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顾茅庐 谁家好主公半夜……啊!……
既然已经决定要探清司马腾的真面目, 姜山和宋通达便也不迟疑,对视一眼便各自拢好披风往街上走去。
只是在看到姜山那皮毛被鞣制的油光水滑、看起来就非常暖和的狼皮大氅之后,宋通达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兔皮披风, 顿时又忍不住骂了一句司马腾。
“抠搜的东西!连个狼皮袄都不知道送老夫!”
姜山嘴角一抽,试图为司马腾挽回一下形象:“宋老,我这披风不是司马腾送的。”
宋通达眉角上扬哼了一声:“老夫当然知道!你这披风一看就是熟手制作的, 而且很熟悉你的身形甚至走路习惯。”
“能对你谄媚到这份上的家伙, 除了屠门明光那个有两副面孔的小骗子还能有谁?!”
姜山:“咳。”
那你干嘛骂司马腾啊?
宋通达哼一声往前走了一大步, “老夫骂他还不如那个小骗子有眼色肯花钱!”
“不需要他甜言蜜语送金箭, 只要他也能亲手做一件这么适合我的狼皮披风,老夫就能忍他十几个空饼!”
姜山没忍住一笑。
“然后超过十几个空饼您再送他上天?”
宋通达睨了这小倔驴一眼:“慎言!别随随便便就说送主公上天。”
姜山:“哈?!”
还不是你老一口一个要送司马腾上天!
武城是凉州的都城,便也是凉州最大的一座城池。
相比起南方都城的精致、规整, 武城便显得尤为大气恢宏、简洁。
连街道上的房屋都是由大块大块的的青石建造累积,视觉上便给人一种很坚硬之感。
凉州偏僻, 但武城的主街上却是热闹非凡、什么铺子都有的。铺子中来来往往也有许多百姓。
“如此看来, 至少司马腾把武城管理的不错,街上百姓神色大都不带愁苦、反而颇为坚毅。”
宋通达观察了一下整个街道和行走的路人以及铺子, 一肚子的气总算是消了点、满意的摸了摸胡须。
但姜山在旁边没有吱声。
宋通达走了几步觉得不对, 转头就看到小倔驴一言不发的跟在自己身边:“你怎么不说话?”
姜山清咳一声:“我再看看, 再说话。”
免得话说太早之后被打脸。
宋通达:“?”
姜山走进一家铺子,这家是卖肉的肉铺,猪牛羊兔、甚至狼、野鸡、野鹿肉都卖。
此时铺子里很是热闹, 一群人都围着抢着想要去买新鲜到货的一头摔死的牛。
此时牛作为种田的主要劳力,是几乎不会有人主动杀牛吃牛肉的。而在有些地方杀牛甚至会触犯律法。
不过这头摔死的牛显然不在其中。
“唔。”
他也想买点嫩牛肉在冬天吃个锅子呢。
不过姜山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手拿小金箭的年轻将军, 这还是个熟人——那天和屠门明光一起杀入寨子里、把他给截走截胡了的夏侯远。
“老板!快给我一头羊!要那种嫩嫩的小羊!”
夏侯远举着手里的小金箭对着老板直接喊出声。
不过老板似乎在忙并没有听见他的喊声,夏侯远也不在意又多喊了两声、老板终于听见了赶忙脸上带笑的过来了。
“哎呀!是夏侯小将军呀!您这个月又拿到功臣金箭啦!听说是缴了金豹山的匪徒是吧!真是太厉害啦!”
“嘿嘿,那个也不算是我厉害。算是我们运气比较厉害……”夏侯远笑着挠了挠头。
姜山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是啊, 运气多好截了我的胡呢。
“运气厉害也是厉害嘛!您今日是要什么啊?哦哦!是要为您母亲要一头小羊羔啊!”
“您稍等我这就把羊羔给你扛过来,保证是一头又嫩又肥的小肥羊!”
夏侯远又忍不住笑了两声。
姜山想了想走到他旁边:“夏侯将军。”
夏侯远一转头就看到了被他和屠门明光截胡的小先生,顿时就有点心虚:“啊、啊哈哈,是小先生啊。小先生也来买肉吗?”
姜山没理他的心虚:“你每日都可以拿这功臣金箭来领肉吗?”
夏侯远瞪大眼睛:“那怎么能行?功臣箭多难得啊,只有那个月做出了大贡献的人才能拿到呢。这是荣耀的象征,怎么能变成买卖的凭证呢?”
“那小羊羔是主公欣赏我、专门奖励我的!也不是和买卖的肉一个味道!”
姜山:“……”
所以平定了一整个土匪窝子,这个月的俸禄就是三石米和一头额外的羊?
那林豹的土匪窝里的金银粮食都够你和你娘吃一辈子小羊羔了吧?!
就这这傻子还在骄傲的高兴着。
姜山缓缓吸了口气:“我在这个铺子上看到了一个马形的印记,并且在街上看到有许多铺子都有这样的印记。”
“夏侯将军知道这印记代表什么吗?”
夏侯远一听这问题整个人都来了精神:“哈哈!那当然是知道啦!有马形印记的铺子都是司马家的铺子。
小先生我跟你讲!你想要买什么东西都去司马家的铺子里买吧!司马家的铺子东西又全质量又好,对于咱们凉州军的将军战士还们便宜些呢!”
姜山听到这话表情又有点懵了,若是这样,好像司马腾还真是在做好事?
此时那个非常热情的掌柜提着一头宰杀完的小羊羔过来了,他满脸都是笑容:“夏侯将军!您就吃这只羊羔吧!我专门为您挑的架子大又肥!包准美味!”
夏侯远一看见这整头羊肉就很是高兴,伸手一把就把那头羊给提了过来,姜山在旁边看了一眼、表情忽然一顿。
这羊……看起来不像是小羊羔啊?
虽然只有骨肉,但这羊的腿骨骨节之间明显粗糙不齐,若是养了没多久的小羊羔腿骨光滑细小、羊肉的肉质应该也更浅淡才对。
姜山突然伸手。
“店家,这真的是小羊羔的肉?我看着怎么不像呢?”
那掌柜的听到姜山的话顿时表情一凶:“你懂什么?我卖肉十几年了还能卖出不成?!”
姜山慢慢眯起眼,正要说话,夏侯远就用更大更凶的声音吼了回去:“你怎么对小先生说话呢!小先生可是能呼风唤雨招雷的神仙转世,他说不像就不像!”
“小先生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姜山:“。”
那掌柜表情顿时一变,仔细再看姜山身披大氅、一身富贵公子的气度,就知这事自己惹不起的人。
当下点头陪笑:“啊,原来是小先生!我冒犯了冒犯了!这、哎呀这羊肉确实不是羊羔、是老羊肉呢!
肯定是我那新来的伙计忙中出错、给夏侯将军拿错了肉!我这就去教训他一顿把正确的肉拿过来!”
掌柜的说着就立马扛着羊肉回去了,而姜山已经不想在这店里继续待着了。
只是他临走之时又问了问表情不太高兴的夏侯远:“这种错误经常发生吗?”
夏侯远一愣,开始不知道小先生是什么意思,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表情就变得更加微妙和不好了。
“……也不是经常吧,但是,是有那么三四次,我娘说肉的味道不太对。”
姜山笑了一声。
这可真是。
宋通达在旁边已经连翻白眼了。
“走走走!随老夫去其他店看看!”
然后姜山和宋通达就把这条主街上的店铺都看了个遍,其中竟有六成的铺子都是司马家的铺子。
其中主要是与生活有关的粮铺、布铺、药材铺子还有唯一的两家首饰铺子和钱庄。
而这些铺子里卖的东西明显都比周围的铺子好一些,但也都更贵一些。
这倒没什么问题,但——
宋通达眉头已经皱上天了:“那些铺子里的东西啧!良莠不齐!
也就是对凉州这些没见过世面和好东西的百姓们才显得好了些,实际上质量只怕还不如本地的棉布麻布!”
“还有那药材铺子里的药材……有不少炮制的都不好、缺了药效。这简直、简直!”
宋通达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与民争利?!”
姜山在旁边摇头:“这话要是司马腾听了一定大喊冤枉,只是这种程度倒也算不得与民争利、也算不得欺骗百姓。”
“毕竟,那些东西确实是有些价值的。而药材虽然有些放久了失了一些药效,但到底还是可以用的药嘛。”
宋通达揪着自己胡须中的某一根胡子搓来碾去,心情真是又憋屈又糟心。
半晌他才骂了一句:“这司马腾到这都是什么大疾!”
非得在这些地方抠抠搜搜、做出让人糟心的事情吗?!
就不能大气一点、更为天下百姓一些吗!
而姜山在这个时候也基本上明白屠门明光所说的司马腾“不重视百姓、只重视家族和金钱”的评价了。
凉州城六成的铺子都是司马家的,显然是司马腾这位主公允许并且出了力的。
而铺子里的情况司马腾不可能不知道,却依旧默许了。就说明他重视家族超过百姓的性命。
这……倒也没什么大的问题。
却只是在双方没有发生矛盾之时。
若是,双方发生了必须损害一方的利益拯救另一方的情况之时,司马腾这位主公又会怎么选呢?
