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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凝听明白了这话里头的音信,崔念芝是想告诉她,十日后他想来见她。

她略有些局促的接过那匣子,等到小玉转身走了,这才打开来。

里头是一件檀木簪,刻了一朵盛开的蔷薇,瞧那粗糙的手法,大抵是崔念芝自己雕刻的。

青凝眼里溢出笑意来,将那簪子收好,转身叫住小玉:“小玉,你且等一等。”

她提起裙摆跑至小玉身边:“前几日,我托那位崔三郎从外头给我捎带了这件东西,你帮我将银子给他吧。”

青凝说着,将一块碎银子包在手帕里,递给了小玉。

送银子是幌子,她想回赠崔念芝一条帕子,那帕子上,是她一针一线绣的海棠花。

小玉接过来,口中应着,转头跑没了影儿。

崔念芝拿到那包碎银子时,先是愣了一瞬,待瞧见那手帕上的海棠花时,一下子便明白了青凝的用意。

待打发走小玉,他将那手帕仔细叠好放在胸口,心里只觉一阵阵漾出蜜意来。

今日天阴,却掩不住崔念芝嘴角的笑意,待出了角门上车时,他还下意识摁了摁胸口,那里藏了一朵海棠花。

一只纤细的手伸出来,替崔念芝撩起了车帘,里头探出一张女子关切的脸,问:“郎君是回家还是去香料铺子?这会子天不早了,您早上也未用几口早食,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吧,否则又该胃痛了。”

是崔念芝的贴身大丫鬟明秀。

明秀是个极细致妥帖的,照料崔念芝的一应日常起居。崔念芝家中比不得忠勇候府的奴仆成群,他家中佣人少,跟前只有一个名唤林顺的小厮,有时担心林顺照料不妥帖,明秀也会跟着他四处行商。上回崔念芝拿给青凝的那件披风,便是明秀的。

崔念芝摆摆手,并不作声,眼角眉梢却俱与平日不同。

明秀仔细的看了他几眼,猜到这又是为了那位陆娘子,她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空落落的去倒茶,又拿出几块点心推给崔念芝。

崔念芝顺势用了块茯苓糕,整个人呆呆的,看见这茯苓糕,便想到醉仙楼里的豌豆黄,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等下次需得给陆娘子带几块尝尝。

明秀见他如此,心里愈发酸涩的厉害,她揪着帕子,忽而道:“郎君,明秀下个月就要年满二十了,咱们府上有规矩,满了二十的丫鬟,便要放出去配人了。”

崔念芝闻言终于收回了一缕心神,抬起头:“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你自然同那些丫鬟不一样,我岂会随便给你配了小厮?”

他顿了顿:“明年我便放了你的卖身契,给你备一笔银子,你且归家做个良家子,介时也可嫁个好人家。”

明秀一噎,缓了缓才道:“郎君可还记得我初次见你时的模样?那时明秀还是个十岁的小丫头,转眼都十年了。这几年郎君的一应饮食起居都是明秀在照料,我生怕自己出去了,旁人照料的不够细致。”

他这一说,倒勾起了崔念芝的诸多回忆,内心升起几分不舍来。

明秀又道:“郎君也知道的,我那家中有个好赌的爹爹,无用的哥哥,等我回去了,又能有什么好日子呢,指不定又要被发卖一回。”

明秀知道,崔念芝是个良善又心软的,最是听不得这些,果然,她听见崔念芝道:

“那便不出去,你继续待在我那芜珩院便是了。我又岂会亏待了你?”

明秀一脸为难:“可可明秀年岁已大,若继续待在这芜珩院,郎君是想我一辈子不嫁人吗?再者,郎君总要娶新妇的,待新妇进了门,自然会带了自己贴心的奴仆来,到时也不知还用不用得上我。”

这崔念芝一时语塞,正左右为难之际,忽听外头车夫道:“郎君,到家了。”

崔念芝闻言,便打起车帘欲要下车,只他正同明秀说话,一时有些不注意,一脚踩空,差点跌下去。

明秀见状忙去扶他,却不料被崔念芝一带,自己倒先磕在了车壁上。

崔念芝只听明秀“哎呦”一声,转身见她跌在了车壁上,忙伸手去扶她。

这一扶不要紧,竟发现明秀流了一脸的血,崔念芝吓了一跳,忙抱起明秀跳下车,对车夫道:“去,快去请个大夫来。”

眨眼便是十几日,青凝正在廊下画绣样,一不留神滴了一滴墨汁上去,这便毁了一幅画。

青凝收了笔:“今日真是神思不属,竟毁了我这幅雪中腊梅,实在不应该。”

“咱们铺子里积压的订单已交付了大半,货款也回来了,娘子按理说该高兴的,今日因何神思不属?”鹊喜将那张废弃的画作抽出来,替青凝换了张画纸。

青凝摇了摇头,没做声。月初时,崔念芝遣了小玉来传话,说是十日后要来崔府相见,昨日她等了他一天,竟是没等来一句回信,也不知是何故爽约。

她摒弃这点子杂念,又换了只细毫,正要继续作画,却忽而瞧见崔怀柔扶着婢女进了院子。

“青凝,近日可得闲?好些时日没瞧见你了,可是最近铺子里忙?”

青凝扯了扯嘴角,有些不想应付,可人已经进了院子,也没得将人赶出去的道理。

她只好敷衍道:“是有些忙。”

谁知崔怀柔也是个脸皮厚的,竟径直走进来,坐在了青凝的书案旁。

她瞧了瞧青凝笔下的腊梅,笑着夸了句:“好一手丹青,怪道你铺子里的生意越做越好。”

青凝没吭声,崔怀柔有些讪讪,默了默才道:“青凝,我今日来,是有一桩事要问你?”

“我们院子里的崔宜,你该是识得的吧,她近来古怪的很,一个大字不识的丫头,竟开始挑灯夜读,读的还是一本《一鸿算法》,偶尔得闲了,甚至摆弄起了算盘。”

她顿了顿,盯着青凝看:“我听周妈妈说,曾瞧见崔宜来过你这凝泷院。”

青凝抬起头,不待她问出口,便直截了当道:“是,崔宜来过,那本《一鸿算法》是我给她的,算盘也是我教给她的。我只是瞧着她可怜,给她一点活下去的念头,省得

哪天被你们打死了。”

崔怀柔嘴角的那抹笑意凝固住,神态有些不自然:“说的哪里的话,我何时打过她?她素日顽劣不堪,偶尔周妈妈教训几句罢了,却也是衣食无忧的供养着她。许是有那婆子嚼舌根,专挑我们这三房的软柿子捏,青凝妹妹莫要信了那起子流言。”

崔怀柔说完了,见青凝没作声,又道:“只是青凝你许是不晓得,崔宜的母亲原是最卑贱的西夷人,偶得我父亲垂怜,这才生下了她。西夷人素来阴毒狡诈,且善用巫蛊之术。我此番过来,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崔宜流着一半西夷人的血,你同她走的近了,我是怕她”

崔怀柔适时的住了口,青凝自然明白她的未竟之语。

青凝放下笔:“多谢怀柔表姐提醒,只我同崔宜也并无什么交情,无需表姐多虑。”

