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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伙食还挺好的, 不比家里做得差。

特别是这红烧狮子头, 与外头天香楼的不相上下。

魏晓枫也算是差强人意的混完了这一天,本以为可以回房间躺平, 末了先生来了句:“新来的那几个学生,三天后有一场入学考, 考的内容是从诗经前三篇抽一章默写, 排名看默写完整度和字迹工整度。”

用了晚膳,魏晓枫回了分配的卧室,看到自家弟弟正想打招呼,谁知魏随安羞耻的别开了脸去, 假装没看到他。

他倒是没放心上,本来内宅里几个兄弟姊妹关系就不好,分帮结派的,在家里时也不太说话。

想到三天后的入学考,魏晓枫拿了书本藏在被子里温习背诵,突然屋内的灯一黑,魏晓枫抻着脑袋,发现有人将屋内的灯熄了。

他抱着书穿上鞋子悄摸着走出了房间,在走廊里找了个还燃着宫灯的角落,裹着狐毛大氅坐在栏杆上背诵第一篇。

他想好了,一天背诵一篇,三天就全能背诵出来。

“嘶~好冷!”冷到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看书。

“哎,读书苦,读书累,读到三更不能睡!”

突然走廊尽头有亮光朝这边靠近,魏晓枫想去假山后躲一下,于是利落地翻过栏杆,谁知脚下一滑,摔在了半消融的雪水上。

“我滴个亲娘!嗷!”他面朝大地疼得闷哼了声,半晌没能爬起来。

只觉头顶上乍一大亮,从走廊内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带了几分戏谑:“呀,这是谁家的哥儿,趴在这儿睡大觉呢?”

这声音听着不妙,好似那广陵王。

当王爷真是好闲啊!为何总是能遇到他?!

想起他还昧了自己一块云锦帕子,魏晓枫更气了,趴在那里装死,也不起来行礼,想着再忍忍,他觉得无趣自会离开。

他真是命苦啊!

见他趴在雪水里一动不动,封越吓了一大跳,赶紧收起了玩笑,放下手里的灯笼,跟着越过栏杆去扶他。

魏晓枫紧闭着双眼,继续装死。

“晓枫?晓枫!!”封越一把将他抗在肩上,又越过栏杆,一手打着灯笼疾步往和风殿走。

这闲出鸟的狗王爷要把他抗哪儿去?

完了!

完了完了!!

现在活过来还来得及么?

狗东西快把他放下啊!

就让他好好趴在那里不行么?到底关他甚么事?非要抗着他跑!!

封越一路将疑似摔倒昏迷的魏晓枫抗到了和风殿内,好在今日他是突然在宫里留宿,所以殿内没有调来侍奉的女使,只留了一个元公公伺候。

见他夜里抗了个人回来,元公公也吓得不轻。

“王爷,您这是……”

“先进屋再说。”

封越将魏晓枫放到自个儿床上,他胸前的衣襟都浸湿了,估计里衣也湿了,得赶紧换下,不知道他摔哪了,实在不行便只能招御医过来看。

“元公公,拿一套本王以前穿过的衣服过来,先给他将就换上,再多取盆炭火。”

“喏。”

元公公也不敢多问,只得照着去办了。

待元公公走开,封越伸手去解他的衣带,魏晓枫得知他要脱自己的衣服,惊得猛地睁开了双眼,一把扣住了解他衣带的手,“登徒子!你想作甚?!”

封越心脏漏了拍,盯了他一会儿,不由恍然一笑:“哦~原来你装的。”

魏晓枫连滚带爬的从他床上下来,不情愿的行了个礼:“给广陵王请安。”

此时元公公将干爽的衣裳拿了过来,看到魏晓枫已经醒了,默默将整齐叠好的衣裳放到了一旁,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元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在外头守着夜,王爷想要个哥儿侍寝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他们王爷还心悦这哥儿已久。

“为何不继续装下去?”封越步步紧逼。

魏晓枫踉跄地往后退,一副快哭的模样:“我,我……谁叫你要脱我衣服!你怎么能这样?王爷难道就能随心所欲,不顾我的清白和名声?”

封越笑得一副邪痞无赖模样,故意上前与他贴着身子说话:“王爷就是能这样,可以随心所欲,要了你的清白,你能拿本王如何?”

