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顾茅庐 淦!!!
天光微亮。
姜山就被身边的一只小手给推醒。
“先生!先生不要睡了, 再睡下去山大王们又要来打我们了。”
“我们要赶紧去捡黑炭火呢。”
姜山猛然睁开双眼,而后感受到浑身的酸痛与疲惫。
他没忍住呻吟一声,伸手按了按眉心, 快速从干草堆里爬了起来。
没错。
干草堆。
他现在已经落魄到连床都睡不了的地步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再问姜山对于隐居的想法的话,那么他一定会特别认真的告诉那个人:偏僻小村庄里隐不得!
一个月前他从益州跋山涉水骑驴来到了凉州。
这是一个在冬天里狗都不愿意来的颇为寒冷的地方。
所以姜山来了。
姜小先生认为大冷天里那些探子、大王们肯定都懒得行动、不愿意到处乱跑,所以这个时候在凉州呆着一定最为安全。
然后他就选择了兰州和银川之间的靖远县、旁边的一个临着黄河的小村落脚。
虽然这个小村庄总共只有几十户、二百多来人, 但村庄临河、相对处于平坦的平地区、周围开垦出的田地虽然土壤不够肥沃但也能种植收获。
总体来说是一个相对安宁的村子。
又因为这个村子的村长很有远见, 送村子里身体不错的儿郎去参了军、还有学习狩猎的、做皮毛生意的。
这个村子除了安宁之外还相对富庶。
姜山带着白聪明考察了一番之后很愉快的决定未来三个月就在这里待着了。
如果可以在这里待个一年半载的也别有一番滋味。
所以他就牵着驴去找了村长想要暂时借住, 巧的是村子里刚好有一户人家去南方投亲了、因为家中小儿体弱不能适应北方的严寒, 所以只能离开故土。
姜山就自然而然的可以成为那座屋子的新户主了。
此时的小先生心情还是很好的——连茅庐都是现成的,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老天都觉得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然后小先生买下了那屋子、又掏钱请村民们帮忙修缮加固了一下。主要是加固了一下睡觉的火炕,不然大冬天的真的熬不住嘛。
三天之后, 名震天下的姜小先生,就在这个河平村住下了。
一住就是十几天, 快乐悠闲似神仙。
每天他和白聪明都会睡到自然醒、然后在炕上热一热羊奶和肉饼吃个早饭。
之后再骑着白聪明在村子周围溜达溜达、偶尔去镇子里溜达溜达, 晚上趁着温度降下来之前继续躺回炕里。
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的时候,姜山都忍不住感叹, 他有多久都没如此享受过生活了?
果然来凉州是对的!
当然, 住在小村子里就自然而然的会和村子里的人有接触。
平常村子里对外来的人是很警惕排外的, 但小先生有特殊的快速熟悉大法——教书。
原本村子里的人对新来的这个看起来病弱的年轻人评价不高,毕竟每天就见他吃了睡睡了吃、醒来就起来溜达驴,怎么看都像是个四体不勤的没本事闲汉!
村民们几乎家家户户都对自己的孩子们说离那个没事就溜驴的病秧子远点!
结果刚说完没几天, 那病秧子就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读书说故事了。
有谁能不喜欢听精彩的故事呢?
没有人!
尤其是暂时还不用下地干活的三四五六岁的小孩子们。
只半天时间,孩子们就把父母的叮嘱忘了个干净、十几个小豆丁在虎头的带领下都蹲在了姜山院子外的墙角里, 听他讲齐天大圣的故事。
然后他们就被小先生抓住啦!
从蹲在墙角外偷偷听故事,变成了光明正大的听故事,然后听完了故事还能再学习几个字。
如此三天, 村长亲自带人给姜山送了一根腌制好的猪腿、半扇羊肉、还有一袋白面一袋新米。
溜驴的病秧子也变成了——体弱的好先生。
就连那头黑的不是那么纯粹的大驴子,也从傻大黑变成了黑壮实。
白聪明对此嗤之以鼻,小先生笑而不语。
原本日子就能这样愉快平静的过下去,结果在姜山在村子里住下的第二十六天的时候,一群响马山匪直接突入村子、把村子给抢了个干净。
那时村子里的商队刚离开两天、狩猎队也去县城卖货了,村子里的壮劳力大部分离开,只剩下十几个年轻的汉子和一百多的老弱、妇女。
显然,这是有预谋的抢劫。
一开始村里的人还怀疑是姜山这个外来者泄露了他们商队回来的消息、对他怒目而视。
但在那些抢匪要杀人的时候,被村中的人怒目责骂的姜山叹口气站了出来。
“各位壮士们看起来并不像是滥杀之徒。与其把这些人杀死、为什么不留着我们为各位壮士大王做事呢?”
当时那领头的土匪头子看着姜山嘲笑出声:“你们这些老弱病残的家伙,除了消耗我的粮食还能干什么?也就女人们有点用处,可以拉回去解闷!”
村子里的人听了都面色惨白惊惧。
然而他们却看到那个身体瘦弱的青年没有半点畏惧地继续开口:
“大王,某不才,家中有祖传的酿酒之法可以上供给大王。我这祖传的酿酒之法酿出的酒液色泽晶莹剔透如水晶、美味醉人。”
山匪头子听到这话,握住刀的手顿了顿,喉头微动,不理手下们亮起的双眼,继续看着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还带着点病弱的青年文士。
“哦?可是若是你有这手法我只留你一人性命便可,这村子里的老弱可没有什么用。”
姜山看着这个明显在拖他的山匪头子,又看了看那边全都安静下来、不安又祈求的看着自己的村民和小孩子们。
只能无奈地轻叹口气,再次开口:
“大王英明。”
“小人还习得过特殊的寻物之法。小人知道一物、在山中,得之可燃烧日久,使屋中温暖如春。
若是寻到了这种山石,就需要有人去日日捡拾山石了。”
瞬间,山匪头子的双眼爆出精光。
他猛地跨马上前伸手抓住姜山的衣领,直把人提得双脚离地、忍不住咳嗽起来,才道:“你真能找到此物,没有骗我?”
姜山脖子发红,脸上的伪装却让他脸色没怎么变化:“当然,性命攸关、怎……咳咳,敢欺骗大王?”
顿时山匪头子大笑出声,直接把姜山提着衣领扔了出去。
“好!只要你能在两日之内给我找到那种山石,这一村人的性命你就保下了!”
