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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魏晓枫一阵感动, 对封熙兰的印象一下子好了许多,他所接受到的好意并不多,而熙兰是其中一个。

他郑重地接过封熙兰递来的凤头簪,“谢谢你熙兰, 我会好好保存的。”

这段事迹顿时传成了一段佳话, 当场有些文采的开始编排起来。

骑了一上午的马, 到了下午众人便去了皇家别苑用膳。

这皇家别苑名为秋水阁, 独立在山顶, 有一处极大的温泉场子, 赏景也是一绝。

魏四郎与国子学的几个同窗在亭中舞文弄墨,对子接龙, 引来好些围观。

封越带着魏晓枫在屋里吃吃喝喝, 不去凑那热闹。

封熙兰瞧着他两腻歪, 实在呆不下去, 便独自一人去了后山赏景,这后山长了许多野桃树,粉色的桃花一簇簇地开了许多。

经过一颗树下时, 头顶上的枝桠晃得厉害, 摇落了满枝的花。

封熙兰抬头望去,便见一张笑容邪气的脸, 眉目间透着几分不羁与风流,一个旋身倒挂在了他面前, 一瞬与他四目平行对视。

“熙兰郡王怎么一个人逛后山?要不要我陪你?”

封熙兰吓得倒退了几步, 与他保持了距离,秀长的眉紧蹙,“后山这么大,你走你的, 我走我的,大家互不相干。”

“别这么无情嘛,小心这山里有大灰狼,把你给拖走了,你知道被山里大灰狼拖走是什么下场吗?”

“能有什么下场?不过是一死罢了!”想吓唬他,当他是被吓大的么?

“自然不只有一死。”说着,司墨回身跳下了树,来到了他跟前。

“呵,我竟不知还有别的下场?”

“熙兰郡王长得这么明艳动人,哪舍得杀?那自然是要拖回狼窝娶亲生崽。”

封熙兰一张脸胀红,折了桃枝追着他打。

“你个口无遮拦的死畜生!老子叉死你!有种你别跑!!”

“哈哈哈哈……来呀来呀,来追我呀!”

司墨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满山遍野的跑,封熙兰追了他许久,连衣角都没沾着。

他气极了,一个不留神脚下踢了根断枝,猛地往前扑去,顿时又气又疼,竟红了眼眶,想杀司墨的心都有。

司墨见他摔倒,没再逗他,敛了笑折了回来,一脸严肃去扶他:“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哪了么?”

才刚将他扶起,封熙兰照着他的脸呼了他一巴掌,又狠狠踹了他一脚,正要收回脚时,司墨一掌扣过了他的脚踝,不怒反笑:“小哥儿踹得我好舒服,别这么快就走,来来来,多踹我几脚!”

封熙兰这会儿也不气了,只想他将手松开,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放开我!”

司墨不但没放开,反而收紧了掌心,指尖挑逗的隔着衣料来回抚弄。

“好细!”

“你这个变态!我杀了你!”

封熙兰也不想着跑了,长这么大哪受过这样的气,直接朝司墨扑了上去,朝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那狠劲儿恨不得要撕下他一块肉。

司墨吃了痛,紧锁着眉头,却还有心情再与他玩笑,“咬得这么用力?想必是喜欢我吧?这若是留了疤,便是一辈子都消不掉。”

“咬啊,再深一点,以后夏天我便光着膀子到处走,别人一瞧见我肩上的牙印,我就说是熙兰郡王咬的,他真的好爱我!”

封熙兰果真是怕了,眼里屈辱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了两行,终是松开了嘴想要逃,司墨见机一个翻身,无礼的将他压在了身下。

封熙兰第一次在人前示弱,语气带着一丝祈求:“你别……你放过我吧,我再也打不你了,求你……万一被人看到,于我两的名声都不好啊!”

“我偏不放!”司墨笑容有些扭曲,用力扣过他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让他们瞧见不好么?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会娶你回南诏,让你做我的夫郎,一辈子都对你好。”

“可我不喜欢你!你何必强人所难?!”

“我喜欢你就够了,喜欢的东西就要去抢,不然就会永远失去。”

司墨霸道又占有欲十足的欺上他的双唇,封熙兰又气又怕,浑身颤抖得厉害,呜咽声被司墨严丝合缝的堵在唇齿间,无法宣泄。

他尝到了泪水的咸味,司墨睁开眼睛去看他,却见他一脸痛苦恐惧的模样,心脏被刺痛了下。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呐喊。

这不是他想要的!

这不是他想要的!!

司墨终于清醒了几分,停止了自己的暴行,封熙兰见机猛地推开了他,嫌恶擦了下双唇,起身就跑,不敢回头看他是何狰狞的表情。

司墨太可怕了!

他和以往认识的人都不太一样,像个无法讲道理的疯子!

直到用晚膳,不见封熙兰出来,封越才知他已经提前回王府了。

熙兰不是这种一走了之的,封越直觉他出了什么事,想着改天得了机会再问他。

席间,封越特意找了些话题与司明聊了几句。

挑不出任何错处,问及南诏近况时,此时也是极有技巧的挑捡着说,既不会冷了场过于无聊,又让他们更多了解到南诏的风土人情。

至于家族兴旺、权势争夺、赋税民生,是一个字都未提。

于是浅聊了几句,封越便默了声,看了眼一旁胡吃海喝,像个草包的司家次子。

便是这人,在几年后弑兄夺权,逼死他的王嫂之后,一上位就荒淫无度,搜刮民脂民膏,残暴无度。

再之后几年,便听闻当地官民联手推翻了他的王权,只留了一封不明所以的书信,他身边存活的亲信说,他自己服了巨毒必死无疑,可找遍南诏,连他的尸体都没找到。

封骁先是驻兵广陵,之后又趁这个机会,驻兵南诏,藩王势力彻底瓦解,从此世间再无这南诏王与广陵王。

这么一想,封骁这人,是有许多气运在身上的。

前十年,有他和母后助他,就连表面不喜他的父皇,其实也在背后推着他向前。后十年,鹬蚌相争,他不费一兵一卒,便瓦解了藩王势力,巩固了时局。

只是这一世,没有他的相助,封骁还能如愿吗?

晚膳快结束时,魏晓枫看到了站在远处的魏家四郎,他有些坐立难安。

封越察觉了他的异样,凑耳问他:“怎么了?”

“我看到四哥了。”

“在哪?”

“在楼下小径。”

封越朝楼下寻去,果真看到个清瘦的身影,五官端正,长得与晓枫不像,晓枫像娘,这魏四郎长得像爹。

“你想见他吗?”

魏晓枫沉思了会儿,点头:“想去见一见,反正也马上要走了,这一走不知何时再见,有些话,想当面和他说。”

“那你去吧。”

魏晓枫起身朝在坐的做了个揖:“我吃好了,各位慢用,我下去走走消食。”

见魏晓枫下来,魏四郎松了口气,他在这儿等了许久。

毕竟他如今是嫡王妃,接触人的都是权贵,席座都不会安排到一处去,想说句话都难。

“四哥,去那边说吧。”

“好。”魏四郎还是有些不适应,这身份尊卑的转变。

魏晓枫深知他这四哥的德性,与他这一面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大步往前走去,直到远离了人群。

这处极幽静,一汪天然湖泊照映着明月,晚风一拂,波光潋滟。

两人临湖而立,感受这天地间难得的静谧。

许久,魏四郎才道:“三朝回门,你没有回来,爹和母亲有些不满。”

魏晓枫不悦道:“回去做甚?又没什么好脸色。”

“你怎能这样说话?”

“那我该如何说话?四哥你教教我,你念的书多,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以德报怨?”

“魏家何时亏待了你?要真亏待了你,你还能安然无恙长这么大,如何有你嫁给广陵王有如今这尊荣的一天?”

“因为魏家没亏待你,所以你也觉得我该像你一样感恩戴德?因为你的存在,我和娘受了多少白眼和委屈?你以为你短短几句话就能抹杀一切?”

“你休要胡言乱语!”

“罢了!你有什么事找我?”

“你去劝劝娘和外祖,娘最近在跟父亲闹和离!你说都这个年纪了,我们做儿子的也都是谈婚论嫁的年纪,现在和离,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本来商家女的名声就不好听,还闹这一出!”

魏晓枫嘲讽笑了声:“你才是该回去好好劝一下爹,乖乖的和离的好。”

“你这是何意?!”

“娘的嫁妆可都被你们拿去挥霍了,上了公堂,传遍京中,我倒要看看,他魏辛河如何做人!”

“你怎么敢的?”

“他堂堂广陵王妃,什么都敢!魏四郎尊卑不分,怎么敢同嫡王妃这般讲话?”

魏四郎猛地抬头瞧去,也不知这广陵王到了多久,听了多少去?顿觉一阵心虚,慌忙行礼:“小民魏承德,见过广陵王。”

“阿越?”

“你呀,就是心太软了,连几句狠话都不愿说。”

魏晓枫一脸窘迫:“我正要说的,你就来了。”

“你退后,本王来跟魏家四郎说。”

魏四郎瑟瑟发抖:“王,王爷,小民家事,不敢污您的耳朵。”

“你既来找晓枫,便应是与晓枫有关,如今晓枫嫁于我做夫郎,那便是与本王有关,刚才说到哪了?”

魏四郎艰涩的咽了口唾沫星子,“是,是家母与父亲在闹和离。”

“魏大人早年因着晓枫他娘的嫁妆,便娶了做填房,这些年里,听说魏家的支出拿的全是晓枫他娘的嫁妆,大元律令女子或哥儿出嫁后,夫家不得侵吞、剥夺女子或哥儿嫁妆,若强行占有者,仗二十,以游街示众。”

魏四郎吓得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王爷明鉴,这些是不实的流言!晓枫,你快跟王爷说,没有的事!”

“就是我告诉王爷的,而且这些年你们拿了什么,娘都有记帐,她出嫁时带来的嫁妆单子还保留着,既然父亲不同意和离,那便请宗族的长老一起上祠堂,把帐单对一对,一对便知!”

“你们……”

“如今,你们休要再扣着我娘,从她那里拿走一分一毫!就算爹要和离,也应给出相应的补偿,否则咱们公堂上见!”

语落,牵过封越的手,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留下魏四郎如一滩软泥倒在那里,一脸迷茫不知所措。

直到走了很远,魏晓枫眼眶才渐渐发红,吸着鼻子,泪水忍不住往下掉。

封越心疼地将他拥在怀里,轻声安慰着:“没事的,嗯?这有什么好哭的?等你娘和离了,以后都是好日子等着她,你和你娘,都是有福气的人。”

“我只是替我和我娘感到不值,”魏晓枫抽着气儿,声音闷闷的,“就为了这么个玩意,我和娘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想着他能有出息了,庇护我们一二,谁晓得……人怎么能自私到这个地步?”

