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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乱说什么,我矫情?我要真是矫情,也忍不了这么多年,什么玩意儿些。就我那个好夫君,面上瞧着彬彬有礼,学识上佳,内里不过是个贪色好酒的渣滓。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拉,还学人家戏文里救风尘,我呸。还有那个好婆母,自个儿整日跟我公爹的那些莺莺燕燕生气,到了我这里,倒是他儿喜欢就行了。”

柳天骄张大了嘴巴,这些秘辛是自己该听的吗,他俩没那么熟吧?

姜诗雪却是自顾自地往下说,“在家时爹娘总说身份规矩,学识风度,我自认学得不错,在全京都都是数得上号的。可嫁了人我才知晓,空的,这些都是空的。还不如像你那般泼辣些,好歹也能出口气。”

柳天骄有些同情,“怎么嫁了这样的人,婚前没打听清楚吗?”

“打听了啊,男人嘛,风流些不是大事儿,前程好就行了。至于婆母,哪个儿媳妇不受气的,在外能留住体面便够了。”姜诗雪说着自嘲道:“人家都能过,偏我忍不了想不开。说来还要怪卫文康,要不是见识过那般好的人,我也不至于……”

柳天骄突然放下手中的奶茶,道:“喝酒不?”

姜诗雪一拍桌子,“喝,不醉不归。”

第226章 第 226 章 还过不过

高门大户的女子哥儿都会饮酒, 不过是些调剂氛围的果酒,柳天骄却是喝不惯那些,直接叫人上的烈酒。姜诗雪一口下去就被呛到了,偏偏又忍不住再喝一口, 结果还没到半盏, 人就已经昏昏沉沉的了, 说话也无所顾忌起来。

“柳天骄, 我问你个事情,你老实回答我。”

“你说。”

“卫文康有没有偷过腥?在外逢场作戏就不说了, 有没有想过纳妾?”

“没有。”

姜诗雪皱着眉把柳天骄盯着,那双褐色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你骗我,哪有那么老实的男人。”

柳天骄又闷了一口酒,“没有就是没有,我骗你作甚?他不是那样的人。”

“原来真的有不偷腥的男人啊。”姜诗雪缓缓扯开嘴角,低声叹道:“看来我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不枉当年跟你闹那一场。”

“是啊,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长得好看, 聪明过人, 性子也好, 他对一个人好的时候谁能抵挡得住?如今都要当爷爷的岁数了, 走到路上还有大把的姑娘哥儿瞧入迷呢, 你当年看上他可不丢人。”

姜诗雪语带艳羡道:“可不是, 还是你运道好,牢牢把人把持住了。”

“我运道好?”柳天骄笑了笑,回了句:“兴许吧。”

姜诗雪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 碰到卫文康这种百年难遇的夫君,你还不知足?不妨告诉你,我知晓的男子,能够尊重妻子爱护孩子的不到三成,自身才华尚可不堕祖上名声的亦不足三成,两样皆有的已是十不足一,像卫文康这般待不近美色的除了身子骨不行就是能耐不行。你还有何不知足的?”

“我知足啊,我还知道要不是阴差阳错叫我碰上了,卫文康这样的人哪里轮得到我。”柳天骄晃了晃酒杯,他想醉一场,偏偏酒量太好,只能清醒着苦恼,“可偏偏就是遇上了,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强忍着把人往外推吧?”

姜诗雪:“……即使我俩当年有仇,也过去那么些年了,如今我也算是得了报应,你不用如此炫耀吧?”

“我没有炫耀,我跟你一样苦恼。你们都说他好,都说我配不上他,都说他总有一天会厌弃我,说得我都要信了。有时候就会在想,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心中这般不安定,为何不趁早离开呢?”

许是在偏远之地磋磨太久,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姜诗雪此时说起话来半点没有京都公子哥的装腔作势,直接骂道:“柳天骄,你脑子被驴踢了呀?这般好的姻缘,就因为外人几句言语,你就要放弃了?”

“我不是因为外人的言语,我只是觉着这样耗着让我们都没了当年的快活。他整日因为我丢人,因为我得罪权贵,我也因为他困在那宰相府中,不得安宁。”

“你就是因为外人的言语。他如今都是宰相了,还怕得罪谁?除了圣上,谁能把他怎么样?你再丢人也是宰相夫人,旁人也就背后议论几句,还敢当年与你计较?柳天骄,你当年跟我对骂的架势呢,那个时候我是尚书家的公子,你不过一个小官的夫人,都敢与我对骂,别说如今成了宰相夫人反倒胆小了?”

“你以为我想忍气吞声吗,你知道当年那一架连累了卫文康多少吗?整整三年,他在翰林院受了三年的委屈,外放也是没人愿意去的边疆。”

“那也是他自个儿乐意。我当年要是成功嫁与他,别说郡君,就是公主我也不怕。柳天骄,你真叫人失望,明明那么高的个子,却是胆小如鼠,连自己的地盘都不敢守。”

这话像针一样猛地扎进柳天骄心里,让人痛痒难耐,柳天骄把酒杯往桌上一掷,怒道:“你才是胆小鬼,我只是不想他那么辛苦。”

姜诗雪又是个好性的?他索性把酒壶都砸了,“你就是胆小鬼,不过骂几句就怕了?你卫文康以后变坏了,烦你了,要休你了?怕个屁,今宵有酒今宵醉,能快活一时算一时。我要是像你这般胆小,早就龟缩在那偏远之地,郁郁而终了。”

劈头盖脸一番,倒是让柳天骄感觉前所未有的清明,“姜诗雪,你的确比我聪明比我勇敢,以往是我小瞧了你。”

“知道错了就好。”姜诗雪瞧着地上碎成渣渣的酒壶,心疼地看了好几眼,“再上壶好酒来。”

“好。”柳天骄爽快地应了,二人喝了个酩酊大醉。

礼部尚书年纪已经大了,眼看就要到了致仕的年纪,子孙中却是无一个出息的,如今最高的不过勉强是个四品官,还不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前程有限。换句话说,只要礼部尚书告老还乡,姜家走下坡路是必然的。