“儿郎们,把他们绑起来!一起带走!”
于是姜山就和村子里剩下的几乎所有人一起被绑走了。
说是几乎,还有两位不良于行的老人最终还是死在了刀剑之下。
然后姜山和村民们就被带到了这座“金豹山”中。
幸运的是姜山在两天之内在金豹山周围真的找到了煤矿。
毕竟凉州矿产丰富、煤与铁都是矿产大头。
但糟心的是虽然找到了煤矿、幸存的村民们不用死了,但他们每天早上都要早起去挖煤!
哈哈。
挖煤!
连白聪明都要成为运煤的超载驴了!
他姜寰清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遭过这种罪?!
一大清早起来、一边挖煤块一边饿肚子打哈欠的姜小先生悔不当初。
“我真傻,真的。”
“伊昂。”
“我只想着跑到边远的地方就不会有大王找到我了。”
“伊昂。”
“但我万万没想到,真正的大王没找到我,山大王找到我了啊!”
“伊昂昂昂!”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至少也去县城里安家,绝不再去小村子里了。”
“伊——”
“那边的!别让你的驴再叫了!听的烦死了!你自己也别嘟囔!别以为你会酿酒找黑炭火就了不起了!”
“就算大王说不能打你,但我还是可以不小心抽你一鞭子的!”
姜山:“……”
小先生撇嘴。
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小喽啰,要是其他厉害的大王在这里,巴不得我多说几句话呢!
“小先生!你是不是又累了?我力气大手快、这些黑炭火先给你,你休息一下我再去捡!”
虎头偷偷摸摸的走过来、把自己一兜子的黑炭火放到姜山的筐里。
都不等姜山拒绝,又咧着嘴跑了。
然后小红丫、小驴蛋、三妞妞等小豆丁们也偷偷摸摸过来把自己捡的黑炭火放到姜山的框里。
没过多久姜山的框子里就被这些小煤块填满了。
姜山:“……”
姜山抬头,看着远处浑身被煤块染的黑乱、短短七天就已经瘦了一圈身形佝偻的村民们,微微抿唇。
他在草棚里问过村长,如果想要等到县衙或府城的兵马前来剿匪,要等到什么时候?
当时村长老人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先生……我们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山野庶民罢了。何德何能惊动府城出兵救援啊?”
“……那村里的猎户回来发现村子被劫,不会请求县衙官府出兵救援吗?”
“自然会去请求的,但金豹山是靖远县之外最有名的山匪势力。县衙大人曾经三次集结兵马试图剿匪但三次全都大败而归。
久而久之,金豹山就无人能管了。”
姜山皱眉:“凉州不是司马腾的地盘吗?司马腾麾下不是还有天下第一神射宋武威将军吗?如此势力还解决不了一个山匪?”
老村长看着姜山的表情愈发微妙,最终却还是叹气:“老朽不知先生是何方大才,只是先生不在凉州或许不知。靖远县现在还不是司马大将军的治下。”
“靖远县令许长是许家之人,而许家已经世代管理靖远县百年了。”
姜山就懂了。
一个守着自己小地盘的小家族,估计在待价而沽、拿捏着最好的时机去投靠司马腾,或者一直保持中立、谁来了倒向谁。
然后姜山就心塞了。
看来想要援兵从外救助他们是比较困难的了,所以想要逃离这个魔窟,还需要自食其力啊。
姜山看着苦哈哈挖煤的村民们,缓缓抬头望天。
“……晚来天欲雪啊。”
挖了七天的煤,山上的炭火已经烧的够热。山大王林豹给他准备的蒸馏器具也已经运上山了。
“能饮一杯无?”
今夜,就准备逃跑吧。
*
靖远县。
宋通达看着面前奇奇怪怪的铜制器具摸着胡须思考。
那群山匪让人打造这种器具作甚?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杀伤力的东西。
倒是新奇。
还有旁边这一筐黑石块。
哦。不,现在应该称之为“黑炭火”了。
这竟然也是那群山匪售卖的东西。
嗯,仔细看看好像在哪里见过?
“通达兄,你说稀奇不稀奇?那群只会烧杀抢夺的山匪竟然开始往我们县城卖东西了!”
“卖的还是这些以前从未出现过的黑色石块!”
许长同样一边摸着胡须一边感叹:“真是活的时间长了什么都能见到,林豹那人竟然有做生意的想法了。”
“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突然被雷劈了脑子,或者难道他抓住了什么厉害的人当了谋士不成?哈哈哈!”
啪。
宋通达突然薅断了一根自己的胡须。
“嘶!”
“嗯?通达兄你怎么了?怎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
宋通达这时候的脸色何止难看啊,他看着这些黑石块总算想到哪里眼熟了!
这玩意儿他在那个小倔驴的随身口袋里见到过啊!
当时那小倔驴怎么跟他说的来着——
“嘿嘿,宋先生,你可别看不起这些黑石块。到了冬天,这东西可价比黄金呢!”
宋通达:“……”
不会这么巧吧?
“通达兄?通达兄你怎么了?你到底想到什么了?”
宋通达看了一眼许长。
这家伙运气这么好,要白捡一个天下第一谋士了吗?
不,不对。
许家只占据靖远县一个县城而已,怎么看都没有那种气运。
说不定连林豹那个山匪头子都打不过。
“……嗯……”
宋通达正想着要怎么措辞,忽然有人来报。
“家主!不好了!外面有司马大将军的兵马前来攻城了!”
许长:“?!”
“天呐!司马腾终于忍不住了吗?不用打不用打!我们归顺就好!啧,但是什么条件都不提就归顺总觉得我们许家很廉价似的。让我想想,提点什么要求呢?”
宋通达:“。”
懂了。有气运的是司马腾。
“通达!你快说说,我们提个什么要求才能彰显一下我许家也很有骨气?”
宋通达叹口气:“不如请司马大将军麾下出兵,帮我们平了金豹山匪?”
许长双拳一握:“这个好!不光能显示我们许家很有骨气,还能显示我们许家爱民如子!”
宋通达:“嗯。”你高兴就好。
然后许长就让下人邀请那前来收他们的凉州军的将领入府一聚。
片刻之后,两个身穿银甲的青年小将大步而来。
宋通达一抬头,就看到了领头的那个正对他笑的灿烂的屠门明光。
宋通达:“……………………”
淦!!!!