“晓枫,是你太善良了,这世间之人,大多自私自利,可这也没什么不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对的是为了一己之私,不断损害他人的利益。”

“嗯,希望娘和祖父以后都顺顺利利的,不要再遇着像魏家那样的人。”

“会的,从今以后定会顺遂平安。”

*

新元节眨眼便过了,开春时节,万物复苏,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新的开始,生机盎然。

王府从年前就开始收拾东西,库房清点完,东西也差不多都收好了。

出了正月十五,便要前往广陵。

魏晓枫不舍地看着这新王府,虽然没住上几天,但已经有了归属感。

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院里的秋千,是封越新做的,想着这里景色好,等天晴了,晓枫可以在这里一边荡秋千,一边赏景。

魏晓枫坐在秋千上,封越推着他玩闹了一下午。

瞧出他的不舍之情,封越笑道:“去了那边,我再给你弄个新的,一定要比这个千秋还好!”

“这个已经够好了,不要更好。”劳神伤财的。

“你喜欢的话,都听你的,那就做个一模一样的。”

“嗯!”

“对了,我明日上午要去一趟大学士府。”

“刘大人家?”

“嗯,我好歹叫了他一段时间的老师,这拜师礼还是要庄重一些的好。”

魏晓枫和他呆在一起,也耳濡目染了些,大学士是文官口舌,吏部尚书是文官之首,他父亲作为吏部侍郎,即使不拥戴封越,也不会策反才对。

有了文臣拥戴,即使封越远在广陵,这朝堂之上,依旧会有他一席之地。

“想什么呢?”

魏晓枫摇头,未将自己的薄见说出来,以他的资历妄论朝堂之事,简直笑掉人大牙。

当天封越便叫幕僚下了贴子,次日上午,封越便乘着马车去拜访了刘文雍。

刘文雍知道他早晚会来这一趟,待客时显得从容自在。

封越送的礼他倒是没有推拒,但全程只是喝茶聊天,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在大学士府坐了一个多时辰,封越没多作叨扰,便起身离去。

回王府的马车上,慕云华有些不解:“你说这刘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到底是站你这一边,还是不站你这边?”

封越轻啜了口茶:“他既然收了礼,自是不必明言,毕竟耳目众多,也不便说些什么。”

慕云华恍然大悟:“是这样啊!我看他扯七扯八,说山说水的,还以为他没什么诚意,只想忽悠您呢!”

“外祖那边何时出京?”

“也就在这两日动身,一个东边一个西边,相差万里咯!”

封越也不免惆怅,“外祖年事已高,西北气候恶劣,经不起几年磋磨了。”

“要怪也怪皇帝没良心,到这个年纪,谁不是回故乡安享天年?他可好,无诏不得回京,好不容易回一趟,还搞劳什子半路劫杀!”

封越一脸凝重,默默不再言语。

慕云华也知他忧心思虑重,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便不再说这些烦心事,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日的朝堂也是极不太平,每到了这个时候,都是忧心忡忡的,生怕楚庭治水的担心就莫名奇妙的落到自己头上。

丢官是小,晚年失节是大。

工部尚书一职一直空缺无人顶替,工部几个大人唯唯诺诺有话也不敢说。

突然殿外的总管太监匆匆走上前道:“皇上,大皇子求见。”

“宣!”

“宣,大皇子封朝觐见!”

封朝着一身金线白底蟒袍,阔步走到殿前,行了礼:“儿臣叩见父皇。”

“免礼罢。”皇帝正烦闷,也未正眼瞧他,长吁短叹朝中百官,竟无一人能用。

“父皇,儿臣愿意去楚庭治水,替父皇排忧解难。”

“你愿意?”

“是,发展完善水利是造福万民之事,既受万民供养,为万民谋福祉,是做皇子的职责所在,儿臣定当尽心尽力,不负重望。”

皇帝听罢,惊诧的同时也是一脸欣慰,他赞赏地点了点头:“朕没想到,你能有如此见地,拟旨,今日起朕便封大皇子封朝为楚庭都水监一职,工部随尔调用,不日便前往楚庭上任。”

“儿臣领旨。”

大皇子领了职要去楚庭治水一事,一上午便传遍了整个京中。

这次走得匆忙,过两日便得动身,封朝去给太后请安,太后没有睬他,便一直让他跪着不起。

虽说入了春,这地上也是极寒,跪了半个时辰,这双腿便没了知觉。

封朝面不改色,只是难耐的闭了闭双目,冷汗自鬓角滑落。

太后的掌控欲极强,向来不允许身边的人忤逆她,如今封朝自做主张要前往楚庭治水,人不在眼前,便管不着了,她怎能不气?

直到亥时,太后困得不行,才命人叫他进来。

封朝坐在地上许久,才叫女使搀扶着进了室内。

“你坐罢。”太后一脸冷淡,有些嫌恶地撇了下嘴。

封朝依言坐下。

“哀家听闻你领了治水的差事?”

“是。”

“你何故自讨苦吃?这治水岂是儿戏?自古能人众多,结果如何?你虽聪慧,又岂能与他们比之?做得不好,免不得被你父皇贬出去,岂不是便宜了封骁小儿?”

“皇祖母放心,不会的。”

太后冷嗤了声:“你当你是谁?哀家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等着瞧罢,你这叫自取其辱,终究叫人看了笑话去,如今事已成定局,你便作了这个死,才知哀家的用心良苦。”

“皇祖母教训得是。”

“出去罢,哀家要就寝了,这一天天的,真叫人不省心。”

“皇祖母好生歇息,孙儿告辞。”封朝行了礼,便退出了仁寿宫。

封朝拿了合符,从南门离了宫,前往郊区的别苑。

还是这里清静安心,不必面对那些糟心的人和事。

临淮取了炭火,又叫厨房做了些吃食过来,伺候着封朝宵夜。

“能去楚庭,这也算是一桩好事,短时间摆脱了太后的监视,不必时时提心吊胆。”

封朝也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许久才道:“去,把褚大夫找来。”

临淮一脸紧张:“殿下可是哪儿不舒服?”

“我……”封朝想了想,说道:“本宫膝盖疼,在仁寿宫跪了一个多时辰,想必是伤着了,你赶紧把褚大夫找来便是。”

“好,咱家这便去请褚大夫过来!您先忍着。”

等那褚灵峤来时,都快到子时,真真是满身风霜,披星戴月。

“祖宗,就不能白日找我?非得等我梦周公时?”

封朝将屋内伺候的下人都遣了出去,一脸无奈又委屈道:“若我生病能挑时辰,下次我定不挑这大晚上你梦周公时,可行?”

这话把褚灵峤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僵持了半晌,禇灵峤才上前问道:“是哪儿不舒服?”

封朝当着他的面就要把裤管撩起来,把褚灵峤吓得不轻。

“住手,你说话便好好说话,撩裤子作甚?”

“褚大夫,你想什么呢?我伤在腿上,自然是要撩起来给你看。”

褚灵峤再次被噎住,又觉自己思想龌龊,有损医德。

便摆摆手:“你撩。”

封朝撩得极慢,一副欲拒还迎,叫褚灵峤呼吸一窒,浑身发烫。

“你快些!”

“褚大夫好凶啊!还不是你多想了,才叫我突然难为情?”

“你……”

天老爷啊!这祖宗怕不是来惩罚他的罢?可他想来想去,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啊?

要说的话,可能是从阎王手里抢人抢多了,才遭了此报应!

第42章

待封朝将裤管撩上去后, 褚灵峤只是浅浅看了眼,心中一阵惊诧:“这是怎么跪的?青了这么一大片。”

封朝装出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样,“我原本在家中就不受重视,处处遭嫌弃, 祖父留了些产业在楚庭, 近些年经营不利, 我便趁这机会想过去接管, 若能是救回来, 他们必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这不是值得鼓励的好事?至少勇气可嘉。”

“可我祖母不觉得, 她说我是自不量力,罚我跪了一个时辰, 那地面又硬又凉, 家中女使扶我起来的时候, 腿都没有知觉了。”

褚灵峤听得眉头紧蹙, 看来这富家少爷在家中也是极不好过。

想来也是,若真得宠,何须服用禁药以男子身份示人?简直不要命了!

他从药箱里拿了一瓶自制的药油, 递给了封朝:“你自己擦, 多揉几下,这药油对于活血化瘀是有奇效的。”

封朝拿着手里的药油, 一脸无奈:“可是我自己没有揉过,褚大夫你会吗?”

褚灵峤一股气血上涌, “男男授受不亲。”

封朝失笑:“褚大夫怎么现在也说这种话了?我记得你最早给我治病时, 不是说在大夫眼里,没有性别之分?”

“那是要给你施针,无耐之举,这种事情你随便找个女使或哥儿代劳罢!”说着合上了药箱, 正要回去。

“你这就要走了?”

“我不走难不成还留下过夜?”

封朝情急之下,猛地起身追去,谁知膝盖传来一阵刺痛,整个人再次‘扑通’一声两膝直直跪在了地上。

褚灵峤吓得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一时管不了什么礼数,一把打横抱起他放回了软榻上,查看他膝盖上的伤,愈发的青得厉害。

“你真是……”

“我还不是怕你跑了?”

褚灵峤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拿起药油,先倒在手中揉热乎了才贴上他的膝盖,极有技巧的施力将淤青揉开。

“疼吗?”

“有一点。”

“嗯,忍一下。”

他看着褚灵峤就坐在自己脚边,低头认真的给他揉着伤处,一阵暖流流窜全身,这种感觉真好。

突然褚灵峤只觉自己头发被人抓住,他不由抬头瞧去,只见自己的一缕青丝被他捏在了手里。

他有些不自在的将头偏了下,“别弄,安份的坐着。”

封朝不由觉得好笑:“你是不是害羞了?”

褚灵峤暗抽了口气:“你一个哥儿都不害羞,我堂堂一个郎君害什么羞?”

“害羞还分哥儿郎君么?”

“我以为哥儿都比较含蓄。”

“那是你以为,哥儿同身为男子,表达喜爱之情,与郎君又有何不同?”

褚灵峤认输了,“对,没错,是我害羞了,请公子莫要再作弄我的头发。”

封朝哪管他,笑道:“你揉你的,不必管我。”说着牵着他的头发与自个儿的头发编在一起。

“……”褚灵峤发现自己确实拿他没有办法。

也不知那头发有甚么趣味,叫他盘了许久,直到给他两只膝盖上的淤青都揉开,他刚一起身,头皮拽得生疼,又坐回了地上。

“你这是打了多少结?!”

“哈哈哈哈……不多不多,也就十几二十个吧!”

“你——调皮!”

“你别动,我正在解呢。”

封朝嘴角噙着笑,一边打量着他一边解着编在一起的头发。

结到最后一缕,成了个死结,封朝尴尬的笑道:“那个,褚大夫,这个结解不开了,你带了剪刀么?”

