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第 221 章 打劫长公主府
平宁长公主在先帝时期就有几分宠, 这宠到底有几分说不清楚,但在先帝看来,这个漂亮伶俐的小女儿总比硬邦邦的先太子和满肚子算计的宏王看着舒心。因而平宁长公主出嫁时,本就奢靡的先帝大手一挥, 给她选了个很是阔气的五进大宅院, 比起亲王府也不差什么了。
也因为这个, 小心眼的宏王看平宁长公主一直不怎么顺眼, 这也是平宁长公主冒险把宝押在当今圣上身上的原因。皇权交迭之际,风云变幻, 多少达官贵人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好些亲王府也空在那里长蜘蛛网,越发显出长公主府的奢华贵气。
柳天骄看到木梁上都镶了金,不由得眼角抽搐了一下,有钱也不是这么玩的,还真不怕盗贼上门啊。不对,人家是长公主, 府中虽只有两个主子, 侍卫仆人却是一点都不少, 柳天骄估摸着, 怕是得有上千号人吧。
上千号人伺候两个主子, 柳天骄想想都心疼, 这得费多少银子啊。想起自己当年在江东州尹刺史府的见闻, 柳天骄觉着要么这府中下人的待遇很差, 要么平宁长公主没少搞银子。
瞧这些守卫下人一个个衣着光鲜、面色红润的样子,直接排除掉待遇差的可能,还得赞人家平宁长公主一句,生财有道啊, 就是不知道这财到底从哪生的了。光长公主一年的份利银子,怕是经不起那么折腾吧。
见柳天骄面上老实,眼珠子却是乱转。带路的丫鬟心中忍不住冷笑,果真是卑贱出身,宰相府这么多年的富贵,也没将人养得眼见稍稍开阔些,怕是见了后院那些文玩古董人都要呆愣住。这般想着,丫鬟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快了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尊贵的宰相夫人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样。
一个养尊处优的大丫鬟步子再快能有多快?柳天骄一个大步就跟上了,压根没想丫鬟心里有什么小九九。
绕过层层叠叠的院落,说不清的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数不尽的富贵奢靡,亏得这是在京都,要照着南方那些曲折蜿蜒曲径通幽的讲究来,非得把人绕晕不可。
终于,来到了一座开阔的院子,虽是冬日,古树枯瘦,但光那些繁复精美的摆件就足以把人的目光全吸引过去。虽没瞧见梅花,但呼吸间全是幽幽的花香,估摸着今日的主角就在不远处。
松韵见丫鬟停在那里半天,不往前走也不说把人迎进屋,问道:“长公主可是就在里面?劳烦姑娘带我们觐见。”
丫鬟漫不经心道:“长公主身份尊贵,想要觐见自有规矩讲究,请卫夫郎安心等着便是。”
比起松意几个,松韵脾气算好的,可有一点,他护主。他可以为了夫郎好劝诫夫郎在老爷面前服软,不代表他愿意瞧见自家夫郎受委屈。长公主怎么了,任由自家小哥儿抢别人丈夫,也不值当人尊敬。
当宰相府管事这么久,松韵也不是个傻的,虽在心里把长公主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只针对这个丫鬟,义愤填膺道:“我家夫郎是殿下亲自下拜帖邀来的贵客,你个丫鬟不说好生款待着,倒叫人大冬天的在外面受冻,可是存心抹黑长公主的名声?”
“皇家规矩你懂什么?”丫鬟冷笑,毫不客气地对着柳天骄道:“卫夫郎,恕奴婢多嘴劝告一句,乡下来的见识少,可要好生教导。我家公主大度良善不说,若是日后开罪了旁的达官贵人,可就不好交代了。”
柳天骄把那丫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冷声回了句:“有什么不好交代的,你不就把我开罪了吗,不如待会儿先瞧瞧长公主如何处置你?”
松韵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立马捏住胳膊上的软肉,告诫自己注意规矩,不要太放肆了,但眼里的笑意怎么也收不回去。
那丫鬟一张俏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羞愤得恨不得给柳天骄主仆俩一耳光。她可是平宁长公主的心腹,到哪都是被人敬着,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怒道:“还请卫夫郎自重。”
“我自重不自重关你什么事,还不快去通报?若长公主今日不巧有事要忙,我改日再来打搅便是。”柳天骄骨子里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卫文康都贵为宰相了,自己还需忍气吞声?平宁长公主又如何,左右麻烦是卫文康自己找来的,让他收拾烂摊子就是。
松韵将将还解气呢,见那个丫鬟进去前的眼神恨不得杀人,还是有些担忧,“夫郎,平宁长公主该不会怪罪下来吧?”
柳天骄还在研究长公主府的摆设,见人走了,也不顾周围那些小丫鬟的目光,索性蹲下去凑近了瞧,压根就没把松韵的话听进去,只随口敷衍道:“不会。”
事实上,平宁长公主听了心腹大丫鬟馥郁的禀报,已经气得摔碎了一套上好的琉璃盏。“原还想看在清漪的面上留他一条命,未曾想他如此不知好歹,目无尊上,还是得尽快料理了。”
馥郁低着头,一双眉目里全是残忍的讥笑。
既然是让自己送上门来找羞辱的,柳天骄料定对方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果不其然,很快便另有丫鬟来通知柳天骄,长公主接见,请他进屋。这丫鬟瞧装扮不如先前那个得宠,态度倒是恭敬本分,瞧着顺眼得多。柳天骄也没为难她,跟着便进去了。
原以为外面瞧着已经够富贵了,这一进屋才发觉,还是自己眼皮子太浅了。金银在这儿都挨不着变,什么西域珍宝、名贵书画、稀世古董,柳天骄只能认出十之二三,算算也是了不得的数字。别说他们宰相府,就是皇宫料想也没这般奢靡。
平宁长公主已听大丫鬟馥郁说过这位卫夫郎的小家子气,这会儿对柳天骄的震惊倒也不意外,只柔声笑道:“还是头一回见面,总该送个见面礼。卫夫郎瞧瞧这屋子里可有什么喜欢的,拿去便是。”
柳天骄闻言大喜,“长公主说的可是真的,那怎么好意思?”