第47章 三顾茅庐 一看见这两张脸,就知道要上……
十月十八日, 立冬前一日。
在姜山和河平村的村民们一起挖煤捡煤块的第二个时辰,天上就开始洋洋洒洒的落雪了。
一开始只是细小的雪花、落雪的速度缓慢,雪花落在人身上、手上很快消融, 倒也不觉得特别冰冷。
但很快这细小的雪花就开始变大、山中的寒风也变得急促,雪落在人身上便越积越多、难以融化起来。
呼——呼——
当细小的雪花变成鹅毛大雪、裹挟着寒风啪啪打在人身上的时候,姜山终于站起身、忍不住被冻的咳嗽了两声向着那个监工的山匪走去。
“这位壮士, 雪越下越大了, 看样子大概一两天内都不会停歇。现在若是不赶紧把挖出来的黑碳火送回寨子里, 再过一段时间大雪封山、咱们就都难回去了。”
这监工的山匪听到回去的话立马就竖起眉头要拒绝, 现在挖矿的时间还不到平日的一半呢,怎么能直接回去?
然而姜山在他开口之前又补了一句:
“而且今日林豹大王从靖远县城订购的可以酿酒的特殊酒具应该会被运送回来,大王应该等着我为他酿酒。”
“……啧。你可以回去, 他们不行!”
姜山继续微笑:“壮士大哥,他们虽然能干活但是也得身体康健着才能干活啊。
若是在这大雪之中冻上一天, 只怕明日就会集体发烧、呕吐, 到时候别说给大王干活了,还要浪费粮食和药材不值当呀。”
“况且壮士看管我们也很辛苦了, 回去以后也可以尝尝在下按照家中古方酿造的极品美酒呢。”
姜山说话语调清润缓和、脸上带笑, 直看得负责监工的壮汉山匪张嘴都说不出几句重话。
最后他哼了一声:“要不是你有用, 敢跟老子讲条件,我必须得先抽你一顿不可!”
姜山继续微笑:“是是,壮士威武霸气!”
“行吧, 让他们都收拾好,趁着大雪封山之前回寨子里去!”
姜山总算松口气, 转头对着暗中眼巴巴地看着他的一众村民轻笑了一下,快速挥手。
大家都小声地欢呼了一下,赶紧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把挖到的黑炭火放进背篓里然后再背到身后, 吃力又有些艰难地开始往回走。
一路上一些孩童和身体不太好的老人摔倒了不知多少次,但姜山却没办法再说服山匪让他们原地休息。
甚至就连白聪明也再一次驮上了超出它身体重量太多的煤块,要不是白聪明身体一向健壮、姜山喂养的好,仅仅是这七天的挖煤运煤,都能让白聪明的脊柱承受不住的弯曲下来。
“伊、伊昂!”
姜姜别担心,白聪明力大无穷呢!
白聪明这样叫了一声还忍不住用大脑袋蹭了蹭姜山、伸出嘴巴把姜山的披风咬紧了一些。
姜山拢了拢披风,又咳了两声。
伸手摸着白聪明僵硬发力、连血管都有些凸起的脖子。
同时听着身后不断响起的咳嗽、压抑的哭声和喘气声,他垂下眼。
这吃人的世道。
还有,不把人当人的山匪。
非他杀性重,他不过是救己救苍生罢了。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回到金豹山寨。
寨子里很是热闹,一群人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说说笑笑。
在看到挖煤的村民队伍竟然提前回来的时候,山匪中有不少人都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不过他们要说的话都被领头的那个下巴处有三道刀疤的高大壮汉给伸手压制住了。
“先生回来了,是林某思虑不周,让先生和这些低贱的村民们一起挖煤。”
“先生如此大才,做这些苦力之事实在是委屈了先生。从明日起先生就不用跟着采矿队去挖煤了,听说先生熟读四书五经、也颇会讲故事教学生。
我寨子里倒是也有一些幼童,先生去教教他们罢。”
姜山闻言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只是拱了拱手:“一切听大王吩咐。”
“……酿酒的器具似乎已经到了?”
林豹也不在意眼前这个病弱先生的态度,反正被他掳到寨子里来的人刚开始总是不愿意的。
就像他的那三个老婆。
但是最后她们不还是乖乖在寨子里为他生儿育女了?
这年头天下大乱,谁有力量谁就是老大。谁有吃的喝的金钱,谁就能为所欲为。
他有一群跟他杀人放火的兄弟,又有足够抢来的粮食和金钱,迟早他会越做越大、甚至到最后,他成为一方霸主也不是不可能啊?
到时候这些人就恨不得哭着喊着跟他了。
“没错!先生画出的酒具本大王已经让山下的铁匠打造好了。看起来都和画上一样,先生今日就可以大显身手了。”
姜山看着那简单的蒸馏器具。
笑了。
“那一会儿我就开始为大王酿酒。不过我身单体弱、还是需要一些帮手的。”
“大王可以派两个人来帮助我酿酒,当然也可在旁监督我酿酒的手脚干净与否。”
“虎头和红丫是两个机灵的小孩子,也能帮我搭把手。”
林豹眯了眯眼:“先生思虑周详,那就老六老七你们两个给先生搭把手吧。先生要什么东西,你们也可以去拿。”
姜山听到“老六、老七”这两个称呼的时候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可惜这两个老六老七,不是他想要的那个老六和老七。
“那大王今晚就好好品尝品尝小人酿制的烈酒吧。”
姜山说完就转身离开,不过没走两步他就连续咳了好几声、抬头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雪。
转身看向林豹:“大王,今日落雪了,天气大寒,我需要多一些炭火取暖,可以吗?
还有,希望大王也能让村子里的人留一些炭火晚上取暖,不然人都冻死了也就没用了。”
林豹看着村民们身上背着的一筐筐黑炭火、又看了一眼在空地旁边堆着的那像小山一样的黑煤块,大笑两声:
“这当然是可以的!有先生的帮助这黑炭火足以让今年寨子里所有人都过个暖冬!之后我们还能凭着黑炭火发一笔大财,当然也不能冻死挖矿的人嘛。”
“不过他们用一筐就够了,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屋里本也就暖和些。”
姜山表情没变,甚至点头:“他们命贱,不冻死就可以了,不需要那么多的炭火。”
“还是大王和各位,冬日严寒、晚间休息的时候多燃一些炭火不被风寒所侵才最重要。”
“哈哈哈!先生真是个妙人。先生去酿酒吧,我让厨房里做一顿大餐,今日我们就在一起吃个喝个痛快,也算是给先生接风洗尘!”