崔怀柔脸色愈加不好看,再寻不到待下去的由头,她这便起了身,同青凝招呼了一声便出了凝拢院。

鹊喜瞧着她出了院子,端了杯茶过来:“这位崔六娘,今日过来说这一番话是何用意?娘子,不会因着你拉了一把崔宜,六娘便要为难你吧。”

青凝摇摇头:“为难我倒是不至于,六娘向来欺软怕硬,只是怕崔宜的日子要愈加不好过了。”

“那可如何是好,这下不会真要被打死了吧。”鹊喜想起崔宜笨拙却又认真学珠算的模样,目露不忍。

只她也并不撺掇着自家娘子去帮她,她们家娘子尚且寄人篱下,哪儿能伸那么长的手,去管崔家三房的事由。况且这日子长着呢,若是崔宜自己不争气,旁人也爱莫能助。

鹊喜这样想着,便默默住了嘴。

青凝却抬起头来,忽而朝鹊喜勾了勾食指。

鹊喜凑过去,便听青凝道:“鹊喜,你悄悄儿去三房寻一趟崔宜。见着她便要骂她一句害人精。”

“骂她?”鹊喜瞪圆了眼,却听青凝又道:“你便说,因着她,崔怀柔方才来我们凝拢院发了好大一通火,阴阳怪气,指桑骂槐,你家娘子一气之下病倒了,这日后,指不定要怎么变着法子的排挤你家娘子呢呢。”

鹊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两人正说悄悄话,忽见一个婢子举了个黑漆托盘,进了院门停在廊下,远远朝青凝行礼:“陆娘子,您瞧瞧这凝霜纸可合心意?”

凝霜纸?凝霜纸又名银光纸,白如霜雪,细腻匀净。

按理说,用这凝霜纸做画再好不过了,可一则这凝霜纸价格高昂,再者便是产量极低,有钱也难买,她也只小时候用过一回。

青凝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凝霜纸细腻的质地,若是她笔下的山川河流、四时飞花落在这纸上,该多好。

她欣喜的抬起脸:“可是崔郎君要你送来的?他从哪儿买到的,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

可不待那婢子回答,青凝却听见个清朗的声音,不比崔念芝的温和,多了几分玉石撞击的清冷,是崔凛的声音,他问的是:

“青凝以为,是哪位崔郎君所送?”

第37章 第37章清心寡欲?如今已算不得……

微风轻抚,杨柳依依,护城河边停了一艘艘画舫。

青凝坐在画舫内,有些局促的喝了口茶:“二哥哥,因何要带我来这画舫,可是有紧要的事?”

今日崔凛亲王凝泷院送了一沓子凝霜纸,送完便将青凝带来这画舫。

崔凛放下茶盏:“忠勇侯府崔家有一支出了五服的没落族亲,安家在靖恭坊的民巷中,这些年给府上供些苗木香料。他府上有位崔三郎,名念芝,字岚少”

青凝心中一跳,本能的脱口而出:“二哥哥说什么?我不识得什么崔三郎”

可话还未说完,青凝撞上崔凛洞明的目光,又一下子噎住了。崔凛是什么样的人,哪里是能轻易糊弄的?!

青凝握紧了帕子:“我我确实同崔三郎见过几面,只是,二哥哥,我同崔三郎清清白白。”

青凝说完了,一时没听见崔凛回应,她抬起头,却见崔凛已转眸去看外头辽阔的河面,只留给她一个轮廓分明的清俊侧影。

青凝疑惑的蹙了蹙眉,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在画舫的左前方,另停了一艘小一些的游船,四周挂了轻纱帷幔,风一吹,正好能瞧见船舱内一角。

青凝看过去的时候,正巧看见个靛蓝直缀的郎君搀扶着一位戴锥帽的娘子进了游船。

青凝一眼便认出来,那位郎君正是崔念芝。

崔念芝将人扶进去后,略有些担忧的搓搓手:“明秀且先等一等,宁大夫这便来了。宁大夫人称华佗再世,你这伤,说不定他有法子。只是这宁大夫怪的很,我先前儿遣了小厮去请,他却如何也不去家中问诊,只让来这游船一见。”

崔念芝口中的这位宁大夫,便是前太医院圣手宁许,这宁许年过半百,性情刚直,因得罪了权贵,被从太医院革了职。

崔念芝话方落,宁大夫便带了个小药童,径直进了游船。

他放下药箱,扫了二人一眼,毫不客气道:“既然要问诊,还戴这劳什子锥帽做什么?”

崔念芝闻言,也未来得及行礼,便先伸手替明秀摘了锥帽。

明秀低低惊呼了一声,忙要去捂左边脸颊,可余光里瞥见花白胡须的宁大夫,又生生止住了。

她仰起头,便露出了左脸上一道长长的划痕,从眼角到下颔,皮肉翻涌,好不狰狞。

那日她不慎撞在车壁上时,好巧不巧,撞上了挂车帘的小银钩,那银钩钩住了她眼角的皮肉,生生从眼角豁到了下颔。

宁大夫微微眯眼,将那伤口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摇头:“伤口太深了些,日后便是好了,这疤痕也是去不掉的。”

明秀闻言呜呜咽咽哭起来,转头拽住崔念芝的衣角:“郎君听见了吗,明秀明秀容貌已毁,日后便要伴着这丑陋的疤痕一辈子了。”

崔念芝叹一声,对着宁大夫拱手:“宁大夫,容貌之于女子,便如同男子之于仕途生计。您可是太医院的圣手,求您再想想法子。”

宁大夫将一瓶金疮药放在桌上,摆手:“爱莫能助,爱莫能助。我也只能保你伤口愈合,至于这疤痕,便是华佗在世,也不能令这皮肉翻涌的伤疤毫无痕迹。”

他说着将药箱子一合,起身出了船舱。

崔念芝忙追出去,塞给宁大夫一锭银子,又是作揖又是恳求,无奈那宁大夫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明秀听着外头的动静,眼泪扑簌簌的落,转头瞧见崔念芝复又进了船舱,一下子扑过去:“郎君,我当日是怕你跌下马车,急着去扶你,哪知反倒被你推了一把,这才不慎撞到了车壁上。”

崔念芝不落忍,半抱着将明秀扶起来:“你我知你是为了我都是我的不是”

明秀哭的更厉害了:“如今明秀容貌已毁,便是你放我出去了,也是再无好人家肯要的,郎君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崔念芝心中自责的很,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明秀忽而抬起头:“郎君,若你还念着往日的情谊,你纳了我吧,只要能留在郎君身边,做妾做通房,都成。”

“我家中那般情况,如今连容貌也毁了,我是真的没了活路,我我只有郎君了”

崔念芝益发不忍心,冲动之下便要应了,只他忽而想起了陆娘子,便生生将那要脱口而出的应承咽了回去,踌躇道:“我可”

明秀在崔念芝身边这么多年,她最是懂他的性子。

此刻明秀站起来,摇摇晃晃往船头走:“郎君,我此生没了指望,不如今日便跳下这护城河,死了一了百了。”

崔念芝急得跺脚,一甩袖子,将她抱住了:“何至于此,我纳了你便是,休要再说这些胡话。”

青凝看了这样一出好戏,此时已失了耐心,她默默抽回身子,许久没做声。

崔凛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声音清朗:“这位崔三郎,仁善有余,而兼之优柔寡断。他今日怜惜你,明日也能怜惜旁人。陆青凝,你需得瞧清楚了。”

余下的话,崔凛没说。陆家青凝最是狡黠,她向来知道如何取舍。

他顿了顿,直截了当:“日后莫要再同崔念芝来往。”

青凝打起精神,勉强扯出个笑意来:“多谢二哥哥提醒。我我日后不同他来往了。”

那厢崔念芝已扶着明秀出了船舱,青凝目送着他二人远去的背影,忽而问:“二哥哥,男子成婚前多有通房侍妾,世家大族中,男子成婚后,又会如何安置这些房中人?”