瞧瞧这是什么个玩意儿,也敢与自家清漪抢人,真想不到小皇帝有什么好护着的。平宁长公主觉得腻歪,摆了摆手道:“本宫一言九鼎,你自取便是。”
“长公主可真是人美心善啊。”柳天骄夸人的话音未落,便上前抱起一个釉色浓艳的精美瓷器来,小心放到松韵手上。
还真是不知羞耻为何物,平宁长公主被他那猴急的样子气笑了,正想讥讽几句,却见柳天骄一个闪身窜到了墙上,取下了一件自己珍藏的上古字画。先前那瓷器自然也珍贵,可还能用金钱来衡量,这副上古字画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孤品,皇帝的私库也不一定能找出这般好东西来。
今日会见柳天骄,本就要说些不太光鲜的事情,平宁长公主怕人乱嚼舌根,特地安排到了自己居住的后院。哪曾想竟是一个不察,叫柳天骄占了这般天大的便宜。
平宁长公主背脊绷直,脸色难看,正想示意馥郁开口把那副字画要回来时,却见柳天骄又窜到摆台上拿起了上面供着的一柄剑。
馥郁当下暴起,怒斥道:“放肆,先帝御赐之物也是能随便碰的?”
柳天骄讪讪地收回手,“原是御赐之物,是我失敬了。”
不愧是自己的心腹,就是会看事,平宁长公主瞧柳天骄一脸惶恐的样子,脸色缓和了几分,正待说什么,又见柳天骄转头指着旁边一个镶嵌着十几颗大宝石的金冠道:“这个不是御赐的吧?”
馥郁黑着脸,无话可说。
好在柳天骄还有些分寸,拿了三件珍宝后收了手,对着平宁长公主欢天喜地道:“多谢公主赏赐,我家夫君最好字画,若是知晓公主给了这般好东西,不知道怎么感激呢。”
平宁长公主深吸一口气,话是自己先说出口的,她要脸,岂能作柳天骄那般无赖样。又有那御赐的宝剑作比对,其他三样也没有那么不可接受了,总归自己不是多爱书画的人,提前给了未来儿婿,叫他明白这长公主府的富贵也好。
至于其他两样,被柳天骄气狠了的平宁长公主,竟然一时之间也没想起来计较,由着柳天骄吩咐自己身边那个小哥儿先把东西搬回了马车上。
得了好的柳天骄像是才想起到别人家做客的规矩来,对着平宁长公主恭敬道:“未曾见过长公主这般的贵人,一时兴奋了些,还望长公主恕罪。”
经过将将的闹剧,平宁长公主见他终于正常了,竟还有点奇异的欣慰。“无妨,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
柳天骄好似摸不清状况,“一家人,长公主的意思是?”
对于这般下等人,平宁长公主也懒得卖关子,直言道:“卫大人才识过人,我家清漪也是饱读诗书,二人正是相配,我欲将清漪下嫁于卫大人,不知骄哥儿意下如何?”
第222章 第 222 章 反手打脸
啧啧, 就他俩这交情,一声“骄哥儿”听得人瘆得慌。柳天骄看平宁长公主勉强摆出些亲自的样子来,知晓这是暗示自己把“卫夫人”这个名头让出去呢。
也是,皇家哥儿, 怎么能给人当妾呢。可他柳天骄就是给人当妾的命?那他这一路艰辛算什么?
“我自然是没意见的, 有清漪郡君支撑门楣, 宰相府的牌匾都要金贵不少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娶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纳妾还是要看爷们儿自个儿的心意。我家老爷又不是个贪好美色的,也曾信誓旦旦说不管前程如何, 他这辈子就我一个,猛地给他塞个妾室,这……”
“你放肆。”平宁长公主一拍桌子,已然暴怒。口口声声让她家清漪为妾,甚至还嫌当妾都碍眼,谁给他的胆子?
馥郁一边给平宁长公主顺气,一边怒骂道:“柳天骄,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也是照规矩行事, 长公主不妨出去打听打听, 哪家夫人被人硬往家中塞人时有我这般的好脾性。”柳天骄也不装了, 冷笑道:“难不成长公主还想让我自觉把正室位置让出去不成?糟糠之妻不下堂, 就是说到圣上跟前, 理儿也在我这边。”
平宁长公主气狠了, 推开馥郁, 猛地站起身来,“跟我讲理?你大字不识,与满腹经纶的夫君无话可说。你出身卑贱,外出交际无人与你为伍。你嫉妒蛮横, 让堂堂宰相绝嗣。你这般的人,就是配一个贩夫走卒都过余,如何敢肖想霸占宰相夫人的位置?”