若是放置天下,当天下的百姓、安危与司马家族发生尖锐矛盾之时,司马腾又会怎么选呢?
姜山没有说话,但旁边的宋通达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他开始摇头:“不可,不可啊。”
“这司马腾怕是只能为守成太平之主。不可让其做出抉择大事!私心太重!”
姜山在这个时候抬头看天,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阴沉沉的,有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
他伸出手轻轻接住一片雪花,“我还是想要知道,司马腾、还有司马家这么多年抠下来的银钱在哪里、都用来做什么了?”
宋通达松开了他那根摇摇欲断的胡子,“不错,城中粮铺中的粮食已经不多,粮价虽然没有提高但很快就会没有存粮。
城中还有许多卖炭百姓,但凉州山多却树少,今冬的碳火估计也不够。
若是司马腾能妥善的解决百姓的饥寒之苦,老夫……啧,倒也不是不能再多忍他一时!”
姜山笑了起来。
“真是委屈您了。”
宋通达咬牙,他可委屈大了!
但他忍!
然后第二日,宋通达就领着姜山,难得主动在凉州军早晨的议会之中提出了他们看到的问题。
“主公,此时已是冬日,城中百姓余粮不多、炭火不足,主公要警惕注意啊!”
“虽然冬日匈奴很少会来近犯,但若不做好充足准备、只怕会有灾乱!”
司马腾看着一脸诚恳的宋通达,无比感动地站了起来走到宋通达面前握住他的手:“宋老慧眼!心怀天下!”
“我凉州军有宋老这样的谋士何愁天下不定?!”
宋通达嘴角微翘,不过目光一瞥、就看到了翻白眼的姜山。
宋通达:“……”
“咳,主公谬赞。老夫子是提出问题罢了,重点还是主公要如何解决这问题呢?”
然后所有凉州军的高层就看到司马腾先是连连叹息十几声、然后目色通红捶胸:“百姓之苦我心甚疼!”
“可凉州苦寒之地,粮食和炭火本就缺少啊!这几日我已为此事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
这样说着,司马腾就把目光转向了姜山,眼中都是无比真诚的期待!
姜山:“???”
“小、”
赶在司马腾开口之前,姜山双手平举越众而出:“将军!凉州缺少粮食和炭火,但与凉州相邻的南边蜀州有粮!西边晋州有炭!只要将军派遣商队去这两州买粮买炭,定然能让凉州百姓过一个暖冬!”
司马腾:“……”
司马腾空了三息,再次摇头叹息、捶打胸膛:“我心疼百姓,可实在囊中羞涩,只能请小先生——”
姜山再次迅速抬手:“将军!城中都是司马家的铺子、这月的军中将领几乎都没有领米粮之外的俸禄,将军怎么会囊中羞涩呢?”
司马腾:“……”
司马腾又空了三息,然后忽然举起袖子羞愧的遮住了脸。
在其他将军们同情、王云星一脸麻木的表情中小声道:
“哎!小先生有所不知!我、我有些愚孝。”
姜山:“……啊?”
这和我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关系吗?
“城内的司马家铺子是我家族产业,我只能尽量让他们做到价钱略低、不与民争利。但铺子的盈利却都归家族所有、是我父亲在掌握。”
“我、我这不受宠的继室之子实在无法让司马家的银钱为我所用啊!”
姜山:“。”
那还有你抠下来的那些军中将领和战士的俸禄呢?
哦。不用回答了,那些钱你都用在买粮食、军备上了,所以出不起了是吗?
毕竟你只是一个人在养一支军队,整个司马家的钱都和你无关啊!
姜山简直是想直接大声指着司马腾的鼻子说一句:“艹!”
谁家争霸天下整个家族不倾力相助的?
怎么就你家你一个拖着整个家族走啊?!
你当你是谁啊,自古以来没有家族相助的、甚至还拖后腿的争霸者,就只有一个天纵奇才的哭包成功了好吗!
姜山深吸口气,在司马腾第三次开口说“小先生”的时候,他也第三次提前拱手:
“那将军!之前屠七和夏侯远收服靖远县、还有剿灭金豹山匪所得钱财至少有千金之多!这些银钱总够采购米粮和炭火了罢?!”
司马腾:“……!”
司马腾第三次停顿了三息。
然后再大厅内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终于面色纠结、神色艰难地开了口:
“这、这……这些银钱确实可以用来采买粮食,可寰清不再考虑考虑吗?”
姜山一脸懵:“还要考虑什么?”
司马腾一脸郑重:“如今天下战乱未停、匈奴对我凉州虎视眈眈,这征战不知还需要持续到何时!
那些银钱总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啊!”
姜山:“……”
姜山声音都高了三分:“将军!如今凉州百姓与兵士都将无粮可食、无暖可取,这还不算是关键时刻吗?!”
司马腾还是一脸肉痛:“但是本将觉得,多少还是可以、可以忍一忍——”
这次不用姜山说话,王云星在旁边砰的一声拿弯刀劈开了她坐着的椅子,然后刀尖指着司马腾大骂:
“你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抠抠抠你要抠到什么时候!老娘麾下的兄弟姐妹们都在担心今年存粮过不了冬!你还叽歪个屁!”
司马腾:“!”
最终,司马腾在所有将领期盼的目光中艰难的开口。
“既、既如此,那我明日就遣商队去购买米粮。”
“至于炭火——”
司马腾再次渴望地看向姜山。
这一次姜山总算没有说出什么让他肉疼的话,终于说出了他期盼的话。
“将军,金豹山那里有我无意间寻得的一处煤山。”
“煤山中有黑色如石头般的炭火,可用于冬日取暖。不过用这黑炭石取暖需要保持屋内空气流通、便是需要开窗露出一条小缝。否则容易中炭火之毒、窒息而亡。”
司马腾大喜:“好好好!先生果然是天下第一谋士!一来便解我燃眉之急啊!”
姜山实在是想不出要用什么表情面对司马腾,最后只能对他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怎么说呢,这位主公虽然极其不舍,但最后还是拿出银钱来要买粮食了不是吗?
至少不是赵广那样的死不悔改。
然后,他就看到了正对他眨眼的屠门明光。
小先生眼睛一眯,就知道这家伙要冒坏水了。
果然,半夜三更之时,他的窗户被人敲响。
在白聪明小声嘟嘟囔囔的喷鼻声里,屠门明光的脑袋冒了出来。
“你要做甚?”姜山坐在床上双手抱臂看他。
屠门明光一看小先生衣着整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阿清果然与我心心相印、心有灵犀!”
姜山后仰:“别叫的那么肉麻!所以到底要做甚?”
屠门明光嘿嘿两声:“阿清要去看看新主公现在在做什么吗?”
姜山:“?”
“三更半夜,他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难不成数钱吗?”
屠门明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诡异僵硬,然后重新笑起来:“阿清随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姜山半信半疑,姜山半疑半好奇,最终还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姜山一个咬牙站起来做好被扛的姿势:
“走!我倒要看看他在干什么!”
然后屠门明光一个大笑伸手在小先生腰部一揽、另一只手顺势一抱,便把他的小先生抱在怀中了。
“阿清身娇体软,还是抱着吧!”
然后在姜山没能骂出的骂骂咧咧里,屠门明光快速闪出屋外、而后跃上房顶。
最终姜山还是被屠门明光扛到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夹杂在两个院落之间、从表面上看完全不像是一间屋子、更像是墙壁的屋子顶上。
因为两手抱着实在是无法应对越来越难走的房顶和巡逻护卫。
姜山:呵。
所以刚刚装什么逼!
他还是被顶住了胃!
不过这个屋子建造的这么隐蔽,一看就有猫腻。
这时候屠门明光轻轻掀开了这房顶上的一个瓦片、一脸分享秘密的笑着对姜山勾了勾手指:
“阿清来看。”
姜山矜持了一下,不过很快还是伸着脖子趁着光从屋顶往屋内看去,这一看直接把他给看气笑了——
在满屋金碧辉煌之中,他那位白天说着囊中羞涩、要把一金一银都用在最关键之时的新主公,现在可不就坐在那一堆金银珠宝、布匹绸缎之中快乐的一块一块地数着手中的钱吗!!!
这一屋子的钱够买不知道多少人的口粮和炭火了。
“淦!”
借用宋先生的话:此人果有大疾!
第52章 三顾茅庐 请小先生疼我~
姜山不可置信, 姜山满脸离谱。
人怎么可以……到这种地步?!
司马腾有着这一屋子的金银财宝,到底是怎么在今天白天说出“囊中羞涩”、“家族钱财与我不相干”的话的?
这一屋金银哪怕没有堆满到屋顶也堆高了将近半个屋子。
或许这并不够养整个凉州军吃用装备太久,但如果能够把这些金银全都投入到民用和军用相关的经营之上, 至少是可以良性循环三到五年的。
而一旦形成了良性循环,还怕之后没有收益吗?!
或许最开始的一年会亏损一些、或者减少一些自我的收益,但司马腾可是凉州之主啊!
凉州的百姓就是他的百姓、凉州的军队便是他的军队, 他克扣百姓与军队不就是在克扣自己吗?!
如此克扣下来, 就算是他再能说画饼也断然长久不了啊。
姜山:“……他真不是有大疾吗?他肯定是有什么宁死都不愿花钱的毛病吧?!”
