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来的事情又没有瞒着人,第二天一早见到他家有动静就知道了,背地里总要议论几句。
“两口子去了这么久,到底是考上没有?”
有消息灵通的便撇撇嘴道:“考上什么呀,听说又叫人抬出来了。”
第86章 第 86 章 中了
“真的啊?可惜了, 这卫小子运气也太霉了。”
嘴上说着可惜,实际上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凭谁也看得出来是暗暗取笑。俗话说得好,再一再二不再三,这卫小子接二连三出这样的事, 说是巧合都没人信。
王家婶子直接道:“考不上的多得是, 哪个跟他一样就喜欢做戏, 也不嫌回回叫人抬出来丢死人。”
其他人没接茬, 但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回回叫人抬出来, 说巧合也太牵强了些。
“只可惜了柳天骄起早贪黑的,钱倒是赚了不少,都塞到了黑窟窿里。”
“可不是,好赚的钱也好花,他一个小哥儿,心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
说白了,家家户户都在地里刨食呢, 就你柳天骄能干, 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回捞, 谁看了不眼红?
话题中心的柳天骄倒是心态很平和, 如果是府试前他还是抱着希望的, 卫文康被抬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怎么敢想了。有什么办法, 人就是这么霉, 强求也没用。
家里就是养人, 没过几日,卫文康的病情好转了不少,已经可以自己在院子里遛弯了,也可以干一些简单的家务活。这日, 他正挽着袖子洗碗,就听得外面传来喧哗声,好几个人一道敲着他家的门,惹得两只小狗崽“汪汪”叫个不停。
以为是有什么急事,卫文康来不及理衣服,放下碗洗了手就去开门。见是邵壮、全子几个跟柳天骄一块长大的兄弟,问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有什么事吗?”
“哎哟,我的童生老爷,你怎么还系着围裙呀,赶紧脱了。”邵壮因着柳天骄的缘故,如今跟卫文康早就混熟了,说着干脆直接上手帮着解围裙。
卫文康却是完全顾不上这些,脑子里瞬间空白,“你们说什么,童生?”
“对呀,你考上了,是童生老爷了。”
卫文康有些不敢置信,又问了一遍,“当真?”
“千真万确,布告今个儿一早就张贴上了,要不是刘家小子路过,咱们都还不知道呢。”
全子揽着刘家小子,喜气洋洋的,卫文康可是他家老大的夫婿,兄弟们都与有荣焉。
刘家小子也跟着乐,“我虽然还未参加过科考,但认个名字籍贯这些是没有问题的。卫哥哥你确实是中了,第二十九名。”府试与县试一样,取前五十名,卫文康这个名次算不上好却也不算差了。
这就中了,还是二十九名的好成绩。卫文康有些不敢相信,他自觉前两场表现还可以,最后一场却是因着精神不济,后面删减了不少内容,难免有些虎头蛇尾之感。因而卫文康先前就算盼着自己中,也知晓定是在“孙山”左右的位置,断然不敢想还能有第二十九名的好成绩,一时有些摸不清什么状况。
但不管怎么样也是中了,以后再不是白身,可以当个私塾先生谋生了,彻底摆脱一辈子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命运,卫文康再内敛不过的人这会儿也会忍不住脸上挂满了笑意。
其实卫文康预想的本是没错的,只是他这回倒霉坐到了臭号,却在阅卷方面有些运道。原来这回府试的帖经题真如卫文康所料,出的很是又偏又怪,为了为难考生全然不顾经义本意,说不敬先贤都是轻的。
像“王速出令反”这句,按字面意思来说,甚至可以安上谋反的罪名。出题的学政直接被上面一撸到底,一官半职都没落下。要不是考虑到府试兹事体大,重新组织一场耗时耗力,还会影响接下来的院试,上头的人甚至都想重新考了。但终究是没重考,阅卷还是得按流程来。
主考官眼见帖经那两道怪题没人答对,正想说干脆不将那两题计入成绩时,有个同考官居然呈上了一份帖经全做对的卷子,且字迹工整,颇为难得。主考官便道这人底子扎实,若后面墨义、策论不是太差,可以适当把此人名次往前排一排。
待全部卷子阅完,同考官们撕去封弥,发现此人墨义答得也不错,策论平了些,且明显头重脚轻,但言之有物,倒也不算太差,原就是能上榜的水平,便按照主考官的吩咐将名次往前提了提。
当然,这些事卫文康是完全不知道的。将邵壮他们迎了进去,倒了茶水好生招待着,至于人家常说的科考上榜后给贺喜的人发喜钱这种,卫文康倒是完全没那个想法。毕竟自家也不富裕,他不想拿自己夫郎辛辛苦苦赚的钱撑门面,且童生严格来说都算不上功名,如此行事也未免张扬了些。
第一时间来贺喜的几个都是与他们两口子关系好的,都没有想到喜钱那一层,只嚷嚷着待骄哥儿回来后要请大家一起吃席庆贺庆贺。卫文康自然是应了。
柳天骄因着府试耽搁了一段时日,家里的生意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正卯着劲在铺子里揽客赚钱呢,还是卫文康的同窗路过才跟他说了卫文康成了童生的消息。
南方文风兴盛不假,可皇帝老儿抬举读书人也不过是近些年的事儿,一个童生在他们这儿算不上稀奇,可也绝对不差了,出门在外都能叫人尊称一句“童生老爷”,在村里也是里正、村长之类职位的有力竞争者。
柳天骄之前为了忽悠卫文康入赘,拿一个老童生在镇上摆摊写书信的事情说笑,听起来感觉童生不值钱,不过是因为那老童生性子桀骜,与人来往多叫人诟病,私塾先生、账房这些活计都干不好罢了,但凡一个正常点的童生都决计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
如今知晓卫文康中了童生,柳天骄哪里还坐得住,直接搞了个优惠,没几下就将手头的货清完,然后收起东西就带着金泉和小包兄弟俩回了家。
“快来让我瞧瞧,我的童生老爷。”刚一进门,忍了一路的柳天骄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卫文康脸色微红,却是依言走了过去,“总算没白白浪费银子,以后我会更努力的,叫你早日当上秀才夫郎。”
啧啧,这话说的,真是乖巧贴心。柳天骄照着那白皙俊俏的脸蛋儿一阵揉捏,乐得嘴都合不上,“什么秀才夫郎,我家有个童生老爷就已经是撞了大运了。”
金泉跟着笑,“就是,以后除了靠山村的田秀才,卫哥就算是咱们这一片数得着的人物了。”乡下跟城里是不能比的,就算系紧裤腰带送孩子去读书,没有基础,能混个童生的就不多。
江闵道:“田秀才算什么,三十岁才靠着王夫子的指点中了秀才,卫哥哥可是王夫子的亲传弟子,以后肯定比田秀才强。”
这小屁孩是个机灵的,拍个马屁还有理有据,比大人都强。柳天骄就说他,“你知道什么是亲传弟子吗?”