字字珠玑,要是一般人早就羞愧得不成样子了。可柳天骄偏就一身反骨,“我再不配也是陪他从卑贱时一路走过来的,纵使再多龃龉也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一个外人置喙。不妨告诉你,宰相夫人的位置我做腻了,哪天施舍给你家尊贵的郡君也不无可能,可谁也别想硬从我手头抢了去。”
平宁长公主气得头晕目眩,抓住馥郁的胳膊道:“去,去叫人进来,把他给我绑了。”
馥郁自然是求之不得,赶忙叫人,转眼间偌大的厅堂就被人围得密不透风。
柳天骄一脚蹬开想要上前挣表现的婆子,面若寒霜,“仗势欺人?长公主大可一试,保管不消一个时辰这事儿便能传遍整个京都,你猜我家大人会不会到圣上面前告个御状?”
平宁长公主没想到柳天骄还有这般利落的身手,惊异间多了威严被挑衅的恼怒,“你威胁我?对皇家人出言不逊,本就该治罪。”
“治罪啊,我这个被逼下堂的宰相夫人总归是情有所原,就是不知道清漪郡君那般不要脸肖想有妇之夫,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好,你好得很。”
柳天骄在平宁长公主的“交口称赞”中大步走出了公主府,压根不管后面尾随的牛鬼蛇神,拐到京都有名的美食街,吃了半天的地摊。只是不知道如今好东西吃多了还是怎么着,以前最爱的油酥饼也不是那个味道了。
两名侍卫跟了他半天,也不知道这个小哥儿吃什么长大的,腿脚比男人还利索,逛了半天还那般精神,吃得又多,跟头猪一样。在两名侍卫无限怨念中,那个体力好得不正常的小哥儿终于尽兴了,抬脚往回走。路过一条曲折无人的小巷子时,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立马跟了上去。
人呢,怎会不见了?他们可是皇家特训营出身,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怎么可能光天白日的把一个小哥儿跟丢,还真是见了鬼了。两名侍卫眉头紧锁,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立马抬起头,只是此时已晚。
只见一张黑布盖了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名侍卫套了起来,还不待他们有所挣扎,几道铁拳就砸了上来。铁拳不是形容词,那是对两名侍卫感受的真切描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幸好,这人没有想要他们命的意思。
柳天骄出够了气,把黑布掀开,没有一点遮掩自己面容的意思,“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尽管放马过来,我那上千名兄弟正愁没地儿泄火呢。”
上千名兄弟,这人难不成入了什么土匪山寨,还是在军中有关系?要知道平宁长公主为了不被新皇忌惮,如今手头能有的打手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两名侍卫暗自叫苦,毫不怀疑柳天骄的话,毕竟这般身手,到哪不受尽追捧?长公主这回是踢到了铁板上了。
“多谢大侠不杀之恩。”两名侍卫言语恳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是连怨恨都不敢。
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柳天骄也懒得跟他们计较,一人踹了一脚后道:“滚吧。”
两名侍卫再次道谢,然后起身瘸着腿离开。
松韵是想跟在柳天骄身边的,偏他家夫郎说那三样东西很是紧要,务必在平宁长公主未注意前带回府。如今都过去半日了,夫郎还未归家,长公主府也寻不到人,松韵急得团团转,见自家夫郎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眼泪刷刷就下来了。
“可算是回来了,没受伤吧?”
柳天骄把他小脸儿抬起来看,打趣道:“都哭花了,这不是好好的嘛。”
“好什么好,都怪老爷,叫您平白受这么多委屈。”
得,看来这是急狠了,连他最敬重的老爷都怨怪上了。柳天骄觉着心里熨帖,好生安慰了几句,才瞧见家中多了许多穿军服的人,蹙眉道:“杨金带回来的人?”
“可不是,我迟迟没见您回来,怕您在长公主府吃亏,这才自作主张去找了杨大人。”松韵说着低下了头,他也知道这事儿不对,可也没别的法子,若夫郎真出了事那就晚了。
“胡闹。”柳天骄骂了一句,却也再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平宁长公主确实不是善茬,那两名侍卫的身手也是千里挑一,若自己真是个普通的哥儿,今个儿还真回不来,松韵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只能帮着善后,“赶紧遣人去把杨金叫回来,我亲自带人去找龚大将军请罪。”
杨金如今在京郊大营任职,正四品的参将。其实以他当初在边疆时的功劳,正三品的副将也是当之无愧的。只是杨金年岁不大,卫文康在问过他意见后帮着压了压。军营拼的都是人命,太年轻的主将总是难以服众。不过纵使压着,最多不过两年,杨金也能正式升任正三品副将。
松韵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哪敢再言语。
很快杨金便带着人回来了,累得满头大汗,见柳天骄无事,终于放下心来,扔给自家下属一大袋银子,道:“今日劳烦各位兄弟了,拿着银钱吃酒去,今日我请客,放开了吃。”
下属是个长相老实心眼却不少的大汉,拿着银子眉开眼笑道:“劳烦什么,本就是休沐日,跑跑腿的事。兄弟们难得吃顿大荤,今日可不会客气。”新皇上任,手底下有能弄钱的人,当兵的待遇也都上去了。但底层的士兵也只是限于油水多了些,真要每日大鱼大肉的,再多的银钱也养不过来。
柳天骄见状道:“去江云楼吧,我与掌柜的说一声,叫他给兄弟们打个折。”
杨金眼前一亮,“几折?”
柳天骄道:“三折。”
杨金大喜,捣了捣下属道:“听到没有,三折,今日可得把江云楼吃垮。”
下属也大喜过望。江云楼啊,非世家子弟达官贵人进不得。倒不是有啥门槛限制,主要是贵啊。别说手底下那帮兵,就是他这个五品的游击将军,也是一年到头才能咬咬牙吃上一回。如今宰相夫人亲口说了三折的优惠,不吃到顶嗓子眼,谁能罢休?
