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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陈皇后眸光深邃, 似是忆起了很久远的那些事情。

“当年我还未入宫时,便有所耳闻,你父皇对德妃盛宠,先皇后与你父皇青梅竹马, 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 当时两人便斗得不可开交。”

“先皇后二胎时, 突发小产, 便怀疑是德妃暗中算计, 而那时德妃怀了骁儿, 已五月有余,先皇后发了疯地冲进德妃的长春宫, 差点将德妃惊吓到小产, 你父皇盛怒, 就将皇后禁足了一年。”

“之后, 皇后精神失常,将自己吊死在房梁上。德妃生下骁儿没多久,也开始失心疯, 发病时便总说先皇后日夜缠着她, 不得安宁,最终心力憔悴死于自己宫中。”

“这之后过了两年, 我才入宫封后,这些我也只是听宫里嬷嬷说的, 封朝自幼就养在仁寿宫, 骁儿在四岁前一直是由宫里的嬷嬷和宫女带大,你父皇怜他,便将他寄养在了我的名下。”

“虽然骁儿并非我亲生的孩子,可也是我一手带大的, 你和骁儿在我心中都是一样的。”

封越听完心情十分凝重,失落道:“若是封骁因这帝位,想要谋害我的性命呢?母后,您也觉得是一样的么?”

陈皇后抽了口气,瞪大着双眸看着他,“你怎会这么想?你哥哥不会的!越儿,你以前不是这样,是不是有人在你跟前嚼舌根了?”

封越默了许久,轻啜了口茶,不再言论有关封骁的事情,只是说道:“年关将至,外祖在青阳城好几年未回京中,不知今年父皇可会将外祖召回京中过节?”

前世便是在这一年,回京的途中遭遇了敌军的埋伏,外祖身受重伤,死在了半路上。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新上演。

陈皇后失笑:“你这孩子,怎么现在竟是这般操心?以前你都不管这些事的。”

“儿臣想外祖了,我如今回了京中,自是不能像在青阳城那般肆意而为,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会的,你父皇已经下了诏书召你外祖回京中过新元节呢!这会子国公府该是收拾起来了。”

“是么?”封越表现得十分愉悦:“那我明儿便去国公府瞧瞧,看收拾得如何了。”

用了午膳,封越又回了文渊阁,此时文渊阁那几个小老头儿正坐在一块儿讨论着什么。

封越路过随便听了一耳,竟听到了一些他感兴趣的八卦。

“若不是这王太川犯了这种事儿,王谭两家还不知要嚣张到何时!”

“这叫什么?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封越一脸无知与好奇,上前问道:“几位大人在说什么?听起来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封越当然是知道的,而且这事是他一手策划。

王太川那人在京中嚣张惯了,强抢民女哥儿,又好赌成性,手里不知道折了多少人命。

两日前,他在承欢阁玩死了一哥儿,那哥儿本是良家人,他看中了这哥儿貌美,丢了几两银子便抢了来,那哥儿不堪受辱,被玷污后自尽在屋内。

王太川十分镇定的叫人将这哥儿尸体随便挖个坑埋了,封越又好心的帮他给挖了出来,尸体就摆在了王府门前。

待王家发现时,门口已聚集了赶早集的群众。

死者的家属和未婚夫闻讯赶来,情绪激动,差点就要与王家拼命。

封越暗中让人保护死者一家,收集了这些年的受害者名单,撺掇他们去牙门告发王太川这些年的种种罪行。

谁知这一查,出乎封越的意料之外,便查出承欢阁幕后的老板就是王家人,这些年他们靠承欢阁搜集了不少官员的把柄,贩卖朝中机密,才能如此横行霸道,目中无人。

大理寺联合都察院顺藤摸瓜,将私卖盐引一事挖了出来,这次不知得多少官员落马,不过也正好能借着这些机会,铲除朝中蛀虫,整肃风气。

刘文雍瞥了他一眼,朝他招招手,让他坐过来。

“让你听听也无妨,也来分析分析。”刘文雍吃了口茶,说道:“今日早朝,有人上奏晋城盐商垄断一事,又暴露出官商勾结,以盐引作为买卖一案,牵扯甚广啊!”