江闵摸摸脑袋,“一直由师傅带着的就是亲传弟子啊,难道不对吗?”
卫文康笑道:“可以这么理解。不过这词挺文雅的,你从哪学的?”
江闵听说自己用对了,一脸得意,“从茶楼说书的那儿学的 。”
小包就瞪他,“你什么时候跑去茶楼了,我怎么不知道?钱从哪儿来的?”
茶楼的评书可不是白听的,要是不花钱在那儿买茶,铁定叫人撵出去。
“谁听书还花钱啊?”江闵对他哥的大惊小怪表示无语,“茶楼那个说书先生最喜欢吃骄哥哥做的炸神仙肉,我空了就专程给他送过去,用食盒装着,茶楼的伙计以为我是他孙子,专门给他送饭的,从不撵我。”
难怪最近休息的时候就不见这小子的人,原来偷偷跑去听书去了。柳天骄倒不觉得江闵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好,评书多好听啊,他小的时候也喜欢呢,可以长好多见识,只是万一哪天叫人拆穿了就不美了。柳天骄便道:“下回你带些卤猪杂去,给说书先生和店小二吃。”
江闵眼前一亮,“骄哥哥你真好,我本来还想说自己攒钱买一份送他们呢,这下可把钱省下了。”
小包说柳天骄,“卫哥哥,你可不能这么惯着他,叫他去镇上是干活的,偷跑出去听评书算怎么回事。”
江闵不服气,“我没有偷跑,是骄哥哥叫我休息的时候才去,每回也只听一小段就回来干活。”
卫文康就问他,“那你都听了些什么?”
“柴大人智斩贪官、邢铺头缉拿卖国贼、郑大侠捣灭邪教、万将军击退蛮夷,反正多了去了。”
“那你给我讲一段柴大人智斩贪官是怎么回事。”
“话说正德十年,柴大人官拜四品,被圣上派遣到中州当主官。中州是个什么地儿?那是吏治腐败、民不聊生……”
江闵记性好,故事情节那是记得分毫不差,语言表情也很丰富,讲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引人入胜,叫柳天骄他们几个都听得入了迷。要不是肚子饿得咕咕叫,这听书活动能一晚上都不带停。
柳天骄一边切肉一边感慨道:“小江闵还真是个人才,啥故事从他嘴里出来都特别带劲。我小时候在茶楼混迹了那么久,听故事比他还多,回头就记不得几个了,讲出来也只有那干巴巴的几句。”
卫文康也赞道:“这孩子聪明,说话也伶俐,倒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小江闵确实是个好苗子,可他弟兄俩连亩地都没有,哪里读得起他读书。”
“日后我有空了就教教他。”卫文康不比柳天骄纯善,他愿意在江闵身上花时间,除了那孩子本身讨喜外,也是想着能多个助力,除了血缘联系外,再没有比雪中送炭、开蒙教学更亲近的关系了。
之前就说过的,中了童生就请人一起庆贺庆贺。柳天骄第二日就开始筹谋这事儿,席面倒是好说,不过酒肉和一些寻常菜蔬罢了,肉家里就有,菜自家也有一些,要买的不过豆腐、豆芽、粉丝几样,酒就要花点钱,在村口老杜家买,总之都还好办。关键是请哪些人,像村长这些,请了吧,柳天骄觉着憋屈,不请吧少不得叫人记恨。
卫文康听说了柳天骄的烦恼后,直接拍板,“你不喜欢的人咱们都不请。”
柳天骄犹豫,“这可是要把人往死里得罪的,少不得有人在背后说你得意忘形什么的,对名声不好。”
卫文康直接道:“我又不是靠名声过日子的,他们说什么有什么干系?以前咱们家没什么依仗叫那些人暗中欺负就罢了,如今我好歹也是个童生了,村里人再不满意又能怎么样?”
士农工商,“士”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考上童生就是拿到了读书人那个圈子的入场券,来往的老师、同窗、弟子什么的总有厉害的,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就敢轻易开罪的。
柳天骄转过弯来,“对呀,咱们念书不就是为了压制那些恶心人的东西么,如今既然发达了,就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第87章 第 87 章 村里人的小心思
村里人多的是捧高踩低的, 以往背地里对着卫文康冷嘲热讽的人,听说他考上了童生,立马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舔着脸上他家道贺, 也不用柳天骄请, 直接就说到时要带上好礼来吃席。
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些人也就背后说说闲话, 倒没实质上对他家造成什么伤害。柳天骄想了想还是没有必要一下子把人都得罪完,便应下了。
村长家的大儿子于保观见那么多人都眼巴巴地去了, 心里也拿不准自家要不要去,便跟村长讨主意,“爹,卫文康那小子考上童生了,村里人都忙着去道贺呢,咱们家去不去?”