魏晓枫连连后退,直到被他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好近!魏晓枫心如擂鼓,仿佛要喘不上气,他抬手抵往了他的肩膀,防止他再靠过来。

手掌下的肌肉是不容忽视的,结实而充满了力量,到底是与哥儿有些许不同。

“怎么抖成这样?”封越毫不客气的欺压了过去,与他贴得严丝合缝。

魏晓枫被这重量压得轻哼了声,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压了出去,能明显感觉到从他身体传来的炽烈的热度,连空气仿佛都在沸腾。

封越像只在嗅自己猎物的雄兽,微眯着眼,鼻尖来回轻蹭着魏晓枫修长的颈侧,小哥儿的皮肤滑腻温热,真像那上好的羊脂白玉,叫人迷恋、上瘾。

魏晓枫抖得更厉害,用力咬着唇,屈辱的泪珠跟断了线似的往下落。

封越猛地清醒,心脏狠狠抽疼了下,“晓枫,别哭……别哭了。”

魏晓枫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你,你是王爷又如何?你若是敢……敢强迫我,我,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我只是逗你玩儿。”没想到逗过头了。

“你哪是逗人玩儿,你根本就是在欺负人!”

“你说是,那便是吧,我跟你道歉。”说着,拿出帕子给他擦着脸上的泪水。

魏晓枫盯着脸上滑动的帕子,一双灵动的眼珠子都快瞪成了斗鸡眼,没好气的将他手里的帕子夺了过来:“这是我的帕子,还给我!哼!”

封越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得来的‘信物’又这么被收了回去,一阵心疼。

“今晚是王爷无礼在先,我是冲撞了你,你要杀要剐,随你便!反正我贱命一条,比不得你广陵王金贵,但是你的无耻行径我要广而告之,大肆宣扬,大元第一王爷,是个轻薄浪荡的下流胚子!”

魏晓枫说出这番话,是真抱了赴死之心,得罪了广陵王定然没好果子吃,只希望别连累家人。

谁知封越却只是莞尔一笑,宠溺的刮了下他的鼻头,转过了身去:“你呀,真是个爱哭鬼,本王还没拿你怎样,就要拼命了。”

魏晓枫怔愣在原地,他怎么也不生气?

“去屏风后将湿衣服换下,免得受风寒。”封越将叠得整齐的衣物一鼓脑塞到他怀里,催促着:“快去!”

“你,你不怪罪我么?”

“怪你甚么?不是魏五哥儿说本王错在先么?我给你赔礼道歉,还请魏五哥儿原谅。”说着竟真的朝魏晓枫拜了拜。

魏晓枫受宠若惊的抱着衣服,侧着身子往屏风那边滑动步子,“我原谅你了,你别再拜我,会折寿!”说着躲到了屏风后开始换衣服。

封越看他一副受惊的模样,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听着他的笑声,魏晓枫一阵羞恼,嘀咕了句:“笑笑笑,有甚么好笑的?笑死你算了!”

封越将自己丢进软塌,望着屏风上被烛光倒映的身影,勾勒着流畅的背部线条及紧致纤细的小腰,风景绝好。

魏晓枫没有察觉,匆匆换了衣服出来,瞧那软榻上眉眼蕴藏风流,偏又俊美无俦的男人,一股热气从脚底窜了上来,渐渐烧红了脸。

他窘迫的抱着自己的湿衣服,收起了之前露出的尖牙利爪,一副乖顺的小媳妇模样走上前,“多谢广陵王恩德。”

封越从后腰抽出他落下的诗经,举到眼前读了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在背这个?”

“你……王爷可否将书还我?三天后入学考,我还得看呢!”