褚灵峤只是无奈轻叹了口气,从药箱里拿出一柄蝉翼刀,一刀便利落的将那缕打了死结的头发削了下来。

封朝握着这缕青丝,怔愣了片刻,才笑道:“褚大夫,这个给你做个纪念。”

褚灵峤吓了一跳:“我要这个作甚?我不要!”

说着脸红红的背过身去背起了药箱。

“不要啊?我知道了。”封朝似是失落的叹了声:“我还以为你对我是有点意思的,看来都是我自做多情。”

默了会子,封朝又道:“再过一日我便要去楚庭了,不知何时再回京,只怕此生我与褚大夫无缘再见了,何况我这身子,指不定哪天……罢了,我烧了正好绝了这个念想!”

说着,扯了自己腰间的穗子往那炭火里一扔,那炭火嗤嗤冒起了烟,一下子便烧了起来。

谁知褚灵峤转身不顾一切的伸手往那火盆里抓去,神情急切。

封朝原本只是想逗他,可没想他会如此,慌忙一脚将那炭火踢开,抓起了他的手查看。

“你是不是傻了?手有没有烫到?”

褚灵峤眼巴巴的看了一阵,发现烧的并不是头发,才知上了当。

见他瞪着眼失神的模样,封朝一颗心悬得老高,后悔刚才这般作弄他。

“褚大夫?你说话呀?”

“哎呀褚大夫,我错了,嗯?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是你说不要的,我……”

“我要!”褚灵峤回过神来,似是想通了什么,一改之前扭捏姿态,朝他递出了手:“我现在想要,可以给我么?”

“你想要什么?”封朝双手按着他的双肩,慢慢靠近了他。

瞧他一副文弱模样,没想到手掌之下的肌肉十分结实。

“褚大夫怎么不说话了?想要我,还是想要……别的?”

褚灵峤如同着了魔般,双眸痴迷的盯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身体里像是撩了把火,连血液都在沸腾。

见他出神,封朝在他唇上挑逗十足的轻咬了口,褚灵峤抬起下巴想要回吻,他却退开了,褚灵峤追寻着,每靠近一点,封朝便往后退一点。

直到两人双双跌进那一方软榻里,褚灵峤以往学的那些礼义廉耻全被抛到了九宵云外。

他被这妖孽勾了魂,丢了心,只想要与他水乳交融,不想别的。

这回他不再躲避,褚灵峤如愿的吻上了他的双唇,身体里的痒得到片刻的安抚。

封朝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满意看着他为自己痴迷失神的模样,却也甘愿献上自己的仅有的柔情。

两人正吻如痴如醉时,外头传来临淮的声音:“公子,夜深了,褚大夫是要回医馆,还是在这儿准备间厢房歇息一晚?”

封朝清醒了几分,推了推他,褚灵峤睁着迷离的双眸,却是不依,放开了他的双唇,沿着他线条优美的长颈留下一串湿痕。

封朝五指深埋进他的发丝间轻揉地安抚着他,声色微哑,气息凌乱,“不用,今夜我要和……和褚大夫促夜长谈,你去歇息吧!”

临淮听着里头的动静,一阵心惊,好几次想冲进去把这姓褚的拉走扔出去,他们殿下何等尊贵,岂容这种草芥玷污?

可转念一想,这二十几载,他们殿下没有一日快活过,好不容易寻着个乐子,便由着他又能如何呢?

褚灵峤平日里一副傲骄高冷的模样,到了床榻间甚是缠人。

荒唐了一夜不够,正午醒来抱着封朝不准他走。

封朝也是无奈:“褚大夫不饿么?”

褚灵峤眸光深邃的盯着他:“你要去楚庭哪里?楚庭太广阔了。”

“怎么?想要去找我?”封朝用手背轻轻摩挲着他俊美的脸。

“你想我去找你么?”

封朝浅笑了声:“这得问褚大夫,若是你想来找我,我如何能拦得住你?”

“我们……”褚灵峤顿了顿,艰涩的问他:“我们这样算是何关系?”

他心里没有底,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家世身份,一无所知。

他一直以男子身份示人,定也不会正常嫁娶,可他要了他的身子,就应当要承起这份责任。

封朝轻叹道:“算是……露水之缘?你莫要多想,从前该如何,以后便也如何,你也该知道,我既以男子身份示人,便不在乎这些世俗礼教。”

褚灵峤听明白了,只是一晌贪欢,什么也算不得。

“可否告知我,你的名讳?”

“若以后有机会再相遇,我便告诉你。”

褚灵峤终是放开了他,转过了身去便什么也不问了。

“临淮,进来帮我更衣。”

“欸,来了!”临淮都在外头来回了一个上午,总算传唤他进去伺候起榻了。

这姓褚真缠人,不懂规矩!

临淮笑眯眯的伺候着封朝洗漱,换上了衣裳,他还得赶着进宫去应付那难缠的皇太后。

不过也就这最后一日,他的仇还没有报,万不可在最后关头,与皇太后生出嫌隙。

待他走后,褚灵峤这才缓缓起榻,昨日丢了一地的衣裳不知去了哪里,备好了崭新的放在了榻上。

他拿起穿时,从里面掉出一缕头发,褚灵峤心中顿觉酸涩不己,眼眶泛红的捡起了这缕头发,随后仔细的收进了荷包里,乘着马车回了城中医馆。

*

在京中的最后一天,还算悠闲,该收拾的东西都收了,只等着明早进了宫里拿了手谕,与皇帝辞别后,便即刻出发。

与外祖是同一天走。

那天将封越送的碧玺耳充输了后,封越又送了他好几对,魏晓枫就喜欢这些个漂亮的小物件。

在镜前照了又照,愁着今儿戴哪对时,外头的女使匆匆来报。

“王妃,您有贵客到,王爷差人领去了紫竹阁。”

“我的贵客?”魏晓枫想不到别人,只能想到是他的祖父,便立即扔了手里的东西,跟着女使赶了过去。

一进屋,他一眼便看到了万灵秀的身影,掩不住惊喜,还像小时候那样,往娘身上扑去。

“娘!”

“晓枫!”

万灵秀双眼湿润,上前抱住了晓枫,突然她意识到什么,“我现在该叫你一声王妃了。”

“娘,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你的孩儿,你的晓枫,不是什么王妃。”

万灵秀抚摸着他略显圆润的脸,皮肤白里透红的,想必是在王府里被照顾得很好,比呆在魏家时好看了许多。

“你和魏辛河和离的事情,还顺利吗?”

万灵秀惊喜的看向坐在太师椅上的万初一,“有你祖父撑腰,娘绝对不会吃亏。”

“真的?”

“你祖父拿了嫁妆单子和这些年府里的支出,叫来宗祖长老,把帐算了一算,也不说按原来的还给我,起码要回来了一半。魏辛河怕真把事情闹到府衙,就老老实实与我和离了。”

万灵秀唏嘘的摇摇头:“这些钱,还是王爷下的那些聘礼里抽出来的,我今儿都带过来了。”

魏晓枫惊讶:“你带过来作甚?”

“这王府开销是极大的,你做为王妃免不得要经常打赏下人,哪里嫌钱多?等你去了广陵,开支只会更大。”

万初一点头:“你娘说得对,你便将这些银钱都收下吧。”

魏晓枫拿不定主意又看向封越。

封越笑道:“你自个儿拿主意。”

“那娘,你身上不是没钱了吗?”

万灵秀不由失笑:“我跟你祖父回楚庭,他还能亏待了我去?”

万初一也应声道:“你便放心随王爷去广陵,你娘也早想回家去了。”

魏晓枫不免一阵心慌,这也是他必须要面对的离别,人生相逢有时尽,花开花落终有时。

“娘,外祖,你们的心意我知晓了,谢谢你们。”

与魏晓枫说完话,父女二人便匆匆离开了王府,赶上了去楚庭的马车。

魏晓枫站在巷口目送着他们的马车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也不愿离开。

封越深知他心里的担心,安慰道:“你娘和离回万家,不会受什么委屈,你尽可放心。”

“何以见得?”

“进去再说。”

“嗯。”

两人进了屋,封越才说道:“你祖父不是目光狭隘短促之人,他是个很厉害的生意人,他将你母亲接回去,也并非全无所图。”

其实魏晓枫心里也清楚这是事实,被封越这样揭露,也是会有些不舒服。

“他图什么?”

“他在赌,赌我与你的命数,可否有一日能贵极天下。”

魏晓枫狠抽了口气,仿佛连指尖都在颤抖,他嫁给封越,从未想过这些,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开始便是你死我活。

现在说什么害怕,想要退出,只会让封越心里有负累,无法放手去搏。

不管怎么样,他只要无条件支持他便好。

魏晓枫冲他勉励一笑:“你放心打头阵,我会在后方做好支援和后勤的。”

封越失笑,揉了下他的头:“真乖。”

*

次日一大早,封越与陈国公一起去了宫了,拿了出京的手谕。

临前,皇帝将他叫到了御书房,父子两静坐了会儿,相对无言。

封越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呼吸极重。

其实这些年,皇帝对他不是没有父子之情的,只是没有那么多。

若是没有遇到晓枫,他确实不懂,为何一个人可以偏心偏到这种程度。

现在他懂了,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当然他永远不会成为他的父皇,他若真面临他父皇这般处境,他只会过犹不及。

爱,本来就是偏心的。

“去到广陵,照顾好自己。”

“嗯,儿臣知道。”

“你可怨父皇?”

封越不由悲哀一笑,“一开始,有些怨恨,后来想通了,也就不怨了。”

“你想通了什么?”

“想通了,不属于我的东西,强求也无用。”

皇帝欣慰地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便是好的,去吧!去和你的夫郎好好过日子,希望你永不再踏入京中这是非之地。”

封越起身,朝他拜了拜,“儿臣告退。”

他转身离开御书房,离开这巍峨宫墙中,脚步坚定,眼神绝决,没有再回头。

命运就像一刀看不见的裁刀,这一刀下去,便让他与过去彻底了断,走向了崭新、未知的未来。

长长的两支队伍,浩浩荡荡一起离了京,出了城。

“娘娘,这里风大,还是早些回宫去罢?”

陈皇后披着件狐毛斗篷,站在城墙之上,风凌乱了她的鬓发,弱柳扶风的身姿在劲风的催折下摇摇晃晃。

她眸光幽黯带着几分悲凉,只叹了声:“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直到两支队伍出城走了很远,陈皇后才转身回宫去。

出城时,魏晓枫是高兴的,偏不坐马车,要和封越骑马。

他骑马的技巧越发熟练,封越便由着他了,反正路途还遥远着,他骑累了,过了这阵趣味,定会自己上马车。

出了京郊一百里地,他们在村庄附近扎了营,准备在此休息一晚再动身。

封越与陈岁安去林子里打了野味,林中溪边拔了毛,满载而归。

夜晚也是热闹,将士常年在外,有什么才艺都不藏着掖着,全都得上前露两手。

只有在这种时候,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三六九等,尊卑贵贱之分。

这也是让封越感觉最舒服之时。

晚上几人立了个靶子,带着魏晓枫去学射箭了。

封越在一旁看了许久,夜里视野受限,所以没什么准头,魏晓枫头几箭连靶子都没碰着。

但一次比一次好,最后射了一支四环,给他高兴了半天。

那些个小子连番拍马屁,王妃实在太厉害了!