“多谢宰相夫人,多谢将军。”说完对杨金挤挤眼就一溜烟跑了,别怪他这个当兄弟的不义气,实在是宰相夫人在边上,他也不好硬拉人,对吧?
柳天骄见他那耍宝样,眼里染上了笑意,年轻可真好,说来他和卫文康都是三十多的人了。
杨金见人走了,脸色却是沉了下来,“平宁长公主真是好大的威风。”
柳天骄道:“我看你如今威风也不小,再怎么着急也不能动用手底下的兵,那般大阵事,被有些人瞧见了还不定怎么着呢,回头叫江闵好生收拾你。”
杨金冷哼一声,“谁怕他不成?”
话说江闵好不容易考中秀才来了京城,知晓柳天骄身边多了个人,不知道多恼怒。骄哥哥是他一个人的,怎么能被别的小子分了宠,暗地里没少整治杨金。好在江闵还有些分寸,都是些小把戏,杨金武力过人,实在恼了,两人打一架也就罢了。
哪有小孩子不闹矛盾的?柳天骄见他俩有来有回,谁也没吃大亏,便没管。后来年岁渐长,都懂事了,两人感情倒是好了起来。只是江闵打小就鬼灵精,他那张嘴说起道理来,真是爱念经的和尚见了都得摇头。
柳天骄见这俩一个四品的参将,一个翰林院的清贵,闹起来还跟小孩子一样,好笑的同时也觉欣慰,没再念叨杨金。“你与兄弟们吃饭去吧,日后别再这么冲动了,我应付得过来。”
“知道您应付得过来,我只是不放心。”杨金说完这一句就跑了。
柳天骄望着他高大伟岸的背影,眼中忽觉酸涩起来。再多人瞧不起又怎么样,他柳天骄还是有那么多人在乎。
第223章 第 223 章 美色误人
“夫郎, 您在琢磨什么啊?”松韵看自家夫郎自打从长公主府把这三样东西顺出来后,目光就没离开过,连吃饭的时候都忍不住瞟,有些奇怪。
再是价值连城又怎么样, 他家夫郎如今又不缺钱。登阳侯这些年顶着皇商的身份, 天南地北的跑, 什么西域宝石, 南海夜明珠,就是海外的奇珍也大把地往夫郎的私库中送, 哪里又真缺这些东西。
“这里头可是有大学问呢。”柳天骄笑笑,“松韵,你去给松明送个信儿,叫他好生查查这些东西的来历,我倒要看看咱们平宁长公主哪来的生财之道。”
松韵也不是个笨的,立马反应过来,“您是说平宁长公主可能在外面搞烂钱?”
柳天骄点点头, “聪明, 我在京都从商这么些年, 从未听说过平宁长公主有什么出众的产业, 银子总不能是平白无故掉下来的。”
“我这就去。”松韵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 若是能抓住平宁长公主的把柄, 不知道多快活。
柳天骄摸索着上好的瓷器, 心中一肚子坏水。他自认不是脑袋多灵光的人, 可也不蠢,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他是知道的。虽说他拿捏不到平宁长公主的七寸,可那位尊贵的圣上可以啊。
为了满足自家夫郎喜欢听闲话的小爱好,两人独处时, 卫文康总会挑些朝堂上无关紧要的事儿给夫郎凑趣,反正自家夫郎口风还是严实的。平宁长公主作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卫文康也恰好提起过。
说她虽是圣上的姑母,但两人从前可没什么情分,比起楚家和周将军等人的誓死追随,平宁长公主那点儿临阵倒戈的功劳也算不得什么。她能得到如今的尊荣,也还是仰仗了皇室长辈的身份,圣上安抚那些旧人,总要立个样板出来,平宁长公主就是那个样板。
如今圣上已经登基数年,手段远非昔比,平宁长公主这样的样板存在的意义就不大了。若她安分些还好,圣上总能念着旧情多给些脸面。若是她不安分,叫圣上拿捏了错处,那境遇就得变一变了。
卫文康今日都被关在宫中理事,回府后才听说柳天骄被平宁长公主叫去了,心中一阵后怕,身上的官府都还没换下就匆匆去后院寻人。平宁长公主面善心狠,也不知道自家夫郎吃了多大的亏。
“松韵,骄哥儿呢,可有受伤?”
“大人您说呢?”一向对卫文康无比崇敬的松韵,因为心疼夫郎,难得说了重话,甚至还大逆不道地对他翻了个白眼。
可卫文康哪里还能注意到这些,听松韵这话便以为柳天骄受了伤,推开房门不管不顾地闯进去,“骄哥儿,你怎么样了?”
柳天骄今日没有午睡,正昏昏欲睡呢,被卫文康这一嚎,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没好气道:“嚎什么嚎,还没死呢。”
卫文康把人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确认没什么事儿才松了口气,“她叫你去你便去,为何不与我说一声?”
“说了又怎么样,你能拒绝她一次两次,还能一直盯着她不成?”
“那也不能以身犯险,我不是曾与你说过,那个平宁长公主不是个好的。”
柳天骄冷笑道:“我看你才不是个好的,要不是你一天到晚招蜂引蝶,我能被人算计?”
卫文康无言以对,半晌后道:“要不我吃些药毁容?”
柳天骄:“……你疯了?”
卫文康正色道:“你不是嫌我招蜂引蝶吗?这张脸毁了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事了。”
“你傻吗,容貌有异是不能做官的,你想犯忌讳?”
“我知道有种药,会让人身体面部发胀,不会有疤痕红疹,不犯忌讳。”
“总之不行,你别说了。”
卫文康不解,“为何不行?”