此时元公公送来了一盆新的炭火,见两人正玩闹着,默声便要退出去。

封越忽然叫住了他;“元公公,伺候笔墨,本王要陪魏五哥儿夜读。”

“喏。”

魏晓枫很想拒绝,但一想到这个时辰他也没地儿看书,屋外头冷得叫人受不了,还不如呆在这里看会儿书再回去。

权衡再三,便默下了声去,任封越安排着。

没一会儿,元公公从书房取了文房四宝,说道:“老奴就在外守着,王爷若还有吩咐只管叫老奴一声便是。”

封越轻应了声,抬头看了眼怔忡站在原地的魏晓枫,“过来坐,你背你的书,我写我的字。”

“好。”魏晓枫坐到了小案另一边的软榻上,正中间燃着两盆炭火,暖烘烘的很舒服。

他拿过书看了一阵,只见封越起身走了出去,也不知去做什么了,再回来时往他怀里塞了一只暖手炉,元公公又送来了好些果子点心。

“慢慢看,饿了就自个儿拿吃的。”

魏晓枫惊诧的拿书盖住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两只水灵灵的眼睛,这也对他太好了些吧?

若不是喜欢他,那……那定是馋他身子!

第29章

刚才倘若他强行为之, 难道自己真要与他拼命不成?所以现在,他见强的不行就来软的?假意对自己好,想骗他身子?

“这般瞧着我做甚?”封越研着墨,也未抬头看他。

“王爷是头上还长了眼睛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常年习武, 对这些都比常人敏锐, 何况你视线这般明显, 岂能不知?”

“对了, 是你扔的核桃?”

“好吃么?”

“你砸到我了, 砸得我好疼!”

“是么?砸到哪儿了?快让我瞧瞧。”

“你这人尽喜欢占别人便宜!”

“哈哈哈哈……”封越开怀笑了声:“真是冤枉, 今晚我顶多也只是逞了些口舌之快,可未对五哥儿做什么出格的事。”

“你, 你这样, 还那样, 这还不算出格??”

封越长叹息了口气, “这才哪到哪儿?府里的嬷嬷没有教过你这些?”

“教我这些作甚?”魏晓枫羞耻的红着脸,连眼睛都盖了起来。

封越垂着眸子浅笑了声,晓枫真是容易害羞。

研好墨, 封越执过毛笔, 开始练字。

想来,他前世写字也不怎么好看, 流放了十年未握过笔,再写起来就更不堪看了, 不过练了这段时间, 精进不少,总算没再让刘大学士那般嫌弃。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魏晓枫好奇的悄悄将书本从脸上拉了下来,见他正执着笔认真写字, 这个夜晚莫名变得温馨。

毛笔磨在宣纸上的沙沙声,与窗外冰雪的消融声,还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首静谧的夜曲,他也很快沉下心来继续背诵诗经。

看了没一会儿,魏晓枫就打起了哈欠,这一个个文字看起来催眠得很,眼皮像是坠了千斤石,根本睁不开。

‘啪嗒’——!

封越惊觉瞧去,只见魏晓枫已经呼呼睡着了,手里的书就掉在炭火旁。

将笔架在笔洗上,封越起身捡起了他的书,又从床榻拿了厚实的毯子盖在了他身上,做完这些,便又继续坐于小案前执过笔练字静心。

天将要亮时,魏晓枫被人叫醒,迷迷糊糊的有些许不满,嘟哝着:“娘,天还没亮呢,正午再叫我起罢!”

说着拉起被子蒙住了头继续睡。

封越闹了他好一会儿,就不是见醒,只得趴到他耳边悄悄说道:“快醒醒,是你爹来了。”

“爹!!”魏晓枫一把掀起被子,清醒了过来。

当看清眼前的男人时,比见到他爹还吓人。

“广陵王?”魏晓枫白眼一翻,直接往床上倒去,“我一定是在做噩梦。”

这句话让封越一颗心大为受伤,“我是你的噩梦?你不想见到我么?”

“不是不想见你,可我真真害怕。”

“怕我什么?”封越一手撑在他身侧,俯身朝他贴了过去。

头顶笼下一片阴影,有种无法逃脱的压迫,让魏晓枫的心紧张得咚咚直跳,如此近的距离,近到能数清楚他的每一根睫毛。

“我不是在做梦……”

“怎么傻呼呼的?你当然不是在做梦,该起来了,若是被他们发现你躺在我的寝宫里过夜,那你就惨咯。”

“骇!”魏晓枫吓得坐起身:“会,会怎么样?”

“若是被他们发现,”封越笑了声:“你就要嫁给我,当我的王妃,给本王生小世子。”

“我才不要当你王妃!”魏晓枫一颗心跳得越发厉害,浑身跟着了火似的烫,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哈哈哈哈……”封越揉了下他柔软顺滑的头发,“醒了吧?”