姜山拢紧披风点头走了。
一下午,他都在林豹专门为他准备的酿酒屋中酿酒。
虎头和红丫跑来跑去的给他帮忙,而山匪老六和老七除了最开始送来十坛子水酒之外,就坐在炕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他们三人劳动了。
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
姜山要的也不是他们帮忙,只是在虎头和红丫帮忙的时候、偶尔低头在他们耳边说几句话。
等到下午申时末,天色已经彻底阴沉黑暗下来。虎头和红丫已经回了茅草屋,姜山也已经蒸馏好了三坛烈酒。
“先生,你确定这像水一样的酒真的是喝了就让人上头的烈酒?”
山匪老六看着自己抱着的坛子一脸怀疑。
“这根本就是水吧?不过香气倒是挺浓的。”
姜山轻笑一声:“如果是水的话怎么会有酒香呢?”
“两位还是抱着坛子和我一起去见大王吧。到时两位也能分得一碗烈酒尝尝,只是到底时间仓促、也就只酿出来了这么三坛而已。”
“大概不能让所有壮士们都喝个尽兴了。”
“哈哈!那没事!今日喝不够明日先生还能继续给我们酿嘛!山寨中的水酒多的是,自然也会有多多的好酒烈酒的!”
姜山扬了扬眉,跟在这两个老六老七身后轻轻的说了一句。
“那可不一定。”
进了大厅,姜山便看到了光着膀子已经开始大口吃肉喝酒的近百山匪。
坐在上首的林豹看到姜山,一边喝着碗中的酒一边大笑招手:“先生!快来!烤肉和好菜已经上了,就差你酿造的绝世好酒了!”
姜山也不推辞,让出身后的老六和老七,“大王,这三坛便是我酿出来的白酒了。”
“只不过时间仓促,我也只酿出三坛。但今日为大王助兴却是足够。”
林豹慢慢坐起身,随着他的动作热闹的大厅里也逐渐安静下来。
大家都看着那装着“白酒”的三个坛子,想要看看白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姜山亲自端了两个空碗放在林豹的小桌前。
然后他接过一个酒坛、动作优雅地从高处倒酒,让所有人都能看到白酒那清澈如水的样子。
“咦?这是酒吗?怎么看起来和水差不多?”
“这病弱先生该不会是在骗我们吧?这哪里像酒了!”
“不对我闻到了酒香……这香气颇为冷冽啊?!”
姜山斟满两碗酒,而后自己端起一碗、另一碗端到了林豹面前。
“不知大王可敢接一碗在下的敬酒?”
姜山说着便把碗中的白酒一口闷了,嗯,有一大半都落入了他的袖子里。
林豹看他一眼,当即大笑出声:“先生敬酒,某岂敢不接?!酒来!”
他一把夺过那碗白酒、也像姜山一样一口闷了那碗酒,然后瞬间他便双目暴突、双拳猛地砸在大腿上!
“怎么回事?!”
“是不是酒有毒!”
“你敢害我们老大?!”
有多疑的山匪立马就要对姜山动手,却被脸色爆红的林豹一脚踢到了旁边。
“哈哈哈哈!好酒!爽哉!!!”
林豹张口吸了好几口空气,然后才满面通红地大笑出声。
“布先生家传的酒方真是不得了!我从未喝过如此甘冽的好酒!”
姜山此时也脖颈微微发红:“大王谬赞。”
“不过白酒纯度较高,容易醉人,大王酒量虽好,也莫要贪杯。”
“反正日后在下还有的是时间为大王酿酒。”
林豹又大笑起来。
“好好好!先生日后就是我金豹寨的贵宾!以先生之才,想来一寨军师也能当得!
不过先生刚来对我们都不熟悉等日后时间长了、先生也熟悉了寨子,我就任命先生为军师!”
姜山:“。”
“大王高兴就好。”
“哈哈,我当然高兴,还不知先生大名?”
姜山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鄙姓布,名上班。”
林豹点头:“原来是布上班先生!先生尽可在我寨子里好好住下,时日久了先生就会发现这里可比外面的乱世好上不少。”
“来来来!各位兄弟把这白酒都满上,你们也好好尝尝布先生酿的好酒!实在是前所未见的佳品!”
然后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最少喝了一碗超过六十度的白酒,一个个面红耳赤、辣的直摇头还在瞪着眼睛大喊【好酒!】
姜山看着过来拍他肩膀的山匪翻了个白眼。
能在冬日里让人取暖的煤炭没让这些山匪接受他,反而是不实用的白酒倒是让他们把自己当自己人了。
可惜。
也就今天一天了。
姜山一直待到宴席结束,大部分山匪都醉醺醺的回屋的时候。
他率先掀开厅门上挂着的兽皮、让狂风夹杂着雪花吹进屋来。
然后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啊呀。”
“这天实在是太冷了,各位晚上可要把碳盆烧得热一些!还要把门窗关严呐!”
“不然饮酒散热之后,熟睡中容易风寒。”
“哈哈,有劳先生关心了!寨子中黑碳火充足、在屋里多添几个碳盆子保管不会风寒!”
林豹醉醺醺的被人扶着,一边走一边挥着手让大家屋里都多添几个碳盆。
反正今冬他们守着黑炭火山呢,冷到谁也不会冷到他们!
姜山便站在大厅门口,看着这些山匪们勾肩搭背的笑着离去。
“……”
“布先生,大王说给你单分一间屋子,不用住茅草屋了。你随我来吧。”
一个侍女模样的小姑娘走到他面前。
姜山笑了一下。
“今日天晚,我明日再去住。只要把我的碳盆给我就行,我再在草棚住一晚。”
这小姑娘脸上露出了一分不忍之色:“可是草棚太冷了呀。今夜大雪,只怕会被冻到。”
姜山看着她的表情,转身:“没事。一晚而已,死不了的。”
他们已经在那个草棚里住了七晚上了。
不过……
“虽然天冷,但屋内闷热不透气总会让人不舒服,夜间你若烧炭可以稍稍开窗。”
他的善心,也就到此为止了。
*
深夜。草棚中。
虎头冻得牙齿打颤、直接缩在娘亲的怀中。
像他这样的小孩子还有很多、他们都缩在自己的娘亲或者兄弟怀里,大家都靠在一起却也无法抵御这过分的严寒。
好在屋内还有他们捡拾的一筐炭盆、以及先生端过来的一个炭盆。
距离这两个碳盆近一些就会觉得温暖一些。
姜山披着披风坐在炭盆旁边,他的手脚都冰凉的没有温度,脸上的伪装也因为沾染了雪花之后、又被热火烘烤,现在已经变得相当僵硬、一块一块的往下掉皮了。
姜山自己望着草棚之外沉思没有注意到,但缩在自己亲娘怀里的虎头却看着先生一点一点往下掉的脸皮整个人都不好了。
“娘!娘!娘啊!你、你快看先生!他、他是不是冷的掉皮了啊?!”