而姜诗雪前夫虽私德有亏,真才实学还是有的,家族资源也跟得上,眼看有个不错的前程,自家哥儿却在这个关头咬死了和离。如今嫁妆都拉回来了,说什么也无用,礼部尚书看着自家哥儿都恨得牙痒痒,又不能把人怎么样,总归是亲生的。

说来这个孽障也有几分本事,一个哥儿,不仅靠自个儿的本事和离,还硬生生从夫家挖了一大笔钱财回来,算算竟是比当年陪送的嫁妆还多些。

千烦万烦银钱不烦,因着手底下宽裕,姜诗雪一个和离归家的晦气人,除了姜尚书看他不惯,在家倒也没受什么气。嫂嫂弟妹都巴结着,把人哄高兴了,说不定手头就能漏点好处给他们呢。家中日子不比从前,谁心里不多盘算盘算?

可谁成想,自家这个和离的还不止这点本事呢。姜家如今是大少奶奶当家,听说姜诗雪喝醉了被人送回来,还有些不喜,怕影响自家名声。可想着那些好处,又捏着鼻子摆出一副笑脸,亲自去门口接人。谁成想,送姜诗雪回来的居然是卫大人的夫郎。

卫大人是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甭管这位卫夫郎名声怎么样,人家还是宰相府实打实的主子,姜诗雪与这位交好,以后不定有多少好处呢。

这般想着,姜家大少奶奶脸上都笑出了花,对着柳天骄千恩万谢,套了不少近乎后才把人送走。只是还没把姜诗雪送到房间,姜家大少奶奶突然回过神来,跟身边的奶娘说:“我记得他与诗雪以往是有过节的吧?”

您可真是,这才想起来。“瞧这样子,应当已经化敌为友了。”

“哎,说来也不知道卫大人怎么想的,诗雪总比……“姜家大少奶奶话到一半,觉着不合适又咽了回去。

本应熟睡着的姜诗雪眼角突然沁出了一串泪珠,无声无息滑落到耳垂。

卫文康觉着自家夫郎近来情绪有些不对,不管多晚都会往家赶,时常他回来的时候柳天骄已经睡了,卫文康洗漱干净后悄悄爬上床,手脚并用把人圈进怀里,或是自个儿缩着手脚滚到人怀里。

柳天骄睡眠好,通常不会发现什么,卫文康就跟偷了腥的小老鼠一样满足。若是柳天骄睡梦中察觉出不舒服,就会把人推开,卫文康会老实一会儿,然后待人睡熟了,再度缠上去。

只是今日眼看都是子时了,自家夫郎还没有回来,卫文康想出门去找,又怕在路上错过了,只能又耐着性子等了小半个时辰。

终于,门口传来自家那匹野马不耐烦的喷气声,卫文康赶忙出去看,人影儿还没瞧清就闻到了浓重的酒味儿。

“怎么喝了这般多?”

柳天骄嘟囔道:“哪里多了,才喝了那么一点点。”

卫文康把人接下马车,懒得与一个醉鬼争执,“好好好,就一点点。”

醉鬼的身子沉得很,松韵要上前帮忙,卫文康示意他不用,自己把柳天骄背了起来。

松韵瞧着大人亲自给夫郎梳洗,哪怕期间夫郎因为喝多了难受,吐了些秽物在大人身上,他都没有皱一下眉头。松韵突然觉得,没什么,其实一切都没有什么,外表变了再多,内里还是与从前一样。

然而醉鬼并不肯老实。卫文康好不容易把人弄到床上,盖好被子,柳天骄又叫嚷了起来,“卫文康,卫文康。”

“怎么了,可是想要喝水?”

“不想喝水,我想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好。”卫文康好脾气地应着。

“卫文康,我想把你休了。”

空气中一片死寂,良久,卫文康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何?”

不知道是不是醉了,柳天骄的声音听起来特别飘忽,“不合适呗,我拖累你,你拖累我,大家都过得不开心。”

卫文康轻叹道:“你没有拖累我,有你我才开心,也不要觉得我是个拖累,好不好?”

“会一直开心吗?一年后,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五十年后……都不会觉得我厌烦,不会想要换个人过吗?”

“那你会吗?”

柳天骄双眼注视着卫文康,尽管因为酒醉眼神无法对准,但还是很认真地回道:“不会啊,不会再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第227章 第 227 章 左相回归

“那你怎么就觉着我会呢?”卫文康蹲在床头, 把两人的脑袋凑到一块儿,“柳天骄,你个没良心的。”

柳天骄愤愤不平道:“你才没良心,那么能干做什么, 害我都跟不上。”

“我只是怕位置不够高, 护不住你。”卫文康何尝不知境遇的转变给柳天骄带来的苦恼, 但并不后悔这些年的汲汲于名利, 他受够了无能为力的自己。“你看,以往只是一个村长就能拿捏住我们, 如今就是长公主咱们也不怕了。”

柳天骄不服气,“我不需要你护着,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我想护着你。骄哥儿,再等等,要不了多久就自由了,到时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柳天骄第二日起来的时候, 感觉脑袋一阵一阵的疼, 胃口也不怎么好。好在他皮实惯了, 并不把这些小伤小痛放在眼里, 转过头就忘了, 只是卫文康看着他的眼神总带着怨念。

柳天骄忍不住问松韵, “我昨日酒醉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松韵笑道:“您指的哪桩, 吐在老爷身上吗?”

