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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 101 章 商贾之事

店小二道:“坊市制明面上是废了, 上头的却觉着不该废,这不就留下来了。再说了,原先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大家伙儿都习惯了, 也没啥改的必要。”

柳天骄实在是难以理解, “怎么能习惯呢, 吃个饭都得跑半个时辰, 吃完回来人都饿了。”

“谁家小老百姓没事儿在外面吃饭啊?多费钱。”

“哪里就那么费钱了,我们县城但凡不是太穷的, 都在外面吃,早上一碗面或是几个包子一碗豆浆,中午就吃些小炒,也不比自家做贵多少。”

当然,像清水村这种乡下的还是很少在外面吃的,毕竟自家都有粮食和菜蔬,总比外面买的便宜。

县城里吃一匹菜叶子也要花钱, 开食店的摊贩也是花钱买菜, 但他们每日里买的量大, 价钱上就便宜不少, 再加上只赚一些辛苦钱, 卖的饭菜价格比自家做的就贵不了太多, 老百姓们便也就能接受, 把每日里劳碌三餐的时间省下来做菜或是做工。

至于为啥除了大酒楼或是手艺格外好的食店, 老板们都只默契地赚个辛苦钱。原因也很简单,做生意的多啊,你不便宜有的是人便宜,又不是像北方来的游商一样往往只做一锤子买卖。

当然, 相较之下,府城食店老板们的赚头就大很多。一个是府城有钱人多一些,另外一个就是府城生活开销大,老板们总要赚够自家过日子的钱才成。

店小二听柳天骄的口气不似作伪,便也来了些兴趣,“敢问夫郎你们是哪个县城啊?”

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柳天骄回道:“安泰县。”

“倒是没有听说过。”

卫文康道:“江东州治下县城众多,小哥没有听过也正常,我们是临安府下辖的,小哥可听过临安府?”

“原来是临安府啊,听过听过。”店小二恍然大悟,“怪道不说呢,我在这客栈也干了许多年了,跟着来来往往的人也长了不少见识,却不曾想起哪里有如此繁华的地方,原来是临安府啊。那就说得通了,临安府可是出了名的富庶之地。”

店小二说着眼里都流露出艳羡来。

柳天骄从下在村里长大,见惯了大家日日操劳才能混饱肚子,觉得这个店小二不过是花花架子人抬人罢了,“哪里就富庶了,也就府城和县城繁华些,乡下老百姓日子一样过得苦,只是不至于饿死人。”

“夫郎你这话可就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这年头,能不饿死人就已经算很好的喽。”店小二说着都叹气,“瞧这州城繁华吧,可每日里不知道悄悄饿死多少人呢。也亏得上面管得严,什么人住什么地方都是定好了的,不至于让那些脏污展现到贵人面前。”

卫文康以前只在书上看过百姓兴亡之苦,也知晓灾难来时饿殍遍地是常态,可如今天下太平了,怎么听这店小二的话,外面的日子照样一点不好过。“小哥,如今无灾无难的,日子怎么这般不好?”

“谁说无灾无难了,难不成只有洪水干旱这些才是灾难,殊不知人……”店小二说到这里自觉失言,赶忙往周围看了一眼,然后丢下一句“瞧我一时胡言乱语”就匆匆走了。

柳天骄见那店小二跟有狗在背后撵一样跑得飞快,嘟囔道:“急什么,话才说一半么。”

卫文康拉住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道:“饿了吧,我们先出去吃饭。”

“吃饭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啊。”柳天骄闲话聊到一半,还有些意犹未尽呢,可人都走了,总不好真的把人拉回来,只得道:“算了,吃完饭再找个人聊吧。”出门在外的,他倒是一点没有露怯的意思。

卫文康却是道:“不用刻意打听,多住几日就清楚了。”

两人不再纠结此事,寻着此前打听到的路就赶往食坊。别说,这横平竖直样样都区别得分明的州城过日子不便利,找路倒是挺方便的。两人沿着笔直的路,都没怎么拐过弯就到了地方。

柳天骄颇为惊奇,“州城的路怎么修得这么直啊?”

“州城原是战略要塞,后为了御敌,兵越屯越多,粮草又成了一大问题。时任大将军认为此处虽不是土壤肥沃、水草丰茂之地,但地势平坦,土质也不算太坏,便决定带着士兵们打井耕种。”

“那跟州城横平竖直的样子有什么关系?”

“那位大将军是北方人。北方人建房讲究坐北朝南,街道也规整得整整齐齐的,且此处地势平坦,无须像临安府一样避开什么高山险峻,因而便像八卦阵一样规划得齐整。可以说,州城之所以能建立,功劳最大的便是这位将军。后来老百姓们为纪念他,都自觉遵守了这样的建造方式,渐渐地便又成了约定成俗的事情。”

柳天骄直勾勾地看向卫文康,眸中全是钦佩,“卫文康,你怎么这么厉害啊,什么都知道,我福气真好。”

“你怎么就福气好了?”

“找了这么个厉害的夫君,我福气不好谁福气好?”

卫文康叫他如此直白地夸赞羞红了脸,有些难为情地把头别了过去。

柳天骄习惯了他地薄脸皮,也不拆穿,笑道:“走,先去吃东西,你想吃什么?”

卫文康还有些没有回过神,呐呐道:“都成。”

“那就听我的安排。”柳天骄才不会想这个回答是不是过于敷衍呢,对方“都成”好啊,自己完全就没有顾忌了,想吃什么吃什么。

难得来一趟州城,柳天骄没有抠抠搜搜的,往边上的铺子都瞧了瞧,那些高大上的酒楼就不想了,肯定能卖出天价来,还不一定好吃,柳天骄一直觉得他们卖的就是装潢。当然,要是不花钱让他吃的话,柳天骄又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剩下的小店子卖得东西就杂了,什么小炒、汤面、馄饨、饺子、烧饼、羊肉汤、牛肉汤、茶饮,还有锅子、烤肉之类的,柳天骄看花了眼,一时不知道吃什么好。便又悄悄观察了一下各家有多少客人,照他多年来的经验,除了新开的铺子,一般客人多的地方都难吃不到哪里去。