村长磕了磕手头的旱烟杆,带着些不屑道:“那些没一点本事的墙头草去也就去吧, 咱们家能一样?卫文康再怎么说也就是个童生, 日后除了能教个私塾, 与一般的庄稼汉有什么区别。你爹我好歹也是清水村的村长, 没得上赶着去叫人笑话的, 等着吧, 他们会来请的。”
于保观一直觉得自家亲爹是个有本事的, 听了这话也没怀疑, “成,那就等他来请。”
王长秀倒是觉着有些不安,回房就跟自家男人念叨,“你说这卫文康还没正经学多久就考生了童生, 以后说不得有大前程,咱们端着架子好不好啊?”
“爹不都说了吗,不过就是个童生,咱们舔着脸巴结反倒叫人笑话。”前不久还由着他家拿捏呢,于保观说到底对卫文康还是轻视的,并不觉着端着架子有什么不对。
“人家现在是童生,以后就一辈子是个童生不成?”王长秀戳了戳自家男人的脑袋,觉着他把自家公公自大傲气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脑子却是还赶不上自己。“你也不想想,先前为着柳老大那事儿,咱爹可是把柳天骄得罪狠了的,以后卫文康真出息了能放过咱?”
“什么得罪狠了,当初那事儿本就是他不对,一个小哥儿枉顾长辈的意思什么都要争,咱爹出来说几个公道话也是应该的。再说了,事后柳天骄不还给咱爹塞了五两银子吗,想必他也是知道了自个儿不对。”
王长秀差点儿没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什么叫知道了自个儿不对,你瞧他后面做生意咬着牙供卫文康读书的样子,像是觉着自己争抢家产不对的人吗?人家那是一时弱势没人撑腰,忍气吞声呢。”
于保观不乐意了,怒道:“怎么说话呢,你意思是我和爹都错了不成?”自从打柴那事儿后,他家在村里的威望大不如前,倒是比以前更在乎脸面。
得,几句话就发火了,王长秀也懒得再跟他争辩了,“对,你们做的都对,是我多话了。”
于保观以为王长秀这是服软了,越发不客气,“本来就轮不到你一个娘们说话,也不想想,卫文康就算再出息又如何,就柳天骄那么一个只会杀猪的粗鄙哥儿,发达了不把人踹了就算好的了,哪里由得他一天在那说三道四的。”
王长秀本来就不是脾气特别好的,想当年,她也是村里一枝花儿,长得可不比嫁给举人老爷的柳金儿差,人也聪明,要不是于保观他爹是个村长,哪里能嫁到他家?这男人蠢也就罢了,年纪大了脾气也不得了了,忍他几句还真当她是个泥人儿呢?
王长秀登时就骂道:“指桑骂槐说谁呢,于保观,你再逼逼给老娘滚出去。
眼瞧着真把自家媳妇儿惹火了,刚刚上了头觉着自个儿了不得的于保观一下子就跟浇了水的小火苗一样,一点儿气焰都没了,”哎呀,我说的是柳天骄,你上火做什么?这些事都有爹操心呢,咱们赶紧睡觉吧。”
王长秀早就被他蠢惯了,见他语气软和了也不再计较,干脆拉上被子睡了。算了,一个童生确实值不当什么,得罪了就得罪了吧。至于日后卫文康能再进一步,那就当自家倒霉,没办法,人家父子俩都不在乎,光自个儿操心有什么用。
那头村长姿态摆的高,心里还是合计了一下的,年轻人嘛,什么都不懂,只好高要面子,到时自己亲自去席上喝杯酒,再教育几句,立马就能叫那两口子服服帖帖的。
哪料后头几天,柳天骄和卫文康通知了好些人吃席的事情,却迟迟没有上他家的门。村长嘴上不说,耳朵却一直竖着听外面的动静,直到眼瞅着吃席的日子都要到了,两口子还没有上门的意思,村长气得脑瓜子都疼。行,这俩可真行,以为自己不得了了是吧,他倒要瞧瞧能得意多久。
柳家老宅这边也憋着火,柳老娘病歪歪地在床上躺了那么些日子,脾气倒是越发坏了,稍不顺心就要骂人。听说卫文康考上了童生,她初时还欣喜,以为自己又多了一个可以压榨的摇钱树,没想到对方压根就没有一点跟老宅来往的意思。
柳老娘哪里会甘心,说动了柳老爹亲自登门彰显身份,没想到直接叫柳天骄一把炒花生就打发了回来,还说坐席那天人多事杂,怕招待不周委屈了老两口,叫他们当天不要去,还说领了老两口的关怀之情,礼金就不必送了。
柳天骄家如今可是请了两个壮劳力呢,又养了两只个头不大脾气火爆的狗崽子,没了柳老娘在边上撺掇,本来就怂的柳老爹哪里敢说什么,只得灰溜溜回了家,气得柳老娘把他和柳天骄一起咒骂了好些天。
柳家几兄弟也没有上门的。柳老幺两口子是知道柳天骄不待见他们,眼瞧着人发达了不想去触霉头,有那精力还不如把柳金儿那边盯好呢。她如今得吴举人的喜欢,虽说孩子还没怀上,好东西却也得了不少,上回柳老幺派孙氏上门去瞧的时候,还得了一身上好的小孩儿衣裳,可值不少银子呢,就是只有一身,叫他家两个孩子好一番争抢,架都打了好几回。
当然,柳老幺两口子都不知道那衣裳其实吴举人过世的独生子的,柳金儿见吴举人让人处理掉,便拦下自己收着了,说是给他们以后的孩子穿,也叫他记得自己还有个哥哥,兄弟俩有个传承,把吴举人感动得眼睛都红了。
吴夫人总说他没良心,对过世的儿子不闻不问,只知道跟年轻貌美的小妾厮混。也不想想,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怎么可能不痛心?夫妻几十年了,反倒是不如一个刚过门没多久的小姑娘懂他。吴举人心情复杂,对着柳金儿越发疼爱。
至于柳金儿到底怎么想的,很简单,不过是穷惯了,见那些衣服大都只穿过一两回,甚至有些都还没上过身,白白扔了心疼罢了。对着吴举人那番话,也不过是现场编的,她从小不得父母长辈疼爱,察言观色的本领强,知道说什么话能哄人。