崔凛微微挑眉看她,默了一瞬:“我没有通房侍妾。”

青凝愣了一下,忽而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忠勇候府世子崔凛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崔凛,自然是洁身自好的。

她微微垂下头:“是我糊涂了,竟问出这样的话,需知二哥哥最是洁身自好、清心寡欲的,怎会晓得那些污糟事。”

崔凛的目光又落在她后颈的血痣上,梦里他摁着她的腰,轻轻吻过那枚血痣。

长睫微垂,崔凛道:“清心寡欲?如今已算不得。”

青凝又是一愣,不知如何接话了。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竟同自己的兄长谈论起了房中事,实在有些不妥当。

青凝揪了揪帕子,画舫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好在云岩适时的走了进来,恭敬的递上来一个百宝匣:“世子,你寻的东西。”

崔凛接了那匣子,往青凝面前一推,示意她打开瞧瞧

青凝打开来,里头竟是各色颜料,诸如:箭头朱、石青、石绿、管黄南赭、大赤、青金

青凝平素作画,也只有胭脂、赭石、藤黄、广花可用,如今瞧见这一匣子的各色颜料,眼睛也随之一亮。

要知道,这里头的颜料昂贵的很,平常轻易不可得,便如这青金,乃是用青金石研磨而来。

现下的青金石产自波斯,纯净鲜艳,色相如天,日常可作为宝石镶嵌,便如那四品官朝冠,上衔的便是青金石。

再如这石黄,便是来自于石黄石,石黄石又称黄金石,亦是难得之物。

上回青凝想作一幅工细楼台美人图样,还跟鹊喜感叹过:“现下只有这几色颜料可用,倒绘不出人物景致的微妙来,若是能得一些青金与石黄该多好。”

青凝带着几分艳羡,将匣子里的颜料仔细看了几眼:“皆是上好的颜料,可是二哥哥寻来作画用的?”

“非是自用,乃是为你寻来的。”崔凛说着,一撩袍角站了起来:“我还有公事,且让云岩送你回去。”

青凝忙摆手:“二哥哥,使不得,这太贵重了些”

可不待青凝把话说完,崔凛已径直出了船舱,青凝那句拒绝的话便随风飘散了。

她愣愣的瞧着面前的颜料匣子,一时觉出些慌乱的诧异来

今夜的月皎洁明亮,洒下一地柔和的银光。

青凝轻手轻脚的出了内室,站在窗前看院子里的月光。

鹊喜跟出来,给她裹了件披风:“娘子,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出来作甚?”

青凝将食指抵在唇边,低低嘘了一声:“小声点,莫要惊扰了嬷嬷。”

今日崔念芝这事,青凝并不打算让杨嬷嬷知晓,省得杨嬷嬷一把年纪了,还要替自己忧心。

鹊喜点点头,压低声音啐了一口:“还以为这崔三郎是个好的,原也不过如此,娘子,咱们不要也罢,你莫要伤心。”

“不要崔三郎,可有旁的更好的去处?”

青凝这一问,倒把鹊喜问住了。按理说,女娘们到了年纪,自然有自己的双亲替自己张罗亲事,遴选可靠的夫君。可如今她们寄人篱下,还有叶氏在旁边等着拿捏青凝的婚事,仓促之下,又能去哪里找寻更合适的人家?

鹊喜一时没说话,些许丧气的垂下头

青凝捏捏她的腕子:“鹊喜,你不用替我担心,我非是为了情爱。”

洞明如崔凛,也只以为她如寻常女子般,是想寻一个如意郎君。

可青凝知道,她只是想离了崔家,好将自己的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大周律法规定,女子未婚前,不允自立门户,有那父母双亡的,便寄养在族亲中,户籍可挂在叔伯名下。可若是女子和离后,已无家可归者,则可另立女户。

崔念虽说芝优柔寡断,可他母亲已故去,父亲卧病在床多年,也早已不理家事,她若嫁过去,没了高堂的约束,行事自然自由的多。

若是哪天两个人过不下去了,凭着崔念芝的仁善,他们也能好聚好散的和离。到时她亦可另立女户。

从始至终,她从未想过依附任何人。

青凝想明白了这一层,忽而凑到鹊喜耳边:“等过几日崔三郎来寻,你便如此同他说”

第38章 第38章你又能躲去哪儿呢

隔日,因着昨夜睡得晚,巳时过了,青凝还未醒。

鹊喜站在屏风外探了几次头,最终还是走进去将青凝唤醒了:“娘子,起吧。方才四夫人派人过来,说是庄子上送了一批螃蟹来,园子里要起螃蟹宴,让你也去热闹一下。”

青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螃蟹?我胃寒吃不得蟹,四夫人是晓得的,上次在松思院用了一只,回来疼了好几天,还是央了四夫人请了郎中来。怎得还要我去这螃蟹宴。”

鹊喜叹了一声:“四夫人向来如此的。实在躲不过,娘子你且去露个面便回来罢,千万别再吃蟹了。”

青凝只好起来梳洗了,往园子里去。

园子里已起了席面,便设在四面皆是游廊曲桥的锦翠亭内。

四夫人叶氏正在老夫人跟前说话,旁边坐着王氏并公孙氏几位妯娌,她远远瞧见青凝进了抄手游廊,忙招手:“青凝,快些过来见过老夫人。”

青凝幼时寄居在四房,叶氏甚少要她露面,可自从青凝在老夫人面前开了脸后,叶氏倒是时常叫她随侍左右,好体现自己的亲善仁义。

青凝走进锦翠亭,同老太君并几位夫人见了礼。

叶氏拉着青凝的手,偏头对老夫人道:“母亲,如今青凝已过了及笄之年,她父母双亡,也无人替她操持婚事,实在可怜的紧。我想着,既然她自小寄居在四房,我倒想替她张罗一二,免得给她耽搁了。需知女子一过了年纪,便再寻不到好人家了。”

老夫人点头:“多亏你想的周到。”

叶氏便又道:“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我母家有个远方表侄,名唤李远,官居昭信校尉,如今想寻个续弦。”

二夫人王氏瞧见青凝被叶氏攥在手中的那截细腕子,忽而想起她上次跳入湖中,便是用这双纤细的腕子将三娘拖上了枯木。

王氏微微拧眉:“这昭信校尉我也见过,只是听闻他生性暴戾,曾亲手打死过自己的妾侍。”