良久,柳天骄终于买定离手,“走,咱们吃小炒去。”

卫文康自然都是听他的。

这时候的人没几个识字的,店铺里的伙计自然不会像大酒楼一般装模作样地拿张精美的菜单来,而是张嘴就报菜单,“红烧肉、回锅肉、辣椒炒肉,羊肉汤、烤羊排、蒸扣肉……”

一长串菜名下来,柳天骄就没记住两个,干脆按照自己平日里的喜好来,“一个红烧肉,一个麻辣鱼,一个炒青菜,再来五碗米饭。”

店小二记下菜名,又问道:“可要来些喝的?我们这有各式各样的美酒,茶水种类也多。”

柳天骄道:“不喝了,我夫君近日还要考试呢,来些白开水就成。”

店小二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

柳天骄见他走了,悄悄凑过去跟卫文康说:“我刚刚听到有人结账了,一碗什么竹叶青就要三十文,忒不划算,下回咱们自己买了带到店里喝。”

果然大方只是表象。不过卫文康也不是多好酒水茶叶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好,下回我们自己买来喝。”

这家生意好,上菜的速度自然就慢,柳天骄听周围的人边吃饭边闲聊,好几个都夸这家店的菜做得好吃。柳天骄有些得意,觉得自己选对了地方,只要东西好吃,贵点也无妨。

可饭菜上来他就傻眼了,红烧肉色泽不够亮,吃起来太甜,反倒失了肉香。麻辣鱼则是不够辣也不够麻,味道有些寡淡。炒青菜火候有些过了,不够脆生。总之,要说多难吃不至于,但每道菜都不能叫人满意。

柳天骄有些失望,“感觉这钱花的有点亏,早知道不如去吃羊肉汤了,他家生意也好。”

卫文康没有拆穿柳天骄的小心思,羊肉作为贵族官绅大为推崇的“干净肉”,可比猪肉、鱼肉价格贵多了。当然,吃惯了柳天骄那样的好手艺,卫文康对面前的几道菜也不是很满意,“味道确实普通,改日再来尝尝别的。”

柳天骄不服,“他家生意这么好,食客的称道也不似作伪,怎么就不好吃呢?”

卫文康想了想道:“可能能在州城的人都不怎么挑剔吧。”

柳天骄一想还真是这个理,“他们都不大在外面吃饭,肯定不像咱们临安,多的是好吃嘴。”

刚刚观察那些酒楼的时候柳天骄就注意到了,进去的无一例外都是身穿绫罗绸缎,想来家境都不差。不像他们临安,再没钱呢,攒个十天半月的还是想弄些好的改善一下伙食,不然柳天骄的神仙肉、蘑菇能卖得那么好。

桌上的东西不好吃,柳天骄便没有光顾着吃饭,还有心情跟卫文康闲聊,“我瞧着路上衣着富贵的人还不如临安府多,想来那个店小二说的是真的,州城果真不如咱们想象中的富庶。”

卫文康点点头,“路上经过西市,来往的客商是比咱们安泰县的多些,跟临安府相比却还是不及。”

柳天骄吐槽道:“也不知道是谁主政,堂堂一个州城,倒是混得不如府城好。”

卫文康忙把他话头止住,“州城重在战略布防、文教兴盛,不像咱们临安历来看中商贾之事,有不及也是正常。”

第102章 第 102 章 师兄

在一起久了, 对方说话是什么意思很快就能明白。柳天骄知道卫文康是觉得外面人多眼杂,谈论这些可能招惹事端。他也没再多抱怨,只是到底觉得这州城不行。

难怪他爹当初到了北临府那么好的地方还心心念念跑回来了。估摸着临安府已经算得上天底下顶好的地方了,叫人轻易难以舍弃。

吃过饭, 柳天骄付了银子, 又是一阵心痛, 味道那么差还卖那么贵, 要不是听到隔壁汤面馆老板给客人报价,他都要以为自己是遇到打劫的黑店了。

经了这一遭, 柳天骄对府城的东西再没了期待,“明日还是去找个地方自己做饭吧,外面的东西又难吃又贵。”

卫文康道:“能找到合适的地方自然是好,只是咱们住的客栈周围都是民房,怕是没有临安府那样专供科考家眷做饭的地方。”

“做饭又不要多大的地方,不过就是生个炉子支张桌子的事儿,家里没有空处外头院子巷子都还能挤一挤呢, 有的是人愿意赚这个钱。”

柳天骄开始还想过院试期间就如在临安府一般, 直接租赁间民房住。后头转念一想, 他们也就科考结束之前住个不大到十日的样子, 要是租民房少说也得一个月, 反倒是浪费了, 便歇了这个心思, 觉着找个能做饭的地方就成。

卫文康见他都想得清楚, 也不再操心,回去便开始温书练字。考前这几天指望学到多少东西是不可能的,但练字看书这些基本的是不能停的,别到考场了觉出来手生了脑子发木了。

王夫子是坐了秦家的马车来州城的, 第二日才到,住在离他们不远的秦家别院里。按理说都是同窗,秦家有别院,且卫文康还知晓,秦百宣出于礼数也该邀请他一起住。但人家秦百宣压根没有这个想法,卫文康也觉得正常。君子之交淡如水,走得太近反倒觉着拘束,只要知晓对方人品,关键时候能相互拉拔一把就是好的。

至于唐睿,他是不可能有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自觉的,一早就吆喝着要去秦家别苑住,说凑在一起热闹。结果临走前听说秦家长辈邀请了王夫子入住他家别苑,不管秦百宣说再多好话,唐睿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蜷缩在自家。

开玩笑,拼了他的小命儿才挣了一个能出来玩的机会,再跟夫子住在一起,不是跟在私塾一样难受吗?唐睿贪玩,借着卫文康和秦百宣两个科考的名义来州城,却是比两个正主都早出发。待两人到时,他已经在州城玩了好几日了。

柳天骄听说后还问卫文康要不要去唐睿家别苑看看,好歹是借着他和秦百宣的名义出来的,不闻不问的,真出了什么岔子也不好。卫文康说不用管,唐睿自己会找上门的。

果真,第二日一大早,柳天骄和卫文康刚起身不久,还没来得及梳洗呢,就听到房门外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

“卫师弟,救命啊,卫师弟……”

柳天骄被吓了一跳,卫文康倒是从容,仔细理了一下衣襟,才慢悠悠地开门,“师兄,你怎么来了?”