“嗯。”魏晓枫委屈地应了声,也不知道这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封越噙着微笑看着他,原来十七岁的晓枫是这样的。

上一世一直没有机会见过他这模样,灵动、可爱、随性、倔犟,看似软弱之下有着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勇敢与绝决。

那十年的晓枫,虽然总是对他笑着的,可是转过身的眼睛里总是闪着泪光。

那时,他的眼神不再天真,举止不再活泼,只剩下时光磋磨下的坚毅,被生活逼迫到绝境的疲倦。

他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晓枫,甚至也没想过,在他死后,他会行至万里,为他复仇。

晓枫啊,对他封越来说,真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了。

趁着天色才灰蒙蒙亮,封越提着灯送魏晓枫回了紫东阁那边。

“辰时上课,回房还能再睡半个时辰,不过你估计会睡过头,还是看会书吧。”

魏晓枫朝他行了礼,“多谢王爷提醒,那我回去了。”

“嗯。”封越挑着灯站在走廊里目送着他身影渐行渐远。

魏晓枫好奇地回头望去,他还站在原地,长身玉立的身影笼在清晨那抹微光之中,枝头的一捧白雪不堪重负随风而落,飘在他肩头,他似乎未察,眼神一直在追着他。

魏晓枫呼吸一窒,慌乱的收回了视线,加快了向前的步子。

他回去之后没再睡,正如封越所说的,怕自己起不来。

洗漱好后,他将身上的衣服换回了自己的,拿着书又赶早去了食堂用早膳。

这时人还比较少,他看到苏清栀也在,手里拿了一本典籍在看。

美人做什么都好看哪!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苏清栀瞥了他一眼,又不着痕地收回了视线,没打算睬他。

魏晓枫尴尬的埋下头装佯吃粥,他吃得比较快,等他拿着书离开,苏清栀碗里的粥才吃了一小半。

一张小笺从魏晓枫的书里飘落,整好落在苏清栀脚边。

苏清栀疑惑的看了眼,弯腰捡起了小笺。

“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坐结行亦结,结尽百年月。”

苏清栀微偏着头,瞧了一阵儿不由冷笑了声,心思玲珑的人便马上想到了一些可能,他将小笺卷好,收进了袖口里。

下午哥儿们有骑射课,于是用了午膳便乘马车出宫去了附近的校场。

哥儿们从小教化要温存文雅,几乎如同闺中女子般养在后院,极少会有这些激烈的活动。

高兴的只有极少数那么两个,魏晓枫要算其中一个。

只要不呆在教室里听老先生念书,出去干什么都好。

何况他早就想骑马儿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校场内的教头带他们去了马厩,让他们自行挑一匹看上的马儿。

封熙兰第一个上前,挑了马厩里最壮的一匹,潇洒从容的跃上了马背,扬着下巴一脸得意看着他们:“本郡王用不着你们教,各位,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挑。驾!”

“哇!”魏晓枫瞪大着双眼,一脸羡慕看着小郡王英姿飒爽的背影远去,也不知自己何时能像他那样熟练的驰骋马背?

想到此,魏晓枫心痒痒的挑了一匹白马,小是小了点儿,里面就属它最漂亮。

“小白小白,要辛苦你了,我稍微比他们重一点点。”魏晓枫小声的对马儿嘀咕了句。

“等等。”

魏晓枫循声抬头,见苏清栀浅笑着朝他走来,“魏公子可否将这匹白马让予我?我觉得它皮毛的颜色与我今日的衣服极衬。”

苏清栀今日穿着了一袭月牙白绣浅粉牡丹锦缎,很是惹眼,魏晓枫也未多想,虽心中有些许可惜,但还是爽快的将白马让给了他。

“那给你吧。”

“多谢。”

“不谢不谢。”魏晓枫一阵激动,这还是第一次苏清栀主动和自己说话!虽说一辈子都无法变成他这个样子,但也不妨碍把他当成神往的目标。

哥儿们挑了自己属意的马儿便上了跑马场,霁雪初晴,冬日午后的阳光格外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封熙兰已经在场上跑了好几圈回来,身上发热,将外边厚实的裘衣给脱了,神清气爽的轻便模样,少年英姿飒爽。

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让封熙兰一时风头无两。

苏清栀一双水眸黯下,默然从封熙兰身上收回,青葱指尖轻抚着马儿,几番想上马,小白却一点也不配合,他束手无措尴尬站在原地,叫他失了颜面,心中羞恼万分。

教头上前说道:“这白马性子烈了些,你换一匹试试。”

苏清栀不信邪,跟小白犟上了,“不,我今儿偏要骑这畜生!”