这不,柳老幺两口子就叫她一口一个新做的衣裳哄得心血上涌。对了,为什么只做一套?柳金儿说这么好的料子哪里是轻易找得到的,寻常的料子又拿不出手,待她下回寻到了再做一身。
柳老幺心气再高也不过是个乡下人,铺子里的好布料最多也就看上两眼,摸都不敢摸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好东西,更不好意思说出“差的料子我们也要”这种自降身价的话,因而拿着这一身的衣服也高兴,只觉长了大脸面。
计较了一番利弊后,这会儿对于柳天骄和卫文康,柳老幺是根本就无暇顾及。
至于其他人,柳老三躺在床上没有好转的迹象,关氏也破罐子破摔,只一心在柳家老宅搅风搅雨,压根没有兴趣再去外面惹事。
柳老四想上门道贺的,又怕柳天骄误会他有什么企图,想想就作罢了。
最不甘的是柳老二一家,惦记他家的房子那么久,没想到卫文康没死不说,居然还考上童生了。柳老二气得整晚整晚睡不着,如今拿到柳天骄家的房子已经成了他一个执念了,恨不得立马就拿药放他家井里,直接把人全部毒死拉倒。
柳成器倒是一反常态什么都没有说,只默默回房看书去了。小钱氏有心想上门占个便宜,又想起之前每回都没讨到好,最后还是悻悻地算了。
心情最复杂的还是方桂花他们,先前拦着自家男人不叫他们与柳天骄亲近,如今人家发达了再贴上去多少有些不得劲。但不贴吧又想不开,这可是童生老爷呢,以后万一自家子孙有个想念书的,这不是现成的便宜吗?
终究是想占便宜的心占了上风,先前有什么恩怨大家都默契地不提,方桂花他们都跟着自家男人一块儿早早地带了礼上门。柳天骄对他们还是留了脸面,见人上门了还是婶婶麽麽叫得亲热。
又送走一拨人,柳天骄把桌子收拾了一下,跟卫文康抱怨道:“那话怎么说得来着,富裕了哪哪都是亲戚,我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人缘这么好了。”
卫文康就道:“你一直人缘都很好,不过是他们从前有自己的小心思罢了。”
“反正我是折腾够了,客套话说得我自个儿都想吐,早早把客请了完事儿。”先前柳天骄瞧那些人看不惯他又要极力隐藏着与他交好的样子就暗爽,如今次数多了也觉得无趣了。人啊,捧高踩低是本性,那些表面功夫都没用,关键还得自个儿有本事才行。
骄哥儿张扬也好,低调也好,卫文康都喜欢,只怕骄哥儿想张扬的时候自己没本事能给他依仗。童生终究还是低了些,卫文康心里惦记着七月份的院试,到家没两日就回私塾上课了。
第88章 第 88 章 伯乐
私塾里这回去参加府试的一共三人, 除了卫文康,华希也过了府试,只是名次比卫文康靠后些,在四十五名。
王夫子自然是早就知晓他们成绩的, 对卫文康的表现还算满意, 听卫文康说完府试遭遇后, 又高看了他一眼。
“我听说这回府试帖经只有一人全对, 没想到那人是你。”
“学生也犹豫了许久,只是侥幸没想差罢了。”
“不必自谦, 我心里有数,院试你是怎么想的?”
“学生想尽力一试。”
王夫子蹙眉,“我还是那句话,府试你都拿不到头几名,院试就算勉强上榜也是个末流的名次,何不再等等?你如今已经是童生,我自会遵守承诺给你免去束脩, 届时你夫郎应当不会再对你念书有意见。”
卫文康猛地双膝跪地, “夫子, 我要向您请罪。我夫郎其实一直很支持我念书, 只是当时我年岁不小, 想要找个名师不容易, 便利用您的善心, 演了那么一出戏, 请夫子饶恕。”
“你说什么?”王夫子想到这些时日为了卫文康打抱不平,又是偷偷减免束脩又是为他前程担忧的,觉得自己就跟个傻子一样,气得胸膛都在发抖。“卫文康, 你们太过分了。”
“请夫子责罚。”卫文康也不争辩,只以头抢地,整个人伏在了地上。
王夫子已经是口不择言,“我哪里敢责罚你,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还不知道又打什么小九九呢。滚,赶紧给我滚。”
卫文康默默起身,出了书房,却并未走远,而是找了个王夫子看不到的地方又跪下了。他可是新出炉的童生,如今在小小的私塾里也算得上风云人物了,结果刚来就把跪到了书房外,也不知道是惹了多大的事儿。
学生们都议论纷纷,“我还没见夫子发过这么大的火呢,你们说卫文康究竟干了什么?”
“不是学业问题就是人品不端了,瞧他一天装模作样的,背地里不知道干什么勾当。”说这话的是黄永,参加府试的三人之一,只是卫文康和华希都过了府试,单单他一人落了榜,又羞又恼,瞧着卫文康两人就不怎么顺眼了。
有人不喜他张口胡说,“什么人品不端,没有根据的话怎能乱说。”
黄永叫人驳了面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终究还是没敢说出一些更过分的话。卫文康可是有秦百宣和唐睿护着的人,他那个远房堂兄黄原清那么厉害的背景都叫收拾了,黄永并不想步他后尘。
只是这回他确实想多了,被他念叨到的秦百宣和唐睿其实也在背后悄悄看热闹呢。
“啧啧,他跪得可真实诚,膝盖不痛吗?”显然,唐睿小娃娃对罚跪这项业务很熟练,见卫文康这么大了还罚跪,颇有些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幸灾乐祸。
秦百宣细细研究了一下卫文康的姿势,确定道:“再跪一个时辰,他起来肯定会瘸几日。”
唐睿兴冲冲道:“那我要不要给他送个拐杖?”