“之前用的是‘开中法’,要求商贾必须往边境输送军粮以此获得盐引,这其中能钻的空子太多,都转运盐使司王宗耀由户部左侍郎朱丛忆一手提拔上来,而这谭家长女又是王家大娘子,官商沆瀣一气,这其中利益巨大!”

“谭家隆断了盐引,又控制了大部分往边境输送军粮的商队。如今朱丛忆与王宗耀等人收押在大理寺,联合都察院那边一起调查此案,又派钦差大臣前去晋城暗中调查谭氏。这几日要尽快想出盐引改革方案,制定新的规则。”

封越联想到上一世解决的方案,便提醒了句:“如今国泰民安,这十年之内都没什么仗要打,也没必要和商贾以盐引交换军粮,打了这么多年仗,如今国库空虚,不如想些折中的法子,充实点国库。”

刘文雍盯着他眼睛一亮,扶须道:“老夫也是这么想的,直接用真金白银换取盐引,晋城谭家的优势抵消,断了他与其他商贾垄断之路,也能让其他的商户发展起来,既充实了国库,又达到制衡之效,一石二鸟。”

封越不忘做揖顺势拍了个马屁:“刘大人英明,父皇与大元百姓有您这般贤才,真是一件幸事。”

刘文雍哪能不知道他在拍马?但又乐于听这些好话,笑了两声道:“王爷才是叫老臣刮目相看。”

“殊华虽然在文渊阁呆得时日尚少,但幸得刘大人指教,受益匪浅,刘大人当得一声先生,不知可愿收殊华做学生?”语落,起身规矩地朝他拜了一拜。

刘文雍眸光深沉打量着封越,也未多想,起身扶过封越,说道:“王爷谦逊有礼,思维敏捷,有这样的学生,也是老夫之幸。”

封越眉眼舒展,日后有了文渊阁这几个两朝元老的支持,夺储的机会便大大提升。

他当即倒了茶,恭敬递给了刘文雍:“先生请喝茶。”

“哈哈哈,好!”刘文雍高兴接过封越的茶,畅快喝了口,说道:“事也议完了,我和这几位大人拟议批答,整理盐引改革文书,你若是看这些文书烦了,也可随意翻阅书架上的书籍看看。”

“好的先生。”封越从书架找了几本兵法翻阅。

申时一到,文渊阁的大人们便开始收拾公案准备回家。

封越慢悠悠地收拾着桌案,心想着虽说是拜师了,但也不能这么草率,还是得改个时间,正式登门拜访,送些拜师礼的。

*

魏晓枫上午跟着父亲从通判府署出来,只见大街上好多牙门和侍卫穿梭,街上的百姓也比平时少了许多,一副人人自危的景像。

魏晓枫心慌的放下了车窗,扭头看向一脸严肃的父亲,问道:“爹,街上怎么那么多官差?”

“你问这些做甚?”

“我就是有些好奇。”

魏辛河撇嘴:“你是该管的不管,该学的不学,尽问这些与你无关的闲事。”

魏晓枫一口气提上来正要反驳,转念一想没甚么必要,把他惹恼了免不得又要挨揍。

“哦,对了。”

“啊?”

“朱家被查了,日后朱家那个小哥若来找你,就不要再见了,免得给咱们魏家招惹上麻烦。”

“朱家也被……”魏晓枫瞪大着双眼,惊魂未定,好在朱依已经嫁了人家,否则免不得要吃苦吧?

“如今局势混乱,这几日你便不要出门,听明白了?”