柳天骄怒道:“我说不行就不行,你他妈要是毁了脸,老子看啥?”
门口还在担心两人闹矛盾的松韵,忍不住替夫郎尴尬地抓了抓脚趾,然后捂着脸离开了。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平宁长公主端坐在家中,摩挲着手中的佛珠,嘴角有淡淡的笑意。倒是小瞧了那个柳天骄,不愧是干过屠户的,真有几分力气。不过那又如何,千里挑一的皇家侍卫,任那柳天骄三头六臂也是逃不掉的。
“馥郁,暗室可准备好了?”
“早就备好了,保管那柳天骄进得来出不去。”
“嗯,手脚干净些,别走露了风声。”
平宁长公主说完又摩梭起手中的佛珠,彷佛将将谈论的不过是一道菜色。
良久,终于有消息传来,馥郁闻言脸色一变,都不知道该如何禀报此事。
平宁长公主年纪不小眼神却很尖利,见状冷声道:“出岔子了?”
馥郁慌忙跪下,“回殿下,那两人说,说柳天骄身手太好,事情没成。”
平宁长公主手下一个用力,被穿佛珠的绳子嘞得痛呼出声,“没成,怎么会没成?废物!”
一屋子的人都“砰”一声跪下,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了长公主的出气筒。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终于冷声道:“把他们处理了吧,那般废物留着也无用。”
馥郁硬着头皮劝道:“殿下,咱们手头没有武艺再高的人了,不如,不如先留着。”
平宁长公主喝道:“都叫柳天骄发现了,留着给人送把柄吗?马上料理干净,再叫姓马的送些得用的人来,我每年给他那么些银子,不是养着他吃白饭的。”
馥郁哪敢再劝,只连连称“是”。
可惜,待清算的人到时,那俩侍卫早已经跑得没影了。常年帮平宁长公主干那些腌臜事,两人对自家主子是什么德性能不清楚?回府一趟不过是收拾收拾自己的金银细软罢了。
平宁长公主得知两人已经畏罪潜逃,自然是怒不可遏,发了狠誓要把人找回来,同时越发加大了对柳天骄的监视力度。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鹿死谁手就不知道了。
深夜,安阳城外一个小树林里,一队人马正匆匆赶路。沉重的马车碾过,在湿润的土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印。马匹显然劳累已久,背部下陷,尾巴无力地垂着。人也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恨不得一屁股坐下去。
带头的人还在挥着鞭子催促,“快些,再快些。”
一个身形矮小精神头却还不错的人凑到他边上,抹着头上的汗道:“头儿,咱们歇歇吧,大家伙实在是走不动了。”
带头的人闻言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骂,“狗娘养的,一身懒骨头。歇什么歇,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说不得就从哪儿窜出土匪来。”
“才下过雨,就是把人逼死,今个儿也翻不过这座山啊。再说咱们背后可是那位,有谁不长眼敢劫咱们的货?”
也是那个理儿,此处离城不远,驻军不肖一个时辰便能到。纵使被劫了,他动用那位的令牌找回来便是。总归以那位的身份,只要不傻,驻军将领都会卖个面子。至于被官府查,那更是无稽之谈了,圣上见了那位都以礼相待呢,他就不信有人会不长眼。
“行了,那边有个山洞,轮着进去休息一会儿吧。仔细把货看好,若是丢了,扒了你们的皮都赔不起。”
众人连连称“是”,都要累死了,能休息一会儿便谢天谢地,谁还理会那几句难听的话。
带头的也钻进了山洞,早有机灵的给他收拾出了一块儿干爽舒服的地儿,还殷勤地铺上了兔毛垫子,“老大,您先歇一会儿,有兄弟在烧热水,好了立马给您送一壶过来。”
“还算懂事,好好干,回头我跟上头禀报一声,提拔你当个小管事。”
“欸,谢谢老大。”那人欢喜得不行,甚至动手给人捏上了背。
别说,辛劳大半个月,有人放松放松真是舒服。那带头的渐渐闭上了眼睛,正昏昏欲睡间,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在喊,“抢劫,土匪抢劫来了。”
随即便是一片惊叫声,带头的推开捏肩的小弟,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跑。只是此时已晚,洞口早已被人围了个严实。
“我乃安阳都事,奉刺史之命前来捉拿反贼,尔等还不速速就擒!”
安阳城都事?还好还好,这些当官的可比土匪懂事多了。带头的脸色缓和下来,大步走到洞口,把小心藏在怀里的令牌拿出来,高高举在手上,大声道:“我们是平宁长公主的商队,正运送一批货物进安阳城,并非反贼,还请都事明鉴。”
“运送货物需要这般偷偷摸摸的?”安阳都事一个侧身跳下马,命人打开一个大木箱,只见里面果真堆着些布匹之类的货物。
带头的老神在在地笑道:“都事可查验清楚了?若是需要,我也可命人将其他箱子打开。”
“倒是不必。”那安阳都事说着将那箱子踢翻在地,里面的货物散落的到处都是。
带头的脸上笑容凝滞了一下,这个安阳都事脑子怕是有问题,都说了是平宁长公主的货物还敢这般放肆,回去禀了长公主,定然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带头的心中暗骂着,却见那安阳都事竟是抽出长剑来,直直往那木箱底部插去。
只听得“铛”一阵刺耳的响声,当头的彻底笑不出来了,浑浊的眼神里竟是惶恐。
第224章 第 224 章 败落
安阳都事也是个狠角色, 手中长剑横着一削,木箱底部便全部脱落了下来,拿起来用火把一照,金灿灿的一片。
众人惊呼出声, “黄金, 居然是黄金!”