秦百宣只问了一句:“你有钱吗?”
唐睿想起这事儿小脸儿就垮了下来,“没有,零花钱都被我娘没收了。”
秦百宣挑眉,“你最近又犯什么事儿了?”
唐睿逗了逗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往我那个讨人厌的表哥茶杯里下了点料。”
“什么料?”
“让人清心寡欲的料,谁叫他连伺候我的小哥儿都调戏。”
没记错的话,唐睿那个表哥是家里的独子,秦百宣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没让你罚跪都算轻的。”
唐睿小小叹了口气,跟个大人一般忧愁,“你怎么知道没让我罚跪呢?”
最后还是师娘金氏来把卫文康拉了起来,“你这孩子,骗就骗了嘛,非要叫他知晓真相。”
卫文康低着头不愿起来,“欺瞒先生本就是我不对,再遮遮掩掩的我良心有愧。”
金氏说话向来直接,“你良心倒是好过了,不考虑你夫子的良心了是吧?起来,做这样子给谁看,叫你夫子不原谅你都不行?”
卫文康叫她说得无措,哪里还敢再跪,急忙起来解释道:“师娘,我并没有以此威胁夫子的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才能赎罪。”
相处了这么久,金氏又哪里不知道卫文康的性子。这孩子心眼多,算不上多良善的人,好在分得清善恶,知晓谁对他好。“你夫子就是气恼你愚弄他,心里还是疼你的。你若真想赎罪,就好好念书,把院试考过,叫你夫子知晓他没有帮错人。”
卫文康对着金氏深深作揖,“多谢师娘,我必将竭尽全力,不辜负夫子和您的苦心。”
估计金氏也没少劝王夫子,第二日见了卫文康,王夫子虽说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却没再提起卫文康欺骗他那茬,只问道:“真下了决心要参加这次的院试?你可要想清楚,全临安府能考上举人的也没几个,你日后很可能就止步于秀才,名次好坏可直接关系后半辈子的境遇。”
这话并不夸大,秀才最好最广泛的职业就是教书先生,不论是官方学校还是私塾,都愿意要名次靠前的。试想一个本就是侥幸考上秀才的人,谁又能相信他能真教出几个秀才?
王夫子的私塾如今能这么受人欢迎,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他考秀才时名次靠前,是廪膳生。更不用说廪膳生能每月领到膳食补助,还能为应考的童生作保挣银子。
“夫子,我想清楚了。”卫文康是知道这些道理的,也曾为此犹豫,可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今年考试。童生的分量太轻了,他不愿再叫自家夫郎多受几年苦。
且除了院试外,还有一个法子能成为廪膳生,那就是在州学中考试成绩分外优异者可被破格提拔为廪膳生。卫文康相信事在人为,只要他日后坚持努力,必然还是有机会扭转院试的不利名次的。
见他态度坚决,王夫子也不再劝,“五日后你随我去一趟临安府吧。”
卫文康不解,“夫子意思是?”
王夫子道:“我有一个好友,官职虽小,却是正儿八经的举人出身,你与我一道去拜访他,对你应当大有裨益。”
举人是什么,那可是一百个秀才里头才能出一个的那种,指点一个院试可不是手到擒来。卫文康从来不敢想还有这样的好事,对着王夫子感激涕零,“夫子大恩大德,学生没齿难忘。”
王夫子冷哼一声,“你能考上秀才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人倒霉了是喝凉水都塞牙缝,人要是走运了那真是一路高歌猛进。卫文康以为能得王夫子如此倾力相助就算是好运了,没想到还有人也愿意帮忙。
话说之前府试作保多亏了吴举人,柳天骄和卫文康回来一琢磨,还是得有些表示才行。便寻了个日子,带上了炸神仙肉、卤鸭子并一些新鲜的菜蔬上门拜访。不是他们不想买点心、布匹之类送礼好看的,实在是吴家门第高,自家能拿得出手的人家瞧不上,能勉强瞧上的自家又买不起,两人合计了一番,反正尽力而为。
吴举人倒是很给面子,听说两口子来了,亲自招待,见他们带了吃食,又叫下人摆上盘要亲自尝尝。他本来想的是卫文康争气考上了童生,好歹表现一下亲和,没想到一尝,那炸神仙肉的味儿还真是绝了,叫一向胃口不好的吴举人连着吃了一小盘子,赞道:“金儿,你这哥哥手艺不俗啊。”
柳金儿笑得温柔,“老爷您喜欢就好,我带哥哥去偏厅坐,你们说话也方便些。”
吴举人点点头,笑道:“那你好生招待着,我与卫老弟探讨一下学问。”
柳金儿听他对卫文康的称呼一下子亲近了不少,心里也高兴,又伺候着吴举人喝了杯茶再走。
吴举人既然都亲自帮忙作保了,自然是知晓卫文康再府试的遭遇的,说起来也唏嘘,“我见过好些抽到臭号的考生,就没有几个能撑过三场考试的,亏得你心性坚韧。”
卫文康道:“小子承蒙恩师照顾、夫郎支持,又有您这样的贵人相助,怎敢轻言放弃。”
吴举人哈哈大笑,“不过是帮忙作保而已,哪里就能算得上你的贵人。”
“千里马都难遇伯乐,小的还是一介白身就承蒙吴举人赏识,怎么算不得贵人?”
“哈哈哈,如此说来倒也是,算我眼光好,瞧中了你这个千里马。”年纪轻轻有才学有毅力,还没有穷书生的迂腐傲气,吴举人对卫文康当着是越看越满意,问道:“此次院试你是如何考量的?”
“小子决意参加。”
吴举人思忖了片刻,道:“我如今赋闲在家,也没什么打发时间的,你空了可来吴府与我探讨学问。”
卫文康大喜过望,王夫子介绍的举人虽好,可毕竟远在府城,只能点拨一番。吴举人就在县城,半日里带上自己的策论来上一趟,就能进步神速,如何叫人不喜?