叶氏等的便是王氏这句问询,她轻笑着摇头:“你有所不知。他家中那位妾侍原是个心思毒辣的,竟敢苛待他先夫人留下的一对儿女,我这表侄才趁着酒劲将人打死了,倒给自己败坏了名声。再则,以青凝这样的身份,是如何也嫁不进官家为妻的,可若是我同这位表侄疏通一二,也不是没可能。日后她若是嫁进去了,有我时时关注着,那头又怎么敢将青凝欺负了去。”

叶氏好一番巧舌如簧,老夫人这些年久居佛堂,对外头的事不闻不问,听了叶氏这番话,连连点头:“你也是有心了”

叶氏将这桩亲事摆在了明面上,若是青凝断然拒绝,倒显得青凝不识好歹了。且得了老夫人首肯,日后叶氏安排李远见她,也是正大光明的很了。

青凝蹙眉,正要斟酌着开口,却被叶氏的大丫鬟怡春扯住了。

叶氏止住青凝的话头:“行了,你且去同灵毓她们吃蟹玩闹吧。我知你是害羞的很,等过些时日,我安排你见一见我那表侄,到时再做定夺可好?”

她话说到这里,青凝倒不好当众反驳了,只好随怡春去了抄手游廊尽头的水榭。

水榭中,崔灵毓正在等着婢女剥蟹壳,旁边崔怀柔为她端着醋碟子。

青凝倒不知道崔怀柔何时巴结上了崔灵毓,她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在方桌前坐了。

崔灵毓瞧见陆青凝便有些不自在,她还记得上次青凝对崔素问见死不救的事。

旁边婢女剥了一碟子蟹肉端给崔灵毓,崔灵毓忽而想起了上次青凝吃过螃蟹后,捂着胃疼了好几日。

她嘴角扯出个冷笑,夺过那碟子蟹肉递到了青凝面前:“今日这蟹新鲜的很,早上刚捕捞的,青凝你尝尝。”

青凝推辞:“多谢灵毓好意,只我吃不得蟹。”

崔灵毓却不依不饶:“怎么,我巴巴地剥了这一碟子蟹,专门递到你跟前,你竟是不肯吃一口?”

青凝只觉有些不耐烦,正要出声拒绝,却不料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那碟子推开了。

青凝转眸,竟瞧见了崔素问。

崔素问立在水榭中:“灵毓,休要胡闹。螃蟹寒凉,有那体弱胃寒的,最吃不得这东西。”

“三姐姐,你怎得向着她说话。”崔灵毓扁扁嘴,只觉委屈的很,她是替三姐姐鸣不平,今日才来为难陆青凝,没成想反被三姐姐斥责了。

崔灵毓哼了一声,放下碟子就走,崔怀柔也跟着她出了水榭。

一时这水榭中只剩下了青凝与崔素问。

崔素问在青凝旁边落了座,忽而问:“陆青凝,你前几日因何要送我一只乌龟?”

前几日崔素问离了清河绣坊,绣坊的伙计追上来送了她一个匣子,打开来竟是一只小乌龟。那只小乌龟怎么说呢,实在是太丑了,丑的滑稽,让人忍俊不禁。

青凝失笑,偏头问:“三娘子觉不觉的,那只乌龟实在是生的有些可笑。”

崔素问想起那只乌龟的模样,也有些忍俊不禁,她只好努力绷着嘴角,不让自己露出笑模样:“怎得,你可是嘲笑我像一只缩头乌龟?”

青凝摇头:“哪里的话。我只是觉得生气伤身,三娘子那日走的时候已快午时了,若是带着郁气用午膳,怕是要食积停滞,这才送你一只小乌龟,好疏解疏解胸中闷气。”

崔素问绷着的嘴角终于舒展开,低低道:“那日让你瞧了那样一出戏,还以为你要笑话我。倒没想到你还有几分真心。”

青凝想起那日情景,忍不住问出口:“这位孙二郎”

崔素问冷笑一声,接过话头:“这位孙二郎有位青梅竹马的表妹,名唤林墨儿,便是那日你瞧见的那位小娘子。”

“林父原是工部员外郎,前几年因督造水渠不利,被降了罪,林墨儿因此入了奴籍。是孙二郎处心积虑将人赎了出来,养在外头。我也是最近才知晓。”

青凝犹豫了一瞬,还是道:“瞧着那孙二郎对林墨儿用情颇深,崔家知晓这事吗?”

崔素问面上的神情有些落寞:“自然知晓。我阿娘起初也是气了一场,可可事后却又劝我”

崔素问想起王氏那日握着她的手,劝解道:“那林墨儿不过是个罪眷,威胁不到你的正妻之位,我今日去孙家闹了一场,他们自知理亏,已同我下了保证书,保证日后会给足了你正妻的颜面。三娘,你须知这些官家子弟,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等你嫁过去,便替孙二郎将那林墨儿纳进门,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磋磨,不过几年,这事便了了。”

青凝瞬间明白过来,当初崔素问与孙二郎结亲时,老夫人为着崔家的体面,亲自去求了赐婚的圣旨。如今婚期都定了,若是此时退婚,不是打崔家的脸面吗?为着崔家的体面,为着崔素问的体面,叶氏同老夫人也只能将这事压了下去。

青凝叹一声,忽而问:“那你自个儿呢,你自己又如何想呢?”

崔素问讶然的抬起脸:“旁人都说,我身为崔家嫡女,何必将那林墨儿瞧在眼中,这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了,以后我只需做好我的正妻之位便是。你你竟问我自个儿怎么想的?”

崔素问乃是京中世家贵女的典范,她被崔家嫡长女的身份禁锢着,从来是从自己的身份出发,去考虑如何行事。今日青凝问她自个儿是怎么想的,崔素问一时有些迷茫的愣怔。

青凝亦有些讶然:“往后的日子是你自己过,你不问问自己的心又要问谁呢?”

崔素问愣了好一会,忽而笑了,她将那几碟子螃蟹拿开,对身侧婢女道:“拿一壶姜茶过来。”

她说完又转过头对青凝道:“若是吃不得蟹,便喝点姜茶吧。你日后若是得了闲,可来我院子里消遣一二。”

青凝点头,却忽而伸手拽住那碟子螃蟹:“不用撤了,我虽吃不得蟹,但我院子里却有人爱吃,三娘便让我带几只回去吧,这螃蟹金贵的很,这一碟子怕要好几两银子。”

“你真是,贪得无厌。”

两人都笑了,这档口,有仆妇进了水榭,说是老夫人要崔素问过去。崔素问这便起了身,走前倒不忘嘱咐水榭里的婆子再去备几只新鲜的螃蟹,好给青凝带回去。

青凝在水榭中喝了一杯姜茶,遥遥见老夫人同王氏一行人已移去了翠月阁,便识趣的未再上前搅扰,她同水榭中的婆子知会一声,自己带了个食盒往回走。

托三娘子的福,食盒里装了几只螃蟹。鹊喜跟杨嬷嬷爱吃蟹,想来有好些年没吃过了。

路过方塘水榭,青凝忽而住了住脚,也不知今日世子可在?