姜山的表情相当难看, 因为以他的脑子实在是想不出如此抠搜着、守着金山银山就是不给自己的军队和百姓花的大王的想法。
想来想去大概也就只有“这人有病”的一个解释了。
姜山看向屠门明光, 打算听听这个三朝同事的判断。
屠门明光看到姜山又生气又无语的表情和眼神,没忍住弯了弯嘴角然后狠狠点头。
“不愧是算无遗策小先生。”
“据我这一个月多的观察,司马腾确实有病。”
姜山拧起眉又把头往屠门明光旁边凑了凑:“真有病?什么病?”
屠门明光清咳一声, 微微也让自己的身体和嘴唇靠近姜山:“抠病。”
姜山:“……”
没等姜山一个白眼翻过去,屠门明光就继续道:“真的是抠病!我可没骗小先生啊!”
“普通人若只是守财, 大都会对其他人吝啬、对自己总会是慷慨的吧?”
“但司马腾不是, 他对他自己也一样的吝啬。不然他怎么能骗到那么多凉州将领呢?”
屠门明光想到这些就忍不住露出无语的表情:“若是阿清多观察几日,就会发现司马腾身上穿的衣衫并不昂贵, 甚至和家中稍微富庶一些的将领们穿的都稍显寒酸。”
“我给阿清手制的是狼皮大氅, 宋先生都能身披新制的兔皮披风, 但司马腾身上穿的还是几年之前的破旧披风。”
姜山:“……”
“除了衣衫之外,司马腾生活也相当节俭——“”他每日只用两餐,早餐三个馒头一碗粥便可, 多吃一碗咸菜他都要感叹一句百姓比我还苦。”
“晚膳他几乎也不怎么沾荤腥、除非哪天有人给他送狩猎到的野物,他才会把那野物连吃几天, 直到吃的一点不剩。”
姜山:“…………”
“最后,司马腾在其他的花用上更是简朴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咳,我就说一个例子罢!”
姜山听到这里下意识觉得可能会遭遇点精神暴击, 没忍住把身子向后仰了仰。
“什么?”
屠门明光又小声咳了一声:“我跟了他足足十日才确定这件事。”
“嗯嗯?”
“司马腾他如厕用的厕筹都是同一个!十天都不带换、唔唔唔!”
话没说完屠门明光就被受到暴击的姜小先生给直接捂住了嘴。
“快闭嘴!大晚上的说这么糟心的话,你是想让我做噩梦吗!”
说完之后姜山又忍不住咬牙切齿:“这真是有病啊!有大病啊!”
这不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司马葛朗台吗?!
就是不知道这位主公即将挂掉的时候,会不会嫌弃多点一根蜡烛浪费啊?
姜山整个人都陷入新主公是个一毛不拔的、对自己也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的焦虑和糟心中。
而这个时候司马腾已经相当满足地数完了他这一屋子的家当,脸上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和幸福、看这劲头大概还能再抠一百年。
然后他左右上下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和意外之后,才满足地从地板上拉开了一个暗门、直接走入了地下。
姜山眼睛都瞪大了,“我说这个屋子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别扭、从外面看似乎就像是不存在似的,而且连门窗都没有,他竟然挖地下道?!”
然后姜山猛然转头用更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屠门明光:“司马腾都把自己的小金屋藏成这样了,你竟然还能找到这里?!”
一时不知道该说是司马腾抠病的更离谱还是屠门明光这挖人隐蔽的能力更邪门。
姜山突然想到之前他也只是跟屠门明光大致说了一下他猜测的刘阔放小本的位置,屠门明光却一下就明白了他说的点、甚至来回不到两刻钟就把那箱子带了回来。
那时他还觉得是自己观察敏锐,现在想想只怕都不用他说,屠门明光在那个屋子里转上半天、就能自己找到那个小箱子了。
“嗯?阿清为何用如此眼神看我?”
“哎呀,这屋子其实挺好找的。毕竟我连续跟了司马腾十日嘛。
他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打开地道的门消失半个时辰,那我自然好奇那个地道会通向哪里、藏着什么小秘密。”
“就算是再谨慎小心的人,被人连续跟了十天总也会露出一些本性和马脚的。”
屠门明光说到这里脸上还是一脸无害的笑容:“毕竟,我虽然想要多赚些兄弟、有那么一点点的野心、但阿清知我,我可是从来不滥杀好人的正人君子呢。”
姜山:“…………哈。”
“那我还要夸夸你这么劳心费力的调查这个新主公能不能杀啊?”
屠门明光羞涩一笑:“先生夸我,让我心花怒放。”
“先生还可以多夸我两句,我愿为先生挖出所有人的小秘密!”
姜山:“!”
姜山战术后仰、双手环胸:“大可不必!我没有那种糟心的毛病!”
然后姜山就用异常复杂的眼神盯着屠门明光,他就说想当大王的谁还没点毛病啊?
之前他觉得屠门明光也就是过分开朗自信、喜欢在他面前举鼎射箭、有时候说成语总是乱七八糟而已。
这些小毛病和赵广、刘阔、司马腾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甚至在某些时候还可以当加分项。
在他都差点以为屠门明光确实可以当一个基本完美的主公的时候,这家伙不就爆雷了吗?!
他竟然喜欢挖别人的小秘密!
他还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别人的藏宝地!
他甚至还能目标坚定的跟着一个人十来天不被发现!!!
姜山越想越心塞,然后他突然想到,这屠门明光还有个最大的爱好——当别人的接盘侠!
甚至,他已经成功的接了两个盘子了。
姜山:“。”
姜山又往后仰了仰、一个不小心直接把自己仰过了头差点像倒栽葱一样的栽下屋顶。
屠门明光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就把人给捞在了怀里,“阿清小心。”
姜山嘴角抽搐问出最后的问题:“你有没有……连续跟我十天?!你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没有?”
屠门明光眨眼,然后委屈地撇了一下嘴:“阿清怎能如此疑我?我心甚痛。”
姜山面无表情:“就问你有没有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姜山眯着眼等待屠门明光否定的回答,结果发现这人竟然看着他的双眼、慢慢地、心虚地往旁边移开了目光?!
“卧槽!你看见什么了?!”
你这接盘大王你竟敢偷偷看我?!
屠门明光赶紧回头:“没有没有!阿清误会了、”
“喊什么阿清!喊我先生!”
“好吧好吧,先生误会我了。我可指天发誓,绝没有窥探他人秘密的不良嗜好。”
屠门明光看到姜山表情真的要凶起来也立马直了身子、表情郑重了起来。
“我咳,观察司马腾不过是要确定他性格如何、该不该杀。”
姜山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能不能接盘。
“但平日里我还要习武、领兵、看看史书,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人?”
说到这里这扎着狼尾的青年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倨傲起来:“小先生,我也有我自己的目标与野望。”
“不是谁都值得我跟他一跟的。”
他说着这话,倒是有几分枭雄之气了。
但姜山还没有放过他:“那我刚刚问你有没有跟我,你为何心虚?”
顿时,刚刚还霸气小漏了一下的屠门明光又猛地心虚气短起来。
他看姜山一眼,又看一眼。
最后在姜山默默从袖子里抽出寒光凛凛的匕首的时候,才咳了一声:
“都怪赵广。”
“他让我时时守着小先生嘛。”
“那、和小先生同起同卧,阿清也知我天生目力极佳、就总有、总有不小心看到什么的时候。”
姜山没把匕首收起来,反正往前送了送:“比如?”
屠门明光此时的表情已经不只是心虚了,他的脖梗和耳廓也逐渐染上了一些红色。
原本在这漆黑的夜色之中姜山应该是看不到他这泛红的样子的,但。
姜山的眼神也太好了点,还能在黑夜中无障碍视物,于是就看到了逐渐发红的屠门明光。
姜山:“……”
艹。
小先生敏锐地感觉到这话他不该问!
“算了我们现在离、”
屠门明光却已经难得紧张小声的开口了:
“比如,阿清沐浴之时……看到了你如玉的肩膀。”
姜山:“!!”
“还有,阿清泡脚之时……看到你纤纤玉、唔唔唔!!”
“快闭嘴!!!”
“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谁让你记得这么清!这个时候你就应该梗着脖子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借着月色,面色通红的屠门明光便看到他如玉的小先生的面庞之上也染上了与他相同的绯红。
他心如擂鼓,搂着姜山的手不自觉想要收紧却又害怕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便惊扰了怀中之人。
于是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除了通红的脖颈与耳廓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只是看着姜寰清认真地道:
“阿清说的没错,我其实什么也没看到。不过是偶见一片炫目的月光罢了。”
姜山陡然面色通红。
“你、你个、”
老六!
屠门明光坦然地和姜山对视,眼中此时多了两分敬意与倾慕。
“先生,正因我见过太多表里不一、伪善狠毒之人,才在见过先生之后惊为天人。”
“先生与我日日相对一百七十二日,屠门明光从未看到姜寰清有任何虚假卑恶之行。
反而多见一日,便多看到一分真诚美好。”
“姜寰清在屠门明光眼中,便有如天上明月。高不可攀、贵不可侵、见则心喜。”
“我本将心向明月。”
“不敢冒犯。”
“望明月一缕垂怜。”
姜山:“!!!”