唐睿见门开了,嗖一下就窜进房间。末了怕像是身后跟着什么东西,又小心把脑袋探出去望了望,见没什么异常,才关上门,拍着小胸膛心有余悸道:“哎哟,你不知道,卫师弟,早上我在床上睡得正香呢,听到有什么细细簌簌的动静。正困着呢,那动静却是一点儿不消停,气得我闭着眼睛就骂,结果你猜怎么着?”

卫文康还没说话呢,柳天骄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结果怎么着?”

唐睿被唬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原来是弟媳妇啊,一点动静都没有,差点儿把你师兄我都吓出毛病来了。”

柳天骄眨眨眼,“我没有发出动静吗,我动静明明很大呀,铁定是你听错了。”

除了自己,唐睿没在别人身上听过如此理直气壮的辩解,闻言当真以为是自己没听到,有些歉疚,“哦,那不好意思哦,弟媳妇儿,是我错怪你了。”

柳天骄大方地摆摆手,“我原谅你了,你接着说。”

“哦,对,我接着说。”唐睿那小脑瓜子,王夫子那种见惯了秦百宣和卫文康两个天才的人都觉得稀罕,丝毫不存在话说到一半断片后想不起来的情况,接着劈里啪啦说个不停,“你们肯定猜不到,我刚骂完,床边就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凶巴巴地说——唐睿,你又想挨戒尺了吗?把我吓得哦,魂儿都没了。”

柳天骄听到“戒尺”二字,问道:“来人是你爹还是你夫子?”

“我爹在京城呢,哪里管得着我,是夫子。你说他是怎么找到我家别苑的?还准确摸到了我的屋子来,明明我都特地挑了间最偏僻的住了,还叮嘱了管家和下人,不要轻易对外透露我的行踪。”

这小可怜儿,出来玩还要被夫子管。柳天骄摸了摸他圆润的小脑袋,充满同情道:“他是你夫子啊,只要你爹娘嘱咐一句,叫你多听夫子的话,府中下人哪里敢阻拦,不是乖乖把你的行踪报给他?”

唐睿哀嚎一声,无比痛苦,“怪不得呢,我爹害我啊。”

他的痛苦卫文康一点不能感同身受,只觉着他要有唐睿这么个糟心的儿子,得比唐睿他爹做的过分多了。

柳天骄还无情插刀,“我就不一样了,我小时候,我爹是从来不管我干什么的,只要别下水玩火就成。”

唐睿难以置信,“不读书整天出去玩也成?”

柳天骄理所当然,“读什么书啊,我家可供不起。不出去玩在家做什么?”

唐睿睁大眼睛,“那要是跟小伙伴们打架呢?”

“这个我爹倒是有要求,不能主动惹事,不能欺负弱小,不能把人打成重伤。”

“什么叫重伤?”

“缺胳膊断腿啊。我爹说了,最好是踹屁股,只要避开石子陡坡什么的,必然出不了问题。”

哥儿向来是免不了受欺负的,尤其是柳天骄如此另类的哥儿。柳老大不舍得把人关在屋子里,就干脆教了他一些护身之法。反正只要他家骄哥儿不出问题,别人受点罪就受点罪吧。

柳天骄他小爹在时就忧心忡忡的,就柳老大这种教孩子的方法,真不知道自家骄哥儿长大了成什么样子。也亏得他没看到,不然肯定一天到晚着急上火。

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好爹,怎么不让他碰上?唐睿觉得自己跟错过了稀世珍宝一样,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回去后,你能不能把你爹介绍给我爹认识一下,叫他也学一下如何做一个好爹,别整天就知道打骂。”

“那可不成,我爹已经没了。”

唐睿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啊,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柳天骄满不在意,“这有什么,是我先提的。” 以前说起他爹,柳天骄都会觉得眼眶一阵酸楚。如今过了这么些日子,柳天骄说起他爹的时候已经没有初时的痛楚了,反倒觉得时间渐渐模糊了死亡的界限,如今提起来,都只余下了满满的暖意。

唐睿见对方神情中确是没有哀伤,才放下心来。“你真好,待会儿请你吃好吃的。”

一旁的卫文康凉凉地来了一句,“还是先想想怎么跟夫子认错吧。”

柳天骄闻言想起来,“对了,你还没有说完呢,看到王夫子怎么了,他骂你了?”

“想骂但没来得及,我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拎了鞋子就跑了,就他那个身子骨,想追也追不上啊。”

柳天骄给他竖起大拇指,“小师兄,你可真够胆的。”

唐睿不知道柳天骄在损他,还有些得意,“毕竟也是个男子汉嘛,自然胆子大。”

柳天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娃娃好玩。心态特别好,反正问题都是别人的,他是最棒的,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卫文康只觉无语。这小子可真够作死的,也不知道他爹娘究竟多大的耐性,才能容忍他屁股不开花地长到这么大。“劝你还是赶紧回去跟夫子认个错,时间越久他气性越大。”

唐睿梗着脖子,“回去做什么,小爷才不回去呢。”

“那你住哪?师兄,你出来带钱了吗,总不能把身上的寝衣当了还钱。”

“就住你们这儿啊,我不挑。”

卫文康磨牙,“我们这儿只有一间房。”

唐睿反应过来,弟媳妇儿还在呢,勉为其难道:“那我睡地上吧,我挺能吃苦的,你们不用心疼。如果非要心疼的话,可以帮我弄点吃食,跑了一路,肚子有些饿。”

柳天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他这样还心疼,他到底哪里来的错觉?

卫文康直接黑线,“地上也没得睡,你当自己三岁小孩吗?”