魏晓枫听着这些话,手臂酸得都快抬不起来,还想露两手给他们瞧瞧。

要不是被封越强行拉走,他这双手明天得废。

“阿越,你拉我作甚?我还要玩!”

“你听话,明儿一早你就知道,我看你这双手臂是不想要了。”

“我现在还好好的。”

封越没依着他,叫来随行的女使给魏晓枫洗漱,便上了马车休息。

魏晓枫心气难顺,哼哼了几声,躺在马车里翻来覆去,脑子里不断回味着射箭时的趣味,给他讲的技巧反复琢磨,然后再幻想自己连中十环。

幻想到最后傻笑着睡了过去。

封越陪了陈国公到很晚,祖孙俩总有说不完的话,临睡前,陈国公将一枚兵符郑重的交到了他手中。

封越从小看着这些兵符长大,怎会不知这是什么?

这是陈家军的命脉!

“外祖?”

“待有朝一日,千军万马为你所用,这万里江山皆在你手,生杀予夺听你号令!外祖等着你,有生之年,再诏我回归故土。”

封越顿时涌上一阵酸楚,泪水一下涌出了眼眶,久久只是用力握着这兵符,几度哽咽不成声。

“好!孙儿答应外祖,在您有生之年,定会迎您回归故土,安享天年!”

“待明日天一亮,我们祖孙二人,便要各奔东西了。”

“您要照顾好自己。”

陈国公爽朗一笑:“你放心,外祖现在身子还硬朗着,再活个十七八年,绝对不成问题!”

封越跟着破涕为笑。

与陈国公聊了一宿,直到二更,封越先扶了陈国公,亲自伺候洗漱了一番,便扶他去马车休息了。

等他回自己的马车时,天灰蒙蒙的将要亮。

封越躺在魏晓枫身边,让他靠着自己,给他揉着双臂的肌肉,希望可能缓解酸疼。

封越没醒来用早膳,睡梦中听到了号角声,下意识去摸身边的枪,猛地翻身而起,就要冲出去,帘子一撩才意识到,如今是太平盛世,他也没有在军中。

随身的赵管家见他们王爷醒来,赶紧小跑着上前:“王爷,您醒了,现在可否用膳?”

“我外祖他们呢?”

“哦,陈国公他们刚走不久,比我们先一步,往西边走了。”

封越跳下马车,牵过黑鬃马一路追了上去,陈家军的旗帜还在风中猎猎飘扬,封越朝着他们去的方向,大喊了声:“外祖!阿岁!一路平安,保重啊!!”

“保重!!”陈岁安策马往回跑了一段距离,高扬着手里的旗子,表示他收到了他的祝福。

封越落寞一笑,低呐:“保重……”

*

皇家别苑,司家兄弟已经在京中呆了半月有余。

司明明显有些不耐烦,想着明日若皇帝再无旨意,便请辞回南昭去。

司墨与他相反,一副悠哉闲适的模样,手里拿着自制的弹弓,拿着一钱袋的金珠到处弹。

司明看不得他这纨绔样子,起身离开了屋,走进了院子。

待他走后,司墨才收了弹弓,一身懒骨靠进软榻里,迷茫的瞪大着双眼,盯着屋梁发呆。

自那小树林一别,便再也没见过他。

若皇帝赐婚,他会答应么?

司墨一阵烦闷,才刚坐起身便听到外头传来大太监尖锐的嗓音。

“圣旨到!”

司墨脸上一喜,猛地起身,整理了自己略显凌乱的头发与衣裳,尽可能表现庄重的走到了院子里。

第43章

“司明接旨。”徐保宝一脸喜庆, 宣读着圣旨。

“朕闻贤侄熙兰郡王,今以弱冠才貌双全,品行端正,为成佳人之美, 连南昭之谊, 赐予南昭司明世子, 择吉日完婚, 布告天下, 钦此!”

司明面上无喜无忧, 上前了两步,双手接了那明黄锦织, “司明, 领旨。”

司墨呆滞在原地, 不敢相信刚才所听到的, 司明是世子,世子怎么会娶哥儿?

不是他么?

为什么不是他?

见徐保宝要走,司墨冲上前不顾一切将他拦下, “公公, 是不是宣读错了?我哥是世子,皇上怎么会将一个哥儿赐婚给他?”

徐保宝见他情绪激动, 挤出一个笑来:“咱们广陵王开了个先例,成就了一段佳话。这世事啊瞬息万变, 郡王何必拘于一格?我们应当摈弃偏见, 如今哥儿们进能同男子保家卫国,退能同女子宜家宜室。”

说罢,徐保宝朝他行了个礼,带着宫人迅速离开了别苑。

司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阔步上前夺走了司明手上的圣旨。

“司墨,你放肆!”

司墨没管他,霸道的打开圣旨逐字逐句看下来,与徐公公宣读的只字不差。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你疯了?连圣旨都敢抢!”司明愤怒从他手里将圣旨夺了回来,却见他失魂落魄,没有再与他争夺。

“我不服!”司墨拦下司明,推了把他的肩膀:“你去告诉皇帝,你根本不喜欢熙兰郡王,你不想娶他!”

“司墨,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司墨一脸悲愤与绝望,像个失去一切的小孩哭诉着:“我已经什么都不求了,哥,你把熙兰让给我吧?啊?我求你了!我喜欢他……”

“你喜欢,就一定要给你吗?”司明近乎残酷的凝视着他,步步逼近:“司墨,你没有资格!一个一出生就克死母亲,给南昭带来灾难的人,能让你苟活到现在,全是因为祖母仁慈,你这辈子就安安稳稳当你的废物郡王,不要妄想任何东西,听懂了吗?”

“你根本不喜欢他,又为什么要娶他?你在南昭明明有了心上人!”

“小孩才整天嘴里念着喜欢不喜欢,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喜欢’这两个字,是最没价值的东西,司墨,你已经不是小孩了。”

司明厌恶地将他推开,旋身进了屋,吩咐下属开始准备迎亲回南昭世宜。

司墨从小到大,没有争强过什么东西,因为那些权势与宠爱离他太过遥远,让他自己都觉得,是他不配的。

可是熙兰不同,从第一眼看到他开始,他整颗心都在为他跳动,血液在为他沸腾,他想要他,从未如此强烈。

司墨没有放弃,转身策马离开了皇家别苑,一路打听到了肃亲王府。

没有拜帖,像个不懂规矩的莽汉,大喇喇上前便说要见熙兰郡王。

守门的侍卫差点没将他轰走,直到他拿出腰牌,才叫人去通报了一声。

此时,封熙兰正在屋内收拾着自己的嫁妆与成婚要用的礼服,一半忧一半喜。

幸好不是给他和司墨赐婚,而是他喜欢的司明,不然他定要恨死!

只是远离家乡和父母亲,他心慌得不行,这一走还能再回来吗?

在外守着的女使匆匆走了进来,“殿下。”

“何事?”

“门外司墨郡王要见您。”

“不见!让他滚。”封熙兰烦透了他,一想到他的逾矩心里便膈应。

“喏。”

司墨在门外等了许久,才看到有小女使出来,他蹭的一下起身迎了上去。

“司墨郡王,请您回吧,我家殿下不想见您。”

“他为什么不见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你带我去见他吧!”

那女使见他想抓着自己,想强行闯进王府,一旁的侍卫上前拔刀将他拦下。

“请您莫要在此放肆,再不走我们便报官了!”

司墨只得退到了巷子里,找个块挡风的角落蹲着,既然他不想见他,那他总会出来的吧?

于是司墨便在巷口寸步不离守了三天两夜,谁来劝,谁来赶都没用。

肃亲王被吓得不轻,倒是没听闻过这司墨有疯病,脑子不正常。

便悄悄差人给司明送了书信,让他把人带走。

司明是叫人将他打晕强行把他带走的。

醒来后,便躺在床上瞪大着双眼,不吃不喝的。

司明也没管人,时间匆促,启程的日子将近。

*

封越离京的队伍走出三百里之外,在郊外的小树林里扎营,派了一支小队去附近的城镇采购物资。

魏晓枫最近迷上了射箭,已经能射中八环了,虽然概率不是很高。

架在火上的水沸了,赵管家给他们王爷沏了茶,眼看天色暗下,那落在远山的夕阳红得像血,明日应该是好天气。

这一路看到了不少美景,也让魏晓枫的离乡之愁冲淡了许多。

“晓枫,过来喝点水解解渴。”封越叫了声,朝他招了招手。

魏晓枫闹腾了许久,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只着了一袭单薄的青衫,浓密的青丝高高绑成了一个马尾,干净利落飒爽,瞧着就让人格外喜欢。

他将弓背在了身后,高兴的跑了过来,封越将沏了一阵的还有余温的茶水递给他,上好的毛尖如牛嚼牡丹。

吃下去魏晓枫才惊诧:“这是明前茶,好香浓的味道!”

封越失笑:“你囫囵吞下这都能吃出来?”

魏晓枫插腰自豪道:“那不可吗?吃喝玩乐我可在行着!”

说着,他卸了背后的弓箭,贴着封越坐在了旁边,得意道:“我射箭的技术是不是长进很多?”

“嗯,毕竟是我教出来的,不长进可说不过去。”

“我最近练箭感觉双臂都有肌肉了,你摸!”说着把手臂横到了封越跟前,非要让他摸。

封越顺着他的肩膀往手臂上摸,手法暧昧,魏晓枫没有察觉。

直到封越贴上他的耳朵,低语:“晚上你脱了,再让我好好摸。”

魏晓枫一张脸顿时红透,赵管家识趣地走远了,留他们两在这里打情骂俏。

这一路来魏晓枫睡的都是马车,马车足够宽敞,像间移动的小房子,但今晚魏晓枫说想睡帐篷。

其实他老早就想睡帐篷了,又怕封越会不习惯。

哪知封越想的也是如此,怕睡帐篷晓枫会不习惯。

赶了这么久的路,随行的队伍都已搭了帐篷入睡,只余几十个守夜的士兵,升了篝火,在附近来回巡逻。

魏晓枫洗漱完迫不及待的钻进帐篷里,皮毛垫子十分柔软暖和,他穿了件单薄的里衣,肆意在里面滚了好几圈,像只放出去撒欢的狗儿。

封越一进来便见这情形,不由觉得好笑,“睡个帐篷都这么高兴?”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睡帐篷!”魏晓枫坐起身一脸兴奋,“你们以前出去打仗,也这样睡帐篷吗?”