“吐在他身上了?我的天。”柳天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最是爱洁了,没把我揍一顿都算是夫妻情谊了,怪道不说眼神不对劲,日后还是别喝酒了。”

经此一事, 柳天骄和姜诗雪倒是走的近了些。谁都不知道这俩死对头怎么又瞧对眼了,但姜诗雪早已今非昔比,柳天骄向来是贵女公子哥们不屑与之为伍的,他俩凑一块,倒也算得上臭味相投了,免不得又给人多添了些谈资。

当然,这些小事与朝堂上的震动比起来,完全是不值一提。

就在放年假的前一日,左相楚华雄回来了,带着肃清东南沿海一带倭寇,发现一海中小国的消息,朝野上下震动。要知道海外贸易向来是暴利,一些品质下乘的丝绸瓷器弄到海上转一圈,就能换回来大量的金银珠宝,还有各种千奇百怪却意外有用的好东西。

以常吃的玉米、土豆和红薯为例,就是前朝时从海外带回来的。若不是有这些东西,不知道那些年的征战会死多少人。

可惜大乾朝初期,塞外胡人不断侵扰,朝廷所有的精力都在抗胡上面,压根腾不出手来维持海外商贸。前些年胡人倒是消停了,内部矛盾又不断,皇权和世家明里暗里较劲,吏治腐败不堪,沿海一带的官吏因着天高皇帝远,不能在海外商贸上面做出些成绩来不说,反倒由着倭寇肆意妄为,从中牟取私利,百姓苦不堪言。

熙宁帝继位后,颇有一番雄心壮志,派左相亲自带队巡查东南沿海一带,赐尚方宝剑斩贪官污吏,誓要肃清沿海一带吏治,为海外商贸铺路。可让人没想到的是,楚华雄是个狠人,皇帝给了权他就真敢用,将到地方行李还没放好呢,就砍了两位封疆大吏。

消息传回京都,众人都觉着楚华雄怕是当年流放的时候吃了太多的苦头,得了失心疯。他怎么敢的,哪个封疆大吏背后不是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楚华雄一出手就这么狠,日后谁还愿跟他玩?如今荣宠正盛还好,过不了几年,他但凡显现出一点颓势,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

也因为楚华雄在东南沿海一带的疯狂行事,性情圆滑手段超绝的右相卫文康一下子成了香饽饽。好些人觉着卫文康取代楚华雄,成为左相是迟早的事。可谁能想到,楚华雄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带着肃清倭寇、开疆拓土的旷世之功。

别看那海中之国小,可矿产丰富,气候适宜,植株众多,好些吃食、香料都是大乾朝闻所未闻的,可想而知,日后源源不断的好东西将从其中流出。当然,最宝贵的还是其地理位置,与大乾朝不远不近,有众多条件优良的天然港湾,是大乾朝对外商贸绝佳的中转补给之地。

可以说,这个小国的重要性不低于西域,楚华雄必将凭此流传千古,熙宁帝也将因此稳坐帝位,与结束胡人征战的先帝平起平坐。与之相比,在朝劳苦功高的卫文康就沦落成了玩弄权柄、庸碌无为之辈。

至于左相的位置?楚华雄本身年纪并不算大,楚家后辈中也不乏能力突出之辈,本就有从龙之功,加之开疆拓土之绩,卫文康怕是想都不用想了。

与左相府的车水马龙比起来,右相府一时之间门庭冷落。毕竟左相、右相天然是公敌,哪怕不站队,也没有人想在这时候做出些让人误会的事情。

对此,卫文康倒是表现锝挺淡然,淡然到让人觉得他面子功夫做得炉火纯青,连熙宁帝都忍不住称道,自己这个右相是个能耐人。

朝廷中的风潮涌动自然波及到了官眷们,柳天骄往日不受人待见,偏偏因着右相夫人的身份,贵妇们又要捏着鼻子去讨好他。如今楚华雄得势,贵妇们就好像得势的是他们自己一样,提起柳天骄来都暗含着嘲讽之意。人一生的运道是有限的,柳天骄得意了这么多年,可算是不行了吧?

姜诗雪本就是圈子里的人,对这些流言蜚语也再清楚不过,怕柳天骄又多想,宽慰道:“世人向来爱捧高踩低,如今左相风头正盛,你不必与他们计较。左右卫大人再怎么样也是右相,左相无妻,论起来,还是你身份最高。若有不长眼的闹到你跟前,不必留什么情面,自己舒爽了才是正理儿。”

“我就说怎么最近人缘好了许多,大家见了我都要问候几句。”

“问候?嘲讽还差不多吧。说你想不开,这会儿倒是心大。”姜诗雪与柳天骄算是不打不相识,一起喝过酒诉过衷肠,如今也算是处成了朋友。

柳天骄一脸无辜,“你知道那些人的,背后骂得难听,当面热情大方,说话又讲究,不仔细琢磨,哪里听得出来他们在说什么?”

姜诗雪不解,“那你当年怎么反应过来我在骂你的?”

“因为你太嚣张了,引得周围人都在笑,我没有墨水,又不是没有眼睛。”

姜诗雪:“……”

“对了,你喜欢珍珠不?长辈托人帮我从海外带回来一批好货,还有黑珍珠。”

姜诗雪惊到了,“黑珍珠,当真?我以往只听说过,还没有见过,原来真有这东西啊?”

“真有啊,只是拢共才十来颗。你若是喜欢,空了到我家瞧瞧。”

“空,现在就空。”姜诗雪说着就起身催促柳天骄往回走。他打小就爱美,不知道多喜欢这些玩意儿呢。

柳天骄没想到他这么猴急,只能将杯中的奶茶三两口喝干净,带着人往回走。

“挑吧,这些都是。”

姜诗雪看柳天骄直接从墙角抱出一个木匣子,打开一看,各式珍珠塞得满满当当,忍不住心疼得直抽抽。“哎呀,这些可是京都最好的首饰铺子都难买到的顶尖货,怎么就如此随便塞到一起,就不怕撞来撞去的弄坏了?快叫人拿店了锦缎的首饰盒来,我帮你分开。”

“哪有那么娇贵,不都挺好的吗?”