唐睿第一回知道他家师弟如此冷酷无情,转头眼巴巴地望向柳天骄,“弟媳妇儿,你不会见死不救吧?我还不到七岁呢,在家祖母最爱搂着我睡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加更

乡下孩子吃得差, 七八岁的年纪都瘦瘦小小的,跟个大头娃娃一样。柳天骄都没有想到眼前的唐睿还不到七岁,他瞧着比村里同龄的孩子高一个头,整个人都显得圆溜溜的, 皮肤还好, 难怪他家祖母爱搂着他睡。

柳天骄也有些意动, “我是再善良不过的人, 卫文康这几日要科考,不能把床让出来, 只能先委屈一下你。放心,我是讲义气的,待会儿陪你一起打地铺,搂着你睡。”

唐睿差点儿感动得眼泪汪汪,“弟媳妇儿,你真好。”

卫文康直接黑了脸,“不行。”

“不行?好啊, 卫师弟, 枉费师兄我平时对你那么好, 结果一朝落魄, 你连地板都不让我睡, 你好狠的心啊。”唐睿说得凄厉, 感觉自己当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卫文康被他叫得耳朵疼, “别吵, 客栈好些人还没起呢,把人吵醒了,小心待会儿他们都冲进来揍你。”

唐睿越发伤心了,“大家都在睡觉, 就我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我好惨啊。”

卫文康实在忍不了这小子了,上前直接把人嘴巴捂住,“别装了,你不想吃饭了?”

唐睿眨了眨眼睛,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呜……吃什么?”

柳天骄想了想,“馄饨或者面条,随便你挑。”

“馄饨……呜呜,我要吃馄饨。”唐睿特地强调了两遍,生怕柳天骄听不清他的要求。

“好,吃馄饨,再给你煎个鸡蛋。”也就是对他家卫文康多有帮助的唐睿了,但凡换个人,柳天骄今个儿都舍不得拿出这么好的吃食来。

唐睿一个劲儿地点头,深觉自家这个师弟不行,却是给他找了个好弟媳。

柳天骄听卫文康说过,这个小师兄最是好吃,这会儿估摸着是真饿了,也不再磨蹭,“那你在屋里坐会儿,我这就去做。”

唐睿掰开卫文康的手,狠狠瞪了一眼忤逆不孝的师弟一眼后,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才不要跟臭师弟待在一块儿呢。”

这小子还记仇?卫文康无奈,“你怎么去?身上衣服都没有穿。”

唐睿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红色寝衣,“不是穿着吗?”

卫文康道:“骄哥儿做饭的地方在后头巷子里,你要穿着寝衣出去逛一圈?”

唐睿才不听他的,“又不是光着屁股,反正我要去。”他说着就往柳天骄背后躲,师弟太烦人,还是跟着弟媳妇好。

早晨外面的天气还是有几分凉意的,柳天骄看小孩儿刚刚跑来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待会儿再出去吹了冷风,说不得就要感染风寒,便把小孩儿拉到一边,作出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你跟着我出去了,不怕你师弟趁机去跟你夫子通风报信啊?”

唐睿犹疑道:“应当不会吧,卫师弟虽说讨厌了些,倒也不像是会告状的人。”

柳天骄露出一副你年纪小好骗的同情眼神来,“怪不得你经常挨训呢,大人的想法你是一点儿不懂。你觉得他不会告状,是不是因为他不是坏人?可你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他告了状估摸着还觉着是为了你好呢。”

唐睿睁大眼睛,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老是被教训了,原来是大人们脑子不清楚啊。“弟媳妇啊,还是你看得清楚啊。对,我哪都不去,就在这儿盯着他,绝不准他出房门半步。”

啧啧,过了这么些年,看来自己忽悠小孩子的本领还是那么高强。柳天骄摸了摸唐睿圆溜溜的脑袋瓜,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你就好好把他盯着,等我回来。”

卫文康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背着自己叽叽咕咕半天,然后自家夫郎都走出去老远了,那个小破孩还探着个脑袋依依不舍的样子,搞得跟难舍难分的亲兄弟一样。

“行了,回来老实坐着,要是困的话就上床睡一觉。”这孩子是出了名的又懒又馋,也是难为他今天能起这么早。

“我才不要睡觉,你要睡你自己睡。”唐睿抽出一条板凳,拉到房门口,一屁股坐下,坚决不准有一只苍蝇飞出去。

只要不闹幺蛾子就成,卫文康也懒得管他,干脆自顾自练起字来。

唐睿见状撇撇嘴,怎么一个个都是书呆子。除了读书,世上就没有他们让他们喜欢的东西了吗?

话说那头王夫子见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自然是火冒三丈。又怕唐睿年纪小,一个人跑出去有什么闪失,赶忙叫来管家寻人,又让他去秦家别苑报了个信。这小娃娃在他手底下读书也有两三年了,无法无天惯了,也就秦百宣能勉强把人制住。

州城不小,唐睿又跑得快,一时半会哪里能找到人。管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什么也顾不上了,把整个别苑的下人都派了出去,挨个问人。

还是秦百宣了解唐睿,得了消息后直接道:“派人去汤原客栈寻。”

王夫子反应过来,“你说他去寻卫文康了?”

秦百宣一边唤人套车一边道:“十有八九是的。他头一回来州城,也没有别的去处。”

“我听说唐家在州城还是有几家亲眷的,唐睿会不会寻他们去了?”

“不会。要是去了亲眷处,人家少不得要派人回来报信的。”

王夫子对秦百宣这个弟子还是很信任的,听他说的如此笃定,也不再犹豫,“那就去汤原客栈寻,我与你一起去。”

这头唐睿完全不知夫子已经在捉拿他的路上了,正一口馄饨一口煎蛋吃得开心呢。“弟媳妇儿,你这馄饨里面放了什么呀,怎么这么香?”

柳天骄笑道:“放了好些肉呢,自然香。”

“肉才没有这么香呢。”唐睿一脸笃定,“反正我家的肉就没有这么香过,你一定是加了别的东西。就跟你做的卤猪杂一样,是不是什么独门配方?”