虎头嗷了一嗓子。
让草棚里又冷又累又困的村民们全部都一个哆嗦睁大了双眼。
什么?
冷掉皮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去看姜山。
果然发现他的脸皮在一点点往下掉!
红丫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先生!先生你别死呀!你再往这边挪挪、多烤烤火……不不,你别烤火了,你吹吹冷风把脸皮冻起来吧!”
“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先生没了脸皮可要怎么活啊……”
姜山在哭声中无语的摸了把脸。
他费心费力做的这个人皮面具也算是寿命到头了。
众人只见病弱的先生把手放在脸皮上、用力的那么一握!
在让人心惊的咔嚓声中,掉了皮的先生脸皮下——
还有一张更好看的脸?!
然后这好看的过分的小先生就站了起来,对他们露出一个笑:
“各位,是时候努力一把,占领金豹山了。”
全体村民:“……?!”
一刻钟后,狗狗祟祟的拿着锄头和棍子的村民们,看着面前一屋子一屋子的死的和半死不活的山匪惊得像是活见了神仙。
而那个神仙,此时正骑着大黑驴、站在林豹的屋前手举一个火把。
当他正要把火把扔进屋中的时候,寨子里剩下的十几个守卫总算是反应过来、拿着刀枪冲了过来。
“该死的贱民!你们竟然想逃?!”
姜山转身,看向那十几个守卫。
“错了。”
“我们不是要逃,是要反杀。”
“一百五对十五,对方还中毒头晕。村长,还犹豫什么?”
顿时村长一咬牙、一跺脚:“大家伙!上!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眼看着双方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白聪明的驴蹄子都要踏上一个山匪的胸口之时。
突然一支火箭燃烧着钉在了山寨的大门之上!
而后,数百个穿着兵甲的凶悍士兵就大吼着冲进了寨子,准备把这一窝山匪一网打尽。
然后,骑着白聪明的姜山,就和冲在前面跑的最快的屠门明光对了个正着。
姜山:“……”
屠门明光:“……”
屠门明光先是一愣,而后不可抑制的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他正要上前,突然姜山身后的屋中传来一声爆喝:
“布上班!你害我——”
林豹赤红着双眼、手握大刀直扑姜山和白聪明。
姜山没有回头。
屠门明光抬头,手中长枪一甩,一枪直入林豹喉头!
在后续赶来的宋通达、许长、以及军中另一个小将周赫的注视之下,屠门明光一脚踹开死不瞑目的林豹,站在白聪明身旁伸出手:
“什么布上班,这是我们天下第一的小先生。”
姜山看了一眼屠门明光,又看了看不远处面无表情的宋通达:“草。”
真是你们来时不是春啊!
一看见这两张脸,他就知道自己又要上班了。
第48章 三顾茅庐 嘶,从没见过这样的下马威?……
姜山骑在白聪明身上看着对他伸手的屠门明光, 脸上逐渐失去了表情。
他无视那只手突然抬头看天。
他刚通过自己的努力带领村民们战胜山匪恶霸、夺回自己的财产、马上就要奔向自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看到宋通达和屠门明光?
他已经很努力的让自己脱离牛马打工人的身份了——他的新名字布上班已经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偏要在最后时刻堵门?!
真是该死的贼老天。
不过,这些人以为现在看见他就能得到他了吗?
姜山望天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冷漠的弧度。
不!
他还有一个完美的终极不上班的大招没有使用!
现在就是最好的使用时间!
于是逐渐围上来的众人就看到那骑在半灰不白的大毛驴背上的俊美青年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而后整个人的身体便向侧边一倒, 直接坠落下来。
“嘶!”
“啊!先生小心!”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屠门明光稳稳的接住了从白聪明背上落下来的姜山。
不过在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就从灿烂的笑变成了无比森然的冷。
怀中的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中又透着不正常的红,只一眼他就知道这是着了风寒。
再看一眼小先生披着的那单薄的破旧的披风,屠门明光的眼神又沉了沉。
“你!你……你快放下我们先生!我、我要带他去找我爹、给给先生治病!”
虎头在一众虎视眈眈的士兵中壮着胆子开口, 爷爷说多亏了先生才让他们没被山匪杀死、又多亏先生出谋划策想办法让山匪们死的死晕的晕。
是先生救了他们整个村子, 就算、就算军爷很可怕, 他也不能让军爷抓走先生啊。
屠门明光睨了一眼这个不够他一巴掌打的小豆丁。
嗤了一声。
单手搂紧怀中之人, 另一只手在身后一拽一扯,就把自己的狼皮披风扯了下来直接裹在了姜山身上。
做完这些还不够,屠门明光如狼一样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 忽然就看到被兵卒们从寨子里抓出来的仅剩下的几十个活人。
其中有三个面容还算美貌、穿金戴银的女人。
屠门明光便抱着人一步一步的向着那被围着的三个女人而去。
他此时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多么可怕的表情, 甚至低头的时候神色堪称柔和。
但他每向前走一步, 那被围着的山匪们就莫名心中发寒、恨不得向后退三步。
可惜他们被前来剿匪的兵卒们围着,一动也不能动。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银甲将军抱着那个昏迷了的文弱先生来到他们面前。
“军、将军, 我、我们也是被他掳来的良人, 我们……我们不曾参与截杀的!”
其中那最年轻的女人率先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辩解, 屠门明光看着她嗤了一声。
突然反手拔出旁边兵士腰间的佩剑对着那个女人就直直砍了下去!
“啊——”
“小七住手!”
在那女人的尖叫声和另一个领兵的银甲将军震惊地呵止声中,这年轻女人身上披着的柔软厚实的狼皮大氅直接被长剑削了个七零八碎。
锵!