“嗯,随行的士兵会带帐篷,但也不是每次都会搭,如果暴露行踪会有麻烦。”

封越全身放松躺了下来,外头的火光随夜风摇曳,风劲大时跟着呼呼作响。

树影倒映在帐篷上,婆娑起舞,这一切都让魏晓枫十分新奇。

封越满眼宠溺任他在帐篷里撒欢,时而将头探出帐篷外,时而拿手贴上倒映的树影,任何时都精神头十足,对什么都好奇。

随着他的动作,单薄宽松的里衣隐约勾勒着他薄薄的肌肉轮廓,露出的那一截腰劲瘦而柔韧,白得晃眼。

介于少年与成年男性之间的清透与唯美,长在他身上都那么恰到好处,无可挑剔。

这是他宠出来的晓枫,他只会一天比一天更美好。

突然,魏晓枫感觉到腰间一紧,一只有力的手臂将他箍住,有种无法挣脱的霸道。

“还不困么?”

“我现在很精神,还睡不着。”

封越手腕上一使劲,便将他带进了怀里,魏晓枫仰躺在他怀里便不动了。

封越宽大的手掌开始在他腰间游走,他很敏感,既受不住这样的触碰又有些迷恋他的触碰,他握住了封越那只作乱的手,想的是阻止,身体却想要更多。

封越喜欢看他一脸迷离,眉眼染上情欲的模样,无邪里透着那几分媚态,简直要命!

“不是要让我看你的肌肉吗?把上衣脱了,让我瞧瞧,是不是真的练出肌肉了?”

魏晓枫此时被欲望支配着理智,双眸深邃又迷离的看着封越,坐起身利落地将自己的上衣脱下。

“这样……好看吗?”魏晓枫耳尖红透,浅浅埋下了头去。

封越喉结滚动了下,本还想逗他会儿,可他这模样,就是神仙也难忍,他一个翻身将魏晓枫狠狠压在身下,渴切又炽烈的唇舌相交。

林中的晚风将那些暧昧的低吟吞噬,帐篷里人影激烈交叠,久未停歇。

二更时女使伺候了热水,魏晓枫害羞,完事后除了封越,从来不肯让任何人靠近。

封越也早就习惯事后清洗的活儿。

魏晓枫虽然还是很害羞,但也不似当初那般遮遮掩掩,只见他浑身慵懒,未着寸褛的趴在皮毛毯子上,如羊脂白玉的肌肤上到处都是新添上的痕迹。

封越细致给他擦洗完身子,怕他受风寒,替他拉上了被子,又叫女使送了些热水过来,自己洗漱完才拥着他睡下。

在野外封越睡眠一般极浅,这是长年行军养出来的反件反应。

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醒来。

天将亮时,正是人们睡得最死的时候,他听到飞箭划过空气的呼啸声,猛地瞪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第一时间穿上衣服,拿上惊雷枪。

“晓枫,晓枫!醒醒!快醒醒!”

“唔……天还没有亮。”

“把衣服穿上。”说着,将衣物塞到了他怀里。

“怎么了?”魏晓枫揉着双眼迷迷糊糊的开始穿衣服。

“呆在这儿别乱动,没有命令不要出来。”

封越叮嘱了句,如同一只黑夜中捕猎的黑豹,悄无声息地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守夜的士兵已经被干掉了好几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该死的!他都已经出城这么远,京中还有人掂记着要杀他!

封越在暗中观察了一阵,发现了几个暗杀者的方位,然后逐一从背后偷袭,但在杀第二个时,被敌方的人发现。

而此时,有人亮了火把,号角声吹响。

慕云华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头有些沉,叫了叫身边的士兵,一个个都睡死了,没什么反应。

应该是迷药!

慕云华管不得这么多,拿起了刀冲出了帐外,此时没有迷药受影响的士兵只有靠近封越这边的百来近卫队。

封越与林中几人纠斗了上百来招,都是功夫了得的高手。

他初步推测对方派来的人不多,但全是精锐。

守夜的士兵喊了声:“有刺客,保护王爷!抓刺客!!”

穿好衣裳乖乖呆在帐篷里的魏晓枫一听有刺客,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但他谨记着封越的叮嘱,没有命令不要出去。怕他一出现,会成为刺客的目标。

这些人全都是训练有素的顶级杀手,真是好大的手笔!

看来他们根本没想放他安然去广陵。

听到林中的打斗声,慕云华不顾危险冲了上去,与封越会合,林子另一边已传来一阵厮杀声,情况惨烈。

“你受伤了?”慕云华看到他腰腹有鲜血溢出,双眼满是愤怒狠辣,“我杀了他们!”

“他们是专业的杀手,你不该过来。”封越一脸凝重,一个人逃的话目标小,还有机会逃跑。

晓枫身边没有高手能护得了他,慕云华最应该护着的人是晓枫。

“老子长这么大,没怕过,来啊!!伤我主公者——死!”

慕云华的招式练的也都是杀人的招,招招毙命,速度奇快,过招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封越摒气凝神,他是盾,慕云华是刀,这么多年的合作与生死一瞬,在战场上的配合天衣无缝。

在干掉第六个杀手时,慕云华的攻击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身上也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封越只能保证无人能从背后偷袭,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进攻杀敌。

眼看久攻不下,背后那人再也坐不住了,一道缥缈的声音遥远得像是从天际传来,不像从口舌发出,更像是腹语。

“一群废物,这么多人,连两个都打不过,退下去!”

来人从天而降,童颜鹤发,手握一柄漆黑的长剑,盯着封越的神情,就如同盯着一个死物。

从接到暗杀令开始,这人在他心里,便已经是个死人了。

慕云华没有怕过,可是现在他第一次感觉到害怕,眼前这个人内力深不可测,他怕是要败。

“主公,你快走吧,我来挡住他。”

封越沉声道:“要走一起走。”

这么多次险难,慕云华都以性命护他,他们是战友也是能将后背信任交予的兄弟。

“我的命不值钱!”

“少废话!”

那人狂傲无比,“你们谁先上前来领死?”

“我领你大爷!”慕云华唰唰几刀朝那人劈了过去。

封越一枪划破黎明前的黑暗,两人前后夹击,配合度极高,若是一般人,都不知死了多少回。

可这人应付起来不慌不忙,手中的剑又快又狠,竟毫无破绽。

慕云华挨了他两剑,受伤严重。

另一边的厮杀未止,封越更加担忧起魏晓枫的安危。

可现在他和慕云华都受了重伤,无法脱身。

银发男子虽一时被缠住无法找到突破口,但只是时间问题,眼看胜利在望,他们要撑不住了。

慕云华朝半空怒吼了声:“元公公!你真就见死不救吗?!”

银发男子冷笑了声:“你以为搬救兵能有用?乖乖让本座杀了,还能少吃些苦头!”

慕云华未理会,“元公公你快出来啊!你出手相助,我tm认你做干爹!不,做干爷爷!!”

一道尖细的笑音极有穿透力不知从哪方传来,“今儿你这个狗儿子,咱家是认定了!”

银发男子大惊失色,这里居然还有别人藏着,他竟一直没察觉!

只见在半空中,一道穿花衣的老者徐徐走了过来。

银发男子摒住了气息,这人好生邪门,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妖邪之物,竟能踏空行走,再仔细一瞧,这半空中不知何时被此人布下了银丝阵,犹如一张天罗地网。

银发男子握紧了手里的剑,这二十年来,终于有一丝胜负欲,“你有天罗地网,吾有寒铁剑,本座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千机丝厉害,还是吾的剑厉害!”

元公公低笑了声:“咱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对手,你这柄寒铁剑虽是锋利,于咱家无用。”

“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咱家不在江湖后,寒鸦十四楼竟也称王称霸,在咱家面前耍起了威风,可笑至极!”

“你究是何人?”

“你不是要试试么?你过来一试便知!”

语落,两大绝顶高手,开始过起了招。

见元公公过来,封越便已知结果,收了手里的长枪,吩咐慕云华道:“我先去找晓枫。”

慕云华想说他两句,但话在喉咙轱辘一圈又咽了回去,无奈挥挥手:“那您快去!这儿有我和元公公就行,我在这儿观战,说不定能学点东西 。”

看着封越一身伤,还飞快往前奔跑的背影,慕云华心想,这成了婚的男人,到底是有了牵挂呀!

*

眼看封越还没有回来,魏晓枫不知道还要不要等他,还是该跑出去找他?

正在两难时发,桑采趁乱寻了过来,拉起了魏晓枫:“快走啊!他们杀到这边来了。”

“阿越还没有回来!”

“啧,你管他作甚?”

“他是我夫君,我自然要管他。”

“他是王爷,死谁都不会死他!快走啊!”

魏晓枫一听,好像是有道理,眼看护在前边的近卫兵已经拦不下,魏晓枫咬了咬牙,跟着桑采跑到了后边的马车。

几名护卫将他们带到马车前,赵管家还在担心着后面几车的家当,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可不能丢,这可不能丢哇!丢了去广陵吃啥喝啥?”

“赵管家,你跟我们一起先避一避!”

赵管家扶着魏晓枫,推着他们上马车:“王妃您先走,老奴就算死,也得守着王府的家当!!”

近卫队护着马车率先往后退去,约是退出一里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不动了。

魏晓枫与桑采好奇的探出帘子瞧去,不知何时护送的近卫士兵已经倒地不起,不知是死是活。

马车上那名车夫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气氛像是紧绷的一根弦,一扯即断。

桑采低声道:“这车夫不对劲!”

魏晓枫一把握住桑采的手,“你别怕……”

语落,从身后朝那车夫扑了上去,死命抱住他的腰,叫道:“阿采你快走,我抓住他了!!”

桑采吓得连魂都飞了:“你别抓着他!”

“你快走啊!”

那车夫原形毕露,瞧着他们临死前的挣扎也甚是有趣,“挣扎吧,如蝼蚁一般死去,任人宰割。”

魏晓枫快急死了,桑采怎么不跑?

车夫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用力朝魏晓枫刺了下去。

“不要!”桑采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余光盯着那条车梁上漆黑的毒蜈蚣,希望它再爬快一点,再快一点!

那一刀刺在了魏晓枫手臂上,以前被针一下都疼得要命,想都不敢想有一天,他会被匕首扎。

好疼!

阿越一定会来救他们的,他疼得用力咬着牙关,冷汗涔涔而下,他要坚持!要等到阿越过来救他!

“还不肯放手吗?”那车夫冷笑着,整张面容扭曲到了极点,“那就再受一刀!”

他高高举起了匕首,一刀落下时,只听得‘叮当’一声脆响,他只觉脖子一阵奇痛难忍,下意识去护脖子时,只觉手掌刺挠,抓过一看,竟是一条筷子长的毒蜈蚣。

桑采趁机一脚踹开那车夫,拉了晓枫上马车,挥下缰绳向前逃去。

那车夫吃痛单膝跪倒在地,愤恨难忍,生生将那毒蜈蚣扯成了两截,绿色的毒汁四溅,车夫才意识到这蜈蚣不是普通的毒。

不消一会儿,毒液攻心,眼看是无力回天,车夫甩出一记飞标,打向马的后腿,那马儿吃疼,踢起前足嘶鸣一声,发了狂的向前奔去。

马儿奔去的那一方的尽头是一处高百丈的悬崖。

死前,车夫笑容诡谲,被蜈蚣咬到了地方已经被强烈的毒液侵蚀,烂成了一个小血窟窿。

死前拉两个垫背的,值了!