“哪有那么多的独门配方,不过是小葱、姜、盐一类寻常的东西。你要喜欢,我后头再给你包些带回去。”柳天骄听人说过,大户人家的孩子都养的精细,这回没敢多加调料,只略微来些提味。

“好啊好啊,我要一大碗。”唐睿比了个比他小身板还粗的样子。

“没问题,就给你包一大碗。”虽说平常自家都不大吃这么贵的东西,但给唐睿,柳天骄还是很舍得的。这小孩儿性子好,跟小江闵一样,他瞧着就喜欢。

卫文康细细嚼了半天,才把口中的馄饨咽下。也好,这小子回去少不得受苦,给他带些馄饨也聊表心意了。

心满意足地吃了满满一大碗馄饨,又把煎蛋吃了个干净,唐睿正坐在长椅上消食呢,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文康,唐睿那小子在你这儿没?”

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明明自家已经把卫师弟看紧了呀,夫子到底是怎么找来的?唐睿急得往床上躲,一想自个儿个头也不小,躲在床上一定特别显眼,又赶忙往床底下钻。还不忘用口型叮嘱屋内的两人,“不在,不在。”

卫文康也不拆穿他的小把戏,打开门把王夫子和秦百宣迎了进来,“夫子和秦兄用过早食没有?我们将将用过。”

说到早食,两人目光自然是往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桌子上一扫。三个大碗,三双筷子,屋内却只有两人,刚刚问唐睿在不在的时候,卫文康又没有反驳,那多出来的碗筷是谁的哪里还用得着说?

王夫子在屋内转了一圈,很快就把沾满灰尘的小娃娃从床底拎了出来,拉着人的小手板就“啪啪”就是几下,把人打得哇哇大叫。“胆子大了啊,当着我的面儿就往外跑,要是叫人拐了去,倒是不用读书了,你就等着为奴为婢吧。”

看得出来王夫子是真的气狠了,棍子也没用,直接用自己手心打的,那么响的声音,估计这会儿得跟唐睿一样痛。

秦百宣也觉得唐睿这回做得有些过了,一点不把自身安危放在眼里,便忍着没上前解围。卫文康则是老神在在地倒了四杯茶,除了唐睿外,一人一杯。柳天骄也不好插手,人家夫子教训学生呢。

于是可的地唐睿足足被训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才被王夫子放过。

眼见着差不多了,卫文康给夫子端了杯茶,“您老消消气,用些茶水。”

王夫子也是真渴了,接过茶水后连喝了大半杯,又开始教训卫文康,“唐睿到了你这儿怎么也不知道报个信,叫我好找。”

卫文康笑道:“这不是找过来了?我相信秦兄的能耐。”

王夫子哼了一声,“大的小的没一个省心的,考完这回院试,我可不想再在私塾里见到你们。”

在一旁抽噎的唐睿还有空回嘴,“我来年也要考秀才,早考完早解脱。”

王夫子见他这滚刀肉的模样没好气道:“我倒是想早早把你扔出去,可惜有些人如今连县试都没过,就这么把你放出去,少不得有人要说我教导无方了。”

唐睿不服气,“等着吧,大家都说我聪明,只要稍微一用功,很快就能考上了。”

王夫子冷笑,“那你倒是考一个给我瞧瞧。”

第104章 第 104 章 院试开考

卫文康住的房间不大, 屋内还有他夫郎,说了几句,王夫子和秦百宣就准备拎着唐睿回去了。

柳天骄给人见过礼,道:“难得来一趟, 你们多说说话, 我再去煮两碗馄饨来。”

王夫子可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嫌弃过这个小哥儿的, 府试后卫文康将真相托盘而出, 王夫子才知晓这个哥儿倒是一心为了夫君,是个难得的明理人。这会儿对着柳天骄就有几分羞愧, “不用麻烦,是我们打搅了。”

“有什么打搅的,夫子能来,我们不知道多高兴呢。馄饨都是包足了的,就下锅煮一煮,不费事。”

柳天骄说着就往外走,王夫子还待再推辞, 叫卫文康拦住了, “我夫郎手艺好着呢, 夫子您尝尝。”

秦百宣还没长到世故的年纪, 卫文康夫妻既是诚心相邀, 他也就没推辞。

几人便在屋内聊起院试的事情来。寒窗苦读十几年, 为的就是这一遭, 王夫子也不再想别的, 专心指点学生。

“文康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正经读书的时日短,有些东西短时间内难以补齐,好在你这人会变通,遇到有欠缺的地方也能换个路子弥补。望你院试时也牢记这一点, 不管遇到什么偏的难的都要稳住阵脚。”

“百宣你少年得志,学识灵性皆有。但圣人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院试时务必保持谦虚谨慎,万万不可疏忽。”秦百宣毕竟年纪小,王夫子怕他心性不定,又特地叮嘱,“院试结束前,只专心在家温书便是,若有人相邀,一律婉拒。”

两人自然是连连点头,接着又探讨起近日遇到的难题,一时之间倒是把苦主唐睿忘了个干净。

柳天骄动作快,果真很快就端了两大碗馄饨过来,个个饱满透出肉色,点缀着几匹绿叶菜,上面还卧了个煎蛋。

一早上起来就急着找人,王夫子和秦百宣确实是饥肠辘辘,这会儿闻到馄饨的香味儿,也顾不得矜持,跟柳天骄道了谢后,就接过馄饨吃了起来。

唐睿手心的痛劲儿已经过了,这会儿看着馄饨又有些馋,磨蹭到秦百宣边上,又吃了两个。柳天骄真怕他小肚子被涨破。好在秦百宣跟他处了这么多年,是知道他的饭量的,给了两个后任他如何胡搅蛮缠,再不答应。

几人都是家境好的,馄饨这东西自然是吃过,但以往并不觉着有多好吃,也不惦记。如今吃了柳天骄煮的馄饨,也不知道是不是饿了,竟觉得鲜美无比,吃完满满的一碗还有些意犹未尽。

柳天骄见他们喜欢,趁他们吃饭的功夫,又快手快脚包了好些馄饨,把之前买来准备这两日吃的肉都用光了,算得上礼轻情意重了。他倒也没想太多,王夫子他们对自家都是恩情不小的,几家家境又好,平日里送不了什么贵重的礼物,这些东西虽不值多少钱,也是一份心意。

王夫子和秦百宣今个儿这馄饨吃得意犹未尽,心里还在琢磨,也不知道外面那些食店里卖的有没有这味道。没想到柳天骄倒是贴心,给他们三人一人装了些,估摸着吃个两顿是没有问题的。