第53章 三顾茅庐 哈!
清晨, 姜山偷偷摸摸打开院门向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某个人的身影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白聪明在他身边阴阳怪气地驴叫了一声。
“伊昂。”
你不对劲,你从昨天晚上回来之后就不对劲。
姜山被白聪明的驴叫惊了一跳, 反手就握住白聪明的嘴筒子:“白啊!这个时候可不兴乱叫啊。不能把奇奇怪怪的家伙给招过来呢。”
白聪明歪了歪驴脑袋。
奇奇怪怪的家伙?
谁?昨天晚上把你送回来还蹲在墙角不肯走一脸要饭的样子看着你的、扛驴射手吗?
姜山呼了口气,在寒冷的冬日喷出了一小片白雾。
“……真是有些头疼啊。”
昨晚从屠门明光开始跟他说“日日相对一百七十二日”的时候他就已经闭嘴没有开口说话了。
直到说到最后,什么什么垂怜, 姜山更是仿佛直接遭受一记直球暴击, 开始学屠门明光之前的样子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人了。
姜山原本以为以这家伙的性格怕不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非得一个答案。
谁知他没有回答屠门明光也没有再说话, 只是非常明显的如九曲愁肠般地叹了口气、再故作轻松地道:
“阿清不必为难,世人皆向往明月,但明月高高在上何须理会地上凡人?”
“但阿清也莫要对我疾言厉色, 只要我能伴在阿清身边、为我心中明月增添光彩、护他周全,我便也心满意足。”
“毕竟, 这天下的事哪有两全其美的呢?”屠门明光越说语气越哀怨:“能在阿清身边做个献媚之犬我也很是喜悦。”
姜山:“……”
姜山心中微微震撼。
这就是、这就是曾经网络上万人唾骂的终极舔狗吗?!
这个品种竟然在古代也有啊!
“不过我也是阿清身边守护的第一恶犬, 谁敢怠慢先生,我必上去第一个咬死他!”
姜山:“!”
仿佛还有毒唯成分!
真是、真是有点难搞啊!
反正最后姜山是一言不发被屠门明光给抱回来的。
屠门明光在姜山的院门口还可怜巴巴地、非常恰到好处的打了个喷嚏, 显然是想要更进一步。
但他的诡计如何能骗得了姜小先生呢?
“别装了, 之前在赵广那里你光膀子淋了一整天的雨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 现在连小雪都没下你还穿着狼皮披风,你是狼毛挠住鼻子了才痒痒的打了喷嚏吧?”
屠门明光:“咳。”
“还是阿清知我。”
“那,阿清你好好休息, 我明日要去带兵挖炭石,怕是不能守着你了。”
姜山:“好好挖煤, 以你的体格一定能多挖几框的!”
然后姜山迅速关门,他急需回去平复心情,思考一下今晚发生的事。
而屠门明光就如白聪明所说的那样, 蹲在墙角半天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而姜山思考了一整夜,最后得到的答案就是——
管他呢!
首先他不一定确定屠门明光所说的意思就是男女情爱中的喜爱与垂怜。
万一那老六七只是被他的才华智慧和美貌折服,不是喜爱,那这就完全不是问题。
谁还不想要一个能打能扛、会看眼色、有时候还能和自己心意相通的超级粉丝呢?
如果有一日这粉丝登顶,他绝对是国师级别的待遇!
但万一屠门明光真的是那个意思。
咳。
他倒是也不、不反感。
姜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男人,但他也不喜欢女人。
至少在昨日之前,他从未想过和谁相伴一生。
他与这个时代的人终归是相隔了太多的时光与思想,他不可能娶一个被这个时代固化了的大家闺秀、或者小家碧玉。
也不会为了传宗接代而进行形式上的婚姻或者政治联姻。
所以姜山一直想着便是若生命无忧、天下太平,那就走遍这大好山河、画一张他眼中的世界,然后终其一生都自由自在。
姜山从未想过娶这里的女子,而如今倒是多了一个希望他垂怜的男子。
姜山没忍住笑了一声。
实在是屠门明光那副样子太过绿茶和造作。
不过,他也要承认此世十八载,屠门明光便是他看过万千生灵之中最独特的一个。
在他之前最独特的,便是他的白聪明。
他与这灰扑扑的世界、与绝大多数灰色的人不同,是鲜活明亮的色彩。
若屠门明光对他真的是想要相伴一生的那种情爱欢喜……
姜山看着天空洋洋洒洒飘下来的雪花,也摇头轻轻失笑了一声。
“不过是少年慕爱,惊鸿照影……而后终不能全。”
倘败军之将,身死沙场,何谈情爱。
若霸业终成,为天下之主,又怎会为一人所留?
所以说到底,昨夜的那场剖白不必当真。
待天下大定,是真心还是假意、短暂痴迷还是情有所衷,到那时便可最终揭晓。
不需要他回答,时间与大势便会给出最终的结果。
“伊昂伊昂!”
发什么愣下雪了呀,快出去溜达、或者回家暖着呀。
姜山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白聪明的脑袋:“走吧,天寒雪大,要好好囤粮过冬呐。”
总觉得司马腾不太靠谱,他先跑一趟河平村吧。
从武城到河平村,姜山骑着白聪明走了两日。
当姜山出现在村口之时,大冷天还不在家里猫着在外面玩雪的村中小娃娃们当场就尖叫起来了。
“啊啊啊啊!是先生!先生回来啦!”
“哇哇哇!爹娘!爷爷!先生回来啦!你说的天下第一的先生回来啦!”
孩子们尖叫着笑着扑向姜山,围着白聪明转来转去、时不时伸着小手摸摸。
“呀!黑旋风!原来你这么白!你白色的样子比黑色好看多了!”
“我爷爷说黑旋风原来是叫白聪明的,白聪明一跺蹄子就会山崩地裂呢!”
姜山没忍住失笑,而白聪明也很给面子的昂首挺胸、扬了扬蹄子。
很快姜山就被虎头迎着来到了村长家,村长早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当看到姜山那张明显俊雅贵气的容貌之时,村长和周围的村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便是天下第一谋士。
传说中只要得到他就能够平定天下、结束乱世的人啊。
这样的神仙人物之前竟然在他们村子里当了一个月的……说故事教字的先生呢。
不过,果然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仅凭一己之力就不动声色的几乎杀绝了靖远县主三年都没能平定的匪山,他果然就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来结束乱世拯救百姓的吧!
“这、啊,先、先生!您、您怎么突然来了啊?”
村长元谷仓一边搓手一边想要把人往屋里迎,却又担心屋舍寒酸、不能接待名震天下的小先生。
姜山也不在意,他见多了这样的拘谨知道怎么说他们都不会放松的,所以干脆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包金叶子。
“哇!”
村民们:“?!”
“我知道村中有商队,元大叔每隔十几日就会出去行商。今日前来是有事所请。”
“我观一月之内必有暴雪大寒,凉州此时已无收获之粮。若一月之后大雪封路,想要再采买粮食便会变得极为困难。
所以想请元大叔的商队再走一趟,用这些金钱多买些粮食。”
姜山说完话,一众人便都看向村长旁边站着的那个身子魁梧的壮汉。
这位胡须浓密、多少有些胡人血统的汉子在金豹山匪徒被剿的时候也随着军队一同上山了。
事实上也是他在和商队回来之后发现村中家人亲朋都被匪徒所绑、第一时间就去靖远县求救、甚至最后求到了屠门明光和夏侯远带队的凉州军前。
所以哪怕靖远县不愿归顺,屠门明光和夏侯远也会去金豹山剿匪的。
元山听完姜山的话当场拱手:“小先生是我们河平村的大恩人,若不是先生力保、只怕现在河平村已名存实亡。”
“莫说是去买粮,只要先生有所差遣,让我们这一队人去赴刀山火海也必不敢辞!”