第89章 第 89 章 贵人二
卫文康深深一拜, “多谢吴举人,小子就厚着脸皮叨扰了。”
“说了是自家亲戚,不必客气。”礼多人不怪,吴举人嘴上这么说, 对于卫文康的识趣还是很满意, 干脆一并又给了个甜头。“我读书这么些年, 别的不敢当, 藏书却是有些的,待会儿让小厮带你去瞧瞧, 看中什么只管借去。”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卫文康喜不自胜。他策论为何不行,除了念书时日尚短外,便是缺见识了。见识见识,要见过了才能认识,如今家中供他读书科考也是勉强,自然不可能如富家子弟般行万里路, 读万卷书是现下最好的法子。
可一本像样的书籍怎么着也得一两银子起步, 珍贵些的藏书几十两甚至几百两也是有的, 没见读书人乔迁搬得最多的就是书吗。可不是单单因为爱书, 实在是书贵啊, 丢一本就是白花花的银子。从书肆借阅的话, 也是要花银子的, 且人家书肆也不傻, 真正的好书哪里容许人借阅,都用上好的盒子密封着待价而沽呢。
吴举人此举简直像给将军赠宝马、给侠士赠宝剑,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哪怕明知对方有目的也舍不得推拒, 卫文康也不例外。
凭自家的情况,想要走科举的路子,少不得要欠下这样的人情。好在吴举人此举意图也很明显,讨小妾欢心,也顺带着为自家子孙结个善缘,跟自己并不存在什么利益冲突。
卫文康做好了欠下大人情的心理准备,也大方地提出了自己的需求,“小子厚颜,正有一题想与吴举人请教。”
都是科举路上熬出来的,知晓旺盛的求知欲对一个读书人是多么重要,吴举人听到卫文康这么快就顺着杆子提出问题,并没有生气,温声道:“讲就是。”
“正是此次府试的策论,小子想请吴举人点拨一下。”
吴举人虽没有再科考的意思,但前些年还在州学当过夫子,对童生试一直有所关注,卫文康此言一出,他便道:“我听人说过,此次策论题目是临安府形势论,出的倒算是巧妙,先说说你是怎么答的。”
这就有些要试一下卫文康水平的意思了,也合常理,夫子教学生还要挑着有天分的多费心力呢,吴举人这种带些下注心思的,更是要看人是否有那个潜质。
“小子愚见,此题关键在形势一词,此词出自《文子.自然》篇,后经多番演变补充,如今有情况、状况、趋势、势力、力量、地理状况等意,小子见识有限,对临安府……”
卫文康简明而扼要地说明了自己的答题思路和成稿重点,其间并未回避自己的不足,哪怕知晓这些可能会影响吴举人的评价,也并未遮掩。考试可以扬长避短,学习却不能容忍自己出现短板,考官出题可不会专挑某个人擅长的点来。
第一回正儿八经探讨学问,吴举人没想到卫文康会这么实诚,先是蹙眉,接着又慢慢散开。他也是教过不少学生的,以前总是想不明白为何有些平日里表现好的,一到正儿八经的考试就出状况,当时还只以为他们太过紧张慌了手脚,如今瞧了卫文康的表现,猛地反应过来。
州学人数众多,夫子们并没有挨个检查学生课业的习惯,只上课时挑几个点评解析。那些学生想必平日里学的并没有那么好,只是有佳作才呈上来给夫子看,不好的怕夫子嫌弃,都偷摸遮掩起来了,夫子便以为他们都学得好,并不知晓他们只是看上去学得好。
吴举人想明白了这些关窍,对着卫文康倒是越发欣赏起来,解答时也更为认真。“你切题是不错的,内容也还算充实,就是如你自己所说,见识有限。你可知临安府缘何得名?”
“临安”二字甚为常见,一听便是祈愿太平的,因而卫文康并未深思过其中有什么深意,如今一下子被难住了,老实道:“小子未曾钻研,请吴举人赐教。”
“你看的书还是太少了,童生试虽以四书五经的考校为主,可考生的见识若是局限于四书五经,必然是走不远的。临安府更名的由来在地方志中表述得甚为清晰,你今日便去我书房中取来研读,三日过后,你再上门与我探讨。”
卫文康当即应道:“小子受教了,多谢吴举人指点,必会用心研读。”
吴举人点点头,“你心中有数就好,再用些茶水吧。”
柳天骄这头跟着柳金儿七拐八拐到了一处亭子里,虽说位置偏僻,但亭子修得精巧,飞檐画壁的,还垂着挡风的帷幔。亭内点着炉火,不知道用的什么碳,闻不到烟味儿,只觉暖和,连带着边上的花儿都开得灿烂。
柳金儿招呼着柳天骄坐下,“吃些果子点心吧,茶你也可以尝一尝,放的红枣生姜,喝了暖和。”
柳天骄瞧她这样子也不像会被自己吃穷的,也不客气,拿起一块花儿一样的点心就咬了下去,里面包得不知道是什么馅儿,黄亮亮的,味儿挺甜。柳天骄三俩口把一块点心下肚,客观评价道:“好吃。”
柳金儿有些得意,“我亲自下厨做的,当然不会差。”
柳天骄怀疑她请自己喝茶吃点心,为的就是跟自己炫耀这些好东西,欠欠的样子跟从前一模一样,“别以为你现在发达了我就会识相地夸你哈,该说的还是得说,就你那样子,还做点心,能把面揉明白了就算大长进了,别把人家厨娘的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
边上的小丫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柳金儿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出去出去,你留这儿看什么热闹呢。”
那小丫鬟挨了训也不害怕,只捂着嘴往外跑,想来平时柳金儿待他们也是不错的,对着主子没有那么战战兢兢的。
柳金儿见没了人,干脆现了原形,批评柳天骄,“你这人就是不讨喜,有的吃就赶紧吃,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柳天骄乖乖认错,“习惯了,以后一定改,好好改,绝不拆穿你的真面目。”
柳金儿:“……”
柳天骄赶忙转移话题,“你这儿不错啊,又暖和又漂亮。”
柳金儿透过帷幔看园中的景色,目光却没有在任何一处停留,显然是已经没有能吸引她的地方。“这地儿是还成,就是待久了也闷得慌,也不知道天气再好些能不能出去逛逛,我都想去摘菌子捞鱼了。”
柳天骄说:“应该也快暖和了,你回村里玩不,我知道有一处菌子多,到时带你去。”
柳金儿想也没想地拒绝了,“回去做什么?我早就腻了那破地儿了,到时让老爷带我去深湾那边玩儿,大夫说了,心情好最容易受孕了。”
柳天骄:“……你倒是真不把我当外人,这种话也好意思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怀孕生子可是大喜事呢,到时就不用去夫人那里立规矩了。”
柳天骄蹙眉,“立什么规矩,吴夫人为难你吗?”