长剑归鞘。
屠门明光才对着那尖叫惊恐的女人笑了一下:“愚蠢的丑八怪。”
“他的披风你也敢抢。”
那年轻的女人被吓得依然在尖叫,同时因为没有了厚实的狼皮大氅不可抑制的开始浑身发抖。
缩在自己娘亲身后的虎头又是害怕又是激动的看着刚才帅气挥剑的屠门明光。
他小声地挥着小拳头:“对对对!那个漂亮的灰色狼皮披风是先生的!”
在先生第一次在村里穿上这披风的时候, 全村的小伙伴都特别羡慕的想摸摸呢!
可惜那披风之后就不见先生穿了,先生就只有用厚布勉强制作的披风挡风雪了。
“呜!先生还有一套白色的围脖和护手也被这些可恶的山匪抢走啦!”
虎头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屠门明光看他一眼, 没再转身去拿剑砍人,而是直接抱着昏迷的姜山走到了莫名其妙也要跟着过来的宋通达的面前。
此时他又是那个很好说话的老实屠七了。
“宋先生,听说你也略通岐黄之术?”屠门明光笑得很是讨好。
“给咱们小先生看看呗。”
宋通达表情复杂地看看屠门明光又看看他怀里的小倔驴。
啊。
果然还是看到了。
他在看到屠门明光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了大概会看到这张脸。
只是他还是倔强的不肯信邪、所以坚持要跟着大军一起上来剿匪。
结果事实告诉他不信邪不行。
人有时候, 就得信命。
他大概就是一定要看着这两个反骨仔搞事的命。
宋通达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伸手去号姜山的脉。
然后慢慢地拧起眉头。
此时和屠门明光一起来的另一位银甲小将也走了过来,他刚刚已经去扒拉了一下那头灰色毛驴,确定它灰色的皮毛之下是白毛的根儿。
所以——
夏侯远看着那个面容俊秀、此时在屠七怀中看着格外柔弱的少年,实在是有点难以相信这就是名震天下的姜寰清。
这天下第一谋士和他心中所想的样子实在是……截然不同。
不过再想想他们冲入山寨之后看到的一个屋子接连一个屋子的面色发青口吐白沫的死人,和这少年淡然地坐在那头白毛驴上的神色,夏侯远又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哆嗦,让自己千万不要以貌取人。
今日若不是屠七一定要连夜上山剿匪,哪怕再晚半日的时间他们上山之后看到的就会是一寨子的死人和空空如也的山匪宝库。
直接剿了个寂寞。
而现在,就算是他们赶上了,在整个剿匪过程中几乎也没出什么大力。这哪是剿匪呢?
夏侯远甚至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感觉就像是截胡来着。
咳。而且,还截了个大的。
夏侯远也上前关心地询问:“宋先生,小姜先生如何了?”
宋通达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一直在拧紧眉头给姜山把脉。
他甚至还把把左手、再把把右手,一直皱着眉头看得人心中惴惴。
在屠七都要忍不住把人扛下山的时候,宋通达终于收回了手摸了摸胡须。
“哦。风寒而已。”
“不是什么大病——但是!”
宋通达脸上表情一变、身体哆嗦了一下迅速补充:“但是他这小身板不像你们武将结实的很,小病不好好休养也容易变成大病。”
“之后就莫要劳累费神、吃点治疗风寒的汤药、好好休息一个十天半月的、嘶!啧!”
“休息一个月吧,应该就能好了。”
宋通达说完之后就甩着袖子龇牙咧嘴的走了。
那可恶的小倔驴,竟然趁他不注意掐他胳膊!
呸!装得人事不省,实际上脉象有力着呢。
还休息一个月。
嗤!睡他个三天肯定就能生龙活虎了,这小子这次可欠他了个大人情!
宋先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心有灵犀”“心慈手软”地帮这小倔驴装病,就当是……他两次当反骨仔都没连累他老人家的回报吧。
而且,接下来他搞不好又要和这个小倔驴一起辅佐新大王了。
宋老先生想到这里眉眼也耷拉下来,啧如果可以,他也好想一开始工作就装病啊。
但他的装病都要用到关键时候,现在就先当阵子牛马吧。
只希望新的主公脾气温和不记仇,体贴下属俸禄厚。
那还是可以稍微愉快的养养老的。
此时,宋老先生的心情和还在装晕、多少也有点真晕的姜小先生的心情达到了完美重合。
三日后。
姜山骑在被洗刷干净、焕然一新的健壮美丽白聪明的背上,和收服了许家靖远县、顺带剿了金豹山匪的凉州第四队大军一起回到了凉州司马腾的大本营——武城。
在武城城门之处,早有司马腾亲自带领军中将领和谋士盛装迎接大军的到来。
他们当然不是迎接屠七和夏侯远的。
这两个不过是新组建的第四军队里新出头的小将而已。
虽然在选拔将领的时候他们两人在所有兵士之中脱颖而出,后续也带领第四军队打了几场胜仗。
但对于凉州军总共八位攻防大将的总数来说,他们两个新出头的小将也就刚够司马腾看一眼。
能让司马腾亲自带人出城迎接的自然是那名震天下的第一谋士姜寰清。
司马腾自己也没想到,不过就是派军队去收服几个县城,就把那天下第一谋士的姜寰清给收入囊中了!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司马腾对天长笑了三个时辰。
笑得整个凉州军都知道他们要天命所归、迎来最强的谋士助力了。
几乎所有凉州军都是兴奋且期待的。
不过司马腾的表妹、本身也是八位大将之一的王云星却在司马腾特别高兴的时候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表哥,你确定要迎姜寰清入我凉州军吗?”
司马腾还在大笑:“当然!阿妹你不是一直担心军粮和过冬问题吗?有了姜寰清的寻星定位之法,我们凉州军最大的问题也要迎刃而解啦!”
王云星闻言不但没露出笑容反而嘴角一抽。
“表哥,虽然姜寰清名震天下,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有大能之人。但世人只看到他的名声、能力,却忽略了让他扬名的事情本身就是——弑主。”
“赵广得姜寰清不到三月殒命升龙山。”
“刘阔即将问鼎益州,姜寰清在他麾下不到八十日就在安化城送他归了天。”
王云星说着司马腾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起来。
“表哥你有多少把握,在收服姜寰清之后自己不死?”
司马腾:“……”
司马腾:“嘶。”
好在这个时候司马鹏为自己的堂兄说话:“阿妹你这话就过了。大兄怎会和那赵广、刘阔一样呢?”
“赵广是天下皆知的暴虐弑杀,他强掳姜寰清至他麾下本就是违背了那位天下第一谋士的本心,如此情况赵广还不好好对待小先生、反而一定要在他面前杀人、想要恐吓于他!