那日在画舫上,崔凛送了她一匣子颜料,青凝惊诧之下也未来得及拒绝。只是这颜料实在太贵重了些,白白收了,总觉得心里发慌,她想将那匣子颜料给他送回去。

青凝这样想着,往前头一瞥,好巧不巧,竟瞥见了云岩。

云岩既然在,自然崔凛也是在的,青凝想了想,便拐进了方塘水榭,一壁问:“二哥哥可在?今日前头设了螃蟹宴,螃蟹肥美异常,我给二哥哥送几只过来。”

青凝话虽如此说,心里想的却是:崔凛什么好东西没有,府上的螃蟹必然先紧着他用的,他怕是早便吃过了,又岂会贪她手里的这几只。

只她没料到,今日崔凛忙于公务,这会子刚从宫中回来,还未用午膳。

云岩接了那食盒:“陆娘子来的正是时候,我们世子还未用过午膳,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

青凝:“”

她顿了顿:“只是这螃蟹寒凉,不知道二哥哥能不能用。”

崔凛从屏风后走出来:“你既送来了,怎得不能用?”

他换了一身海水江崖纹的月白直缀,整个人益发清白朗润。

青凝顿了顿,只好将那食盒放在书案上,抬头见这方塘水榭中也无个伺候的婢女,便又去净了手:“那我来给二哥哥剥蟹吧。”

她说着便坐在了书案前,将里头的碟子端出来,一壁剥蟹壳,一壁道:“二哥哥,你上次送我的那匣子颜料,实在是太贵重了些,我平素也用不着,放着浪费。我明日给你送回去,可好?这样的好东西,本该也是二哥哥这样的人用的。”

云岩端了祁门红茶来,崔凛坐在青凝对面喝了口茶:“我既送了你,你便用得。日后若是用完了,再让云岩替你补一些。”

青凝一时有些为难的住了嘴,她稍稍抬眼,恰巧见着崔凛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忙又别开了眼。

一时两人谁也没做声,青凝低下头,只顾专心的剥蟹壳。

剥完了蟹肉,青凝将碟子推到崔凛面前:“二哥哥尝尝吧,听三娘子说,今日这蟹,原是今早上刚打捞起来的,新鲜的很。”

她说着,本要去拿帕子拭手,一时又愣住了。

她的帕子尚在袖中,指尖上都是蟹油,倒不好去袖中取了。

青凝正犹豫,忽觉腕上一紧,一双柔白的玉手已被崔凛握在了掌中。

崔凛手中多了条帕子,

正低下头仔细的替她擦拭指尖的蟹油,长睫垂下来,专注的、温柔的。

青凝心中一跳,下意识要抽回,却被崔凛牢牢握住了,他说:“别躲,你又能躲去哪儿呢?”

这专注温柔中,便又带上了强势的侵略性。

青凝益发心慌,明明面前的崔凛还是清风朗月般的君子,可不知为何,她心中竟生出个荒唐的念头,让她忍不住的发慌。

第39章 第39章吻与泪

青凝回到凝拢院的时候,还有些微的慌乱。

只她很快镇静下来,想起崔凛清风朗月般的君子之姿,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鹊喜迎出来:“娘子,今日没吃蟹吧?”

说起蟹,青凝略有些惋惜:“今日这蟹新鲜肥美,本要给你们带几只的,真是可惜了”

“吃不吃蟹有什么打紧。”

鹊喜瞧着四下无人,忽而凑过来:“娘子,方才崔三郎遣了小玉过来,说他想见娘子一面。”

“你如何回的?”青凝问

鹊喜扬起脸:“我自然同他说,我们娘子病了,日后再不见他。”

鹊喜说完,又悄声问了句:“娘子,你以后当真不再见崔三郎吗?”

青凝摇摇头,没作声。哪儿能真的不见呢,叶氏今日将她的婚事已摆在了明面上,指不定明日那李远就要登堂入室了。青凝想,她不但要见崔念芝,还想尽快见他一面

第二日一早,青凝便去了清河绣坊,今儿是铺子里清算账目的日子。

吴掌柜见着青凝,笑着扬起账册:“娘子你且看吧,咱们的绣品都按时交付了,货款也一并收了回来,可喜可贺啊,可喜可贺。”

青凝将账册核对了一遍,也舒了口气:“铺子里总算有了活钱。”

“最近铺子里生意也好,京中都传开了,都晓得咱们这花样儿好呢。”吴掌柜站起身,替青凝斟了一杯茶水

青凝呷了口茶,点点头:“今日我路过丽锦堂,瞧见丽锦堂旁边的铺子空了,许是原来那家香料铺子关了门。吴掌柜,你去瞧瞧,若是价格合适,把那空铺子给盘下来。”

“娘子盘那铺子作甚?”吴掌柜一愣,脱口问道。

青凝略有些青涩的笑:“我想着,咱们铺子里只接绣活,那主顾们还要自个儿备了布料或成衣送过来,不若咱们也开一家布庄。”

“这法子甚好,只是”吴掌柜顿了顿,有些忧虑:“为何要开在丽锦堂旁边?要知道这丽锦堂是京中最大的布商,丽锦堂后头的东家乃是东城黄家,也是个不好惹的地头蛇,你开在他旁边”

吴掌柜没把话说完,可青凝自然明白他的未竟之语,她放软了语调:“吴叔莫担心,你就帮我这一回,先去把那铺子盘下来,放出话去,就说咱们要开布庄。”

青凝既然如此说了,吴掌柜也不好驳斥,只好一脸担忧的沉默下来。

王怀从外头进来续了杯茶,对青凝嘀咕了句:“前头有个自称崔三郎的,守在铺子外面探头探脑的张望,瞧着像是要找东家您。”

青凝赶忙放下茶盏:“王怀,你去回他一句,就说就说要他快些走吧,你们娘子为了躲他,只得从角门离去了。”

王怀一愣,这就要出去送话,却被青凝叫住了。

青凝微微有些羞涩:“你你别忘了告诉他,是午后街上的那个角门。”

清河秀坊除了正门,还有两个角门,分别开在午后街与金鱼胡同。

王怀应了一声,这便出去了

青凝又耐着性子喝了几口茶,站起来同吴掌柜告别:“吴叔,我这便回去了。”

她从午后街的角门出来时,果然见崔念芝正在焦急的等待。

青凝同他碰了个面对面,也不待他说话,便垂下脸要走,却被崔念芝拦住了。

崔念芝嗓子有些干涩,朝她拱手:“陆娘子,你你因何病了?现下可好了。”

他其实想问她因何不见他,一时却又问不出口了。

青凝捂着帕子低低咳了一声:“不妨事,大夫说是忧思过度,落了点病根罢了”

她说着从发上拔下那枚檀木簪子,递给他:“崔郎君送的檀木簪,还请收回吧。”

崔念芝一时慌了手脚:“这这是为何?”