“好什么,你真是暴殄天物啊。”姜诗雪说着拿起一颗珍珠来,只敢用柔软的指腹触碰。“这般好的品相,做什么首饰都能当传家宝了,我前些日子见淑妃娘娘归宁,戴的玉钗上的珍珠还不如这个好呢。”

“眼瞧着海外商贸起来了,日后好珍珠少不了,宫里的娘娘们也是得了一批的。”

“娘娘们自是不一样。如今中宫无主,咱们穿戴好些也不犯忌讳,不然纵使有这些好东西也不敢戴出去。”

柳天骄摸摸鼻子,没好意思说,这些珠子怕是比娘娘们的还好些,毕竟师父帮着他先挑了一遍,剩下的才送到了宫里。

姜诗雪盯着这匣子珍珠瞧了一下午,觉着这个光泽度好,又觉着那个个大圆润,真想抱回家去一个个细细摩挲。还在他还有些理智,最后只挑了三颗好的,配一只钗子,一对儿耳环,又挑了些品相次一些的,回去给自己做首饰或是送人,反正柳天骄这儿的次品放到任何一家收拾铺子都能算上等货。

算钱的时候,姜诗雪心都在滴血,又觉着自己赚大了。真不知道柳天骄哪来那么大的能耐,弄来这么多好东西。

柳天骄手中拿着银票,也很满意。这些珍珠进价都便宜得很,这一转手足足赚了七八倍。当然,要是放到市面上买,赚个十倍都不成问题。“我这儿还有西域的宝石,红的、绿的都有,你要不要?”

姜诗雪要疯了,“柳天骄,你这是要掏空我的养老钱吗?”

柳天骄很是诚恳道:“你还年轻,暂时还用不到养老钱。”

姜诗雪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咬咬牙道:“在哪,给我看看。”

柳天骄得意地笑了,然后让松韵去库房取。同样是朴实无华地木匣子,打开一看,绚烂得晃眼睛。

姜诗雪手忍不住一直抖,“柳天骄,老实说,你是不是还对我怀恨在心,要把我所有的银钱都榨干?”

第228章 第 228 章 柳天骄的身价

但凡是个正常的哥儿都拒绝不了这些东西的诱惑, 远低于市价的顶级货,就是不爱首饰,买回去倒腾一圈赚个差价也好啊。

姜诗雪看着这个喜欢,那个也舍不得割舍, 勉强剔除些自个儿不喜欢的和实在买不起的, 目光在挑出来的那堆宝石间来回逡巡了几十遍, 又是欢喜又是犯愁, 最后看向柳天骄,“我实在拿不定主意, 你帮我挑挑吧。”

柳天骄拿出一颗黄色的宝石,“这个颜色有些花哨,就不要了吧。”

姜诗雪一把抢回去,“怎么能不要,颜色鲜亮些才好,提气色。”

柳天骄耸耸肩,又挑出一个蓝宝石, “那这个不要?光泽度差一些。”

姜诗雪也不干, “光泽度是差一点, 可形状好看啊, 又大, 镶个簪子不知道多体面呢。”

柳天骄:“……你这个舍不得那个也舍不得, 能怎么办, 全带回去吧。”

姜诗雪眨巴眨巴眼睛, 谄笑道:“要不再便宜点?”

柳天骄一脸冷酷,“别做出这副样子来,不适合你,再便宜我都觉着自己卖的是假货了。其实你将将已经买了那么多珍珠, 用不着再买一大堆的宝石,挑两三颗就够了。”

“两三颗怎么够?”姜诗雪也知道自己是赚了大便宜,生怕柳天骄回过神来就不卖他了,忙把那堆宝石都包了起来,“都要了,这些宝石我都要了。”

“确定?这一大堆加起来可是不便宜。”

“确定,我这就让侍从回去取钱。”

柳天骄都惊到了,“啧啧,家底够厚啊。”

“没点儿家底我敢和离?爹亲娘亲没有银钱亲。”姜诗雪见四下无人,对柳天骄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怎么,花了钱想不开要揍我?”柳天骄说笑着还是把耳朵贴了过去。

“世道艰难,当权的皆是男子,哥儿地位比女子还要低下,真出了什么事,找个撑腰的都难,你自己心里要有成算,多攒些体己钱。像今日这钱,留在你兜里也无人知晓。”姜诗雪怕柳天骄误会自己挑拨离间,说完又补充道:“卫大人确是难得的人品贵重之人,我信你们定能白头偕老,可有备才能无患,你就当图个心安。”

柳天骄神情古怪地看向姜诗雪,“以往怎么没人发现你是这种人呢?”

“什么人?”姜诗雪心中一紧,自己不该多嘴多舌的。哪个哥儿不是打小被教导贤良淑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己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谁知晓了不唾弃?

熟料,话音未落,柳天骄嘴角扬起,笑的得意,“跟我一样聪明的人啊,不像那些蠢的,都要被折磨死了还傻等着。放心,跑路的盘缠早攒下了。”

“你大喘气的,吓唬谁呢?”姜诗雪恨恨骂了柳天骄一句,却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礼部尚书家的哥儿和离回京的消息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不少人都卯足了劲看笑话。没办法,京都的圈子就那么大,男人们拼势力拼官职,女子哥儿们拼家族拼婚嫁。姜诗雪少时家世显赫,才貌双全,风光无限,偏生性子孤傲,目下无尘,明里暗里不知道惹了多少官司,如今落魄了有的是人等着看笑话。

这不,刚回京没多久了,各种名目的集会已经去了五六场了,每回都能吸引不少人的目光。有当面询问他为何和离的,假模假样地安慰她一番。有三五成群聚在一块说笑的,眼睛时不时往他这边偷瞄。还有些更不堪的,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教育他,说一个哥儿怎可如此任性,害家族蒙羞。

姜诗雪不是什么好性的,又饱读诗书机敏过人,从未在言语上吃过亏。那些人被拂了面子,越发不肯说他一句好话,直言姜诗雪被夫家抛弃是咎由自取。姜诗雪越是反抗,名声越是不好,渐渐地也有些郁结于心,怕了这些往昔最爱的集会。