“知道了。”

那晚,魏晓枫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虽说他和朱依只是表面要好,他可能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朋友,可毕竟从小到大他身边就这么一个玩伴。

那天从他家中跑出来,他便知晓,他和朱依大概一辈子也没办法做朋友,但心里也是希望他能好的。

他翻了个身,捏着手里的白玉小兔,轻叹了口气:“这日子何时能是个头啊?”

如同关在笼中的鸟儿,不得自由,连命运也无法左右。

突然,窗门被叩响了几下,他以为是风吹的声音,等了会子又被叩响,他才觉得不对劲儿。

“谁?”

窗外映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魏晓枫觉得有些眼熟,裹了被子挪着小步来到窗前,打开窗户的一瞬,那人就势抱臂趴到了窗台上,银质面具将他的脸覆盖得严实,露出的那双眼,如晦暗的夜中最明亮的星辰。

“阿越哥哥!”魏晓枫察觉自己太大声,一把捂住了嘴,好在没有惊动守夜躲懒的下人,这才压低着嗓音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进来的。”

“你……你不怕被抓呀!”

“外头真冷,能让我进去坐坐吗?”

“这,这不太好吧?”

“我不会做什么,就是来看看你,进屋坐一会儿就马上走。”

魏晓枫犹豫再三,又不忍心他在外受冻,迎着他恳切的双眸软下了心肠,“那你进来罢。”

他开门将封越放了进来。

屋内的炭火已经烧得不旺了,守夜女使也未来添,屋内其实也没暖和多少。

魏晓枫抖如筛糠,抱紧着厚实的棉被坐在杌子上埋着头盯着快熄的炭火发呆。

封越其实并不觉得冷,又或者说经历过北川那种极寒天气,这点寒气都不提一值。

他装模作样的伸出手烤火,抬眸打量着沉默的魏晓枫,看得出来他有些不高兴。

“你不乐意我来找你?”

“不是,”魏晓枫还是有些怨念:“这天儿也太晚了。”

“对不起,下次不会这么晚过来了。”他实在想他想得紧,又别无他法,便只能深夜翻墙过来找他。

第26章

见他如此真诚道歉, 魏晓枫竟觉自己有些刻薄,“倒也不用道歉……”

封越不由失笑,明明心里是不痛快的,却又善良得不愿苛责他。

“那你快去睡吧, 我走了。”封越起身, 临前还摸了摸他的头顶。

“等等!”

“嗯?”

“这个, 你帮我还给你们王爷。”魏晓枫从紧裹的被子里探出半截手, 修长白净的指尖捏着那方羊脂白玉。

封越看着这方羊脂白玉, 不由失笑:“你便收着罢, 我家王爷这是送你的,他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这太贵重了。”

“小玩意儿, 他多得是。”

“那……那好吧, 替我谢谢他的赏赐。”

“嗯。”

封越不舍地看了他一眼, 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卧室, 替他轻轻关上了门。

魏晓枫心情复杂,望着寂静的夜暮,莫明一阵惆怅。

这人真是好生奇怪, 这么冷的天深更半夜的, 爬墙进来,坐了一会儿与他说了几句话, 就这么走了。

*

次日正午,封越照常从文渊阁出来, 去凤霞宫用午膳。

陈皇后一边给他夹着菜, 一边闲聊着提了句:“哥儿学堂昨日退了好几个学生,一时空了好几个位置。”

封越一怔,不动声色提了句:“那便再招,将空位补上便是。”

“话是这么说, 后面招的,学业怕是跟不上来。”

封越:“您办哥儿学堂的初衷又不是真让他们考取个甚么功名,只要能学到些东西便是好的,跟不跟得上是次要。”

陈皇后若有所思点点头:“你说得对,哥儿处境向来艰难,本宫若能帮到他们,也算是积福报。”

“您最是心善,定福寿绵延。”

*

魏晓枫因着脚伤在屋里憋了这些天,哪还能再憋得住?