两人哪里好意思,自然是推辞。柳天骄却说州城的吃食与他们安泰有些区别,这馄饨多少算个家乡味儿,叫他们带回去,只需一煮便能吃。

卫文康也劝他们收下,又有唐睿这个小不要脸的,见他们不好意思要,居然想一股脑打包到自家去。气得王夫子敲了他脑门一下,终是把东西收下了。

跟秦家人打过招呼后,唐睿被王夫子打包带到了秦家别苑。这几日都待在州城,王夫子又不是很喜欢到处交际的,待在秦家空闲颇多,每日里除了对秦百宣稍加点拨外,剩下的时间都耗费在了唐睿身上,把他弄得是水深火热。

唯一的安慰便是柳天骄赠的馄饨了。用的都是寻常的材料,味道却是分外好,只拿清水随便一煮都香的不行。连王夫子这种不重口腹之欲的都是连连赞叹,直道卫文康福气好,娶了个好夫郎。

客栈里住的都是书生,不是每个都能像卫文康一样静下来温书的,闲了少不得坐下来,三五一群,在客栈大堂里探讨学问,聊些杂事。其中说的最多的话题自然是院试。

有人便道:“金宝赌坊如今已经挂上了牌子,赌院试的魁首和廪生呢。”

这话一出,众人来了兴趣,“哦?有哪些人选?”

“魁首自然从府试的案首中选,彭城的沈案首,常山的魏案首,临安的史案首都是夺魁的热门。至于院试的廪生,那说法就五花八门了,有早已成名的苏家三郎,也有此前县试、府试涌现出来的少年英才。”

“这金宝赌坊的老板倒是个会做生意的,这样的玩法也算文雅,我都忍不住想去下一注了。”

“薛兄可有看好的人选?”

“自然是有,都是一道考过试的,对方学识如何多多少少都有数,只是不知道是如何玩法?”

那个率先透露出这一消息的人道:“就看玩的人多不多了,魁首不好猜,赔率十几倍总是有的。廪生人数多一些,押中一个便能多少赚些,就看诸兄是求稳还是求财了。”

众人哈哈大笑,“不求稳也不求财,不过是消遣一番罢了。”

“就是,说来沈案首、魏案首这些少不得是个廪生,押中了也没甚意思,若是能慧眼如炬,发现些少年天才才有意思。”

“咦,说到少年天才,我这儿倒是有个好人选?”

“谁?我们临安府安泰县的秦百宣秦小兄弟,如今不过十来岁,学识却是县老爷都嘉奖过的,这回少不得就能得个廪生回来。”

众人一惊,“十来岁便有如此能耐,当真?”

“自然千真万确,待院试成绩出来了,诸兄便知我的话有没有言过其实了。”

都是好热闹的,有好几个闻言都蠢蠢欲动,“那可得寻个机会好生会一会那位秦小兄弟了。”

卫文康听完众人的话,只觉王夫子说得果真有道理,考试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是浪费时间。

秦百宣倒也听话,有上门的一律婉拒了,就有传言说他傲气,仗着有些才华不把寻常人瞧在眼里。但大多数人还是很理智的,人家年纪那么小,说不得是家里管得严呢。也不想想,谁家要是出了这么个天才儿子,不得好生护着?

吴举人为了给卫文康作保,也是专程赶来。因着路远,这回没有带柳金儿,柳天骄就不便招待,卫文康一个人提早去他下榻的客栈相迎。

说来吴家在州城也是有宅子的,吴举人嫌路远,不愿去住,干脆找了个离考场进的,来回便利。他这趟来州城只有作保一件事,行程不忙,心情也就格外放松,有好友给他寻了一位名妓作陪,他也就笑纳了。

柳天骄听说此事后不太舒服,"金儿才嫁过去多久,他怎么又在外寻欢作乐?"

卫文康宽慰他道:"本性如此,柳金儿是个聪明的,想必也是看透了的。"

柳天骄默然,想起柳金儿变着法子存钱,说是要趁还有些恩宠,多攒些以后也有个保障,估摸着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天。村里人都道柳金儿嫁得富贵,夫君也待她大方,却不知晓这背后的苦楚。

七月十八,院试开考。再没了往日的散漫,客栈所有的学子和家人都起了个大早,严阵以待。

柳天骄帮着检查完东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别碰上臭号就行。这大热的天儿,若真是碰上了,怕是只有弃考一条路了。

唐睿那个小娃娃说是来州城送考,结果今日压根就没能起得来。王夫子倒是来得早,眼瞅着前面队伍还长,对考试的几个学生好生叮嘱了一番后,又挨个检查了考篮,就怕多带少带东西。

"切记,在门口的官差检查完之前,都要把自己的考篮盯好。以往就抓到有人往别人考篮里扔小抄的,若不是有同窗眼尖发现了,被害之人少不得按照舞弊被判一个流放之刑。别人给的吃食和水也不能要,进了考场切不可喝生水,不管天气再热,也买热水喝,别贪图一时爽快。"

这些是王夫子出发之前就叮嘱过的,如今再说只希望他们记得更牢些。无法,这些东西再怎么强调还是年年有人没注意到出岔子。

吴举人跟美人厮混一晚,倒也没有误了正事,准时出现在了考场外面,结束作保流程后,勉励了卫文康一番。目光清明,身姿挺拔,完全就是个斯斯文文的文人模样。

柳天骄忍不住感叹,人怎么就能有这么多面呢。

一系列的检查完毕,沉重的大门缓缓合上,改变命运的一战终于开始。外面的人提起了心,里面的人也忐忑。

卫文康这回终于没再倒霉地被分到臭号,而是在一棵树下,正午的时候还能遮些太阳,算得上好运气了。

把东西归置好,有两件略厚的长衫,晚上睡觉当被子盖的,万一刮风下雨,天气转凉,身上没个盖的少不得生病。至于薄被,又不是冬天,为了方便管理,考场的官差是直接不让带的。

考篮里还有一件替换的薄衫,一件替换的里衣,一个擦脸的帕子,一个单独放置的抹布。要不是嫌不方便,柳天骄都想再带块湿抹布进去,这考棚一年才用一次,不知道里面多少灰呢,官差可不会仔细打扫。