魏晓枫也是第一次骑马,但他本就性子好动,没一会儿功夫便上了手,在场内小跑了两圈,新奇劲儿正浓,正吆喝着想跑得更快点。

他这方动静看得哥儿们直抹冷汗。

“这魏晓枫未必也太生猛了吧?”

“摔下来可惨了。”

“他学得好快啊!”

……

苏清栀瞧着一个个已经都上了马,只剩他一个人还在和这畜生较劲儿,一股阴暗的情绪爬上心头,他趁教头不注意,悄悄从头上取了金钗,狠狠朝马脖子扎了上去。

“该死的畜生!”

小白嘶鸣一声,前蹄高扬,发了疯似的在场内狂奔。

场内顿时尖叫连连,纷纷跳下马躲避。

魏晓枫眼看小白就要朝自己撞了上来,惊恐万分闭上眼尖叫了声:“救命啊!!!”

完了,他要摔成肉饼了。

千均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矫健的身影骑着马儿快如闪电从远处飞奔而来,那黑鬃马的速度惊人,瞬间便追上了小白。

所有人摒了气息,只见那道黑色身影极有技巧的策着马,靠近了小白,动作行云流水地利用巧劲跃上了白马背上。

他拉过缰绳,一手抚摸着小白颈侧安抚着它,控制着小白慢慢缓下了速度,随后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让自己的马儿也停了下来。

预计的疼痛没有来临,魏晓枫小心翼翼睁开了眼,跟见了鬼似的,竟见到骑在白马上赶来救他的郎君是广陵王?!

“吓到了?”封越压低着嗓音柔声询问。

魏晓枫小脸煞白,抓着缰绳的手在微微颤抖,紧抿着双唇只是摇摇头,还在逞强。

封越浓眉紧蹙,眼底蕴藏着担忧之色,想安慰几句,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不好过于亲近,便叫教头过来,牵着魏晓枫的马到一旁小憩。

待他走远,封越翻开掌心,只见黑色皮革手筒上有血迹,他脱下手筒,往马儿脖侧摸了一把,又沾了些鲜红的血迹。

第30章

封越跨下马, 沉声问道:“这马是谁牵的?”

苏清栀一副惊慌的模样,上前朝封越行了行礼,“回王爷,这匹马是小民牵的。”

封越只觉得他有些眼熟, 随后又快速想起, 这人是礼部尚书家的哥儿, 苏氏。

“它好端端的, 如何发了狂?”

苏清栀忽地一双明眸起了雾, 似是受了许多惊吓:“小民刚要上马, 只觉手臂上被什么东西给硌了一下,那马儿似是吃痛, 嘶鸣着发狂就往前跑去。”

突然哥儿人群里有人推了下魏小六, “是不是你家五哥在马儿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大伙儿都看到这匹白马最先是魏晓枫挑了去的。”

“这人看起来傻, 心眼子挺多的嘛!”

“就是, 居然算计到苏公子头上来。”

……

苏清栀凝着秀长的眉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你们不要乱说,若是冤枉了人, 这罪过可大了。”

他一开口, 哥儿们就安静了下来。

封越微眯起眼,不由细细打量起苏清栀, 之前两次会面,都没正眼瞧过他, 今儿仔细一瞧, 果真是心思玲珑之人,心眼子多得很。

“马脖子上的伤,似是被簪子所刺,今日魏五哥儿绑的是头绳, 并未戴簪。”封越冷声陈述着事实,“若之后还有人敢随意污蔑他人,本王定不轻饶!”

苏清栀带着一众哥儿朝封越行了行礼,“清栀懂得,王爷放心,此事我们绝不会再私议。”

封越冷嗤了声:“此事确实不该私议,本王定要彻查到底!”