可这回不同。姜诗雪早早将鬓边那些白发拔除,换上时兴的衣裳,还敷了细腻的珍珠粉,上了一层薄妆。脸上那些纹路是去不掉了,不过妨碍也不大,精致的五官,白里透粉的肤色,足以掩盖那些小瑕疵,一恍惚还是当年那位姿容动人的姜家小公子。

锦绣人家内里腌臜,京都的贵妇哥儿们谁家不是一堆破事儿,什么男人又看上了哪个美貌的女子,什么儿子不争气哥儿婚事不顺心,内心烦闷无处宣泄,最爱看别人家的不幸。

姜诗雪当年在京都贵女哥儿圈里是数得上名号的,与柳天骄抢夺右相之事更是闹得沸沸扬扬。如今他和离的消息一传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热度迟迟不减。哪怕已经在各种集会上见过几次了,听说他今日要来,众人还是满满的期待,都想好用什么说辞才能不失体面地看笑话。

未曾想,今日姜诗雪甫一进门就将人震住了。只见他身着淡青色长袍,身姿挺俏,全身上下仅三件珍珠首饰,却是无一凡品,将人映衬得格外光彩动人。

楚家四夫人脸色沉了沉,她是左相楚华雄之弟楚华震之妻。虽是续弦,却育有两子,地位稳固。且左相楚华雄无妻无子,楚家的势力很可能落入他唯一在世的四弟之手,换句话说,作为楚家未来掌舵者的夫人,左相嫡亲的弟媳,在场众人,无一身份高过她。

近来左相越发势大,楚家四夫人自诩高人一等,吃食打扮无一不讲究。今日亦如此,为了压住场子,楚家四夫人前些日子可是特地购买了几件新首饰,无人不是铺子里的珍品,瞧着众人意料之中的艳羡,正得意呢,谁知突然叫姜诗雪一个弃妇抢了风头。

围在她身边的一位小官夫人见她脸色不好看,很快明白了其中观窍,上前将姜诗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笑道:“姜夫郎,不对,瞧我这记性,姜公子今日装扮真是光彩非凡,不知是有什么喜事啊?”

姜诗雪嘴角一勾,“董夫人此话问得笑人,能有什么喜事,不过是见了各位夫人心中高兴罢了。”

“姜公子才貌双全,回京都这么久了,定有不少人上门说亲事,我还以为是定下了,原是多想了。”

“可不是多想了,闺中日子多难得呀,我还想送快些日子呢。听闻董夫人近来也在为家中儿女操持亲事,可有眉目了?要我说,您家九姑娘十公子都是难得的美人儿,比前头几位哥哥姐姐更加出彩,上门求亲的该是更多,董夫人可别挑花眼了。”

“是呢,有劳姜公子费心了。”董夫人揪紧了手里的帕子,谁不知道她就生了大公子四姑娘两个,九姑娘十公子都是那些贱妾的孩子。可董夫人自己长相欠佳,四姑娘也随了她,再是嫡出也没几个男子想娶,最后嫁到了一个想巴结董家的下属家中。

因亲事是父母定的,那家公子并不乐意,四姑娘婚后不得夫婿换新,日子艰难,董夫人想起来都要垂泪一番。最叫人恼怒的是,家中其他姑娘哥儿都是貌美的妾室生的,一个比一个长相出挑。尤其是九姑娘十公子,长相很是俊俏,男子都好色,他俩虽是庶出,也还是有不少人央着自家爹娘上门提亲。

眼看着自己亲生的姑娘婚事不顺,那些贱妾生的却风光无限,董夫人不知道有多愤恨,如今正卯足了劲跟自家男人闹呢。可闹又有什么用,他男人心眼就是偏的,又想着联姻的利益,巴不得九姑娘十公子都嫁到大富大贵之家呢,哪里容得下她胡闹。

董夫人愤恨不已,又拿自家男人没辙,便想尽法子搭上了楚家四夫人的路子。一把年纪了,还充当马前卒,为一个比自己小不知道多少岁的女人到处出头。

姜诗雪今日的话可是直往她心口上扎,气得董夫人脸色一阵青白。

楚四夫人见姜诗雪如此不给面子,心中越发恼怒,索性自己开了口,“姜公子今日戴的几样首饰皆是不俗,比宫中的各位娘娘还贵气,可真是叫我等羡慕。淑妃娘娘最喜珍珠首饰,不知可否告知在何处购置的?我买上几件献与娘娘。”

姜诗雪一脸惊讶,“哎呀,楚四夫人竟是不知吗?这珍珠都是左相一行带回来的呢,自是早献与了各位娘娘。”

楚四夫人暗暗咬牙,“大哥忙于国事,自是不会关心这等细枝末节。”

姜诗雪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来也是,左相无妻女,不像右相,早早就帮着夫人采购了。若不是侥幸与卫夫郎有几分交情,我也弄不到这般好的珍珠。”

“这些上好的珍珠是卫夫郎给你的?”

“可不是,他那有一大匣子珍珠,皆是顶尖的成色。还有宝石,红的、绿的、蓝的,颗颗光彩夺目,都是市面上花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富贵窝里养大的,打懂事起就接触这些首饰,晃眼一瞧就知道姜诗雪身上那些东西值多少钱。若他说的是真的,柳天骄的身价简直是让人想都不敢想,堪称恐怖。

第229章 第 229 章 左相是谁

“你戴的这几颗珍珠品相皆是不凡, 少说也值千两银,右相可真是出手大方,怕是全副身家都赠与了夫郎吧?”楚四夫人笑得和善,话中的暗讽之意却是叫人不寒而栗。

谁不知道右相出身贫寒, 祖上未曾传下任何家业, 科考的银子都是夫郎当屠户凑的。京都居大不易, 朝廷给的那点子俸禄算什么, 右相家又是置了上好的宅子的,就是收些孝敬也不该有多少余钱才是。眼下突然多了这么些银子, 不必想也知道来路不正,但在场众人包括董夫人,都不敢接茬。

楚四夫人是左相的弟媳,说这些话没有什么,他们却是没这个胆子。平宁长公主的事情才过去多久,哪个不是心有余悸,这会儿站出来说右相贪墨银钱, 简直是自个儿上赶着找麻烦。人家毕竟是还是右相, 不能对楚家怎么样, 给自家使些绊子还不简单?