夏天蚊子多,柳天骄把能想到的驱蚊法子都想了,最后弄了一个香囊,一件熏了驱蚊药的外衣,实在叫蚊子咬的受不住了就套上。

还有喝水的囊袋,防中暑的药物,以防万一驱味的醋,柳天骄把觉得能用到的都琢磨了一遍。又怕东西太多带不进去,挑挑拣拣好久才定下具体要带的东西来。

文房四宝自然是要精心准备的,另外就是吃食了。除了两三样饼子外,柳天骄特地做了些辣酱和泡菜。营养不营养另说,总得让人先吃下去才有力气。

零零碎碎东西虽多,柳天骄却归置的齐整,门口官差检查时都忍不住说了句,"可够齐全的。"

收拾完考棚,没多久就有钟声响起。考试正式开始,一个个考生都伸长脖子等着考卷下发。

第105章 第 105 章 院试第一场

卫文康拿到考卷的时候面上神情未变, 心里也是一紧,接着又一松。先头就说过,院试头一天考的是帖经和经义,兴许是知道了上次临安府府试出的岔子, 这回出题的考官很老实, 没弄些偏的怪的。

但难度也不低, 好些都是考的一字之差, 要细想才能答上来的,题量也与预想的差不多, 卫文康庆幸自己属于手速快的,应当在天黑之前答得完。

能参加院试的都已经是众人交口称赞的童生老爷了,多多少少都有几分能耐,短暂的浮躁过后,所有的考生都静下心来做题。偌大的考场,一时只能听见笔尖与纸张接触的声音。

注意力集中的时候,时间都过得特别快。待感受到肚子传来难耐的饥饿感时, 卫文康望了一下天, 发现日头已经有些偏西了。

估摸着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能把题做完, 卫文康停下笔, 拿出考篮, 打开辣酱罐子, 抹了些在葱香饼上, 只觉香辣瑄软, 连水都没用,两张饼子就下了肚。

想着府试茅厕的味道,既然不用喝水就能填饱肚子,卫文康摒弃了家中吃饭必喝水的习惯。吃完饼子后, 略微收拾了一下,又继续答起题来。

总体来说,第一场考试还是比较轻松。卫文康彻底停下笔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太黑。小心把考卷和文房四宝收好,卫文康终于叫来巡考的官差,买了些热水喝了,又把带来的帕子浸湿,擦了擦脸脖和手,最后鼓足勇气,去茅厕闯了一趟。

其中味道自不用说,反正回来的时候,卫文康只剩庆幸。幸好白天的时候没去,不然能不能顺利答完题都是两说。

等他忙完这些,天色已经黑透了,老天爷的威力却是不减,只坐在那里就能感受到全身的燥热。卫文康想睡又有些睡不着,心思一会儿飘到外面等着的夫郎上面,一会儿飘到他的鸡鸭上。

这一下子出来十几日,待回去时,家中的鸡鸭应当又长大了不少吧,希望很快就能下蛋,到时候骄哥儿就不会舍不得吃了。

想着想着,困意终于袭来,卫文康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是被钟声吵醒的,卫文康迅速把考棚收拾好,确认考卷籍贯姓名这些基本信息无误后,就等着官差来收卷。这会儿是最轻松的时候,大家免不了东张西望一番,这才发现,才过了一日,好些人就已经看得出疲乏来了,有些熬夜太久的,眼底里都是青黑。

卫文康这样的好气色自然也维持不了多久。第二日的考卷发下来,卫文康就蹙紧了眉头。今日考的是公文和判例,公文好说,都是基本的。关键是判例,本身案子也不复杂,不过是一个豪强恶霸强抢民女,民女不堪受辱自尽,他的未婚夫为了给她伸冤,利用恶霸家中的婢女将其杀害。

恶霸死有余辜,但应由官府审判,“私伤杀者,皆徙于边。”未婚夫以暴制暴虽说情有可原,还是违反了律法,最少也该判个流放之刑。问题在于对方是个颇有才气的举人,若是严格按照买凶杀人来判,不说别的,起码功名是保不住了。

若是考虑本案具体情节,也不是不能从轻发落,前朝就有一部《轻侮法》,论证了复仇的合理性。“忠臣孝子所以不能已,以恩义不可夺也。”本朝开国皇帝就是个草莽出身、靠着兵权夺天下的大老粗,不想在这些琐事上多浪费精神,大体承继了前朝的律法。也就是说,《轻侮法》目前是没有被废除的。

同时存在两种解释,律法本身就是有问题的,也让官员审判时多了操作空间。卫文康是看过几起这样的案件的,判罚结果差别很大,很大程度上就是看官员自身的认识和偏好。

说回案件本身,从考题的遣词造句来说,出题人对这个未婚夫应当是颇为同情的,也就是说,出题人倾向于轻判。

那么问题就来了,应该迎合出题人的喜好吗?依照科考惯例,出题的一般都是本案的主考官,最后阅卷的决定权也在于他。可院试阅卷时把主考官替换下来的例子也不少,卫文康看完判例题,就觉得这回主考官很可能被替换。

原因无他,这个案子被放到院试来考,本身就是政治斗争的结果。试想,一个举人,杀了欺辱自己未婚妻的恶霸,一般都不会闹到官府那里去。凭着举人老爷的身份,若是案件无疑,那众人都得说一句举人老爷是个有血性的,那恶霸活该。毕竟,举人都已经可以被看作官身了,欺辱官眷,本就罪加一等。

怪的是这个案子不仅闹到了官府,还闹到了审判的官员和出题人都颇为怜悯的情况下,恶霸家人还是死咬着不放,要求严惩。是谁给了他们底气?卫文康猜,恶霸本就身份不凡。审判官和出题人都想利用院试的舆论契机,来帮这举人脱身呢。

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卫文康只想骂一句,出题人对这个未婚夫是真的好,对他们这些考生是真的狠。这题让考生怎么答,说什么都会得罪人。

思考良久,卫文康终于下笔。“子得为父报仇,臣子之于君父,其义一也。忠臣孝子所以不能已,以恩义不可夺也。然,今托义者得减,妄杀者有差,使执宪之吏得设巧诈,非所以导在丑不争之义……”