姜山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你们愿意就好。这三片金叶子是你们的酬劳。一定要拿着,不然我就不找你们了。”
“剩下的金叶子你们能买多少粮食就买多少粮食,全都运回你们村子就好。”
“若我有需要的时候,会来找你们取的。”
“虽然此时蜀州温暖粮草必然不缺,但此去蜀州行路崎岖、不如去晋州便易。
所以元大叔你们就去晋州买粮吧,我会写一封书信回家,到时候你们在姜家粮铺只要提一提我的名字,便能以最便宜的价格买到粮食。”
姜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若那时姜家有人要与你们一同运粮回来,不必拒绝,带上也可。”
元山再次拱手:“小先生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姜山便笑起来:“我相信诸位都是百姓之中的好汉英雄。”
被天下第一的小先生这样一夸,饶是元山这样实诚硬朗的汉子也禁不住脸红起来。
孩子们更是大笑着拍着手喊好汉英雄,此时的村子又是姜山初到之时的平静美好了。
之后的日子,姜山就在武城等买粮的粮队回来、还有囤货猫冬。
十月二十六日。
姜山每日上街一逛,发现武城的三家非司马家的粮铺关了门,门上挂着“今日无粮”的牌子。
十月二十九日。
司马家四家粮铺关了一家。
此时距离二十三日司马腾同意派商队买粮的时间已经过了六日,若是速度快些、路上无事,此时买粮的队伍应该已经开始回程了。
又过四日。
司马家四家粮铺只剩两家还在经营。
姜山发觉城中的百姓脸上明显带上了不安之色,哪怕司马家的粮铺标价很高、也有不少百姓挤着去买。
而此时凉州军中发下的饭食明显比之前少了不少。
从前每个兵士每日都有六个粗面馒头和一碗菜粥,当日有巡逻练兵、挖矿的兵士还能再得两个馒头。
但进入十一月,每个兵士的馒头都减少了一个。
姜山看着在风雪之中还大声呼喝着运送煤块的、身体被冻得通红、目光却坚毅的兵士们,慢慢抿唇。
屠门明光站在他身边,眼中的寒气逐渐聚集。
“……阿清,今天他们吃的馒头比之前小了一圈呢。”
“城中快要无粮了。”
而司马腾每天还在数着他的满屋金钱。
姜山:“……没事,且忍一忍。再过三日,运粮队就该回来了。”
“司马腾再有病,也不会让城中兵士与百姓无粮可食的。”
那是自毁长城之举,司马腾能统领凉州到现在,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屠门明光却嗤了一声。
“阿清。你总是把人想的太好了些。”
“若我有这些凉州军,只需一半人马,就能带着他们推进中州、和那位天王大将军争个中原问鼎。”
“可惜有人拥有整个凉州军,却只会用他们挖煤、剿匪、在风沙雪地之中连饭都给他们吃不饱。”
姜山:“……”
“凉州不与其他州县相同。就算是你日后能够接手此地,怕是也不好带走凉州军。”
屠门明光转头看向姜山,这几日受削了一些的面庞上带上他看他时惯常的笑容:“阿清又小看我了。”
“就算我得了凉州也不会动他们分毫的,顶多带走一支队伍去刺激刺激大熊、我义兄他们。”
“就算日后我有朝一日真能与大将军争一争天下,凉州军也永远都是凉州军。”
“他们驻守边关,便已经是这天下最大的功绩。”
屠门明光冷笑一声:“我才不会像司马腾这个脑子有疾的蠢货。我只会心疼凉州军、给他们发最高的我能给得起的钱粮!”
姜山扬眉,然后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我只会心疼哥哥呢。”
屠门明光:“?……!”
小先生莫非是开始心疼我了?!还喊我哥哥!
十一月七日。
本该运粮队回来的日子,这一日从早到晚、四个城门的守卫军们,却没有一人看到应该回来的队伍与粮食。
在城主府的大厅中,司马腾面色憔悴、一脸痛心地道:“怪我犹豫太久,运粮队传回消息,路遇大雪、要耽搁两日才能回来。”
“这两日只能苦了诸位和我凉州兵士与百姓了!”
姜山冷眼看着自己也瘦了一圈的司马腾,越来越觉得此人真是有大病。
而大厅中的众将领虽然面露失望之色,却也没有一人抱怨指责什么。
十一月九日。
运粮车队依然没到。
城中最后一家司马家的粮铺早已关门,城内早已不见之前还算热闹的景象。
也没有小儿穿着厚实的棉衣在雪中奔跑。
姜山站在一片白茫之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忽然有铃铛声响起。
姜山寻声看去,竟是一辆无比豪华、镶金挂玉的马车在雪中行走。
而在那金玉之间一枚金色的马型印记格外明显。
马车前方有四个穿着厚实面色红润的家仆一人拿着一筐在前方的雪地上撒盐。
而拉着马车的两匹白色骏马、身上还裹着厚厚的马披。
马车上一个六七岁的孩童从包裹着毛毡的窗户探出头来,这孩童脸颊丰润、玉雪可爱。
他左看右看,一会儿感叹雪大、一会儿伸出小手接住雪花、一会儿又说街上无人白茫茫一片没有什么意思。
“啊!白茫茫的,我可以画画呀!”
他一拍小手,便从窗户往外扔红色的梅花糕点,扔出一个雪地上便多出了一抹艳丽的红。
片刻之后,他就扔了一盘子的糕点、在地上画了个圆。
“哈哈!有趣有趣!让我再画一些!”
便是在这时,突然有两个瘦小的身影从街角不知何处冲了出来,冲向那埋在雪中冰凉的梅花糕,连带着雪花一同塞进了嘴里。
姜山:“……”
“该死的臭虫子!谁让你们动我的画的?!祖母,打他们!”
姜山:“……哈!”
第54章 三顾茅庐 举掌,而后呼之!
当那孩童的话音落下, 便有衣衫厚实、体格粗壮的仆人从车后冲出,举拳挥向那两个冲出来的饥饿的小孩。
好在小孩机灵、又或者是早就已经习惯,在把糕点塞入口中之后便没有任何犹豫的转身就跑, 像是早知这样的举动会惹怒贵人、招来打骂。
可即便他们反应的再快到底年幼且无力,他们脚上穿的还是完全不保暖的只塞了一点破布的草鞋、露出的脚趾被冻得通红肿大。
哪里跑得过身后向他们追来的、穿着靴子的凶恶的仆人呢?
这两个孩子就像惊慌的小兽边跑边四处张望,在看到斜前方站着的姜山之时, 他们的目光猛的一亮。
下意识向这边跑了两步、却又迟疑地停了下来。
无他, 小先生站在那里身上的衣衫虽不如马车中的贵人那样昂贵华丽, 可哪怕他只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衫、披着灰色的披风站在那里, 就无端让人生出了一种高不可攀、贵不可言的气势。
他那双清冷的目光看你一眼,便是再自命不凡的人都会生出几分自惭之心。
这也是一个贵人啊。
若是向他跑去,会不会被贵人的仆从抓住再打一顿呢?
在两个孩子犹豫之时, 他们却看到那在雪中独立、犹如仙人的贵人对他们招了招手。
一个咬牙,姐姐便拉着弟弟冲了过去。
至少求求贵人不要让弟弟挨打。
然而他们的迟疑还是让他们的速度慢了一步, 在他们即将跑到姜山身前、在身后马车中那个孩童越来越尖利愤怒的叫声中, 追过来的两个壮仆已经伸出大掌抓向他们的脖颈后背。
年纪小一点的弟弟已经害怕的忍不住哭了起来,而姐姐咬牙、把弟弟往前狠狠推了一把。
至少到仙人身边, 那些人肯定就不敢乱动手了。她挨一顿打也没关系的, 反正刚刚吃了好几块点心、她一定还能撑得住。
不过——
“去。”
“伊昂!!!”
姜山先是伸手抓住那即将扑倒在他面前的头大身子小的小男孩, 而后手中金链一甩、那女孩下意识的伸手抓住金链、也一下被他拽至身后。
此时白聪明已如猛牛般冲了出去,它有力的脑袋和脖子先是直接顶翻了一个壮仆,在另一个仆人越过它想要继续追打小孩的时候猛地喷了一口鼻息、后蹄一蹬!
“呃啊!”
那壮汉就成为了第一百个被白聪明的驴蹄子蹬飞的倒霉蛋了。
一般白聪明不用后蹄踢人, 除非对手主动跑到它屁股后面。
“伊昂!”
驴还是这么强壮勇猛!
白聪明挡在自己的小主人身前,一脸神气的瞪着那边镶金戴玉的马车。
“伊昂!”
那两个白马一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拉个车还要穿衣服!
“何人如此无理,敢坏我家的事?”
没了那两个壮仆,又一个看起来很有经验的管家从马车后走了出来。
他开口之时就趾高气昂, 仿佛已给姜山定了罪。
不过在看到站在雪中的姜山、还有挡在姜山前面的那头白色毛驴之时,这个中年管家顿时瞳孔微缩、下一瞬便换了脸色。
“恕小的眼拙,阁下莫非是……姜山,姜先生?”
姜山拍了拍自己披风上的飘雪,看着旁边冻得瑟瑟发抖的大头小萝卜,衣袖一挥便把那抱在一起的姐弟俩给罩在了自己的披风之下。
骤然之间姐弟俩的眼前就被黑暗笼罩,但这是第一次、他们不害怕黑暗,却觉得黑暗之中无比安心。
“谁是姜山啊?我不过是路过此地思考人生的路人罢了。
看见不平事、可怜人,想要伸一伸手难道不成吗?”
哪怕姜山直接否认了自己的名字,但那中年管家显然极有城府和眼色,他怎么看这雪中之人都不像是能轻易招惹的存在,闻言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尴尬的打了个哈哈。
“……呵呵,这位先生说笑了。哪有什么不平事,不过是我们少爷玩闹罢了。
也没有什么可怜人,这天下吃不饱饭的懒汉、蠢人多了去了,便是他们自己不努力、不知提前存粮过冬,哪能算可怜呢?”
姜山眯起眼,把玩着缠绕在手中的金链:“若照你这么说,你如今还没当上天下第一的九千岁,是因为你不够努力、且没有提前去了那烦恼根?”