苏清栀不动声色,脸上不见一丝慌乱,端的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姿态,清贵无暇。

封越转身心疼地摸了摸小白的头,牵着它要回马厩。

在附近野了好一阵的封熙兰听到风声,闻讯赶了回来,人还在百米开外,便大声喊道:“越哥!越哥!!”

封熙兰拉住缰绳,将马停在了封越十步开外,利落跳下马背,小跑上前朝封越拜了拜,少年人的灵动仿佛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

封越瞧着他,不由感慨万千,等到新元节,番国世子便会进京给皇帝贺春,在宫宴上皇帝便会给番世子和熙兰指婚。

可惜,嫁过去不到两年,老番王去逝,他的第二个儿子起兵谋反,杀了哥哥自己坐上了王位,肃亲王为了救自己儿子,求皇帝派了一支精锐前往,只为将他带回京中,但熙兰选择殉情随他夫君而去,肚子里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熙兰给王爷请安,愿王爷万福金安!”

听着这声活泼清脆的请安,封越回过神来,瞧着他不由温和一笑:“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嘻嘻~”封熙兰一双桃花眼笑成了月牙儿,牵了马跟在了封越身后。

“越哥今儿怎会来校场?”

“在文渊阁拘了些时日,来校场跑会马,散散心。”

“啊~理解,理解。成日跟那群老学究呆一处,人都得疯。皇伯父怎么想的,把你和那一群老头儿丢一块!”

“刘大人他们才识渊博,应该受人尊敬,莫要乘这口舌之快。”

封熙兰瞪着眼,有些不敢相信,依越哥的性子,难道不是要跟他一起唾骂这几个装腔作势的小老头么?

从边境回来,他竟变得这般成熟稳重了?

封熙兰吐了吐舌:“是熙兰失礼了,□□后便呆在京里不走了罢?”

“世事瞬息万变,也不一定。”

“哎!”

“叹什么气?”

“小时候我和越哥玩得最好了,你走之后我哭了好久,都没有人带我玩!”

说起来,他会骑马还是封越教他的。

他一个哥儿,成日跟在封越屁股后面跑,因为有封越护着,便胆子大得很,郎君做得他也做得。

自封越去了青阳城,便不得像之前那样野了,成日被肃亲王拘在家里,练习琴棋书画,学习哥儿礼仪。

封越摸了摸他的头:“日后得了空,再带你去城外跑马。”

封熙兰眼睛一亮:“真的么?你得空是何时得空?”

“新元节前后,带你出去走走。”等他嫁出去,余下的时光,怕是没几回能来京中了。

“那太好了!越哥,你可得说话算话!”

“当然。”

两人一同走到了马厩,却看到魏晓枫正蹲在角落里独自一个人抽泣。

“喂!”

魏晓枫脸色依旧发白,犹如惊弓之鸟,被封熙兰的一声喝给吓到。

“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在这干嘛呢?”

封越上前挡住了封熙兰的视线,牵过他手里的马:“你先出去与他们会合吧,这个时间,大概要回宫了。”

“哦,那好吧,越哥,我先走啦!”

“嗯。”封越目送他离开,将马儿交给了校场看马的侍卫,朝魏晓枫走了过去。

魏晓枫下意识往阴暗处躲了躲。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王爷……”魏晓枫哽着声,浑身紧绷,“你,你别过来!”

封越顿住步子,一时不知何故,该要如何安慰他才好,却见他两只裤腿的湿痕,才明白了原由。

魏晓枫胀红了脸,埋下了头去不知所措。

“等会儿你跟我的马车回宫,我传话让你们先生带他们先走,如何?”