趁着院子里盯梢的老嬷嬷出去这会儿功夫,拉着桑采搭了梯子越过墙头爬了出去。

魏晓枫走得不快,怕扯着桑采身上的伤,他拿出荷包数了下银钱,够买些小玩意儿了。

“你要买什么只管说就是,我钱够的。”

桑采心头一暖:“不用了公子,在府里什么都有,破费这些个做甚?”

魏晓枫揽过他的肩头:“甭跟我客气嘛,好朋友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桑采会心一笑:“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魏晓枫俊秀的脸上笑容明朗,温暖得像是能化开这寒冬的霜雪。

新元节将至,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整条街道洋溢着过节的喜庆,今日没了那些官差满大街抓人,人和马车越发拥挤。

都是一家人出来置办年货,好平安喜乐的过个节。

“真好啊!能一家人呆在一起过个节,真好……”桑采看着人群脸上幸福的笑脸,说不出的羡慕,眼睛渐渐湿润,有些人生来便有的,他可能一辈子再也得不到。

魏晓枫紧握着他的手,“今年咱俩就可以一起过节,想想就开心,以往我都觉得过节没甚么好玩的。今年有你陪我玩,到时候我们多买些烟花在院子里放,可好玩了!”

桑采一下被他说得兴起,看着他神采奕奕地说着这些,也禁不住开始期待,长这么大,他还没有放过烟花。

经过金银斋时,魏晓枫高兴地拉起桑采:“走,咱们进去瞧瞧!”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我给你买珠花戴。”

桑采第一次进这种店铺,琳琅满目,珠光宝气叫人应接不暇。

大部分是哥儿与姐儿,偶尔能见到两三个郎君,都是陪自家娘子和夫郎来买的。

魏晓枫兴奋得不行,一双眼都要贴上那些珠花上,“天哪,这可真漂亮!”

店中的簪娘为了能卖出自己制作的珠花和簪子,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迎了上来,开始热情的推销。

“两位公子可有瞧中的?若有瞧中的奴家可为两位公子试戴。”

“阿采,你喜欢哪个?”

桑采一脸迷茫,都挺好看的,但是看起来都好贵。挑了许久,他挑了一支比较素的,想来相对应该便宜些,“这支碧色的。”

簪娘:“呀,公子真是好眼力,这根碧玉簪是用上好的翡翠制作而成,簪头包裹的镂空银制雕花工艺极难得,公子肤白,是极衬您的。”

桑采瞪着眼,没等他说出拒绝的话,只听得魏晓枫兴致冲冲道:“多少银钱?我要了!”

簪娘喜出望外:“100两白银。”

魏晓枫一阵窒息,“呃,我们还是再看看吧,哈哈……”

“我们自己随便看看。”桑采赶紧将魏晓枫拉开,见那簪娘没跟上来才松了口气。

最终两人一人买了一对耳充从店里出来,魏晓枫买的是银制长流苏,桑采买的是一对绿珠坠红色流苏穗子,一个看起来温润贵气,一个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妖艳。

剩下的银钱,正好去甜品店买两份蜜饯,好巧不巧才刚走到店门口,正好迎面撞到了带侍童出来置办年货的朱依。

魏晓枫一脸吃惊,没想到在这儿能碰上他,瞧着他人更瘦了,眼下一片乌青,显得十分憔悴。

“依依……好巧啊,哈哈……”

朱依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扬着下巴带着侍童要走,桑采却叫住了他:“喂,我家公子叫你,你怎么不打个招呼?”

魏晓枫一把拉回桑采,小声道:“咱们还是别招惹他,快走!”

朱依本就心气不顺,家道中落,夫家对他越发刻薄,如今连他平日瞧不上的魏晓枫身边的下人都敢这样跟他说话,这口气他忍不了。

他满身戾气的回头瞪向两人,端的依旧是一副高不可攀的神情。

“魏晓枫,你是不是以为我如今已家道中落,连你都不如,连你都敢上来踩上一脚了?”

“我,我没!”

“我告诉你,你不配!”