柳金儿挺淡然的,“跪着请个安,站着伺候她用个早膳什么的,反正等老爷起了我就回来了,算什么为难,比在家干活轻松多了,我看她才是真的难受,每回见了我都恨得牙痒痒。”
吴夫人开始不能接受柳金儿这个贵妾,因为不能像折磨其他七个小妾一样折磨她,没想到柳金儿自个儿是个懦弱的,随便说了几句规矩立法,又拿大户人家的做派说事,柳金儿就当真自己送上门叫人折磨了。吴夫人颇为惊喜,以为很快就能将这个小姑娘收拾得服服帖帖,再不敢在老爷面前当狐媚子。
可吴夫人怎么会知道,其他几个小妾要么是青楼赎出来的名妓、戏楼带回来的名角,要么是商户人家出身的庶女,哪怕是丫鬟出身的四姨娘,从前干的也是伺候针线的轻松活计。哪里跟柳金儿一样,洗衣做饭煮猪食甚至是下地,哪样没做过。
这点苦头在柳金儿看来就当时锻炼身子骨了,自然不会有什么受不了的。反倒是叫她坚定了争宠的心思,大家都不是良善人,为着自个儿的好日子,没什么不好的。
柳天骄见她神情不似作伪,便也放了心,“卫文康的事情也是承了你的情,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直说。”
柳金儿笑了,“知道我为什么就喜欢帮你吗?因为你这人傻,别人对你三分好,你恨不得换十分,对你这种冤大头施点恩是最划算不过了。”
柳天骄叹气,“我这个冤大头可算是落你手上了。”
柳金儿乐得合不拢嘴,“反正以后你俩要是发达了可不能忘了我的好处。”
柳天骄无奈,“忘不了,哪敢忘啊。”
“对了,这个你帮我收着。”柳金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来。
“什么东西,给我做什么,别叫人把我当成打劫的了。”柳天骄开着玩笑,没想到打开当真就吃了一惊。
第90章 第 90 章 扬眉吐气
柳天骄张大嘴巴, 原谅他没见识,就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柳金儿嗤笑一声, “哪里多了, 不过一百两, 我还嫌少呢。等卫文康考上秀才了, 你就帮我买些地放着吧。”
一百两银子就是十亩上好的良田,还不算她日后攒的, 这么多的银子拿出去,少不得惹人嫉恨。单以卫文康如今的童生身份,还是压不住场子。
柳天骄盯着那白花花的银子看了半晌,还是觉得迷眼,对柳金儿表示了由衷的佩服,“行啊你,这么快就捞了一百两。”
柳金儿哼哼两声, 也有些得意, “你当我那宠是白争的?”
“既然现在不急着置田产, 你拿给我做什么, 自个儿拿着不安心些?”
“安心什么, 后宅的女人攒些钱买衣裳首饰不会有什么, 买房置地可是大事儿, 叫人知道了是要被当成有异心的。”
柳金儿先前也不知道这事儿, 还是见四姨娘没了老爷恩宠后日子过得艰难才知晓,没有子女的妾室不能置私产的。因为他们人都是家主和太太的,一旦失了宠爱,月例银子又不够, 便只能靠变卖衣裳首饰度日。若是性子张扬要强些的,强撑着面子不肯降低开销,熬不了多久就得窘迫得揭不开锅。
对柳金儿这种贵妾倒没有那么严苛的规定,但吴夫人不是个大度的,柳金儿并不想惹眼。
柳天骄并不愿与人沾上这金钱官司,但既然柳金儿有这个需要,他这个才受人恩惠的也不能拂了人面子,便痛快收下银子,“成,我帮你拿着,回头叫卫文康私下写个字据,以后也好说得清楚。”
柳金儿道:“不用什么字据,我信得过你们。”
柳天骄却是坚持要有,“该写还是要写的。”
柳金儿眼见她这态度,越发笃定自己没有信错人。别看她整天吆喝着生儿子,以吴举人那点儿子嗣命,能不能生出来还说不准。柳金儿穷怕了,不给自己留条后路晚上都睡不着觉。
两边花费的时间恰巧差不多,吴举人派人来寻的时候,柳天骄点心也吃了个半饱,正好一同归家去了。
县城不像镇上,离家远不少,吴举人派了马车送他们,二人推辞不过,只得应了。
坐在暖和软乎的马车轿厢里,柳天骄见卫文康脸色和悦,问道:“你们都谈什么了,那么高兴?”