第44章

马车已经彻底失控, 里面颠簸得厉害,身体根本无法着力。

“公子!”这么巨烈晃动,魏晓枫手臂上的伤口更加严重了,鲜血滚出了一股很快湿了半截袖子。

只见他脸色白得吓人, 紧闭着双目强忍着疼痛。

桑采撩起车帘往处一瞧, 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再往前两百多米是一处断崖, 这次可能真要交待在这里了。

两人在马车里被撞得脑袋昏乎乎的只想吐, 对眼前的无力感, 升起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就在马儿离悬崖百米远,千均一发之际, 从身后飞奔来两匹马, 其中一人飞身骑上了马车, 拼命地拉住了缰绳, 马儿受到牵制,四只蹄子差点在地面上擦出火光。

虽然是悬崖勒马了,但因惯性的作用, 马车狠狠被甩出, 刚才巨烈狂奔,因身体不断碰撞在马车上, 倒至卡住的榫卯磨损断裂,两人身体同时撞在一面车壁上, 只听得‘砰’一声巨响, 车壁破损,两人同时滚出马车,身体失重往下跌去。

桑采在魏晓枫上面,车上那人一个飞扑, 抓住了他的手腕,桑采没来得及看清楚,只觉一道人影从悬崖上跟着跃出,抓着魏晓枫一同跌落了下去。

他震惊得无以复加,只能瞪大着双眼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封越竟是抱着魏晓枫一起掉了下去。

怎么会有人为了另一个人,在生死面前,竟一点犹豫都没有,就这么坚定的追随了上去?

以前他总觉得封越对晓枫没多少真心,觉得晓枫太傻了,竟那么相信一个高高在上的权贵,定是对他有所图才对他虚与委蛇。

可现在,他不得不相信,原来这世间真有至死不渝的爱情。

*

魏晓枫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四面悬崖峭壁,一轮圆月高挂,今夜月朗星稀。

“阿越……”

听到魏晓枫的呼唤,封越轻应了声,有些沙哑:“你醒了?”

“我记得,我掉下悬崖了,然后我看到了你,之后,之后就不记得了。”

“我和你一起下来了。”

“那我们是死了吗?”

“没有,崖壁上横出了许多灌木,缓冲了我们掉下来的重力,我们现在卡在不上不下的岩石上,正好容下两人,坐下来看月亮。”

魏晓枫这才感觉到半腰的风在喧嚣,如野兽的低啸,一点点带走他们身体的温度。

魏晓枫动了动,疼得抽了口气,发现伤口已经粗略的处理,用的是封越身上的衣物包扎的。

他闻到浓郁的血腥气,以为是自己的,所以没有多想。

因为有封越在这里,所以他才觉很安心。

哪怕是这样的绝境,也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与活下去的信念。

“今晚的月亮,真的好圆好亮!”魏晓枫不由感叹了声,以前做梦都想不到,会与另一个人经历这样的事情,能坐在半悬崖上看月亮。

“是啊,很美。”

魏晓枫听着他的声音似乎很疲惫,很虚弱。

“阿越,你受伤了吗?”魏晓枫要回头看他,却被封越喝止。

“别乱动!小心掉下去。”

“哦哦,我不乱动。”

“我没事,就是没睡好,有点困。”

“那要不你睡一下?”

“我怕,我怕我睡过去太困了,醒不过来,你陪我这样说说话就好。”

“他们会来救我们吗?”

封越坚信道:“会的,天亮之前,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找到我们。”

“阿越,我好冷啊!”

“嗯,我知道,我再抱紧你一点,乖……不怕。”

魏晓枫一阵别扭:“我不是小孩子了,这点苦我受得住。”

“我知道,我的晓枫是最勇敢最坚强的人了。”

魏晓枫身体微微发烫,耳尖也跟着红了,“你怎么就这样跟我跳下来了?以后不要这样了,你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去做,你的命比我更重要。”

“我们是一起的,生死与共,你不记得了?”

“我记得!可是……这也太吓人了。”魏晓枫难受的垂下了头,说道:“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这样子,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

“那你呢?”

“我?”

“如果我有一天面临这样险境,你也能这样坦然,独自一个人好好活下去么?”

“那是当然!”魏晓枫扬着尾音,“你怎么那么傻呀,生命多可贵,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我还有很多想吃的,想玩的,我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所以你也一样。”

“撒谎!”封越用力咬了下他的耳垂,以作惩罚,“魏晓枫,我真没看出来,你竟然那么会骗人!”

魏晓枫疼得倒抽了口气,委屈问他:“我,我骗你什么了?”

“你心里清楚!”说话间封越的眼眶已经湿润,声色沙哑,前世记忆中最后一幕在海海里浮现,犹如被凌迟般的千疮百孔,那样的死法太过惨烈,晓枫应该很疼吧?

魏晓枫心虚的没了声,抬手覆上他腰间的手掌,与他十指紧扣。

“怎么不说话了?再不说话,我要坚持不住睡过去。”封越长叹了口气,努力打起了精神。

“说什么呀?”魏晓枫和他在一起,好像从来没有故意找过话题,都是封越主动与他说些话,引导着他说。

“你说,我们以后要几个孩子比较好?”

魏晓枫羞耻得红了脸:“这个哪能说得准的?再说,哥儿又不像女子那样容易生孩子,有的哥儿一辈子都生不出来孩子!”

封越失笑:“那肯定是他男人不行,我不一样,你知道的。”

“哎呀,你这人脸皮真够厚的!别说了……”

“那就生十个好了。”

魏晓枫吓了一大跳:“你当我是猪啊?那你还是趁早把我休了吧!你这期望太高,我做不到。”

“哈哈哈哈……”封越笑出声来:“那你能生多少个?不会连一个都生不出来吧?”

“那,那真生不出来……你趁早把我休了吧!”魏晓枫压力巨大。

“我逗你的,若说没有一点期待肯定假的,我想要一个和你的孩子,最好都像你,一样可爱、善良、坚强、勇敢、率真,其实没有也没关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其余得到的东西,都是意外之喜。”

魏晓枫嗔怪道:“你这人真是无聊,尽说些这样的话逗我玩儿,我不想理你了。”

“别啊,好夫郎,你理理我吧!”

“那你正经点。”

封越装模作样的长叹了口气:“要不,我背诗给你听?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魏晓枫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那我怎么正经得起来?”

“你平时跟他们不是很正经吗?”

“他们?”

“你的属下,还有那些朝中大臣官员。”

“你想让我对他们如对你一样?那你可想清楚,我正经起来,是很严肃很吓人的。”

“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算了,你还是不正经吧!”

“嗯嗯。”封越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合上了双眼,他实在太困了,有点坚持不住。

等了许久,没听到封越的声音,魏晓枫莫名一阵不安,叫了他几声,他也没回应。

“阿越!阿越!!你是睡着了么?”

“你睡着前也不跟我打一声招呼,怎么说睡就睡了?”

默了许久,魏晓枫做了一个决定。

“我们就生两个好了,一个像你,一个像我,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阿越,你身子好凉,阿越……阿越!!”

魏晓枫颤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可是封越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他转身去看他,可狭窄的岩石根本容不得他动作。

他反手去摸他冰冷的身子,却摸到了一手黏腻,就着月光他看到自己满手都是鲜红的血。

那一瞬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涌出,他侧过身,拼尽全力抱着封越的身体,哭得悲伤欲绝。

“阿越,你别死!别丢下我一个人,呜呜呜……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恍惚中,封越看到了无尽黑暗中有一处亮光,那处亮光仿佛在指引他向前。

他就要穿过那处亮光时,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魏晓枫的哭声,他一阵心惊,转身就跑了回去。

然后看到了哭得泪水与鼻涕糊满他衣襟的人,气若游丝,“别哭了,你夫君还没死呢!不哭了,不哭了。”

“你不准死,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缠着你,你休想把我甩掉,是你招惹我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呜呜呜……”

“吓得为夫不敢死了。”

魏晓枫破涕为笑,“你不要睡,阿越,你看哪!天要亮了。”

他说过,等到天亮了,他们的人一定会将他们救上去的。

直到天光大亮,那破云而出的晨光,金灿灿的,炽热又刺眼。

魏晓枫发现他们所在的岩石昨晚被封越身上的血浸染成了红色,他的脸白得吓人,一动不动的靠在崖壁上,一点气息都没有。

魏晓枫心都跟着凉透了,他轻抚着封越苍白的面颊,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一个不曾经历但又让他无比恐怖的画面。

封越也是这样,靠在一个窗边一动不动的睡着了,穿外是皑皑白雪。

他恐惧得只能越发用力抱着他,双掌触摸到的后背也全是血……

他身体里的血,几乎是流干了么?

魏晓枫喉咙像有无数绵密的针扎着,疼得发哑,眼睛坚定而绝决:“我不会放你一个人走,你要是不信,便在黄泉路上等等我。”

突然悬崖峭壁上传来一道惊喜的叫唤声:“找到了!他们在那里!!快,快将他们拉上去。”

听到叫声,慕云华滑着绳索来到了他们身边,当看到封越的情形时,心沉到了谷底。

他不敢去探封越的鼻息,只是将另一端垂下来的绳索套在了封越身上,扶着他让上边的人开始拉。

魏晓枫表现得相当平静,仰着脸看着封越被带了上去,眼神空洞又茫然。

待救回营地,脱去封越上衣查看伤口时,军医狠狠倒吸了口气,他背后有一道岩石划开的伤口,从后颈到腰部,翻开的皮肉已经发白,那血仿佛已经流尽。

不止是背上的伤,还有腰上的一道剑伤,因掉下去时拉扯过度,撕裂得更深,差点就能看到内脏。

慕云华差点发疯了,红着眼睛,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子,吼道:“他都这样了,还能救回来吗?!”

军医咽了口吐沫星子,“这……这……王爷失血过多,难说啊!我先给他伤口消杀,缝上伤口,喂些汤药试试。”

桑采赶过来时,看到坐在帐篷外的晓枫,还是第一次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

“公子!你没受伤吧?”

魏晓枫僵硬地摇摇头:“有他护着我,没有受伤。”

桑采听得心惊胆颤:“那,那王爷他……”

“阿采,他流了好多血,好多血,我怎么叫他,他都不应我,他会不会死?”

桑采呼吸一窒,以前他觉得封越死不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现在……如果封越死了,这个世界上就会少一个人对晓枫真心。

那晓枫,一定会很伤心吧?

“我进去看看!”