见在场众人躲闪着楚四夫人的目光, 姜诗雪微微一笑, 道:“这点儿东西算什么, 人家右相路子广, 目光长远, 早早就投了不少钱到海外商贸呢。我听卫夫郎说,随着左相出海的船队都有他家的份子呢。”

“大哥的船队怎会由外人投钱,你怕是听岔了吧?”

“怎会听岔,卫夫郎亲口与我说的。再说那船队原本就是商队的, 不过是临时听左相差遣为朝廷效命,怎能说是左相的船队?”

楚四夫人唇角下压,明显对姜诗雪的不识相很是不满,“既是为朝廷效命,带回来的东西该归属朝廷才是,怎能私自窝藏?”

姜诗雪脸色却是丝毫未变,“四夫人说笑了,海中凶险环生,就没有几个能囫囵回来的,若是不想方设法多赚些钱,那些命丧鱼腹的雇工该如何安置啊,他们的亲属失了家中的顶梁柱,又该如何活命?既没耽误朝廷的差事,带些特产回来本就是情理之中。”

“呵,若不是他们只顾私利,伤亡必定会少些。”

“夫人说得有理,回府见了左相可与他禀明,下回出海,御下可得更严些。”

楚四夫人恨不得撕烂姜诗雪那张嘴。

姜诗雪却是没再管她,迤迤然走到当中一个小桌旁坐下,用他那带了新手串的纤纤玉手端起一杯茶来,悠悠饮下。圆润的珍珠在灿烂的阳光下散发着莹白的光晕,美得叫人沉醉。

因着这一番闹腾,大家心底各有盘算,对集会生不出什么兴致,很快便散了。

姜诗雪走出大门,只感觉心底那口郁结已久的恶气尽数消散,心旷神怡。正盘算着回家好好与自己的宝贝首饰们亲香亲香,却在上马车的时候被人叫住了。

“姜公子,请留步。”

姜诗雪回头一看,是一位御史家的夫人,两人只在这种大集会上有过几面之缘,并无私交。“不知夫人所谓何事?”

对方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恕我冒昧,就是想与你打听一下,卫夫郎那儿还有品相好的珍珠吗?”

姜诗雪见她三十多岁的年纪,衣着打扮得体中略显寒酸,回过味儿来,“还有的,夫人可是有意购买?”

“正有此意。相较于首饰铺子,卫夫郎那儿售卖的珍珠价钱上?”

“比首饰铺子自是实惠许多,只是他那儿的珍珠都是首饰铺子很难买到的顶级货,再实惠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品相好就行了,不知可否劳烦姜公子牵个线?我家哥儿已定下亲事,正紧锣密鼓地筹备嫁妆呢,总得给他弄些压箱底的好东西。”

若是不在意价钱就不会特意问了。姜诗雪心底门清,看着眼前这位极力藏住羞臊的母亲,心底却是忍不住软了软。高门大户不缺粮食,往往不会故意苛待哥儿,但相比起更具联姻价值的女子,哥儿的日子难过许多,最明显的表现便是婚嫁一事。

十里红妆多是女子出嫁的盛景,除了平宁长公主那种就剩一个独苗的,很难见到有愿意为了哥儿的嫁妆掏空自个儿家底的。姜诗雪没有搪塞,一口应了,“自无不可,夫人需要了来姜府寻我便是。”

说来姜诗雪今日如此高调,本就是为了帮柳天骄卖首饰。海外商贸起来了,珍珠价格下滑是迟早的事,不如趁早出手一些赚银钱。

那夫人见他答应得爽快,喜出望外,感激不已。

左相府,楚四夫人回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原本在书房处理公务的楚四爷都闹得静不下心来,只能放下手中的笔,无奈道:“哪个不长眼的惹我家夫人了?真是不像话。”

“多着呢,一个个每日巴巴在我面前表着忠心,遇到事儿了话都不敢说一句。尤其是那个姜诗雪,不过一个被休弃的哥儿,也敢与我对着干。”

“既是被休弃的人,你与他有甚好计较的?他日子过得不好,有些怨气也实属正常。”

“他自己不争气叫人休了,凭什么要我让着他,他也配?”

“好好好,不让就不让吧,左右不过几句口角,你就大人有大量。”

楚四夫人秀眉一蹙,语调尖利了起来,“你到底站哪边啊,怎么总帮着他说话?”

楚四爷被吵得头疼。妻子是续弦,年纪比她小不少,性子虽蛮横些,配着如花似玉得模样倒是让人只觉娇憨可惜,因而楚四爷一直对她宠爱有加,想着年岁长了懂事了便好。

孰料妻子年岁越大,脾气也越发大了。楚四爷近来本就因公务心神不宁,现下被尖利的声音一刺激,也生了些火气。“好了,整日里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来闹去,你累不累?有这个闲情逸致,不妨多关心关心孩子们。”

楚四夫人被宠惯了,哪里听过这样的重话,闻言越发恼怒,“我做什么了你就嫌我烦,是不是看上别人了?”

楚四爷越发不耐,“你不要胡搅蛮缠。”

“什么胡搅蛮缠,你若不是有了旁的心思,怎么待我这般冷淡?亏得我十六岁就嫁给你,替你生了两个孩子,为了这个家劳心费力,你还嫌弃我。”楚四夫人说着眼圈泛红,竟是委屈地哭了起来。

到底是自己千骄万宠的小娇妻,楚四爷立马软下心肠来,把人揽进怀里哄道:“不过是随口几句话,你想那么多作甚?”