卫文康的兴奋劲儿都憋了好久了,总算等到柳天骄来问,再也忍不住笑道:“吴举人让我以后空了就来找他探讨学问,还允许我借阅他家藏书。”
柳天骄觉着马车里昏暗的光线并不能体现他的兴奋,仗着外面的人瞧不见,直接抱着卫文康猛地亲了两口,“真的啊,太好了。”
卫文康哪里消受得了这样的热情,悄悄把手伸进了柳天骄衣服里,趁他没注意捏了好几下。
柳天骄练武的人,卫文康这些小动作哪里瞒得过他,直接把人不老实的手抓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干嘛呢。”
卫文康摸摸鼻子又抬头望天,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柳天骄看着他这样就跟开水里浇了一瓢凉水一样,热还是热的,就是没那么沸腾了。“既然吴举人都这么说了,以后你就厚着脸皮多来,扒上这么号人物可不容易。”
卫文康乖乖答应着,“好。”
柳天骄说着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吴举人那么厉害的人物,没有柳金儿哪里会瞧咱们一眼。说来也挺好笑的,从前我看不上柳老二两口子,觉着他们卖女求荣,如今倒是咱们占了这种便宜。”
卫文康明白柳天骄的别捏,宽慰道:“她嫁给谁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如今受了她的好处,日后多回报就是了。柳金儿也是个聪明的,愿意叫咱们占这个便宜,想必也有自己的考量。相互利用本就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柳金儿能走出这一步,你就不要再以寻常姑娘家的想法来衡量她。”
柳天骄何尝不知,只是一时不能适应,一个姑娘家小小年纪就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去换些身外之物,“要是哪天姑娘哥儿都可以靠自己过上想要的日子就好了。”
卫文康坦诚道:“会很难,律法规定:姑娘哥儿是不能单独立户的。”
不能立户就不能拥有私产,挣再多的银子也是别人的,柳天骄见过最大胆出格的便是嫁一个自己可以拿捏得住的男人,管着男人不能染指自己的东西,这也是他当时为什么要招赘的原因。
“要是律法哪天可以改改就好了,叫他们想嫁人就嫁人,不嫁人就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我瞧村里好些婶子夫郎干活不比男人差。”
卫文康没有回话,他也觉着律法是错的,可此时的他并不能想象自己哪一天能拥有更改律法的权力。
柳天骄又说了柳金儿托他存银子的事情,卫文康并没有什么异议。他想法跟柳天骄一样,受了人家的好就得展现出自己的价值来,不然什么关系都长久不了。
庆贺考上童生宴席就设在两日后,卫文康白天在私塾上课,晚上还要回来研读地方志,想帮忙也没有空。好在家里人多,柳天骄又请了许木匠家的女眷夫郎来帮忙,倒也忙得过来。
乡下人最热闹的不过成婚葬礼两件大事,卫文康童生宴席这回来的人却是比他们成亲的时候多了好几倍。任是再淡然的人,看了那场面也得说一句,还是有权有势好。
因着平日里日子艰难,办席的开销也大,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家吃席的人不能超过三个人。柳天骄是往宽了算的,觉着二十桌怎么也够了,到了正日子那天一瞧,好家伙,还有十几个人没有位置,只得又临时加了两桌。
汤许氏忙得恨不得凭空生出八只手来,“怎么这么些人,还好骄哥儿你厚道,准备的菜量大,匀出来一点也不显得难看。”
柳天骄“咚咚咚”切着土豆丝,手上的刀都要看不到残影了,“好些都是没请的,如今来了也只能招待着,辛苦婶子了。”
“有啥好辛苦的,卫小子考上童生是大喜事,大家伙都高兴着呢。”
最忙的还是外头记账的,这活论理该是德高望重的族中长辈来做的,还要读过书会写字的,扒拉一下就知道,除了柳大发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没想到卫文康压根没来请他,而是直接叫了个没读几年书的刘家小子,说是给小辈一个锻炼的机会,也叫村里的孩子们知道读书识字的好处。
大家本来还觉着卫文康这事儿做得不妥当,一听他说了缘由立马没意见了。谁不想自家有个出息孩子呢,哪怕不能供他考科举,能读书写个礼单也好啊,没瞧见人家刘家小子一下就赚了三十文喜钱吗?
刘家人更是高兴得不得了,赚钱又长面子的大好事,哪里去找啊,还得是卫文康这个童生老爷有见识会办事。当然,村里那些老东西有意见大家都看在眼里,可刘家也不是吃素的。
说他家娃娃年纪小不认识人是吧?刘家直接把他家的太爷爷搬了出来,就坐在刘家小子边上,见了人就跟刘家小子介绍谁谁谁。
遇上态度不好的,那甭想了,什么唐家二驴、陈家狗蛋儿这种小时候的贱名,刘家太爷爷那是张口就来,叫后面那些听了压根不敢乱来。刘家小子也是胆大的,他太爷爷怎么说他就敢怎么写,压根儿不管那些老东西脸色也多难看。
也是造孽,多大了年纪了,还当着儿孙的面被叫这种丢人现眼的名字。至于发火?那是不可能的,刘家太爷爷的辈分高着呢,除了少数几个同辈,那都是他看着光屁股长大的混小子,叫个小名儿怎么了,应该的。
卫文康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场景,空闲时看了一下礼单,知晓办席面的钱完全足够了,放心地进去招待客人。
柳天骄办事向来是不会叫人说嘴的,今个儿人多,菜不是那么精致,但样样量大味儿足,酸菜猪肉炖粉条、卤鸭子、竹笋鸡、水煮鱼、白菜炒肉丝,素菜也是用荤油炒的,酸辣土豆丝、清炒萝卜片,还有炸花生米、凉拌豆芽,算上青菜豆腐汤,足足十道菜,算得上村里顶好的席面了。
本来看他们两口子不顺眼又不得不来着全个面子的人,见了这席面也什么都不说了,只顾得抄起筷子吃。这一顿吃下来,礼金怎么着也能拿回来七八成,亏也亏不到哪里去。
把好菜都抢得差不多了,村里人才有空闲聊。
“今个儿来了好些人啊,估计日后也就村长家的甜姐儿成亲有这场面了。”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甜姐儿之前不是一心想嫁给卫文康吗,她倒是眼光好,就是差了点运道,不然如今的童生夫人可就是她了。”
“她那性子,要真叫她当了童生夫人,日后不更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还不如骄哥儿呢。”
“就是,起码柳天骄饭菜做得好啊,这味儿可不比城里的差。”
“对了,说了半天,怎么今日都没有瞧见村长家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