魏晓枫知道他心里的苦,面对他故作傲慢的姿态也没脾气:“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朱依,你过得好不好与我何干呢?不过是相识一场,在街上偶遇出于礼节,跟你打个招呼,你若不喜欢,以后咱俩相见不相识便是。”

说着拉过桑采就要离开,谁知朱依不甘休的从身后拽住了魏晓枫的后领:“你站住!你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放手!”桑采将他推开,眸光阴骘:“别上来自讨苦吃!”

魏晓枫想起过往种种,也想不通,为何朱依就那么瞧不上他,他凭何老对自己颐指气使?

他转身面对朱依的咄咄相逼,将桑采护到身后,头一回这么正气:“我还想问你是何意?从小到大,我哪里亏你了?一直把你当朋友……”

“甚么朋友?你也配跟我当朋友?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你是觉得哪儿比我高贵呀?”魏晓枫也是被气笑了,“你倒是说说,我也挺好奇的,左一句不配,右一句不配,你是朽木刷了金就把自个儿当个宝了是吧?”

朱依被气得踉跄了一步,双眼憋红得说不出话来,从来不知道原来魏晓枫还会骂人!

“我不搭理你,不跟你计较,是因为我脾气好,我心胸宽广,我瞧着你可怜!”

“我可怜?哈,啊哈哈哈……我不知要比你过得好多少倍!你一介下贱的商女之子,你说我可怜?京中那些哥儿谁背后不笑话你,哪个有家世的郎君会要你?奸商之后,满身铜臭,恶心!”

“对对对!我满身铜臭,我恶心,我从前送你好些名贵的簪子饰品的,你怎么不嫌臭?嫌弃你还收?你要是还要脸,就给我都还回来!!”

“你,你……”朱依没想到他会这么硬气,还叫他还东西,明明以前是个被人欺负也不懂得还嘴的窝囊废。

“我,我,我什么我?还东西!”最近他都穷疯了,既然朱依那么瞧不上他,能要回来一点是一点。

朱依两行泪水就这么涌了出来,一副好不委屈的模样。

魏晓枫心头一紧,“你,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呀……我不让你还就是了,我刚才只是气话,朱依?”

“还就还!我回头一定还全数奉还!”丢下这句话,朱依带着侍童哭着跑了。

桑采满脸嫌恶:“就这种人,公子给什么好脸色?”

魏晓枫无奈:“他就是心气太高,其实人不坏的,他若真真是坏人,我也不会跟他玩。”

这句话戳痛了桑采的心,若是有一天他知道自己其实不是个好人,会不会也不理他?

两人买了蜜饯,天儿也快黑了,从后院小门溜进去,一路无人,魏晓枫还庆幸自己今儿运气好,高高兴兴一推开门,迎上他老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腿根都直打颤。

站在一旁的万灵秀心疼又心虚的别开了脸去。

“爹……”

“你给我跪下!!”

魏晓枫爽快地‘扑通’一声跪下,耷拉着脑袋,主打一个能屈能伸,下次还敢。

桑采默默跟着跪到了身后,与魏晓枫那副乖顺的表情截然相反,眸中满是狠戾与阴郁。

“我昨儿是怎么跟你说的?最近京中事多,让你好好呆在家中不要乱跑!你倒是好啊!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给我溜出门了!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放屁?!”

魏晓枫咽了口唾沫,“爹,您没有放屁,您别这么说自己。”

“我打死你个……”魏辛河举起巴掌,想想又忍了下来:“你这孽子!不学无术的东西!!”

“爹,您别生气,气坏自己不好,反正我也是一天两天这样,我是一直都这样,您应该早习惯了呀。”

“住口!”魏辛河捂着胸口,脸色胀红,他能被这孽障给气死!

魏晓枫慌忙用力捂住自己嘴巴,不敢再吱声。

魏辛河气得喘了会儿粗气,从袖口里拿出一张贴子,丢到了魏晓枫跟前:“这是宫里下来的入学柬,从明儿开始,你就去宫里哥儿学堂念书去!”