如此凶残霸道之主别说姜先生了,换做是阿妹你能忍?”
王云星手中弯刀挽了个刀花,嘲讽:“老娘在他熟睡的第一晚就蹲他房梁上割了他脑袋!”
司马腾和司马鹏都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司马鹏又说:“至于刘阔。原本咱们以为他是个好的,谁知他表面仁义道德、背地里连结义的兄弟都杀,还欺骗了他的义子那么多年。
如此背弃信义之人,平日里对待小先生定然也虚情假意得很。”
“小先生和宴崇山反他也是理所当然。”
司马腾在旁边点头。
最后司马鹏总结:“所以不是姜寰清反骨背主,只是这位天下第一的小先生总是运气不好、遇不上能够让他全力辅佐的真龙明主而已!”
“但我们大兄!就是能够让姜寰清倾力辅佐的天下真龙啊!”
“大兄对待属下真诚有理亲如兄弟、绝不暴虐嗜杀,所行所事也光明正大不鬼祟阴险!如此优秀的主公,便是那名震天下的姜寰清也一定会为之倾心的!”
司马腾终于大笑点头:“还是阿鹏知我!”
司马鹏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有王云星在旁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两个,说出了一句话:
“既如此。那表哥切记,在小先生面前改改你那抠搜至极的毛病。”
“莫要再用不中用的假话骗他。”
正在大笑的司马腾和司马鹏同时笑声一顿。
司马鹏有些微妙的看了一眼自家堂兄。
司马腾面色不变:“表妹这话说的。我何时对表妹说假话了?我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王云星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
此时,司马腾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无比喜悦的握住了姜寰清的……袖子。
“哈哈!能得小先生入我凉州军,是我凉州之福!”
“先生放心,某绝不强迫先生做先生不愿意之事!也绝不背后记仇!小先生在我凉州就当在家中便好!”
姜山看着即便握着他的袖子也满脸喜色的司马腾,面色好了一些。
至少他没强行要拉他的手。
“啊,小先生初来凉州定然身心疲惫。且听闻小先生在山匪之中还受了一些苦,先生只管休息,何时休息好了,何时再熟悉一下我凉州军不迟!”
姜山听到这话表情又更放松了一些。
至少眼前这个主公看起来不像是会强迫属下干活、不干活就要穿小鞋的人。
“最后,听闻小先生不爱奢靡、也不喜被人打扰。我专门在府城旁边准备了小院给先生,还有专门的厨子。饭菜可能略微简薄一些,但都是我们的心意。”
姜山脸上已经开始露出微笑了:
“司马将军太客气了。”
“一切从简便好,等我养好身体,就为将军做些能做的事情。”
司马腾也很高兴的笑了起来。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和谐。
但姜山眼神一瞥,就看到了站在将领末端的屠门明光,这老六的表情好像有点微妙。
有猫腻!
而后,姜山在司马腾的热情带领之下来到了他接下来会住的小院里。
小院看起来还不错。
“先生便早点休息吧!过几日我再来看先生!”
司马腾热情地留下话语离开。
直到这时姜山还没察觉什么不对。
他牵着白聪明就打开院子门往里进,然后,看到了空空如也的一个院子。
姜山:……?
这院子好像空旷了一点。
没事,凉州地广人稀,院子大,空一点很正常。
再往正屋里走。
推开门,屋里竟然也空空一片!
姜山:…………啊?
桌椅呢、摆件呢、还有里面寝室的床呢?!
姜山不信邪地把整个院子都转了一圈,最后就在西院里找到了一把坐下去会吱吱叫的老木头椅子。
然后坐在椅子上怀疑人生。
“司马腾,是故意的吗?”
这种下马威,他真是从没见过啊!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先生!差点忘了!这院子是新清理出来的,里面的家具还未摆放。我叫人带着新家具过来了!”
姜山:“。”
好像没问题,但感觉又有大问题。
第49章 三顾茅庐 他竟有如此大疾?!
姜山难得带着有些怀疑忐忑的心情打开了门。
就见到了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的司马腾。
此时这位主公身上穿着很朴素又内敛的衣衫、手中亲自提着两个木质圆凳。
竟是要亲自给姜山来添置家具!
哪怕是再觉得自己有逼格姜山也迅速上前接过了那两个圆凳。
“将军!怎可让将军亲自来为寰清添置家具?”
司马腾笑起来:“怎么不用?小先生是我们凉州军的贵客, 贵客自然再怎么认真对待都是应该的。”
“反正此时没有战事,儿郎们也都闲着无聊,来为小先生做做事反而更有意义。”
“多走几趟也能锻炼一□□质嘛。”
姜山:“啊、这。”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在司马腾身后的一众将军们。当然还有站在队伍最末尾的、年纪最小的、笑得最灿烂和幸灾乐祸的屠门明光。
这家伙在这里好像不怎么伪装了, 都敢笑的露出大白牙了呢。
而且他肩膀上还扛着一张绝对比白聪明还沉的实木大床!他在这里都不装没力气了吗?!
姜山:“……那就有劳诸位了。”
怎么说呢。
他感觉到司马腾是真的很诚恳的来给他搬家具的。
但还是为什么屠七还能笑得那样意味深长?
“以后都是咱们都是同僚了,也都是为凉州、为天下百姓平定战乱的有大功德之人,自己人不用计较那么多嘛、呃!”
司马腾的话说到一半, 就被一条有力的腿给往旁边踹开了。
“废话那么多!我们搬的这些东西不累吗?!给我让开!我还要回去吃饭!”
姜山身子猛的向后仰, 看着这位同样扛着一个大实木矮塌的女将军。
从她被撑起的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来看, 这位女将军的战力一定相当强悍。
“这位……”
“啊!这是我表妹王云星。
整个凉州军中也就只有我的武威将军能够与云星战个不分伯仲了。”
司马腾又上前满脸笑容地开口:“云星是女中第一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姜山顿时看向这位女将军的眼神就带上了崇拜。
王云星哪怕是对着司马腾的表情再不好, 此时面对看起来又乖又漂亮又崇拜她的小先生也没忍住翘了翘嘴角。
“哼。宋武威也不过是射术比我强而已。若只拼刀枪身法,他不是我对手!”
听到这话,站在第三位的一个四方国字脸的壮年男子在她身后哼了一声:“可某不需要与你比身法!一箭便可在百丈之外了结了你!”