有人不敢相信, “不可能吧, 这么大一块,若真是黄金, 不知道值多少钱。”
安阳都事心中也直打鼓,直接用了最粗暴的方式验证——提起了咬了一口。软的,真金。妈的,这一块怕是就得六七十斤吧,换成银子就是六七百两,若其他箱子里都藏着黄金,今天这事儿可就大发了。所幸带来的都是亲信, 不然这会儿场面怕是早就乱了。
“把剩下的箱子都劈开。”
带头的双眼通红, “这是平宁长公主的货物, 平宁长公主!你们不要命了?”
“聒噪, 把他嘴巴给我堵上。”安阳都事冷笑一声,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我管你主子是哪个。”
一个个箱子被劈开, 底部赫然都是金灿灿的黄金, 这一行二十来辆马车,少说也有一千多斤。据他所知,近些年金矿枯竭,朝廷每年所产黄金甚至不足一千斤, 这平宁长公主一趟押送的黄金比朝廷一年的产量还多,若不是私自开采金矿,不可能有其他法子。
柳天骄听到松明的回报激动不已,“当真?”
松明笑道:“自然是真的,那些人已经连夜往京都押送。金矿的位置也套出来了,在回环州内,离安阳不远,已被安阳的府兵控制住了。”
柳天骄疑道:“安阳府兵,你哪里找的路子,他们怎么会出手帮忙?”
“是老爷帮着对接的,他还说此事牵连甚广,很是危险,夫郎不要再插手。”
柳天骄不乐意了,“凭什么他叫我不插手就不插手?怎么,心疼别人了,想把事情瞒下来?”
“怎会,大人的奏折已经连夜送到宫中了,怕是明日早朝就要商议此事。”
“这么快?”
“自然,私采金矿,放到哪朝哪代可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平宁长公主虽出身皇族,此事也不可能善了。”
柳天骄本来只是看不惯平宁长公主的张狂样,想握个把柄叫对方有所收敛,倒是不曾想到此事会这般严重。“那卫文康不会有危险吧?这下可是结了死仇。”
松明宽慰道:“应当无妨,大人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颇得圣心,也不是旁人轻易能动的。”
“什么旁人,那可是平宁长公主,圣上要名声,总不能真把人弄死了。就平宁长公主那德性,只要死不了,后头不晓得有多少麻烦呢。”柳天骄急得团团转,“他脑子坏掉了吗,怎么什么篓子都敢捅?”
朝堂之上,众人的想法倒是与柳天骄不谋而合。这个卫文康,怎么什么篓子都敢捅?谁私下里不捞些钱,但凡捞钱有哪个是合法合规的?平宁长公主此事虽说过火了些,但一未通敌,二未谋反,不过是贪图些银子罢了。
卫文康若是聪明些,抓住了这样的把柄,私下拿捏平宁长公主要些好处,或是暗地里禀报圣上挣些功劳都好。如今当着众人的面捅出来,牵连一大波人,对他有何好处,搞得圣上不也为难,总不能把自己这个亲姑母砍了吧?
可惜他们想错了,熙宁帝高兴得很,没有半点为难。他倒不是对平宁长公主有什么意见,只是当权者都不愿意有人挑战权威,平宁长公主是长辈,见了面总得给几分面子,叫熙宁帝觉着不自在。
“平宁长公主私采金矿,证据确凿,本是死罪。念在她扶持江山社稷有功,又是朕的长辈,死罪便免了,废黜长公主身份,贬为庶民,名下封地收回,涉案一应财物均罚没入私库。尔等日后要引以为戒,切不可生了贪欲,置国家法度于无物。”
熙宁帝说完,目光扫过一众皇室宗亲,里面隐含的警告不言而喻。
竟是罚的这般重,以后长公主府可就只剩下个空壳子了,众人不寒而栗,看向卫文康的眼神也复杂起来。
人家平宁长公主一心想提拔他当女婿,他倒好,一声不吭就把人全家端了,也不知道是偶然还是故意为之。总之,日后还是离这人远些吧。
平宁长公主听到削位抄家的圣旨脑袋一下子就蒙了。怎么敢的,卫文康他怎么敢的。不行,绝对不能放过他,绝对不能放过他!
清漪郡君看见她癫狂的样子,忙上前把人拉住,“娘,事已至此,没什么好争的了,咱们日后好生过日子。”
平宁长公主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好生过日子,什么都没了,怎么过?我让你不要招惹卫文康,你非不听,他这是打击报复,打击报复你懂不懂?”