“念书?我??”魏晓枫苦着张脸,捡起的入学柬仿佛有千斤重,他哪是读书的料啊!

第27章

魏辛河倒情愿让家里小七去, 可家里已经去了个,按着排名这名额也该是魏晓枫的,若这次让了家里的小七,怕是会落人话柄。

“行了, 你赶紧收拾收拾, 明早会有宫里的马车过来接你, 你给我听好了, 在宫里上学, 老老实实的, 别再做甚么出格的事儿,宫中不比家里, 一个不小心, 那是要掉脑袋的地方!”

魏晓枫听得浑身一个颤栗, 欲哭无泪。

这对他来说, 跟坐牢有甚么区别?!

是夜,桑采帮他收拾了衣物,见他趴在案上闷闷不乐, 桑采上前将他的发簪取下, 一头浓密青丝散开,“公子, 该去睡觉了。”

“我不想去上学。”

“能多学些东西也是好的。”

“我生来就不是个读书的料,何苦勉强自己呢?”

“反正也快新元节了, 呆不了几天的。”

“满打满算, 还要呆上二十来天!而且你也不能进宫陪我。”因怕他惹事,魏辛河从大娘子那边挑了个管事哥儿跟他一起进宫去。

桑采拿过象牙梳替他梳理着一头如瀑布的长发,“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能有这个机会, 很多人一出生就能看到头,一生只有无尽的苦难与挫折,有点姿色的贫苦人家的哥儿,会像货物一样被卖来卖去,有些幸运些的则被困于一寸之地,终其一生也难窥见井外之天。”

魏晓枫听得心口隐隐发疼。

“阿采……”

“去吧,去见识一下自己认知之外的天地,别害怕。我等你回来,与我说说。”

“好!”

次日起了个大早,魏晓枫已经不知多少年没见过早晨的太阳。

这太阳一出来,冰雪消融,冷到了骨子里,穿多少都没用。

他冻得哆哆嗦嗦地抱着暖手炉,被桑采扶上了马车,万小娘悄悄擦了把泪水嗡着声叮嘱着:“晓枫,你可得照顾好自己,晚上要盖好被子,别冻着了!”

魏晓枫撩起窗帘,冲他们笑笑,“哎呀娘,我只是去读书,很快就回来啦!你们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一脸爽朗挥挥手,放下窗帘的一瞬心慌的就哭了出来,“呜呜呜……我不想去上学。”

马车已经平稳的向前,没有回头路。

今早封越没有乘马车,而是骑了一匹威风高大的黑鬃马,这马儿从十五岁时就跟他上战场,皮毛油光锃亮,爆发力惊人。

也不知是怕它跑太快性太烈伤着人,还是因别的原由,这马儿踢踏着优雅的懒漫的步子,慢慢前行。

辰时,冬日的天刚亮,陆续已有外头的马车进宫。

马车里坐着今儿进宫念书的哥儿,纷纷撩起了窗帘偷瞄那鲜衣怒马的俊美郎君,封越全当不知,又放缓了马儿步子,直到远远看到悬着魏家牌子的马车驶来,他调转了马头多余的绕了一圈,来到了魏家马车的右方。

魏晓枫正吃着点心,听到窗外的马蹄声,好奇的一把撩起窗帘瞧去,看到是广陵王时,迎着刮来的一阵凉风呛了好大一口,嘴里的点心全数喷出,许多碎沫子喷在了马儿和封越身侧。

他胀红着脸迅速放下窗帘,慌张的拿过茶水‘咕咚咕咚’饮尽,又拿袖子擦了擦嘴边的点心碎屑,端坐着练习了一下微笑。

伺候他的侍童看他如看个癫公,鼓着眼上下打量着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魏晓枫做个了深呼吸,保持着微笑,动作轻慢优雅的重新撩起窗帘,“给王爷请安,刚才对不住,喷了您和马儿一身那什么……您不会怪我吧?”

