我明说?你不跟我说,我反而很担心,你跟我说了,我心里有个数。”
“我跟你来到广陵,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以后还会有很多生死悠关的时刻,我不怕那些,我怕的是不明不白,看不清楚眼前的局势,无法做出最正准确的选择,你不用将我保护得这么好,我不是瓷的。”
“那你是什么的?”
“我是实心的!”
封越不由被他逗笑了:“好,其实我也没想瞒你,只是你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我得保护你还有我们的孩子,至少在这段时间里,我不想你担心这些事情。”
魏晓枫打了一个哈欠:“阿越,我困了。”
“你是一个晚上没睡,一直等我到现在?”
“嗯。”
“傻子!”封越听得一阵心疼:“我以后再也不瞒你了,反正瞒不瞒你都可能要失眠,还不如老实告诉你。”
“对了,”封越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走时那凌大人送了我几条鱼,明天给你煮鱼汤喝。”
“好,鱼汤好喝。”魏晓枫嘟哝着,靠在封越怀里很快睡去。
“睡吧。”
封越将布政司得来的财务清点了一下,按照往年向朝廷进贡的税收与物品,能顶上三年。
封越将田庄铺子接管到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免了他们三年税收,一时间广陵的百姓只要一提到广陵王的名号都是赞誉与敬意。
当地的百姓实诚得很,每天都有许多自发来王府做免费工的,但王府一律管饭给工钱,他们心里怀着感激,干起活来格外尽力,王府的布置一天一个样儿。
等到了五月份,新的广陵王府格局布置已初见成效。
这日封越正与魏晓枫在王府的凉亭里赏景吃甜汤,都指挥衙门的徐长天求见。
封越也没避讳,让人将他带到了凉亭里。
徐长天恭敬行了礼。
若之前对封越只有畏惧,那现在却是打心里的敬畏之情。
他并非是滥杀的暴君,来广陵不到半年,接手田庄的第一件事便是免了百姓三年赋税,试问这样的仁君哪里去寻得?
如今,他似乎还有心要将海匪遗留下的祸患彻底解决。
广陵能得这样一位王,也是气数未尽。
“徐副都司匆匆行来,有何要事?要不坐下来一起吃碗甜汤,议了事再走?”
徐长天受宠若惊,笑着摆了摆手:“不了,王爷,衙门里还有许多差事,这次过来,确实有一件急事禀报,还请王爷明示。”
“可是京里下派来的新都司即将来广陵任职了?”
徐长天怔愣了下,“对!听说人已经到了东阳郡,不日便可抵达。”
这次派来的人,定然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好不容易将太后的爪牙拔除,皇帝不会这么犯糊涂任太后私敛财物。
“此次前来他带了多少兵卫?”
“探子来报说,足有一个营的兵。”
“看来是领皇命前来的。”
“王爷的意思是,这次上任这新都司向皇帝的投名状就是剿灭水匪?”
封越不由失笑:“先别轻举妄动,便让他来罢,管他是庸才还是天才,来了自有对策,他若真能剿匪,倒省了咱们的事,若不能……”
徐长天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杀意。
“下官明白了,便不打扰王爷与王妃清闲,下官告退。”
魏晓枫似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却是将刚才的话全听了进去。
他私心倒是想这个新都司是个能干的,这样阿越就不用亲自涉险跟那些穷凶极恶的水匪较量。
*
五月的楚庭正值雨水季节,这暴雨已经连下了十几天,一直未见停歇。
水涨上了江岸,封朝穿着斗笠蓑衣,站在桥上看着两岸的百姓正在迁移往高地,水部司联合当地的布政司衙门搭了临时避难的帐篷,每日发放物资,等着水患过去。
农田庄稼已经淹了不少,但损失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殿下,这雨越下越大了,咱们还是先回衙门去,附近的百姓迁移得差不多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临淮劝说着他,不过才几个月,就消瘦得脱了形,最近的胃口也不好,再这样下去,临淮真怕他累垮了再也爬不起来。
防洪救灾时刻都在准备着,待过了这段时间,水利图完成,便可以开始施工修堤建坝,没个三五年,他怕是回不了京。
也不知京中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封朝也觉着有些不大舒服,声音有些虚弱:“先回罢。”
临淮扶着他走了两步,封朝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昏倒在地,若不是临淮早已有准备,用心搀扶着他,这一跤怕是摔得狠。
“殿……公子,咱们先去那边屋檐下避避雨,马车等会儿便过来了。”
“嗯。”封朝难受的紧蹙着眉,任临淮扶着走到了巷子的屋檐下。
这里的景色充分展现了何为水乡柔情,古桥两岸的杨柳垂落在水面,一艘小渔船在水面飘荡,房屋多为白墙黑瓦,被雨水冲涮的青石板地面更为光滑,深沉而古朴的颜色在这抹柔情中增添了几分冷酷与坚毅。
封朝瞧着这景色,眼皮却越发沉重,看来这副破身子,真是不堪折腾。
此时前来避雨的人越来越多,封朝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起初他也没在意,直到他发觉那人一直在打量着自己。
他有些恼怒扭头瞪向那人,却见一张熟悉俊逸的面容映入眼中。
彼此都显得有些错愕,眼底却又有着翻涌的情愫与惊喜。
“是你啊褚大夫,好巧!”
“不是巧合。”
“那是?”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封朝呼吸一窒,挤出一个迁强的笑来:“许是一直未能习惯这里的气候,时常失眠导至的。”
“失眠很严重么?”
“褚大夫不愧是大夫呀,一见面就开始帮我看诊了。我现在穷,可没那么多诊金给你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