“什么几句话,你就是不关心我,不疼我。”楚四夫人说着竟是轻锤起楚四爷的胸膛来。

都多少岁的人了,还这般小姑娘的作态,还是有些让人不适的,侍茶的丫鬟赶忙低下头,装作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楚四爷显然还是吃这一套的,越发把人搂紧了,柔声道:“胡说,怎么不疼你了?”

“那你为何有好东西都不想着我?”

楚四爷一脸莫名,“什么好东西?”

楚四夫人也不哭了,娇滴滴地抱怨道:“我听人说大哥从海外带了许多珍珠回来,都是顶好地东西,怎地你都不给我留些?”

“有吗?我没听大哥说过啊。”

“怎会没有,都献到宫里去了。”

“既是献到宫里的,怎么好开口?兴许都没了。你首饰已经够多了,若是还有喜欢的,去外头买便是,那么多首饰铺子,还愁找不到喜欢的?”

“外头的东西怎么能一样?我今日可是瞧见了姜诗雪戴的那些珍珠,一个个莹白圆润,有钱都未必买的着。再说了,右相都给他夫郎弄了一大匣子回来,让大哥给你留一小点不过分吧?”

“大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最烦咱们拿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去叨扰他,你就别打这个主意了。”

楚四夫人火了,从楚四爷怀中挣出来,“你是他亲弟弟,我是他弟妹,让他留些珍珠怎么了?我看你一提他就跟怕猫的老鼠一样,不像亲兄弟,倒是比外人还不如。”

楚四爷脸色也沉了下来,“夫人慎言。”

“我说的有错吗?人家都羡慕咱们有个当左相的大哥,以为占了他多大的便宜。事实上呢?你都多大岁数了,不过一介四品小官,对我更是一个笑脸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不是亲生的呢。”

楚四爷气急,“我看你是昏了头,什么话也敢乱说。”

“我清醒得很,他就是没把你当亲兄弟,要不是长相有几分相似,我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一个爹娘生的了。”

“啪”一声脆响,楚四爷看着妻子喊着眼泪难以置信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有些慌乱地避开她的目光,“我让你别说了,你非要说。”

“啊。”楚四夫人惨叫一声,随即嚎啕大哭,“你打我,你打我?我说得有错吗,都说楚家大公子是再良善爽朗不过的人,你看他每日沉着张脸,哪里有一点像,哪里?若不是他突然冒出来,这楚家家主的位置是你的,左相的位置也该是你的。”

本还愧疚的楚四爷听她这么说,脸色煞白,对着边上的丫鬟喝道,“你们夫人气糊涂了,还不把人扶进去休息?”

丫鬟哪里见过一向好脾气的楚四爷发过这么大的火,忙上去拉人。楚四夫人哪肯善罢甘休,还在叫骂。

楚四爷索性又叫进来两个口风紧的奴仆,直接堵上楚四夫人的嘴,把人押回了卧房,然后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般,瘫在了凳子上。

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如兄如父的亲兄弟,他怎会不知换了个人呢?

第230章 第 230 章 左相

大哥对外性情爽朗宽厚仁义, 对内孝顺父母疼爱兄妹,在当年一众官家子弟中声望极高,是楚家板上钉钉的下一代掌舵人。唯有自家人知道,大哥资质驽钝, 靠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强撑, 才能勉强不落于人。

可楚家这样的世家大族, 又正处于与皇权较量的关键期, 大哥那点靠拼命压榨自己才能跟上的能耐真的够吗?

幸好,幸好他们家出了个真正的天才, 就是他们的幼弟楚华清。楚四爷以往总觉得史书关于那些天才的描写言过其实,为了追捧上位者毫无底线,什么生而知之,什么七岁能诗,都是人,差距能有那么大?

自从有了幼弟,楚四爷才不得不相信,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大哥一天都背不下来的文章, 幼弟看一遍就能一字不差地背诵。大哥需要爹耐心引导才能搞清楚的朝廷局势, 幼弟只肖几个问题就能比他爹那个浸淫官场多年的人还清楚。

他年少时贪玩完不完成功课, 央着幼弟帮他做过两回, 以为不会被发现, 孰料没过半个时辰就被夫子叫了去, 很是激动得问他这功课是谁做的, 让他帮着引荐。都说宋六元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世上再无人能及,可楚四爷觉着,幼弟并不比宋六元差。

但那又怎么样呢?幼弟是哥儿, 他再有安邦定国的能耐也无用,别说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就是科举他都没有入场的资格。他只能站在大哥背后,把所有的雄韬伟略安在大哥身上,然后凭借着“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头嫁人生子,像所有的哥儿一样,每日里操持家务受夫君支使。

幼弟愿意吗?他不愿意。他眼中写满了不甘,纵使成为先太子的未婚妻,将来母仪天下成为大乾朝的国母,纵使先太子对他一往情深,再不肯宠幸东宫任何一位美人,幼弟还是不甘心的。

先太子薨逝后,太子良娣突然爆出有孕,先皇大喜,为了让先太子有个正儿八经的继承人,特在太子良娣生下先太子遗腹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后,将其擢升为先太子妃。

人都没了还立太子妃,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何况还有楚华清这个家世顶尖风头无两的未婚妻在,朝野上下一片反对之声。楚四爷最是清楚先太子对幼弟的情谊,估摸着这个孩子怕也是偷偷摸摸算计来的。

奈何先皇心意已决,此事就这么定了。后因自觉对楚华清有愧,先皇特许幼弟一道空白圣旨,除谋逆之事外皆可为,甚至暗示他可以嫁给其他皇子。

幼弟也坦然接过了那道圣旨,在家人的心惊胆战中写下了想要科考入朝为官的愿望。先皇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真的允了,直接许了幼弟一个七品的小官,还给他赐了一门新的亲事,对方就是当时风头正盛的宋六元。

楚四爷自知自己不是个能耐人,很乐意在兄弟几个的照拂下过日子,觉着幼弟此次入朝必能大放光彩,因而他每日里都喜滋滋地等着。

可惜,后来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楚家牵扯入宰相钟宴谋反一案中,一夕覆灭,全家流放,宋六元作为钟宴的弟子,同样在劫难逃。流放意味着什么呢?饥饿,严寒,酷暑,还有数不尽的欺压,毫无底线毫无人性的欺压。