封越故作冷傲,朝他递出手:“还不拿帕子给本王擦擦!”

“哦哦,对!”魏晓枫从袖兜里递出一方云锦帕。

封越接了过来,只用帕子将自个儿身侧的碎屑擦掉,魏晓枫见他擦完,伸手要接过帕子,谁知他一个行云流水将帕子揣进了自个儿腰间。

魏晓枫傻了眼,这条帕子他还蛮喜欢的,堂堂王爷怎能这样昧一个哥儿的东西?!

“王爷……帕子脏了,我拿回去洗洗?您给我吧!”

封越似是没听到,策马快步向前,快到宫门时突然跳下了马,与前面文渊阁的几位学士说笑着步行进宫去了。

“啊,不是!我的帕子……”魏晓枫心疼得要滴出血来,那块帕子平日里他收得好好的,还是最上等的云锦料子,要不是想着进宫上学堂,他都舍不得用。

这叫甚么?出门破财,注定他今儿有此一劫!

“啊啊啊我的帕子,我的心好痛啊!”魏晓枫捶着心口,在马车里发了一阵疯。

那侍童摒着气,惊慌害怕的默默坐远了些。

封越将马儿交给宫人牵到了马厩,此时文渊阁几个元老都在朝堂前,只有几个小吏正在整理编书材料。

见他到来,小吏们纷纷行了礼,封越点头示意迈步上了二楼。

坐于公案前,一遍又一遍回想着之前与晓枫相遇的一幕,无心公务。

那副懵懂受惊的模样,真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封越的嘴角不由漾开一抹温存的笑意,从腰间取出那方云锦帕子,左右无人,小心递到鼻尖轻嗅了嗅,是很清淡的桂花香。

“晓枫……”

他进宫入了学堂,以后与他相见的机会就多了,即使晓枫现在还没那么喜欢自己,但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他会让晓枫重新喜欢他的。

魏晓枫与几个哥儿跟着学正去领了文房四宝,心气还是不顺,只希望广陵王能良心发现,可以把帕子还给他。

真不是他小气,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囊中羞涩,哪里再来银钱买一方这样的云锦帕子?再说这也不是有钱能买来的,这好料子都是有市无价。

今日下朝比较晚,已经快到午时,几位小老头儿一脸愁容地回了内阁。

封越听了一耳,是为了两湖修堤筑坝一事,长江流域一带到了来年五六月份,就会发大水,年年治,年年淹,大水过后紧随而来的是瘟疫,耗费了不知多少人力财力,每到这个时候,皇帝就忧心得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

今日又留了工部几个大臣在宫内用膳,商讨对策。

也不知慕云华找人找得如何了,若是顺利,应在年前能赶回来。

*

中途插进来的新学生,格外引人关注,魏晓枫更是成为了学堂内的焦点。

他的名字在京中哥儿中一直都算是小有名气。

有茫目崇拜的,也有轻蔑嗤之以鼻的,前者觉得他活得自在随性,后者觉得他是哥儿中的耻辱。

哥儿学堂学的东西比较简单,只学《论语》《诗经》及六艺,这六艺包涵礼、乐、射、御、书、数。

让魏晓枫庆幸的是不用参加小考,来之前他们已经考过了一轮。

毫无疑问琴艺和文化课是苏清栀得甲,骑射另有其人。

魏晓枫上了半节课就开始昏昏欲睡,先生在台上摇头晃脑的念着书,真真比那催眠曲都有效。

他强撑了好一阵,眼皮子实在睁不开,就这么睡了过去。

那老先生叫了他许久,睡得跟猪一样沉,怎么也叫不醒。

老先生也是无奈,“哪个同学能把他给叫起来?”