清漪郡君眼泪刷刷往下掉,“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是圣上的态度您也瞧见了,好歹如今郡君的封号还在,公主府还在,若是再闹下去,怕是……”
“对啊,圣上,可真是个好圣上。”平宁长公主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不见往日半分的尊荣。若当真上位的是宏王,不,若是宏王,怕是自己还未登上长公主的位置就死了。皇室之人自来凉薄,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啊。
顶顶尊贵的平宁长公主一下子沦为了庶人,众人恍惚察觉那个翩翩如玉右相并没有面上那么好说话,原本有心想联姻的心思也淡了。两姓之好若是找错了人,那可就是引狼入室了。
柳天骄的名声倒是更烂了。其实很多说他闲话的人都不曾见过他一面,但并不妨碍众人对他的讨厌。就像一个无能的小吏突然爬上了高位,还受主上无上恩宠,哪怕没有妨碍别人的利益,光德不配位这一项就让人嫉妒怨恨,谁见了都得骂一句“佞幸”。
至于柳天骄到底配不配,这还用说吗?出身卑贱的哥儿,长相跟个男人一样,性情也不好,才学更是没有,关键还生不出孩子,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优点?偏偏还能坐上宰相夫人之位,偏偏宰相还不纳妾,待他疼爱有加。
怎么可能,都是假的,演的再好那也是假的。官场谁不是两张皮,多少夫妻在外恩爱无比,回到府中一月也不一定见上一面。
总之,众人觉得卫文康夫妻并没有面上那么恩爱,柳天骄不该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不放。等着吧,男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卫文康如今大权在握,怕是没几年连戏都不乐意演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背地里嘀咕。就柳天骄那个体格子,谁敢当着他面嘀咕呀,不怕挨揍吗?人家夫君官又比自家父兄大,真被打了说理都找不到地儿。
不,也还是有勇士的。当年卫文康将将中进士,还是翰林院一个不起眼的杂工,但状元郎的名头还热乎着,人长得又出众,多少世家大族和官宦人家的女子哥儿对他芳心暗许。得知他早已娶妻,正失望不已,待见了他夫郎的模样,个个又觉得自己能行了。
暗地里说闲话不过瘾,还有当面挑衅的,礼部尚书家的哥儿便是其中一个。他家虽不是世家大族,却也是底蕴不浅,礼部尚书又是个老学究,让自家哥儿读了不少书,说起话来那是引经据典,不带个脏字就把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底朝天。
就柳天骄肚中那点墨水,不过是勉强认字罢了,哪里听得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典故,完全反应不过来,只见周围的人笑了。
柳天骄气得不行,也顾不得那些臭讲究了,直接拿出当年卖猪肉时跟人打嘴仗的架势,一连串的砸过去,脏得人耳朵都不能要了。
那哥儿哪里受过这些,气得当场大哭,回去就搬了救兵上门兴师问罪。
后来怎么着来着?具体怎么样柳天骄不清楚,反正是卫文康应付的。再后来,听说那个哥儿远嫁到地方大族,再没有消息。
时隔多年,柳天骄还记得此事,因为那之后卫文康每日回家更晚了,一说就是得上司看重,分派的活计多了些。柳天骄又不是傻子,真要是被看重,为何时时不见笑模样,为何大家都被提拔了就他没有?
卫文康见瞒不过去,又安慰柳天骄说是朝廷不稳,他在韬光养晦。柳天骄面上是信了,却是自那以后再没有惹过事,没有把握的交际场合也不再主动去。
平宁长公主一事,柳天骄心中定然是有些爽快的,但忧虑也随之而来。多年前他就是卫文康的绊脚石,如今还要是吗?他时常心生离意,除了如今的环境让他不自在外,也是不想成为卫文康的负担。卫文康那般的人物,其实真的该配个更加高贵得体的妻子。
如今没人敢打自家大人的主意了,松韵以为夫郎该高兴才是,没想到还是闷闷不乐的。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便拉着人出门闲逛,未曾想遇到了老熟人。
“姜诗雪,你怎么回来了?”
柳天骄有些不太敢确定,姜诗雪比他还小些,如今不到三十,眼前这人鬓边却是已生了白发,脸上笼罩着愁云,浑然不似当年那个看着娴静眉目间却全是傲气的小哥儿。
第225章 第 225 章 错嫁
那哥儿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先是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接着便抬头挺胸,脸上的愁云一哄而散,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全是傲气的小哥儿。不, 甚至比多年前还要傲气些, 只是那样的傲气就像浮在面上的一层皮, 给柳天骄一种强撑着的脆弱感。
柳天骄下意识地有些后悔, 也许自己不该那么鲁莽地出声,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与熟人相遇, 尤其是自己可能过得不太好的时候。
好在姜诗雪远比柳天骄相像得更大气,重回京都,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他从来不是选择逃避的人。“原是卫夫郎啊,好久不见,我和离了,便回了京都。”
对方坦坦荡荡的, 倒是把柳天骄搞得不好意思了, 暗恨自己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 主动跟他搭话。可这会儿后悔也晚了, 柳天骄扯了扯嘴角, 强笑道:“和离啊, 挺好的,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姜诗雪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
自己又说错话了?这群京都的贵女哥儿可真烦人,破讲究一大堆。柳天骄想给他一个白眼,又想到自己戳到了人家的伤口,忍下了怒火, 好声好气道:“我说天下男人那么多,你出身好学识高,长得也好看,和离再找个更好的就是。”
“和离了再找个更好的?”姜诗雪咂摸了一下这句话,有些沧桑的脸上忽然染上了笑意。“柳天骄,我以往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妙人呢。”
柳天骄不确定道:“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夸你呢。”姜诗雪回头跟掌柜的说了句:“把我将将看过的都包起来。”
掌柜的喜出望外,近来因着平宁长公主的事情,京都的世家官吏们都有些忌讳露富了,家眷们也被叮嘱收敛些,导致他们首饰铺子的生意大不如前,掌柜的愁得不行。
今个儿这位夫郎来也是光看不买,掌柜的本来还在那嘀咕,瞧着也不是个缺钱的,怎么那般小气。现下听说那夫郎要把将将看过的都包起来,掌柜的眉飞色舞,看着柳天骄的眼神都带上了感激。
女子哥儿买首饰最大的动力是什么?当然是与人攀比啊。想来定是这位相识的哥儿刺激,那位夫郎才出手那般大方。
柳天骄也察觉到了掌柜的灼热视线,不由得往门口斜了斜身子。看他也没用,这首饰铺子在京都可是数一数二的,款式新颖,格调高,当然最高的是他的价钱。柳天骄疯了才在这里面当冤大头,再看也不买。
姜诗雪没有察觉到柳天骄和掌柜的眉眼官司,难得主动对柳天骄发出了邀请,“前面就是江云楼,要不要进去坐坐?”