管家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恼怒狰狞,一边在心中大骂这多管闲事的家伙、另一边却更加确定此人不是善茬最好不要太过得罪。
毕竟司马家在凉州确实是排名第一的世家大族,可正因为是统领凉州的世家大族、他们也要格外注意名声,至少表面上不能有什么瑕疵污名,
“呃哈哈,这位先生真会说笑,既然先生心善要护着那两个乞儿,我司马家便给先生这个面子、此事就不追究——”
“不许!钱伯!凭什么不追究了?!那两个乞丐糟蹋了我的画、还吃了我的点心,他们就该被扒光衣服吊起来打!”
尖利的孩童声音从马车中传出,甚至很快那包裹的严实、穿得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不顾车中老妇人的阻止。
他跳下车之后就快步冲到了管家的旁边,看到了站在前方的姜山。
有一瞬间,这个孩童瞪大了双眼:“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跟乞丐一起?”
姜山看着这个不知疾苦的孩童,扬眉:“不是和乞丐一起,而是不与恶者为伍。”
男孩儿皱眉,不是很懂姜山的话,但也知道姜山在说他不好。
当下就黑了脸,捡起路边那一块儿石头就往姜山身上砸。
“不许你说我!说我不好的都该打!”
姜山冷眼看着那块石头落在自己脚边三步的位置,不想再与这个没教好的熊孩子说话。
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那边装木头人的管家:“从来世家都重名声与根基。若把基业建立在百姓愁苦之上、为富者不仁不义,必不过三代而亡。”
“更加之家中后代愚蠢跋扈、不识礼义、不知疾苦,则高楼倾塌近在眼前。”
姜山说完便看了一眼天空飞扬的大雪,点点头转身就走。
“果然天凉了。”
那管家在姜山说“三代而亡”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控制不住了,等姜山说到“高楼倾塌近在眼前”之时已经勃然色变、愤怒非常。
此人到底是哪来的路人,敢如此评判诋毁他凉州司马家?!
但管家还心有顾虑忍住了没有开口和动手,但他身边的小男孩儿却已经又开始愤怒尖叫:
“你给我站住!你是不是在说我愚蠢跋扈?!你竟敢骂我!我让你停下你没听见吗?!”
“卫三!给我打断他的腿!!”
“孙少爷不可、”
然而司马家的贴身护卫只听从一个主子的吩咐,不知何时那孩童身边已经多出一个人、而后如猎豹一般直扑已经转身的姜山。
“伊昂!”
白聪明对着那边的墙角就叫了一声!
那个扛驴的家伙怎么还不出来!都蹲在那里半天了!驴早就闻到你的味儿了好吗!
就像是和白聪明心有灵犀似的,在卫三带着铁爪的手即将触碰到姜山的前一息,一支黑色铁箭夹杂着风雪呼啸之声破空而来!
这铁箭箭尖直冲卫三侧颈,在瞬间便让卫三浑身汗毛倒竖、脊背发寒。
他低喝一声、用尽全力扭转身体,双手铁爪抓住那根铁箭,竭力阻止铁箭没入他的喉咙。
好在他反应及时、连退五步之后终于止住那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的箭矢,逃过一劫。
卫三心中惊骇,凉州军中除了宋武威还有谁有如此神射之力?!
他下意识抬头寻人,却瞳孔骤缩——在这安静的风雪之中竟又有一支直黑色铁箭迎面而来!
“唔!!”
这一次,饶是他也再躲闪不及、被这铁箭穿喉而过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直到此时,那在射箭之人才从远处墙角一步一步走来。
他穿着和小先生一样的狼皮大氅,只是比起姜山披风裹的端正严实,他身上的大氅像是只是为了挡挡灰尘似的、只盖住左肩大半个后背,若不是有长弓与银枪固定,怕是早就落在地上。
即便如此,他这样子也不羁霸道至极。
“反应还挺快。”
“可惜,我叫屠七不是屠一嘛。”
姜山嘴角一抽,那也没见你连射七箭啊。
“大胆!”
“你是何人竟敢杀我司马家的护卫!!”
在那孩童几乎划破天际的尖叫声里,管家紧紧抱着他厉声喝问。
同时那华丽马车周围的十二个护卫齐齐低喝一声、手持刀枪瞬间把屠门明光给围了个严实。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你们快动手给我杀了他!他竟然杀了我的卫三!他竟然敢杀我的人!”
那男孩即便被钱伯抱着也在奋力蹬腿挣扎,他脸上眼中的恶意与杀意即便是让大人看了都会心惊。
姜山此时转过了身,抓出一片金叶子塞到那个女孩手中便让他们两人跑走了。
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们两个小炮灰能够继续看下去的了。
跑得无影无踪对他们来说才最安全。
等那两个乞丐小孩跑走之后,姜山才要上前、好歹帮屠门明光说句话。
结果被包围着的屠门明光甚至反手对他摆了摆手:“阿清莫来。”
“他们还困不住我。”
“且我马上便来。”
姜山:“……”
这家伙是不打算再凉州军里继续赚兄弟了?这么明目张胆地作死?
正这样想,姜山又听到屠门明光问了一句:“阿清,若在你家、遇到这种张口闭口杀人断腿的恶童要如何对待?”
姜山顿了一下,而后微微勾起唇角。
“若遇到这样的熊孩子,在我家中,定然要——举掌,而后呼之。”
屠门明光在一众司马家的护卫注视中、在车中那老妇人的惊呼和呵止声中,身如疾风直冲到钱伯和那还在仇恨的喊着杀死他的孩童面前,一脚把钱伯踹了出去。
而后在那男孩终于感到害怕、却还叫嚣着“我是司马家的长孙!”“我二叔是司马腾!”“你敢动我我灭你九族!”的话语中,高高举起他有力又骨节分明的大掌——
啪!
呼之!
“哇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你敢打我、我”
啪!
再呼之!
“哇呜呜呜!奶奶、奶奶!!”
啪!啪!啪!啪!
在屠门明光呼到第六个巴掌的时候,忽然风雪之中有尖锐的呼啸声直冲他而来!
屠门明光双眼一眯、眉梢扬起。右腿一个侧步转身,左手高举在那早被打的双脸红肿的司马长孙的脸上打出最后一把掌,同时右手从背后一抓、反转一个枪花枪身猛然向下便打落了直冲他面门的那一箭。
而后,他动作未停、眼中精光大盛,双腿交替向前刺出长枪,竟是直接向着那射箭之人而去!
铛铛铛铛!
屠门明光在风雪之中就像是一头势不可当的奔狼,在接连扫下四支向他射来的长箭之后,他已疾行百米、而后他大笑一声:
“吃我一枪!”
右臂举枪向前一挑!
枪尖直指宋武威的喉咙。
“好枪法!”
宋武威哪怕被枪尖指着喉咙也没有半点畏惧后退之色,只是却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屠门明光。
“我纵横凉州十三年,你是第一个能接我五箭还毫发无伤杀至我面前之人。”
“如此枪法身法,放眼整个凉州只怕只有王云星能与你近身一战!”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不管此事如何,看在我的面上,都到此为止如何?”
屠门明光笑着收起长枪,看了一眼宋武威和他身边站着的司马鹏,心中嗤笑。
下一瞬就一副老实人样儿地挠挠头:
“当然可以啊,我本来也是打算和小先生一起走的。谁让那小孩非要杀我、还要打断小先生的腿,屠七也不得不反抗了。”
“毕竟,他要打断的可是姜寰清的腿啊。”
“全天下人都想抱一抱的姜寰清的腿啊。”
宋武威/司马鹏:“……?!”
姜山抬袖捂脸。
闭嘴吧你个老六!抱大腿不是这样说的!!!!
第55章 三顾茅庐 还请先生大显神通,帮我灭了……
姜山虽然抬袖遮脸, 但小先生岂是抬个袖子就能让人无视的?
他又不是在装老实的屠七。
所以宋武威和司马鹏在屠门明光停止动手之后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在雪中站着的姜小先生。
司马鹏眼中闪过几分不满,还有觉得事情不太好处理的郁闷。
宋武威则是大步向前径直走到姜山的面前,双手抱拳:“司马家教导无方, 惊扰了小先生。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姜山看着这位手持精铁打造的长弓、双臂比寻常人更长一些的凉州第一、甚至是天下第一的神射手,发现他确实比凉州军的其他将军更有威慑力和存在感。
且他行动之间进退有度、言语恰当,一看便是善于思考的理智派。
一位名震天下的神射手, 又理智且善于思考, 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屈居在司马腾那样一个只会打感情牌、行动却抠门的人麾下十几年?
小先生轻轻眨了眨眼。
毕竟他这才刚来凉州不到一月的时间, 就已经想过好几次换老板了。
这可不能怪他脾气不好, 他隔壁的隔壁的宋老先生现在天天坐在院子里冷嘲热讽、说看看会不会等他老死了司马腾都没把粮食给运过来。
所以宋武威这天下第一神射,为什么给司马腾打工了十几年?
小先生实在是想不明白,于是他就很耿直的问了出来:“宋将军。”
“都说宋将军是天下第一神射手, 今日雪中看箭,果然犀利威风。”
宋武威听到这话微微扬了扬嘴角, 毕竟不是谁都能够得到天下第一的谋士的夸赞的。
果然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一就是很容易惺惺相惜。
然后他就听到天下第一的小先生问他:
“所以司马腾是救过将军你的命吗?”