桑采冲进了帐篷,看到榻上奄奄一息的封越,大夫正在为他缝合伤口。

“大夫,王爷如何了?”

大夫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失血过多,实在危险哪!”

“失血过多?”桑采心头一动:“只要把失去的血补上去,不就好了吗?”

大夫如同听天方夜谭:“这位小哥儿,你莫不是在说笑?这世间哪有这种一下能将血补进去的说法?”

“我可以!”

“你说什么?”慕云华仿佛看到了唯一的希望,“你是真的可以是吗?可千万别开这种玩笑!”

桑采坚定的点头:“我可以,我知道有一个采血蛊术,但是……我至今没有用过,只在我阿娘留下的古籍中看到过,我之前练了许多蛊虫,倒是可以拿来一试。”

慕云华听得头都要炸了,愤怒的揪过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屁话?主公万金之躯,岂是你能这般草率说一试的?万一有个什么,你得拿命来抵!”

“你激动什么?我不救他,反正他也是一死!”

“慕侍卫!”魏晓枫冲上前将桑采护到了身后,坚定道:“让阿采试,他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慕云华心气难平:“主公是为了救你,不顾一切跳下悬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全力护着你,他都这样了,你竟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如今还不拿他的性命当回事!真是白对你好了!”

“行了狗儿子,你退一边去罢!”此时元公公拿着拂子也走了进来,看向桑采道:“小娃娃懂的倒是很多,咱家当年行走江湖,确实也有所听闻,南疆有一巫蛊之术,能以蛊虫补血,让人起死回生,你便快些,也叫咱家今日开开眼界。”

“召集所有士兵,我要采血。”

慕云华听元公公这样说,也是无法,只得跟他们赌上一赌,召集了所有士兵过来。

只见桑采从一个方形的小木盒里拿出十只白色近似透明的爬虫,极其古怪稀有,前所未见。

他将这些虫子放到了封越的身上,那虫子竟在吸封越的血,吸了血的虫身瞬间变成血红色。

桑采将全身变红的虫子放在掌心,走出了帐外,将十只蛊虫子放在了地上,任其爬行。

虫子会快速选择吸食下一个人,但它不是每一个人的血都可吸,而是要与第一个人的血极其相似的,否则无法融合而亡。

“你们别怕,它只是吸你们一点血,不会伤人的。”

很快虫子挑出了十个人,过了一会儿,其中三条在吸第二次时死翘翘了,还剩下七条已经吸满了血。

吸满血的虫子颜色会变得更加鲜艳,它们会将无法消化的多余的血再返回人体内。

桑采将吸满血的虫子拿进帐内,重新放到了封越身上,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天黑下来。

军医再次替封越号脉时,惊叹连连:“神了!神了!!王爷现在脉博已平稳下来!我再去开些温补的药方,让人喂他吃下,身边不要离人,有任何情况便叫我。”

说着,军医开了药让士兵去城镇采买了。

魏晓枫一直守在封越的榻边不肯离开,桑采安慰他道:“公子,你别太担心,王爷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阿采,你今天辛苦,去休息吧。”

桑采放心不下他,便去外边守着了。

“小娃娃,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知道这古法的?”元公公顿时对他十分好奇。

桑采:“我娘是南疆人,她死前留了一本古籍给我。”

“那,那些虫子呢?这边可没见过啊!”

“也是娘从南疆带过来的,这些虫子一年可以产很多卵,生命力也顽强,我这多得是!”

“有意思,真有意思。”元公公眸光深邃地看着他:“你娘的身份,在南疆可不一般哪!”

桑采心脏漏掉了一拍,“元公公可是知道些什么?”

“像这般上等绝秘的蛊术,不是所有人都能习得的,二十多年前,江湖有个传言,南疆蛊王最中意的药女出逃,从此销声匿迹,他一直在寻找她。”

“蛊王为何要一直找我阿娘?药人不是想要有多少就有多少么?”

“非也非也,药人的刷选极其严格,有些耐不住药性,便一命呜呼了,可你阿娘是唯一用尽所有毒药,都活着的人,百蛊为她所控,这样的一个人,蛊王怎么会放她离开?”

“我阿娘已经死了,被活活烧死了。”

说到这里,桑采眼里涌现出泪光,默默无声抬了把眼里的泪水。

“你以后可要藏好些,别让蛊王找到你。”

“要是他找到我,会如何?”

“这……”元公公也不想吓到他,只道:“这我可说不准了。”

*

深夜,大夫煎了药过来,魏晓枫一点点给封越喂了下去,喂到一半又尝了尝说道:“这药太苦了,可以放些糖。”

大夫笑道:“良药苦口。”

可阿越吃不得这种苦味啊!

“对了,大夫,可以做成药丸吗?像之前一样的,容易拿水冲下去的。”

“这样也好,容易随身携带,这一路还长着,万一遇到极端环境,怕是没这条件煎药了。”

说着大夫连夜去制作药丸了。

帐内升了两盆炭火,失血的人体温下降,受不住夜里的寒意。

魏晓枫睡在他身边,用自己体温暖着他,不敢轻意入睡。

他差点就失去他了。

“阿越,你要快点好起来。”

魏晓枫撑到后半夜,一阵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睡梦中,只觉膝盖一阵刺骨的冷,让人觉得十分难挨。

他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跪在凌宵殿前,眼前的景像好生眼熟。

殿内忽然传来一道凄厉的哀嚎。

“封骁!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魏晓枫听得心惊肉跳,那是,那是阿越的声音!

他不顾一切爬起身想要冲进殿内,却见两个太监架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人,身后拖着两道长长血迹,从殿内延伸到殿外。

跪在外边请命的好些人吓得大叫了声,不忍见这惨状。

魏晓枫跌跌撞撞的,像是丢了魂一般迎了上去,他将血糊糊的那人抱在怀里,他看到齐膝断骨处,他全身在发抖。

封越还清醒着,以为他要去碰他的伤口,他死死握住他的手,额头的青筋暴起,浑身都是冷汗:“别,别碰!别碰……”

“啊啊啊啊……”魏晓枫抱着他嚎啕大哭着,心脏疼得无以复加。

“晓枫!晓枫你醒醒!”

魏晓枫哭得很伤心,喉咙疼得要命,心脏仿佛撕裂开来,泪水止也止不住。

“晓枫,别哭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不要……”

“晓枫?”

“好痛啊!”

“不痛,不痛了,不痛了。”

封越不知道他被什么魇住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在梦里哭得这么伤心。

想必是因为这一次,着实把他吓坏了。

直到天光大亮,魏晓枫终于从那场梦魇中挣脱出来,对上了一双满是担忧而深邃的眸子。

只听到封越轻叹了声:“你终于醒了,不知道你梦到什么了,一直哭,把枕头都哭湿了,我怎么叫你,你都醒不过来。”

魏晓枫还没有从梦魇中脱离,发了疯般去探他的腿,当摸到两条健全的腿时,他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封越一阵心惊:“怎么了?”

魏晓枫将喉间的酸涩咽下,眼睛又红又肿,只是怔愣地盯着他,许久,又伸出双手捧过他的脸颊,无声的吻着他的唇。

封越温柔的回应,将他紧拥入怀。

“阿越,我梦到你被人砍掉了双腿,你坐在逼仄囚车里,我跟在你身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我们去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终年冰天雪地,太冷了!”

第45章

封越心下大惊, “你还梦到什么了?”

魏晓枫只觉头很疼,可能是没有休息好,他迷茫地摇摇头:“没有,好像是有, 但是我想不起来了。”

封越帮他轻揉着太阳穴:“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晓枫竟然在梦中看到了上一世的情景!

他到底是真的梦到, 还是魂魄回到了那一世, 再经历了一次?

封越无法得知, 如果有一天他能完全想起上一世的经历, 于他们而言也或许是一件好事。

魏晓枫缓了会儿, 头疼才渐好,他紧张地抓住了封越的手,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伤口疼吗?”

“不疼的。”

“你不要骗我, 如果身体有哪里不适一定要说。”

魏晓枫想到昨日的情景, 眼眶一下便红了, 心里后怕得很。

“你知不知道昨天你差点就死了。”

“吉人自有天相,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

“可是……昨天那样置入险境,能活着是万幸了。”

看来这次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封越只能将他拥入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

“没事了, 没事了,我会一直好好的。”

虽然这次伤得有些重, 但好在都是外伤,没有伤筋动骨, 只是要再添两道新伤口, 又得养好一段时间了。

魏晓枫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认真,谨记大夫叮嘱的每一个字,一天要吃什么药,要吃多少药, 要抹什么药,忌口有哪些,他怕自己忘记了,又自己写在了纸条上。

并且每一项都严格执行。

“阿越,你要吃药了。”魏晓枫星星眼,将药送进了马车。

封越只觉现在喉咙还散发着药味:“我记得,我刚才不是已经吃了吗?”

“那是补血养气的药。”

“那这是?”

“这是促进伤口愈合的药。”

“促进伤口愈合不是抹的药么?”

“药膏也是要抹的,大夫说了双管齐下,内服外敷这样会好得快。”

“……”封越强颜欢笑接过药,在魏晓枫殷切的盼望下,还是乖乖吃了。

“太好了,这样你很快就能好起来,我晚上再来帮你换外敷的伤药。你别看兵书了,快躺着休息吧!”

“好……辛苦我家夫郎了。”

“不辛苦不辛苦,照顾你本来就是我该做的。”说着体贴地帮他把被子盖严实了,才下了马车。

魏晓枫才刚下马车,便看到不远处围了好些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好奇的走了过去,只见那配着玄铁剑,一头银发的男人正在给元公公捏肩膀,又是递茶,又是送点心,好不殷勤!

“他们怎么一下关系这么好了?”

桑采一脸八卦的凑上前道:“我听说这个玄铁剑男被元公公打败了,然后各自报上家门,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这两武功路子居然还是源于同宗门,这个玄铁剑男是元公公的师弟的徒弟,他师弟与他一起离开师门,又自立门户,成立了寒鸦十四楼,所以他得叫元公公一声师伯,这杀人杀到师伯头上来了,你说怎么就这么巧,这都能撞到熟人?”

“那,那能问他是谁买的凶,来刺杀阿越的?”

桑采摇头:“这怕是不能,他们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元公公也不是寒鸦十四楼的人,不过听这剑男说,以后再也不会接刺杀广陵王的追杀令。”

“那他还留在这里不走么?”

“嗯……据说他师父练了邪功死得早,那剑法传了一半就没得了,如今便想从元公公这里套去剩下的剑谱,可不得死命讨好元公公吗?”

“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进宫做了太监?”

“呃……”桑采也是一脸好奇:“说不定他是个假太监。”

“他都不长胡子,应该是个真太监。”魏晓枫一脸认真道。

“嗷~是啊!太监是不长胡子的。”

元公公脸色沉了沉,这两个小娃娃好生聒噪。

看到他往这里瞪了过来,魏晓枫总觉得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心虚的拉着桑采转身走了。

“公子,我要去附近抓些蟾蜍,你要同我一起去吗?”桑采看到终于傍晚,这个时蟾蜍都出来了。

魏晓枫一想到蟾蜍的样子,就一阵不适,连连摆手:“我不去!”