他爹娘死在了流放途中,大哥一家跌落悬崖,二哥三哥家中只剩几个年纪大点的孩子被拼命护住了,成年男丁活下来的唯有他一个。因为他自幼就没什么心气,说好听些是圆滑识趣,说不好听点就是毫无骨气。

而他幼弟,从“京都第一美人”沦落为最底层的奴隶,为反抗兵卒侵犯自尽而亡。消息传来的时候,楚四爷哭得不能自已,甚至比爹娘去世时哭得还凶。因为他知道,楚家是彻底完了,他和孩子们这辈子是彻底没有希望了。

当听到大哥还活着的时候,楚四爷一点反应都没有。悬崖虽说凶险,但也并非没有生还的可能,毕竟没人亲眼看到他们的尸体,大家都以为是楚家祖上积德老天显灵。只有楚四爷不以为意,当年他趁搜寻的官兵走后,悄悄溜了下去找到了大哥一家的尸体,亲自下葬。那是楚四爷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情,每一幕都记得清清楚楚。

楚四爷很清楚,这个楚华雄定是假冒的,可对方竟然想方设法把他捞了出来。楚四爷当时就下定决心,管那个假货是谁,以后就是他亲大哥了,那些非人的日子他真是再忍耐不了一天。

可看到那个冒牌货的时候,原本不以为意地楚四爷就跟被大锤子闷头敲了好几锤一样,整个人都懵了。居然是幼弟,他那个惊才绝艳无人能及的幼弟。

虽然与记忆中相比憔悴了许多,眉间的红痣不见了,一举一动纯然一个儒雅风流的男子,与记忆中的大哥有几分相似,楚四爷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他幼弟。反应过来的楚家只有一个念头,他楚家又有指望了。

后来一切也证明了楚四爷的想法,楚家重回大家视野,扶持皇孙登基,占据了左相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楚四爷也重新过上了富贵日子,新娶了一房娇妻,又生了两个孩子,人生再无遗憾。

所以他不能容忍任何人拆穿这个事情,哥儿又怎么样,全天下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幼弟那个哥儿?幸好,楚家几兄弟长相都有几分相似,又过了那么多年艰辛的日子,容貌性情有些变化也实属正常。没人怀疑幼弟的身份,毕竟楚大公子那般才学又是寻常人可以假冒的?

今日娇妻突然提及此事,楚四爷先是震惊,后是惶恐,最后是坚定。谁都别想拆穿这个事情,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那天,楚四爷不介意用他们的命将这个秘密继续埋葬下去,包括他们夫妻的命,这是他这个懦夫唯一能为楚家做的事情。

不得不说,臭名也是名,姜诗雪凭借着他在贵妇圈鲜有人能及的关注度,一下子就将柳天骄的珍珠宝石生意带起来了。柳天骄收钱收到手软,立马给自家师父带了信,请他帮忙再紧急采购一批珍珠宝石。

很快,便有消息传来,说货到了,让柳天骄亲自领人去城外接。柳天骄还疑惑,他手底下那么些人,武功高强的不少,再是珍贵也不至于让自己亲自去吧,莫非是有另外的事情?

柳天骄心中有疑,但因着是师父亲自传的信,他便听话地去了,未曾想老远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褪去了威严的朝服,身着浅青色的细布长袍,长身玉立,分明还是初见时的那般模样。柳天骄大喜,风一般跑了过去,唤道:“师父。”

那人转过身来,唇角勾起,因着这些年心胸开阔了不少,比起十年前,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只多了几分上位者的从容。但没有人会把他与江东州那位公孙大厨联系起来,毕竟两人云泥之别,见过公孙大厨的人如今都没有那个荣幸得窥当朝宰相真颜。

“跑慢点,都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傻小子一样。”

“我年轻着呢,今年不过二十一。” 柳天骄装起嫩来毫无羞意,“对了,师父,您怎么露面了,可是有要事?”

公孙鳌也就是楚华雄笑道:“能有什么要事,有要事也是找卫文康。”

柳天骄得意洋洋道:“那就是想我了?以往总是嫌我烦,如今见不到了才知道我多好了吧?”

上位者最忌自己的左右手勾结,楚华雄和卫文康一开始就把距离拉得很远,除了秦百宣几人,没人知道楚华雄和卫文康的关联,只当他们是同僚,还是关系不怎么好的那种。毕竟楚华雄出身世家,卫文康科举及第,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天然对立的。

楚华雄屈起手指弹了自家徒弟的额头一下,无奈道:“你这脸皮啊,没救了。”

“就是要厚脸皮才好,师父您就是脸皮太薄了,把宋六元折腾得够呛?”

楚华雄避开自家徒弟戏谑的目光,佯怒道:“再胡说把你嘴巴缝起来。”

“好好好,我不说了。”柳天骄一脸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看得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左相直接想动手打人。

“柳天骄,你这尊师重道是学的越发好了呀。”

“嘿嘿。”柳天骄见他师父黑了脸,再不敢言,谄笑着扯开了话题,“师父,你知道我这回赚了多少?早知道您亲自来,我就把银票带过来了。”

“不必,如今我也不缺钱,你自个儿留着吧。当年起事时,你和卫文康贴得够多了。”

“那不行,亲师徒明算账,您要是暂时用不着,我就帮您存着。”

楚华雄知道他的性子,见推辞不掉,也没有强求,左右他无子,日后除了给楚家那些小辈留些,大头都是自己这个徒儿的。别怪他待楚家冷漠,毕竟他们都是坐享其成,危难时真正帮助到他的是这个徒弟。

“可有什么想吃的菜色,我今日无事。”

左相日理万机,哪可能真的无事?不过是想自己又不好意思直说。柳天骄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拥着他师父念叨:“我想吃的可多了,糖醋排骨,炖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