宋武威:“……”
屠门明光在旁边忍了一下, 实在没忍住,扭过头无声狂笑。
被司马鹏看了个正着。
司马鹏:“……”
两人都不是蠢人, 自然知道姜山话中的意思。
宋武威看了一眼那边还在哇哇爆哭的司马家第三代中唯一的长孙司马晟, 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司马鹏, 笑了一声。
“小先生说笑了。”
“主公只是有些吝啬金钱而已,但他在为百姓做事、抵挡匈奴贼寇之事上还是兢兢业业从不敷衍的。”
“主公其实很擅长练兵与内务管理。凉州军几乎八成的兵士都是主公领着练出来的。”
“宋某敢说,这天下数州之间, 除了之前被先生埋杀的赵广亲军和中州大将军的神锋军之外,其他州县的军队没有一个能与我凉州军一分高下。”
“小先生应当见过我凉州军将与士兵。别看他们平时木讷不言, 但杀敌之时他们的勇武、衷心、执行命令,定会让先生刮目相看。”
姜山闻言一哂,“我当然知道凉州军坚毅沉稳、作战时或许不输赵广亲军的悍勇。”
“可既如此。”他抬眼看着宋武威和旁边的司马鹏:“为什么粮草至今还未运来呢?”
“他人面对珍宝, 不说精心呵护、日日维护至少也会慎重对待。可咱们的将军主公却要把珍宝往地上扔、还要再让愚蠢无知的家伙踩上一踩呢。”
宋武威这次倒是没说话了。
大概是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
反而是旁边的司马鹏啧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虚假的、世家大族中的人惯有的笑脸上前分辨:“小先生莫要生气。”
“这粮草之事我二哥之前也认真解释了,实在是大雪封路、行路艰难才拖延了几日。”
“我知小先生心系城中百姓和我们凉州军,但实在不必如此苛刻嘛。”
“之前二哥已经贴出告示、让城中百姓减少粮食消耗、节省用饭,若能囤粮的还能提前囤粮。
虽然现在城中店铺已经无粮,但城中百姓家家户户中的余粮少说也够再吃一月的。”
“所以晚几天不碍事——”
姜山倏然目光锐利地看向他,“真可惜家中无粮的不是司马鹏将军你。”
司马鹏脸色一黑。
姜山却在这时忽然问了一句:“之前主公说会派遣商队去购买足够的粮草,我并未在意他口中所说的商队是哪家商队。”
“现在容我问一句,购买粮草之事,司马腾该不会直接委托给了司马家族吧?”
司马鹏此时的脸色真正沉了下来。
他看着这个名震天下的第一谋士,心中生出几分不喜。
毕竟姜山话中的潜在意思就是在指责司马家的商队没有按时、按照约定完成交易委派。
甚至还有说司马腾任人唯亲、不分好歹,他司马家凉薄无义的意思。
“小先生慎言。”
“凉州最好最大的商队自然是我司马家,主公若是购买粮草、当然也要委派我司马家。此便是最佳选择!”
姜山哈了一声。
屠门明光的声音在旁边恰当的响起:“所以最佳选择迟了这么多天啊。”
司马鹏额头青筋暴起倏然转头瞪向屠门明光,这个新招来的小将怎么如此讨人厌?!
“都说了!大雪封路!行路艰难!我司马家的队伍已经竭尽全力,小先生不知山高路远、不通庶务,就不要在这里胡乱指责了!”
“还有!就算我家孩儿年幼无知冒犯了小先生,先生也不该让人如此折辱伤害他!他不过才八岁,先生又何必以圣人之行要求他?!”
司马鹏说到最后声音中都带了冷意,那样子倒是和他的大侄子看人的目光有些像了。
大概若不是顾虑眼前的人是天下皆知的姜寰清,换做其他人敢对他如此打脸追问、敢对他家之人如此不客气,早不知要死几回了!
司马鹏虽然没有明说,但姜山却完全看清了他神态之中包含的恶意。
再加上此时那个从车里出来的老妇人也阴阳怪气的开口补充了一句:
“都说姜寰清是姜家这一代最出色的玉郎,但我看也不过如此。”
“姜家也是百年大族,代代皆出人杰。可姜寰清名震天下十几载,姜家还是龟缩在南阳没有任何壮大之势。”
“若家族中最出色的人才不能为家族所用、壮大家族,甚至还会给家族带来危难,那家中养他又有何用?!”
司马老夫人这话一出,屠门明光凌厉冰冷的目光在瞬间便向她射了过去。
他刚刚就应该冲进马车里把这老太婆也一巴掌呼过去。
姜山却直接听得笑了起来。
他转过身看向这位司马老夫人,脸上是真的没有一丝恼怒之意、笑得真诚。
“老夫人说得对。”
“天下人对我的评价还是太高了,我其实真的没什么用。”
“不过想来司马腾对司马家族必然是极好的族中大才,不然怎会养出如此……硕鼠啊。”
“姜寰清!你慎言!!”
司马鹏一声爆喝。
屠门明光看了旁边的宋武威一眼,长枪似是随意的一甩、直接挡在了姜山和司马腾之间。
气氛一时凝滞,便是在这时城门处传来几声有规律的鼓声。
隐隐还能听到城门守卫喜悦的喊声:
“运粮队回来了!运粮队回来了!!”
“开城门!”
姜山垂下眼。
司马鹏当即大笑一声,带着几分德意和出了口气的炫耀道:“我司马家的运粮队回来了!姜先生现在总可以温言以对了吧?!”
“某还是那句话,先生虽被称为天下第一谋士,却实在是年幼无知了些,哪里知道真正的事情做起来会有多艰难呢?”
“还有,别的家族能到几代我不知,可我司马家已在凉州兴盛三代、日后必然还会兴盛下去!绝不可能在此而亡!”
说完这话,司马腾就转身快速向城门而去,宋武威对着姜山点了点头,也跟着司马鹏离开。
屠门明光有些担心的看向姜山,生怕他的小先生心情不佳,甚至已经做好了跳出去呼那老不死的婆子几巴掌的准备。
结果凑近了就看到小先生的白眼翻得比天空中飘下来的雪片还大。
屠门明光:“呜。”
小先生竟连翻白眼都如此可爱动人。
“阿清不气?”
姜山看了那边还对他们有所戒备、手拿精兵穿着护甲的司马家的家兵一眼,迅速抓住屠门明光的袖子。
“走!带我去城门那边看看司马家的运粮队。”
屠门明光顿了一下然后二话不说抱起姜山就跑,跑的时候还用披风笼住小先生的头、免得自己脸上太明显的笑被阿清看到。
白聪明在原地愣了一下,气急败坏地连叫了三声撒蹄子跟上。
“伊昂伊昂伊昂!”
那可恶的扛驴的!怎么老抢驴的活儿!有本事你把驴和小主人一起扛着跑啊!
眨眼之间这片雪地之上就只剩下了司马家的老夫人和她那已经哭哑了嗓子却还在恶狠狠的瞪着姜寰清和屠门明光背影的司马晟。
“祖母!晟儿受了大苦了!你要为孙儿出气啊!我要杀了他们!我一定要杀他们!!”
司马老夫人心疼的摸了摸大孙子肿的发紫的脸,眼中流露出阴鸷之色:“乖孙放心。不过是一个被盛名吹嘘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小子而已。
他们既招惹了你,就必须付出代价。”
“在凉州,没有我司马家族做不得的事!”
*
此时南城门处已经被听到声音出门而来的百姓和巡逻护卫的凉州军围满。
比起几日之前的冷清萧瑟,此时的武城又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
“哇哇!娘亲你快看!有好多粟米、稻米哇!有一、二、三……反正好多车的粮食!”
“还有一些蔬果和肉、哇,还有药材和布匹呢!”
“不要喧哗!不要拥挤,今日司马家的粮铺就会重新营业,家中没有余粮的便可以去粮库购买粮食了。”
“……可是爹爹,咱们还有银钱买粮吗?”
“爹爹去挖炭火队,总能换到点粮食的。”
此时姜山已经被屠门明光带到了南城门旁边,因为白聪明的强烈要求、再加上他刚好也需要在高处看个清楚,他正骑在白聪明的背上看着整个南城门的景象。
先是那些百姓有喜有忧的表情面色,然后是王云星带领的城中护卫队和城门的守卫脸上毫不掩饰的真实的喜悦。
之后是闻声而来的司马腾有些心疼但又感动喜悦的让人无语的样子。
还有……此时和司马腾相对而立的,带领着整个司马家商队的司马家早已定下的下一任家主,司马胜。
姜山仔细的看着这个司马腾的嫡长大哥。
看他脸上倨傲得意的神色,看他对着司马腾和城中百姓以及凉州军的嫌弃与冷漠。
再看着他身上千金难买的熊皮镶金大氅、腰间的金玉带、脚上的登天靴。
还有他身后那些装备精良甚至堪称华丽的司马家运粮队队员的衣着,和他们相比在一旁帮助运送粮食的王云星所带领的凉州军身上穿的甲胄和手中拿着的武器,简直不堪一击。
越看姜山就越想冷笑。
最后他也是真的笑了出声。
“世上怎会有如此愚蠢之人?”