明明前些时候,她还送了他绢帕。

青凝睨他一眼,水光盈盈:“郎君跟前有明秀娘子,何故又来招惹我。”

“明秀只是我跟前伺候的婢女,我对她断没有那等心思。”崔念芝来不及细想她因何晓得了明秀,只顾着急头白脸的解释。

青凝攥着那根簪子,眼瞧着要落下泪来:“可我晓得,明秀在郎君身边这许多年,也是积攒下来不少情分的。我同郎君初相识,不过见了几次面,又如何抵得过这许多年的情分。青凝自幼失了父母,无依无靠,只想寻个一心为我的。如此想来,倒同郎君没有缘分了。”

崔念芝一时慌了手脚,忙诅咒发誓:“天地可鉴,我这一颗心里全是陆娘子,若是有半句假话,自当自当死无全尸。”

青凝伸手掩住他的嘴:“休要说这些胡话,我我信你便是”

崔念芝简直喜极而泣,一颗心被她拉扯的忽上忽下,又补了句:“只是明秀如今毁了容貌,实在无处可去,我这才让她留在我那院子里。若是你不高兴,我我再想法子。”

可崔念芝说完又头疼起来,明秀家中实在靠不住,她容貌又毁了,寻不到好人家,自己又该如何安置她呢?

青凝瞧着崔念芝的神色,忽而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三郎,非是我不高兴,也不是我容不下明秀,我只是担忧,你既然对明秀无心,那将她留在身边岂不是害了她?”

崔念芝一愣:“这又如何说?”

青凝道:“明秀既然想留在你身边,自然是对你有心的。天下间的女子,最盼望的总是鹣鲽情深,可若你回应不了她,又让她一生困在你的院子里,还要眼瞧着你同旁的女子恩爱,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

“陆娘子说的极是,那那又该如何是好?”崔念芝恍然大悟

青凝便又道:“我听闻三郎老家原是在青州,是为着投奔忠勇候府才入了京。想来家中还有宅子田地吧?”

崔念芝连忙点头:“有的,青州的祖宅现下也无人居住,只留了几个守门的。”

青凝盈盈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不如让明秀回青州,对外只说是你京中认的义妹。她照顾了你这些年,也该享享清福了。等她回了青州,你月月给她送份月钱去,若是她有了倾心的男子,你亦可送她一份嫁妆,体面将她嫁出去。如此,也算是全了你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了。”

“甚好,甚好。”崔念芝一时又觉得青凝除了美貌,还思虑周到、善良体贴。

他忙从袖中掏出个胭脂盒:“这是修仪坊锦华春家的胭脂,前几日碰上,总觉得总觉得最衬娘子。”

崔念芝说着,偷偷看了一眼青凝凝白的脸颊,又怕自己孟浪了,赶紧别开了眼。

青凝没接:“不必送我这许多东西,你若真的有心”

她的声音低下去,崔念芝忙道:“若是真的有心,当如何?”

青凝垂下眼睫,略有些羞涩:“我苏州还有一房叔伯在,若是你有心,年底时可去苏州提亲。只是我那叔伯有些贪财,你需得备上百两银子。”

当年陆家被查抄后,苏州还有一房表叔在,只是这位表叔懦弱且势力,他并不敢也不愿收留青凝,青凝这才北上来了崔家。

如今叶氏想把她的婚事攥在手心里,可若真论起来,她的姑姑已逝,她同崔家并没有真正的血缘之亲,若是她那位表叔认下了她同崔念芝的这桩婚事,那叶氏也是无权更改的。

崔念芝闻言忙迭声应道:“好好好,我去,我去。”

他瞧见青凝攥着帕子的纤纤素手,有心想要牵一下,可那只碰触的手伸出来又缩了回去,红着脸道:“陆阿凝,等我备齐了提亲的聘礼,便去趟苏州,年底必能将婚书取回来。”

秋意渐浓,一眨眼便是八月十五。

侯府在立雪堂备了家宴,叶氏

这回并未来问询,青凝乐得清闲,便躲在凝泷院同杨嬷嬷、鹊喜团圆。

因着上次未能让杨嬷嬷同鹊喜吃上螃蟹,青凝心中一直觉得遗憾,现下铺子里回笼了现银,又正值中秋佳节,青凝一早儿便托了园子里的仆妇,买了一篮子肥蟹来。

这会子暮色四合,凝泷院中也挂了几盏绡纱灯笼,鹊喜在廊下备了一桌酒菜,正中间是一笼蒸好的肥蟹。

杨嬷嬷坐在圈椅里,眼角沁了点泪意:“今年真是个好年景,咱们吃上螃蟹了,安安也能穿上鲜亮的裙衫了。”

上回崔凛送了两套裙衫与一支碧玺步摇来,青凝典当了那支步摇并一套蜀锦裙衫,另一套衣裙便留了下来。今日为着应景,她便着了这鲛绡纱裙。

所谓鲛绡纱裙,里头是束腰的石榴缬纹红裙,外罩浅绛纱长裙,轻轻笼在红裙上,纱裙极其轻薄,便在红裙的明艳上,晕染出朦胧娇媚的美来,极是趁青凝。

青凝正在剥蟹,剥好了一碟子蟹肉推过去,给杨嬷嬷与鹊喜分食:“今年光景好,明年光景更好呢。嬷嬷你尽管儿等着吧,等明年咱们的铺子越来越兴旺,到时指不定咱们也离了这崔家。”

这句话让杨嬷嬷益发开怀,伸手给青凝夹了一筷子鹅粉签。

鹊喜也高兴,喝了口酒脸红红的,忽而想起今日听来的传闻:“娘子,你听说了吗,六娘被禁足了。”

青凝净了手,随口一问:“崔怀柔被禁足?所为何事?”

鹊喜又喝了一口酒,凑到青凝跟前神秘道:“前几日崔三爷路过余荫山房,冷不丁碰见湖里头飘着个人影,崔三爷吓了一跳,命人捞上来才发现,竟是崔宜。听说崔宜生了一双肖似她母亲的眸子,愣愣看着崔三爷唤了一声爹爹,加之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倒叫崔三爷生出几分不忍来。崔三爷回去斥责了柳氏几句,不知因何动了怒,竟将崔怀柔罚去了祠堂禁足。”

鹊喜放下杯盏,又道:“崔宜也是命不该绝,亏得碰上了崔三爷,此番倒是因祸得福,日后,崔怀柔必然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辱她了”

青凝剥蟹的动作慢下来,崔三爷如今在京郊任个闲职,平素又爱吃酒听曲,一月里头只在家中待个两三天,哪能这么巧,便赶上了救崔宜?

再者,崔宜被欺辱了这么多年,崔三爷当真不知?想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今日又因何动了怒?

虽然不知全貌,但总觉崔宜在其中谋划了许久。

青凝忽而笑起来,这一刻才觉得,崔宜生出了活下去的斗志,不枉她救她一回。

说话间,杨嬷嬷又温了一壶黄酒来,同鹊喜伴着黄酒吃蟹,青凝吃不得蟹,便捡些爱吃的用了。

凝泷院许久未有这般痛快了,杨嬷嬷同鹊喜便多喝了几杯,一壶酒去了大半,桌上的菜也吃得七七八八,青凝嘴角噙着笑意,正要劝几句,一摸袖子却发现,自己贴身的绢帕不见了。

想来是今日去取螃蟹时,把那帕子丢在了园子中了,虽说值不了几个钱,但小娘子的私物,被旁人捡了去倒也不好。

杨嬷嬷年纪大了,吃了几碗酒便有了醉意

晚间风凉,青凝生怕杨嬷嬷喝了热酒,风一吹染了风寒,她忙嘱咐鹊喜将杨嬷嬷扶回房,自己犹豫了一瞬,转身去园子里寻绢帕了。

今日过节,诺大的园子里张灯结彩,前头还有丝竹声隐隐传来。

许是仆妇们也都躲懒吃酒去了,华灯熠熠的园子里却也空空荡荡的。

青凝走过碧水桥,忽见前头锦翠亭内有个人影,正背手立在月色下。

月白直缀,长身玉立,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不是崔凛还能是哪个?