魏晓枫惊诧地看向他,没有想像中的嘲笑,竟还想着要维护他的自尊。

见他点头,封越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披上,玄色的长袍刚没过他的脚踝,遮住了污秽的痕迹。

“在这等我。”

“嗯。”魏晓枫耷拉着脑袋,满是失落的神情,恹恹的孤伶伶地站在原地,像只被人欺负的小狗。

封越是从宫里骑马赶过来的,正午用膳时从陈皇后那得知他们会来校场骑马,便找了些由头没去文渊阁。

他本来想着看晓枫骑骑马,假装偶遇与他说几句话就走,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

也庆幸他来了,像这种情况没经验的遇到慌神属实正常。

封越私下找了随行的学录,只是说魏晓枫身子有些不适,其余没有多说,学录也不敢多问。

回去的马车上,魏晓枫紧绞着十指,抿着唇不发一语,尽量与封越保持着最远的距离,以免让他闻到不好的味道,失了礼。

封越瞧着他那可怜的模样,说道:“这都是正常的,没必要耿耿于怀,放在心上。”

他不说还好,一说魏晓枫又要哭了,抽噎着:“我娘说我四岁就不尿裤子了,我以前没有这样,小白冲过来我真的吓到了,我不知不觉就尿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呜……我太丢人了!”

“不丢人,晓枫,这没什么的。”

“丢人!你又没有经历过,丢死人了!”魏晓枫哭得越发伤心。

封越一时不知如何安慰,突然想起了久远的一些记忆,说道:“我第一次上战场,那年十五岁,舅舅带着我和阿岁表哥去埋伏敌军,当时不确定敌军会走哪条道,于是兵分三路,我和阿岁负责一小队埋伏。”

“尽管之前训练了很多次,但因着第一次实战经验不足,被敌军发现了,但好在那几人只是前来探路的敌方士兵,我们必须要斩尽杀绝,不能放他们回去。”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魏晓枫被他所说的吸引了注意力,已经不哭了,“那,你害怕么?”

“下刀的时候,人的情感是麻木的,鲜红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粘稠恶心。”封越顿了顿,继续说道:“在战场上为了活下去,人不能有多余的情感,同情怜悯都可能会让我随时死在敌人的手中。可是杀人后的那种恶心与恐惧,是后知后觉的,像潮湿恶臭的沼泽,沼泽里沸腾的是鲜红的血,慢慢地将人拉进这腐朽地,腐泥与鲜血淹入鼻腔口舌,无数双死前不甘怨恨的眼睛浮现在我脑海,我沉在噩梦中无法醒来。”

魏晓枫心脏被狠狠刺痛了下,“可你那时,也才十五岁。”

“这世间很多事情,总需要有人去做,守护自己的国家与子民也是一种坚不可催的信仰。人一旦有了信仰,就会变得很勇敢。”

魏晓枫突然对他肃然起敬。

“那我岂不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

“人的成长与改变,并不是经年累月,而是突然在某一瞬间,命运会将你带到你该去的地方,领悟属于你的人生的真谛,恐惧与胆怯并不羞耻,这是人性的底色,而人的这一生,是不断的在战胜各种恐惧,从而战胜自我的一个过程。”

魏晓枫听完,那种来自心里深处的羞耻与恐惧感瞬间变淡了许多,“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

“那你可好受些了?”

“嗯。”

封越见他情绪平静下来,拿过温在炉子上的热水,倒了杯茶给他。

魏晓枫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茶水,轻轻道了声谢,埋头轻啜着茶水压压惊。

封越的马车从南宫门进,避着耳目,带魏晓枫进了和风殿。

叫人送来一桶热水后,封越将所有宫人都谴了出去。

魏晓枫只觉身上难受得紧,以最快的速度将身上的脏衣服一股脑的脱了下来。

封越叫元公公取了新衣服,走到了屏风后:“这套衣……你……”

眼前这一幕叫封越一阵燥热从小腹窜向四肢百骸。

魏晓枫身上只着一件青色的单衣,那单衣敞开着,衣带要散不散。

他坐在沐凳上,双腿大开,正拿着打湿的布巾擦拭着腿上的污渍。

封越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想要晓枫,这点不会改变。

可他不忍伤害他,也不愿让他受任何委屈,他本该可以要了他,但那样做的后果并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几番忍耐,也不知自己还能忍到何时。

魏晓枫脸色胀红,脑瓜子嗡鸣作响,慌乱中只得扯了一旁脏衣服草草覆在身上,双眸羞耻的氤氲起一层水雾。

封越一脸难受地收回视线,匆匆将手里的衣物放下,不发一语的转身大步走出了屏风后。

难抵!封越直接拿起壶,往嘴里灌着凉水,那处却依旧不见消减,支起了一个小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