屠门明光侧头看姜山。
得到了他的小先生难得的主动指点:
“老七啊,只怕这一次你很难接到凉州这个大盘了。”
屠门明光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那边的司马家私兵队,呲了呲牙:“阿清是说有人在我之前就瞄上了这块肥肉是吗?”
“那我可要和他们不共戴天了。”
姜山瞥他一眼:“对方人多势众,还有天下第一神射手相助。你要如何取胜?”
屠门明光想了想,然后忽然转头、特别麻利地伸手给骑在白聪明背上的小先生捶腿捏腰。
一脸佞臣模样:“还请先生疼我,天降神雷或者召唤地龙,帮我一并灭了他们!”
姜山:“。”
姜山一袖子打他脸上。
“大白天的,做什么春秋大梦!”
第56章 三顾茅庐 我不一样,干就完了!……
隔着百姓与凉州军小队, 姜山远远与司马胜目光对视。
这位司马家的实际掌舵人只是轻轻对姜山点了点头,就直接领着他的运粮队离开了。
完全没有其他人看到天下第一谋士时那种激动喜悦的模样。
而正是这样,才更说明司马胜对于他自己拥有的实力无比自信, 自信到完全不需要借助外人外力就能做成许多他想做的事。
姜山轻笑了一声:
“这位当老大的气势可比咱们主公还强几分呢。”
屠门明光在旁边先是点头而后摇头:“也就是一箭的事儿。”
姜山:“。”
“小先生你也来了?哈哈,运粮队总算是买了粮回来了,今冬我们有足够的粮食过冬我也就安心了。”
耳边响起王云星爽朗的声音。
姜山低头看她露出一个微笑:“是将军姐姐啊, 姐姐巡视辛苦了。”
王云星顿时被夸成翘嘴, 先是潇洒地拍掉肩上的雪花、才连连摆手:“辛苦什么又不是冒雪打仗, 不过是在城中内外来回走几个回合而已, 怎算辛苦。”
姜山摇头:“风雪中守护百姓安全,当然是辛苦又英勇的。”
“姐姐与主公是表兄妹,那与司马家的关系定然也很亲密吧?”
“刚刚那位运粮队领头之人看起来颇有气势、就连主公对他似乎都非常客气恭谨, 不知那人是谁?”
王云星脸上的笑意一顿。
然后她左右看看,见周围没有其他人才挠了挠脸颊道:“小先生、”
姜山笑笑:“云星阿姐叫我寰清便可。”
王云星的嘴角又翘了翘然后点头:“那人算是我大表哥, 也是现任司马家的实际做主的人。”
“可之前主公不是说司马家的家主是主公的父亲吗?”
王云星撇嘴:“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老头子偏心不喜欢老二, 不愿意把家里的势力和银钱给抠搜的老二,就说是自己把着、实际上交给更喜欢的老大了呗。”
“但这似乎也没有必要?毕竟家业传长子、自古如此?”
王云星连连摇头:“那不一样!”
“虽说司马家在凉州已经超过百年, 但实际在我二表哥也就是司马腾入主武城、掌管凉州军之前, 司马家也不过是在凉州还不错的世家罢了。
若是与其他富裕通达州县的世家相比, 凉州司马也只能算是二流世家。
而若是和王、谢还有寰清你所在的姜家相比,五年之前、不,三年之前的司马家也只能算是三流的土财主罢了。”
姜山:“咳。云星阿姐说话犀利。”
王云星笑笑:“是什么就说什么, 难不成长虫给自己戴上个高帽,就能说自己是条龙了?”
“反正在二表哥掌管凉州军之前, 司马家虽富却无权无力。
而在二表哥掌管凉州军、亲自训练凉州军、改善凉州民生之后,这二十年中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司马家才越来越繁盛、拥有的财富与兵力都到达了前所未有的数量。
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司马家家能够如此皆因二表哥。”
“且司马腾只有抠病和愚孝, 又不真是个傻子。
老头子掌管司马家他一退再退、不敢动什么。但若是老头子要把司马家真的交给司马胜,我那二表哥也是会哭闹一番的。”
姜山:“……仅仅是哭闹一番?”
王云星笑起来:“然后过几日司马家的铺子就会被我们这些心疼主公的凉州军将领给占住,司马家至少要损失大半财产田地啊。”
姜山:“……一时倒是分不清主公到底是孝顺还是不孝、勇猛还是懦弱、聪明还是愚钝了。”
王云星听到这个话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神色也变得有几分复杂。
“其实我现在也有些看不懂二表哥了。”
“从前二表哥在家中不受父亲继母喜爱重视,却还能抵住所有压力独自为自己拼出一个前程、当上武城城主练出一支支属于自己的凉州军。”
“我便是在那时跟随表哥一起看着他把凉州军一步步训练起来的。”
“那时的二表哥虽然也有些斤斤计较,但对自己人、还有城中百姓都是比较舍得的。
不然武城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寰清你不知,从前的武城城墙还不如现在的一半高、而武城街上的铺子那是最多不超过二十家。”
王云星笑着感叹了一声。
“是二表哥带着我们一起把武城换了个模样。”
“所以天下大乱之时四方皆惊皆惧,唯我凉州无所畏惧。中州大将军很厉害吗?我凉州军也不差!”
“大将军的神锋军势不可当,可我凉州军驻守边关二十载,从没让匈奴进犯一步!!”
说到此王云星脸上都是为他们凉州军自己的自豪与狠厉:“哪怕是中州大将军亲自率神锋军来此,我凉州军也能把他们赶出去!”
姜山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心神震荡了几分,然后他就叹了口气:“可是?”
王云星就瞪了他一眼,却也紧接着叹了口气:“可是自从司马家入住武城之后主公就开始变了。”
“明明是司马家的老头子薄待了他、从小都没对他好过,他还巴巴的天天去孝顺、为了老头子一让再让,连城中百姓都差点顾不上了。”
“而他的抠病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越来越过分、越来越一毛不拔的。”
“我们这些人不知劝了他多少回了,不要太过克扣、金银再贵重也比不得人心人命。”
“可主公总是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完全不改、甚至我们提醒的多了、约束的多了,他还会变本加厉。”
说到这里,王云星的脸上开始浮现冷色:“有几次,我都恨不得直接拔刀砍了他!”
“我知道聪明如寰清,看到现在的司马腾一定疑惑我们为何还要跟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镇守凉州。”
“那是因为寰清你没有见过从前的很好很好的二表哥。”
“我与老周、石头他们甚至一度认为主公是生了病,请过凉州最好的大夫、找过天下最好的游医想要治一治他那越来越要命的毛病。”
王云星说到这里苦笑了一声:“可惜,那不是病,他就是……变了。再也不是我曾经努力追随的二哥了。”
姜山过了许久才开口:
“主公确实是病了。”
“且病得不轻。”
王云星听到姜山话中认真的意思猛然抬头:“寰清知道这种病?!那可有医治之法!无论花费多少金银我们都治!”
姜山却摇头给出了一个冰冷的回答:“此乃心疾,在这个时代几乎无药可救。”
屠门明光眉头微皱,总觉得这句话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王云星还不甘心:“不是说心疾也有心药可医吗?”
姜山笑叹一声:“云星阿姐,可主公的心药一半在司马家主身上,一半在凉州与天下。
前者必不会帮他治疗,而后者心疾已成,想要治疗必要天下太平、还要再花费二十年。”
但显然,无论是司马腾还是凉州军,都没有第二个二十年的时间了。
王云星的目光瞬间暗淡了下来,她苦笑一声:“……也罢,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
“算了,反正只要我们还活着一日,就会努力提醒主公、守护整个凉州百姓和军中兄妹们的。”
“希望我们能撑到天下安定之时……二哥也能有心疾痊愈的那一日。”
姜山又在心中摇了摇头。
不,无论是天下安定还是司马腾心疾痊愈,凉州军和你们只怕也都等不到了。
司马腾对他父亲的愚孝是一种对自我的认可补偿——
正因为没有得到父亲的喜爱和重视、所以在有了一定成绩之后就一定要显示出自己的能力、期待父亲看中他,甚至为从前的忽视而感到后悔。
而他一毛不拔则大概是因为有过为金钱和物资极其贫乏而焦虑的过往、从未得到过足够的补偿,所以便下意识地、甚至过分地有了“未雨绸缪”过分囤积的病态心理。
放在现代,这两个都得去看心理医生缓解疾病、还不见得能好。
而以司马腾的心病程度、尤其是过分抠门存钱的强迫程度,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没得救。
甚至因为周围人都在劝诫他,更会激起他的逆反、紧张、强迫的心理,他这病以后只会越来越严重,好不了的。
姜山:“……啧。”
这次的主公都不用他嘎,自己就快把自己给搞死了。
再加上司马胜。
姜山见王云星要走,从白聪明背上下来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云星阿姐,宋武威将军和主公关系如何?”
王云星一愣,然后点头又摇头:“宋武威也算是和二哥一同早年一同共建凉州军的老人了。虽然他自视甚高、脾气差了些,但和二哥也是生死相照的兄弟。”
“……不过三年前,宋武威娶了六妹妹,之后和二哥的关系就有些淡了。再加上二哥的病越来越重,宋武威和二哥争吵过很多次。”
王云星说着说着自己的表情就难看了下来。
她忽然目光锐利的看向姜山:“寰清此问,有何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