青凝正犹豫要不要同他问好,却听崔凛清清爽爽喊了一声:“陆青凝。”

青凝一愣,只好走上前:“二哥哥没去前头吃酒吗,这会子如何在此处,仔细风凉。”

崔凛转过身来,往日清冷的眸子里水光盈盈的,星河璀璨般的让人沉溺,显然是喝了酒的。

今日宫里头宴饮,圣上赐了一壶九酝春酒,这酒烈的很,便是崔凛酒量好,现下也染了几分醉意。

他手里头握着条帕子:“你可是在寻它?”

青凝瞧见上头慵懒的海棠花,点头:“是了,竟在二哥哥这里。二哥哥果然神机妙算,连条帕子也算得到主人。”

崔凛的指尖落在那朵海棠花上:“非是神机妙算,乃是这帕子,染了你身上的清甜之气。”

青凝一愣,微微涨红了脸:“我身上哪有什么清甜之气,二哥哥说笑了。”

崔凛的目光落在青凝身上,眼里的星光闪闪烁烁:“这裙衫果然很配你”

从月色下遥遥走过来,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青凝的脸又涨红了一分,可她抬头看他,却见他脸上没有丝毫的轻佻之意,琉璃风灯映出他清俊的侧脸,芝兰玉树,朗月入怀。

青凝又觉得自己多想了,他是天底下最清正的君子。

青凝屈身:“既然是二哥哥送的,自然是极好的。”

崔凛闻言轻笑了一声,果然是个狡黠的小骗子,最会甜言蜜语哄人开心。

青凝窥着他的面色,小心翼翼上前:“既然这帕子被二哥哥捡到了,那现下便还我吧。”

她说着往前一步,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绢帕。

细白的指尖轻轻蹭过他微凉的腕子,攥住了绢帕一角。

崔凛喉结微动,忽而将那绢帕一拽,青凝便趔趄着跌了过来。

青凝方才正懊恼自己不够小心,竟蹭着了他的腕子,忽觉腰身一紧,已被他带到了身前。

他盛满星河的眸子静静望着他,嗓音染了酒气,比平素更诱人沉沦,他说:“陆青凝,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二哥哥,你”青凝心里发慌,伸手欲要来推他,却又被他握住了柔夷。

青凝心里更慌了,一时哪里还能想起欠他什么东西,只一脸茫然无措的瞧着他。

腰间的那只手又握紧了几分,崔凛微微蹙眉:“平安符,只为我求的平安符。”

青凝这才想起,她说过,要去趟松山寺,专为他去求一枚平安符。

依照青凝的性子,本该甜甜的应下,可她此刻不知为何,竟是说不出口了,只是僵持地看着他,犹不敢置信的喊了声:“二哥哥”

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这声二哥哥便带了点颤音,在这夜色里分外娇媚。

崔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便落在了她丰润的唇上。

这一回,借着琉璃风灯的光,青凝瞧清了崔凛眼里强势的占有欲,她退无可退,眼角滑下一滴泪来。

滚烫的泪落在了崔凛的腕上,崔凛顿了顿,微微俯身,那个吻便落在了青凝的额上。

柔软的、微凉的唇一触便离,崔凛松开手下那截细腰,直起身来。

月色下,他还是陌上人如玉的忠勇侯府世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青凝的错觉。

如玉石撞击般的嗓音:“安安记得,说过的话便要算数,这枚平安符我要定了。”

他叫她安安,可青凝来不及细想,提起裙摆跑入了夜色中。

第40章 第40章做局

一连五日,青凝未出凝拢院的门。

杨嬷嬷瞧她心神恍惚的模样,特意熬了碗安神的汤药:“安安,这几日怎得魂不守舍,可是夜里又做了噩梦?”

青凝回过神来,扯出丝笑意:“没做噩梦,嬷嬷放心。”

鹊喜从外头打起帘子:“娘子,世子遣人送了东西来。”

她说着,将四四方方的一个小匣子放在了桌案上。

青凝伸手打开,便瞧见了里头那锭螭龙纹的徽墨。

徽州徽墨,一点如漆,万载存真,亦是一两徽墨一两金。

按理说,青凝近来正作水墨画,对这徽墨自然稀罕的紧,可便是再稀罕,她也收不得。砰的一声,她又将那匣子合上了。

这几日,崔凛送了不少东西来,湛蓝墨绿的端砚、嵌螺钿漆管笔一件件摞在书案上,无

一不是青凝心心念念的。

杨嬷嬷瞧着那徽墨出了会子伸,将手里的安神汤放下,坐到青凝身侧:“世子近来是怎得了,一趟趟的往咱们凝泷院送东西,嬷嬷瞧得出来,这件件物事都是费了心的,每一样都送到了安安的心坎儿里。”

她顿了顿,转眸去瞧青凝的神色:“安安,你同嬷嬷说句实话,世子他他可是对你有意?”

青凝吓了一跳,镇静了会子才去挽杨嬷嬷的手臂:“嬷嬷,说什么呢!”

“人人都道忠勇候府世子崔凛,君子如玉,如琢如磨。他那样的人又怎会生出这些心思。大抵是瞧着我无父无母的,多照拂几分。”

青凝不想杨嬷嬷担心,便捡了宽慰的话说,这话她似乎也在对自己说,好让自己一颗慌乱的心沉静下来。说不定他那日那日只是醉了呢。

杨嬷嬷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她只是看着青凝娇柔的面庞叹了口气:“安安,你要是有父母庇护该多好。”

“有一桩事你得清楚,大周有律,要犯之女,不得登一等公侯之家。若真有那一等公侯要娶罪人之女,便是冒犯天颜,重则是要被褫夺爵位的。忠勇侯位列一等侯爵,世子将来是要袭爵的,若他真对你有意,往好了说,你你也只能在这侯府做个妾室。”

这是往好了说,需知便是妾氏,忠勇候府世子这样的身份,也是要纳体面出身的。若是不好,怕要无名无份做个外室了。

青凝自然知道,便是因为知道,她才心慌。

她望了望这凝拢院四四方方的天:“嬷嬷勿扰,我心里清楚,是断不敢招惹世子的。”

杨嬷嬷这才多多少少放下心来,将那碗安神汤推过来,像小时候那样,上上下下轻抚着青凝的背脊:“安安不怕,万事自有缘法。”

青凝喝了这安神汤,踏踏实实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已是黄昏了。

鹊喜给她端了杯清茶漱口,悄悄道:“娘子,崔三郎来了。方才他要小玉捎信过来,我只说娘子睡了,没成想他竟等了一下午。”