魏家六哥儿羞得将脸埋在了书里,恨不得把自个儿藏起来。

“欸~魏六,你去叫你家五哥起来!”有好事者冲魏随安喊了一嗓子。

魏随安一张脸通红,迫于无奈,没好气的起身上用力推了推魏晓枫。

魏晓枫好似天摇地动,身体一阵失重感,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你醒了?”老先生扶着须慈祥的看着他。

魏晓枫刚睡醒,迷迷糊糊的,“您是?”

“你不认得我?”老先生笑眯眯的问他。

“我属实是不认得……”

一阵哄堂大笑。

这嘈杂的笑声让魏晓枫的思绪渐渐回笼,他惊得猛地从座位起身:“先,先生。”

“睡得好么?”

“还,还行吧,这案板有点硬。”

“没睡醒便出去站着,晒晒太阳,对身体好。去吧,去吧~”老先生朝他摆摆手。

魏晓枫惭愧的挠了下后脑,也不想惊扰到别的同学上课,便赶紧走出了课堂,去走廊里站着了。

老先生:“肃静,咱们继续讲课。”

这一站便站了整节课。

封越今日正午一刻也未耽搁从文渊阁出来,便上了凤霞宫旁边的观景楼上,观景楼正对着紫东阁,这一瞧便瞧见了在走廊里罚站的魏晓枫。

封越唤来一旁的女使,“去拿一盘核桃过来。”

“喏。”

女使匆匆去拿了核桃。

封越端过核桃,朝着魏晓枫用力一掷,那核桃砸在他的左肩上。

魏晓枫摸着隐隐作痛的肩膀,视线随着滚落的核桃溜了一圈,抬头寻找着扔核桃的人。

他在院子里找了许久,也没看到半个人影。

“哪个泼皮无赖,拿核桃砸我?”魏晓枫愤愤捡起已经裂开的核桃掰开剥了果肉,吃了。

嗯,香!他真的太饿了。

封越看他把核桃吃了,拿起第二颗,在手上掂了掂,再次一掷,精准无勿的扔在了他的胸前。

“咦?还有!哈哈……”魏晓枫也不怕有毒,又捡起来高兴地吃了。

封越继续掷核桃,每一次都掷得比上一次距离要短,约是捡了十来次,魏晓枫就被引到了墙角下。

魏晓枫这才看清,是对面高楼上有人往这边掷核桃,看着那身影还有点眼熟。

这臂力真够惊人的,居然能掷这么远!

封越趴在栏杆上看他抓着最后一颗核桃站着傻愣的样子,有些想笑。

魏晓枫越瞧越觉着背后发凉,这人……怎么那么像广陵王?!

此时,正午下课了,哥儿们陆续走了出来,井然有序的赶去小食堂用午膳。

因进宫的哥儿不能随意出宫,所以陈皇后在这边临时开设了小食堂,虽不及家中吃得精细,但荤素搭配,还是比一般人家吃得好很多。

魏晓枫回头瞧了眼同窗们,再回头看楼上那人时,已经不见了身影。

第28章

难道是眼花了么?堂堂一个王爷怎会做这般无聊幼稚之事?

魏晓枫没想多, 飞步笑嘻嘻的跟去了小食堂。

小食堂里摆了好几桌,每桌都是一样的菜肴,之前走了的哥儿空了几个位置就让魏晓枫几个给补上。

魏晓枫把着半手掌大小的碗,心想这点饭都不够塞牙缝,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他们是怎么吃这么少的?

魏晓枫三两口就吃完了碗里的饭, 一抬头, 却见所有人正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 不由一阵心虚的问了句:“还有饭吗?”

与他同桌的那小哥儿瘦得跟柴火棍似的, 还将自个儿的饭推到了他眼前:“你若不嫌弃,就吃我的吧, 我吃些菜便好。”

“你, 不饿吗?”这么瘦, 也不吃饭?

“我吃得不多。”

“那, 谢谢啊。”魏晓枫将他碗里的饭扒到自己碗里,把桌上剩下的菜都包圆了,这才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