“那好吧,你要是不去,我顺便再抓两条蛇。”桑采蹦蹦跳跳的往附近山林去了。

他们已经在这里休整了四天,打算明天继续动身赶往广陵。

这一走一停,耽搁了很多时日。

“王妃。”

听到身后的唤声,魏晓枫下意识回头瞧去,“慕侍卫?”

慕云华朝他深深拜了下去:“之前属下鲁莽,冲撞了王妃,是属下口不择言,请王妃降罪!”

“你哪里冲撞我了?”他怎么不记得了?

“王爷受伤那天,在帐篷,属下说了那些话,是属下僭越了。”

嗐,他当是什么事呢?

魏晓枫上前扶起他:“那种情况,大家都慌了,哪能作得数呀?你也是关心则乱嘛,我不怪你。”

慕云华听罢,眼眶一热:“多谢王妃宽恕。”

魏晓枫:“你跟王爷的感情挺深厚的,真好。”

“属下一家三口的命,都是王爷救的……”慕云华不由与他说起了年少时的境遇。

他父亲很早就在战场上没了,剩下娘带着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

原本生活还能自给自足,可是祸不单行,那一年冬天特别冷,风雪将一半的房子给压塌了。

娘和妹妹都受了很严重的风寒,他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去换了钱,也换不了几副药。

他走投无路,只能独自一人闯进军营,想投军求个活路。

但是当时军营有个规定,未年满十五不收编。

他被赶出去时,正巧遇到不远处打猎回来的封越,于是上前拦了他的马。

要是他骑术稍微差那么一点,那么当年以他那弱小的身子骨,他便死在了马蹄之下。

封越抽了他一鞭子,想要把他赶走,他求了很多人,已经没有别的路了。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赖在地上不肯走,非要投军。

封越便问他投军的原由。

听到他是因为娘和妹妹生病了,无钱看大夫,便想来投军预支银钱和请军医过去给他娘和妹妹看病。

封越抓了他上马,让他带路,又将军医请了过去给她们看病。

慕云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权利并不是只有压迫,有时候也能帮助人,就像手握屠刀之人,是善是恶不在于他手里的刀,而在于握刀的人。

他当时便想,如果有一天这样的一个人能走上更高的位置,手上的权利握得更大,是不是像他这样可怜的百姓就不会这样苦了。

“我满十五岁之后就进了军营,很顺利的分到了主公的营里,他毫不吝啬的栽培我,还让自己老师教我习武,也教我习字,所以我这辈子是要效忠主公的,不止这辈子,下辈子哪怕当牛做马,也得还这份恩情。”

魏晓枫这才明白‘主公’这个称呼之于慕云华真正的涵义。

是只认封越一个主,不是将军,也不是王爷,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只是他的主公,是可以随时为主而死的,无条件的忠诚。

但他感觉封越也没有把他单纯的当一个下属,有时候他们的说话方式,更像是兄弟之谊。

*

封朝此次楚庭治水,轻车简行,不带的尽量都省了,身边也只跟了两个女使还有临淮公公同行。

临淮跟着封朝外出时,都会贴两撇胡子,以掩盖他是宦官的身份,以免让封朝的身份叫人起疑。

封朝因长年服用禁药,之前还能在京中好生养着,这一路颠簸,就生了两场病。

临淮看着他一路折腾得下巴都尖了,心疼极了,“早知道这是趟苦差事,也不知道一路上这么折腾,这几天又是雨又是雪的,这南方的天气怎么这般反复无常哟!”

“咳咳咳……”封朝摆首,看着眼前这烟雨巷,一阵难抵的寒气袭来,他放下了窗,回头捧了杯热茶暖着。

“还是要尽快赶路才好。”

“不急不急,已经够快了,咱们再快也不能飞过去,再者您身体吃不消!等这几日雨雪天过去,再赶路不迟。”

他们便在客栈暂时歇了下,这一歇便是四五天,封朝也等不得放晴,趁着身子好些,便又赶路了。

商明玉瞧着他脸色不太好,也不由担心:“管家,公子现在这样真不要紧吗?”

临淮满是忧心:“谁说不是呢?”

“要不,我自己先前往楚庭那里,与工部几位大人会合,你们可以慢些行。”

马车里传来封朝嘶哑的嗓音:“不必,启程罢!”

十日后,终是赶到楚庭驿站,当晚便在驿站歇下,封朝却病得越发厉害,找了许多大夫开了几副药便摇摇头走了。

这些大夫说辞无非是元血亏空,要多加注意休养,这病由来已久,暗疾难医。

熬了药,临淮端进了屋里,“殿下,先把药喝了吧,图纸等会儿再看不迟。”

封朝瞥了眼那黑漆漆的药,说道:“吃了又有甚么用?图个安慰罢了,你去倒了,日后不必再煎这些药来。”

“那怎么行?”

“你听我的便是。”

封朝一双眼没有从水利图上移开,思绪便已飘远,他这身子或许是有得医的,只要有他在身边慢慢调理,大概还能活些年头。

“你去准备一下,明日便要去水部司上任,不要有什么差池。”

临淮无奈,便只能去准备了。

荆地一直是设有水部司的,只是没有重用,像个养老的闲差,每日报到一下,打个秋风。

如今上头拨了银两,要将水部司重扩建,重新再招部下,得好一番折腾。

原先任职的几个小吏也不知是何情况,明日去了才知晓。

封朝又研究了下地形图,实在困得不行,便这么倚着睡了过去。

淮临公公将他挪上床榻都没有醒。

*

夜深人静,封熙兰第一次出远门,心慌得厉害,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这一路还得穿着这身厚重的嫁衣到南昭,早知道这么辛苦,他就挑一套轻便的了。

他再次摸出锦囊里的小笺,是他出嫁那天,封越差人送来的。

小笺言:“吾弟,见信安,若你终将要嫁去南昭,需得提防司氏次子,此子狼子野心,莫要让他有机可趁,无论如何以保全自身为最,切勿因爱悲喜憎恨。”

看了几遍,他又将小笺收进了锦囊,他这是已然瞧出来那司墨不是个好人了罢?

可惜大家都走得匆忙,最终也没能好好道别,说上话。

他转了个身,想要入睡了,却外帐篷外有道人身晃动徘徊。

封熙兰警觉地坐起身,喝斥了声:“谁,谁在那里?”

语落,只见司墨大喇喇的闯了进来,封熙兰大惊失色,慌张想要叫人,却被司墨用力捂住了嘴。

“嘘!别叫!”司墨脸上也难掩的惊慌:“我将附近的人都迷晕了,他们暂时醒不了,我先带你走。”

“唔唔唔!!!”封熙兰用力甩着头,示意他不想跟他走。

“你配合一下。”

封熙兰用力往他虎口咬了下去,张着嘴就要叫人,才刚喊出‘救’这个字,一掌就被人给劈晕了。

司墨无奈:“你怎么那么不听话,我本来不想打晕你的。”说着往他身上胡乱的套着衣服。

套完衣服把人抗在了肩上,司墨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着他上马,朝东边跑去。

东边要越过一座大山,这大山方向难辩,等司明发现的时候,再派人来找,也是徒劳了。

司墨跑了一个晚上,将马放到附近去吃草了,找了一个很隐蔽的山洞,吃了点干粮。

这山洞阴冷得厉害,他倒是受得住,就怕封熙兰会得风寒,于是又去拾了柴火升起了一堆火,等他醒来。

到了正午,封熙兰才悠悠转醒,当看到眼前一张放大的脸,正欲行不轨时,他尖叫了声,连滚带爬往后退去。

“你想干什么?”

司墨有些受伤:“我只是想看看你,为何还未醒来,可是我昨日下手太重了些,把你打坏了。”

“这是在哪里?”

“这是在山里,我准备带你穿过这座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和你一起隐居起来,让司明永远都找不到我们!”

“你疯了吗?!我和司明是当今圣上赐婚,明正言顺要成亲拜堂的!你敢这样私自将我带走,你就不怕皇上赐罪,将你杀头吗?”

谁知司墨无赖一笑:“我不怕啊,反正到时候一审,我就说是你勾引我的,如今我带你走了一路,孤男寡男,是不是清白的你还说得清吗?你觉得司明会信你?”

封熙兰仿佛觉得天都要塌了,此时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

“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你怎么会觉得我在害你?我明明是在救你!”

“你这个畜生!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司墨气极而笑,“杀我?那你来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说着,丢给了她一把匕首,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封熙兰拔了匕首憎恨的瞪着他,威胁道:你别过来!我叫你别过来啊!!“

司墨毫不在意他的威胁,单膝跪在了他面前,伸手轻挑地抬起了他的下巴:“我没有握住你的手,你不是要杀了我吗?不敢?”

封熙兰握刀的手在颤抖,虽然平时看他骑马射箭飒爽英姿,其实他连只鸡都没杀过,何况是杀人。

“你别逼我!”

“知道吗?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了。我记得你那天,穿一身鲜红的衣裳,骑在高大俊马上,瞪着我时的模样鲜活又明艳,那时候,我就想要你了。”

封熙兰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你住口!”

“呵……”司墨邪笑了声:“为了得到你,这一次我什么都不怕,从小到大我没有被允许喜欢或是得到任何东西,可是这次不一样,你不一样,阿兰,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想在和你一生一世都在一起的喜欢。”

他用力抬起他的下巴,就这么霸道吻上了他的唇。

“放开……唔……”

“阿兰,阿兰,你好甜啊!”

封熙兰快要被他逼疯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只想着要挣开他的钳制,于是一刀下去,扎在了他的左肩上。

司墨吃疼地闷哼了声,只是蹙了蹙眉,却没有停下暴行。

血腥味只会让他更加兴奋,更加想要掠夺他的一切。

无尽的屈辱与痛苦让封熙兰的泪珠无法自抑的滑落,司墨尝到了泪水的苦涩与咸味,鲜血无法让他停止,可是他的泪水却叫他生出了不忍与怜悯。

“阿兰,你哭了?”

封熙兰咬着唇,哽咽着悲伤无法自己。

司墨只是静静的呆在一旁看着他哭,他没有安慰过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不会哭。

他又一次把阿兰惹哭了,虽然他哭起来也很好看。

“求你了,送我回去吧,求求你。”

可即便如此,司墨依旧铁了心,“不行,我要带你走。司明不会爱你的,只有我会爱你,阿兰,你只有跟我在一起才会幸福会开心的,你喜欢我好不好?你不要喜欢我哥了,他那人其实也没那么好。”

“司墨,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啊!我知道……我正在努力想要和你在一起!”

“可我不想!!”封熙兰用力推开了他,司墨倒在了地上,看他歇斯底里,心脏像是被刀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