柳天骄本想拒绝的,转念一想今日左右无事,不如去给自家酒楼创收,便应了,“好啊。”
不同于江东州的物美价优路线,柳天骄在京都开第一家江云楼时,就已经攒了些家底,加上齐明泽的建议,便狠狠心直接砸下巨资修建,一应食材也是优中选优,因而京都的江云楼一直走的是高端路线。
后来江云楼生意逐渐走上正轨,分店也开了好多家,实在是忙不过来,柳天骄又索性把利薄的食肆关掉了,只留下了同样走高端路线的沉香居。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纵然都叫江云楼,两边菜色也有些相通的,还是很少有人将京都的江云楼和江东州的江云楼联系起来,也就更无人知晓,柳天骄一个屠户出身的哥儿,居然坐拥京都两大来财的金字招牌。
他们现下去的这家江云楼处于京都商贸最繁华的地带,也是最赚钱的分号。只是再赚钱也没有这般夸张吧,柳天骄望着里面满满当当的人,奇道:“又不是饭点,这生意也好过头了吧。”
姜诗雪倒是知道其中的缘由,笑道:“还不是借你的光,大家伙都不敢花大钱了,只好出来喝喝茶聊聊天,花花小钱骂你几句。”
柳天骄不明所以,“关我什么事?”
姜诗雪低声笑道:“平宁长公主都因为捞银子进去了,谁家还敢露富?不能一掷千金买首饰华服,只好多花些钱出来吃吃喝喝聊聊天了。左右一顿饭再贵能贵到哪里去,大不了少点些奢侈的菜色。”
柳天骄哭笑不得,“这些人何时胆小至此了?”
“他们原本胆子也不大,只要被捏住七寸,认怂比谁都快。”
柳天骄瞧姜诗雪那复杂的眼神,便知此话是意有所指,但他这回很识趣地没有问,只道:“都没有空位,咱们坐哪?”
姜诗雪掏出一小块金锭,递给掌柜的,“还有包间吗?”
江云楼来来往往的哪个不是贵客,说个张狂些的话,掌柜的对金钱已经有些麻木了。“不好意思,敝店今日已经……”
拒绝的话说到一半,掌柜的目光扫到边上的柳天骄,突然话锋一转,“还剩了一个包间,本是东家预留的。外面天寒地冻的,两位夫郎既然已经来了,我便做主破例一回。平子,你带两位贵客过去吧。”
姜诗雪以为是自己的金锭管了用,并没有多想。左右他一个和离的人,将将从夫家那里很咬下一笔,银钱上面松泛些并没有什么。
“两位贵客,就是这里了,请进。”
店小二将人带到地方,殷勤地开了门。
姜诗雪率先进去,这个包间与他先前见过的大为不同,除了秉承江云楼一贯的精致格调外,更多些清幽安逸,不像酒楼包厢,更像哪个大户人家待客的茶室。不愧是东家自留的,姜诗雪点点头,有些满意,那个小金锭没白花。
柳天骄其实很少来这个包间,这里一般都是给卫文康和他师父用,齐明泽以往也来过,只是他已经离开好久了。说起来,齐哥哥自打离开安泰后,好像一直在漂泊,也喜欢上了漂泊,他热爱一切新鲜有活力的事物。
店小二报了些时兴的茶水点心,问两人的意见。
姜诗雪饶有兴致地点了几样,又让柳天骄点。
柳天骄吃多了江云楼的东西,可还是犯馋,点了杯新出的坚果奶茶,又加了样热乎的甜品。
很快,整个包间便飘满了甜香,姜诗雪一口香茗一口点心,突然感慨道:“京都这般好,你说我怎地就在那偏远之地白白蹉跎了那么些年呢?”
柳天骄不服气,“京都哪里好了,这里讲规矩,那里说地位,哪有偏远之地舒服自在。”
姜诗雪冷笑,“舒服自在?穷乡僻壤,样样粗鄙,人也愚昧,行事半点讲究也无。”
柳天骄:“……你想打架是不是?老子就是偏远之地出来的。”
“是你先说京都不好的。”
“是你先抱怨的。”
柳天骄声音不由得大了些,“姜诗雪,你这性子怎么一点没变,说起话来还是那么欠揍。”
姜诗雪直接吼了出来,“我看你才是好赖不分,老子在那穷乡僻壤窝了这么些年,不比你懂?”
柳天骄静默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脏话了,哈哈哈,你说脏话了。”
姜诗雪没好气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说脏话有什么好奇怪的。”
“就是奇怪啊,你当年嫌弃我那样儿哦,被骂得脸都白了,还回家告状。”柳天骄跟被人点了笑穴一样,怎么也止不住。
“行了行了,笑两声得了,也不怕背过气去。”
柳天骄含糊“嗯嗯”两声又接着笑,“我就是觉得这世上的事怎么那般奇怪。”
笑声是会感染的,姜诗雪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在首饰铺的时候我差点儿没认出你来,这些年装得也很辛苦吧?”
“辛苦啊,我这种粗人,最烦那些扭扭捏捏,满嘴虚情假意的人,偏偏还要跟着惺惺作态,恶心死了。”
“我比你更辛苦。遇到一家子暴发户,满腿的泥还没洗干净呢,就知道张狂。”
“怎么张狂了,该不是你瞎矫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