既然不好下定论,那就摆事实讲道理,至于结果如何,就让他们自己根据情节去判吧。

因为此题实在是不好下手,卫文康反反复复打了几次草稿才敢往试卷上誊抄,耽误了许多时间。天黑的时候,他还剩许多没写,也只能点灯夜战了。

外面的柳天骄这会儿倒是跟唐睿玩得挺高兴的。话说每日里对着唐睿那张眨着大眼睛软萌软萌的小脸儿,铁石心肠的王夫子也受不住,在他再三保证不出去惹事,回安泰后一定潜心学习后,王夫子最后两天给他解了禁,由着唐睿在下人的带领下出去玩。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唐睿第一个就想到了柳天骄。这个弟媳妇儿能处啊,说话中听,做饭好吃,关键是颇为懂事,很是能够体贴他的难处,不像别的大人一样唧唧歪歪的,是结伴游玩的好搭子。于是,一从秦家别苑出来,唐睿就到汤原客栈找了柳天骄,说是带着他一起出去玩。

柳天骄一个人待在客栈也无聊,又觉着与唐睿这个小娃娃很投缘,便愉快地答应了他的邀约。两个清晨出门,就靠着两条腿,从城北逛到城南,游了湖,吃了当地特色的酥油饼,还顺便行侠仗义,把一个小偷狂扁了一顿。

说来那个小偷也是着实可恨,偷钱也就罢了,叫苦主发现了,还挥着拳头把人打得起都起不来,简直就是当街抢劫了。

本来人生地不熟的,柳天骄并不想多事,熟料周围的人都是胆小的,连一个敢上前解围的都没有。唐睿想让下人上前帮忙,又指挥不动。出来前管家特地吩咐过的,要求他们一切以少爷的安危为重,要是为个小偷叫自家少爷出了岔子,谁来负责?

柳天骄看小娃娃急得团团转,也实在是忍不住,上前揪着那人衣领就是狠狠一拳,打得人飞出去几米远。唐睿看得高兴,又上前对着人又踢又踹的,乐得不行,回头看柳天骄的眼神都是闪闪发光,充满了崇拜。

这傻小子,还乐呢,人家敢当街行凶,少不得背后有多少人呢,到时围上来别把他们自个儿交代了。

柳天骄把被抢的钱袋还了回去,确认受害者还能自个儿走,然后拎起小娃娃就跑路了。直到离了老远,确保没人跟上来后,柳天骄才松了口气,可怜唐睿带出来的那几个下人,差点儿把腿都交代了。

调整了一番气息后,柳天骄见路边的饮子还不错,买了两杯,一杯递给小娃娃,一杯自己咂摸,感觉味道还可以,一口气喝了大半,然后倚着桥上的围栏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要,还没有玩够。”唐睿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哪里舍得走。学着柳天骄往围栏上一靠,就是个头差得远,本来应该撑着腰的横杆,只能把脑袋搁上去。也幸好这围栏严密,小娃娃完全没有掉下去的危险,只是浑身充满了不太正经的气息,全然没有个读书人的模样。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你你,想干脆冲出去把少爷虏回家里,又不太敢。刚刚那个小哥儿打人的狠劲儿他们也是看到了的,说实话,比他们县里的恶霸还凶残。

柳天骄见小娃娃还不想回家,打了个哈欠问道:“你还想要玩什么,这儿跟咱们安泰又不一样,晚上大街上都没有几个人。”

唐睿想了想,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要不要去赌坊?”

柳天骄一口青梅饮子喷了出来,“赌坊?小娃娃,你前几天挨揍还没够啊?”

第106章 第 106 章 赌坊

唐睿理直气壮, “我又不是去赌钱的,有什么?”

柳天骄嗤笑道:“你不赌钱去赌坊干什么,难不成吃饭听曲儿?”

“去给秦哥哥和卫师弟助力啊。我听说金宝赌坊设了个秀才红榜,专门押注这回院试的魁首和廪生呢。”

柳天骄从来没听说过赌坊还有这种玩法, 来了兴趣。“押谁都行吗, 多少银子一注?”

“去了就知道了。我听说好些学子都下注了, 有押别人的, 还有押自己的,都说要赚这笔喜钱呢。”唐睿见柳天骄感兴趣, 大力推介起来,“你想,咱卫师弟也是个有才的,到时真中了廪生,却是一个押他的都没有,多丢人啊。”

柳天骄摸摸下巴,“押中一个就赚到钱?”

唐睿说起来头头是道:“能啊, 押中哪个都能赚到钱, 越是冷门的赚得越多。毕竟这回参加院试的便有一千余人, 最后能取中的不过五十人, 能考中廪生不光要实力, 也要些运道。”

看来是真的有点意思, 柳天骄摸摸唐睿的小脑袋, “那去瞧瞧, 押中了有赏。”

唐睿乐了,几个下人却是脸色大变,“卫夫郎,我们少爷还小, 这些地方真去不得啊。”

柳天骄道:“谁说要带他去?待会儿你们就在外面等着,我下个注就回来。”

唐睿没想到柳天骄还能这样,立马就急了,“我要去,我要去,我还没见过赌坊什么样子呢。弟媳妇儿,你可不能过河拆桥。”

柳天骄没有一点儿惭愧的意思,“不是跟你说了吗?大人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也是为你好,乖乖在外等着吧。”

唐睿受伤很严重,对柳天骄的无耻表示了谴责,“你不是大人,你是弟媳妇儿,跟我一个辈儿的,你不能背叛我。”

“我要不背叛你,以后就不能带你出来玩了。你也不想想,今天带你去了赌坊,你家里人能放过我?别好好的一个小天才,叫我带成废材了。”柳天骄见唐睿堵着个嘴,满脸写着不高兴,搓了搓他的小脸蛋,道:“好啦,大不了我帮你下个注,赚的钱都给你。”

唐睿哪里肯定,“不要,我要自己下注。”

“自己去是不可能的,天都要黑了,你再不决断,我们就打道回府吧。”柳天骄说着就要转身往回走。

唐睿拉住他,咬牙切齿,“行,你去就你去,帮我多下几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