青凝一愣,匆忙起了身。

一入了秋,翠竹轩里的竹林益发清幽了。

青凝远远瞧见崔念芝站在竹林掩映的八角亭中,便不远不近的住了脚,犹豫道:“三郎今日可是来送石料的?崔府人多眼杂,我只怕被撞上了生出非议来。”

崔念芝瞧见青凝酣睡后酡红的面颊,有些看的痴了,呆呆地作揖:“阿凝勿扰,我今日今日是来辞行的,这一去,恐怕年前便不能来看你了。”

“辞行?”青凝错愕的看他。

崔念芝从袖中拿出一盒醉仙楼的豌豆黄,放在了八角亭中的石桌上:“这是醉仙楼的豌豆黄,甜而不腻,阿凝尝尝。”

“今年侯府的沉香保存不当,生了霉味,我需得提前去趟惠安,好替府上收购一批沉香来,若是快的话,九月底便能归京。另需去趟雁荡山,收购一批石斛。这一来一回又需要不少时日。”

崔念芝微微红了脸,顿了顿又道:“我怕耽搁了去苏州提亲的日子,便打算从惠安回来后不进京中了,将东西送至松山寺,休整一夜便去雁荡山。如此一来还能省些时间,兼之快马加鞭,想来冬月便能回来了。”

“等等回来了,我便备齐聘礼,去苏州提亲。”

青凝点头,睇他一眼:“这一路奔波劳累,三郎注意身子。”

崔念芝被她这一瞧,又三魂丢了七魄,扶开面前的竹叶,本想往前几步,可顾忌到她在崔府的名声,又生生止住了:“阿凝,今日我来,另有一桩事想告诉你,明秀已被送去了青州。”

青凝一愣,没想到他如此利落,不由问了句:“三郎当真忍心吗?”

崔念芝拽着袍袖,有些微赧:“临走前明秀跪在我门前,求我留下她,我确实生了恻隐之心,只一想到阿凝的叮嘱,便狠心没见她。”

“我知自己心肠软,实在不擅长处理此等事由。若日后再有诸如此类的内务,我我皆听阿凝的。”

青凝掩着帕子笑了,这一回真心实意道:“你一路顺风,我等着你回来。”

青凝送走了崔念芝,心中只愿年前别再出岔子,若是顺利,她明年便能离开这崔府了。

可偏天不遂人愿,第二日辰时刚过,鹊喜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娘子,李远来了,四夫人要你去相看。”

今日李远是从正门入的崔府,大大方方递了拜帖,先由叶氏陪同,去立雪堂拜见了老夫人。

李远身高八尺,若是敛了身上的的暴戾之气,也算得相貌堂堂。

他今日褒衣博带,恭恭敬敬的给老夫人行礼,倒叫老夫人赞了叶氏一句:“果然外头那些传言都算不得数。你也是用心了,若是陆氏在天有灵,瞧见你如此待她陆家的侄女,也算是瞑目了。”

叶氏将今日相看之处设在了锦翠亭,如此光明正大,若是青凝不去,倒要落人口舌了。

青凝过去的时候,锦翠亭中摆了茶点果品,有丫鬟婆子们远远立在廊下,看起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场相看。

李远一改往日作风,朝青凝作揖:“陆娘子。”

青凝总觉得今日这事蹊跷的很,可一时又寻不到差错,只好回了一礼,应付道:“见过李郎君。”

亭子里有个婆子正在倒茶,李远将第一杯西湖龙井推给青凝:“常听姑母讲陆娘子仙姿佚貌,今日一见,果然好颜色。”

青凝垂下眼睫没作声,端起茶盏抿了一下,忽而对身侧的婆子道:“今日这茶生涩了些,不如妈妈重新点一壶来。”

那婆子一愣,只好又去旁边的石案上重新点茶。

新茶端上来,婆子替他二人倒了旧茶,重又斟了一杯。

这一回,第一杯依旧给了李远,李远端起茶盏拂了拂茶沫,慢条斯理饮了一口,青凝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待那点茶的婆子一走,这锦翠亭中便只剩下了李远同青凝二人。

李远扯了扯交领,微微松了口气,他似笑非笑站起来,又朝青凝揖了一揖:“陆娘子,想来先前儿多有误会,李某今日先给你赔个不是。”

“哪儿来的误会呢?”青凝看着李远虚伪的面皮:“明明方才听郎君所言,应是

第一回见青凝。”

李远嘴角僵住,眼皮往上一掀,露出些许三白眼来:“陆娘子又何必斤斤计较,我今日过来是真心求娶。”

“坊间那些传闻多有不实。陆娘子该知道,当年李某与先夫人伉俪情深,自然看重她留下来的一双儿女,我那妾氏苛待他们,我便是将她鞭挞之死,又有何错?”

“你若进了我们李家的门,我自当百般疼惜。”

他只当她是闺阁女眷,偏听偏信的好糊弄。

可李远不知,这园子里有位名唤兴娘的仆妇,便是李远那位已故妾氏的表亲。青凝替那位兴娘绣过些小玩意,诸如手帕香囊,兴娘便拉着青凝的手,感慨道:“陆娘子,我瞧你生的好,可惜却没有父母庇护,你日后可千万别去给旁人做妾,你是不晓得做妾的苦楚。”

“我那舅舅家有位小娘子,生得虽说不如你,却也是有几分姿色,被一位名唤李

远的昭信校尉抬回去做了妾氏,表面上被千娇百宠着”

兴娘声音低下去:“实则身上没一块好肉,整日床帷间被变着法子的折磨,前不久,因着一句话,竟被生生打死了。”

不远处,柳嬷嬷同叶氏坐在廊下,远远瞧着青凝似是抬手饮了口茶,不由笑道:“这陆娘子果真是个谨慎的,若不是用了这鸳鸯壶,今日这茶水她还不喝了。”

说起来这九曲鸳鸯壶还是陆氏的陪嫁,瞧着平平无奇,内里却一分为二。

叶氏摇头:“确实是个滑头的,只是她喝与不喝,都躲不过今日这遭。青凝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若还如从前一般乖巧,我是要替她搏个正妻之位的。可如今她种种作为,实在伤了我待她的一片心意,今日便快刀斩乱麻,让她去李家做个妾氏吧。”

柳嬷嬷笑道:“夫人也是心善,依着老奴说,直接在茶水里加一点媚药”

叶氏嫌恶的瞧了柳嬷嬷一眼:“这里是崔府,哪儿能容你做这些下流的手段。”

柳嬷嬷便讪讪的住了嘴。

今日,叶氏只在青凝那杯茶水里加了些微的软骨散,剂量微小,并不足以让人浑身瘫软,却可以让青凝这样的小女娘头晕目眩,脚下不稳。

到时一站起来,不慎跌入了这湖水中,李远便能趁机英雄救美。

叶氏只需对外说,这场相看,原本是李远没瞧上青凝,出言婉拒了,青凝一心想嫁入为官之家,便跳入了湖中,李远将人救起后倒不得不娶了。只是念及青凝心术不正,李家只肯迎青凝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