王云星又哼了两声。
眼看看这俩就要互哼起来, 姜山立马出声打断、给了王云星一个小先生的称赞:
“姐姐真强,我最崇拜的便是如姐姐这样的女中豪杰!
以女子之身做到不亚于男子甚至更强者, 本身就是强中之强了!”
王云星顿时又忍不住翘了一下嘴, 咳了一声,“嗯, 你小小年纪, 就是天下第一谋士也非常厉害。”
“若是在军中有谁欺负你、或者遇到了什么不平的事情他司马腾解决不了的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我定为你出头。”
“现在你也别在我面前挡着, 让我把你这卧榻搬进你的院里去。”
姜山迅速让出了位置。
就听见这位女将军一边扛着那卧榻一边嘀嘀咕咕骂骂咧咧:
“天杀的司马腾,连这么俊俏的小弟弟的东西也敢克扣。今晚就该蹲他房梁打他一顿!”
姜山:“。”
而有了王云星开了口子,她后面的一众凉州将领也挨个儿扛着家具走进来了。
姜山看着这些扛着桌椅板凳、甚至是床, 再次感受到了一种被热情招待中的违和感。
这热情是真热情,但真的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姜山这个原本空荡的院子就被各种实木家具填满了。
姜山摸摸这个椅子、再摸摸那个小桌,挺满意的。
这些家具看起来都像是新做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红木、楠木制成的, 但每个家具都打磨得很精细、还刷了一层生漆,摸起来也是很顺手的。
“真是劳烦各位将军了,今日寰清初来乍到、对武城还不是多熟悉。且咳咳、我风寒还未痊愈需要稍作休整,等我痊愈之后再请诸位好好宴饮一番以表感谢。”
姜小先生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对司马腾等一种人行礼。
司马腾笑着把姜山扶起来:“都说了日后便是一家人,寰清不必如此客气!”
“寰清接下来便好好休息罢!我们也各自回去了。”
姜山微笑点头,然后目光一瞥就看到了在司马腾旁边翻白眼的王云星,还有站在队伍后面、明显正在忍笑的屠门明光。
姜山:“……”
到底哪里不——
卧槽?!
直到司马腾带着一众将军走远,站在小院门口的姜山才突然反应过来。
他刚刚为什么要对着司马腾道谢?
明明、明明为他准备好落脚的地方本就是司马腾应该做的事情啊!
结果他就带着一群将军给他送来了本就应该在他房里的东西、他就在心里觉得这个主公很可以?!
“伊昂!”
而后白聪明站在空空如也的马棚的食槽旁边伸了伸蹄子。
驴饿了。
驴的饭呢?
姜山:“……”
姜山缓缓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这个主公,有点邪啊。
不过如果到现在还看不出这个主公的毛病,他姜寰清也就白长这么大了。
他走到白聪明旁边摸了摸它的脖子、看了一眼空着的马棚食槽,又往主屋中看了一眼,看到那家具齐全但却没有茶具、被褥等生活用品的屋子,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可真是……”
姜山按了按眉心:“这可真是。”
“笑死。”
此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姜山扬眉,该不会是司马将军又亲自扛着锅碗瓢盆、被褥给他送过来了吧?
姜山带着非常微妙的心情打开了门,看到的便是呲出一口白牙的屠门明光。
“小先生,千里有缘一线牵。”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姜山看见这家伙也忍不住想笑和嘲讽:“你这又是准备来这里赚兄弟姐妹了?”
“不过凉州军大概不是那么容易被你赚走的吧。”
就刚刚扛着家具来他院子里的那几位将军,每一个身上都有着很强的杀伐征战之气。
且他们虽然在搬运家具的途中几乎没有和他开口对话,但他们看向他的眼神都是淡淡的喜悦中带着诚恳和坚毅的。
可以说,从晋州到益州、再到凉州,甚至再加上以前他和师父一起游历过的中州、江南。
凉州的军队和将领,绝对是气势最“正”的一支。
他们夏日迎风沙、冬日守严寒,一年四季都会面临来自北边匈奴游骑兵的时不时的骚扰和入侵。
他们是用着最艰苦的条件、组成了一支最强悍坚毅、甚至有些麻木地驻守在边疆的肉身长城。
想到这里,姜山的表情都有点郑重起来:“我倒是希望你不要扰乱此处的平和。”
“司马腾此人我还不甚了解,但若他能领兵一直驻守在凉州、不过多参与天下之争,便是让他在此地发展也未尝不可。”
屠门明光看着神色认真看着他的小先生,那目光中明显有一丝警告之意。
他忍不住轻叹口气、伸手抚胸。
“先生这话拿我当敌人,真是痛煞我也。”
姜山才不相信这个当世第一阳光开朗大男孩能有什么痛煞之心,正要让他正经一些,就听到屠门明光道:
“先生错了。”
“凉州若是一直有司马腾领兵,才是活不长久。”
姜山微微皱眉。
“司马腾此人……呵。”
“若是作为天下之主、甚至一地之主,他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屠门明光从怀中掏出两个热乎乎的肉饼,看了看把肉更多的那个递给了他的小先生。
然后才一口咬下肉饼嚼嚼:“此人心无天下,只有金钱与家族。”
“他能忽悠统领凉州是因为凉州一直都是司马家族的统领之地,且凉州的百姓和将领们都太傻了。”
姜山扬起眉毛。
咔嚓咬了一小口饼。
味道竟还不错。
屠门明光大摇其头:“但凡凉州的这些将领们和百姓们见过更好的日子、更大方的统领,或者像我一样多长长脑子、或者像小先生一样天生聪慧,就不会被司马腾给忽悠瘸了。”
姜山知道屠门明光的意思了,但他拿着肉饼,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司马腾竟有如此大病。
他想了想:“看事看人不能仅凭你一人之言。我要再看看。”
屠门明光笑了起来:“虽然明光自信看人从不会错,但也十分愿意陪小先生一同看看。”
“不过现在,小先生要与我一起去一趟城中、买些家具被褥回来吗?”
姜山:“。”
屠门明光看到姜山突然被噎住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
然后他推开门,一挥手,门外早已站着的商家货郎就鱼贯而入了。
“有明光在的地方,怎能让小先生受委屈呢?”
姜山看着这些人正要说话,那边忽然王云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咦,竟然有人来送东西了?那铁公鸡面对小先生你也拔毛了?”
姜山看着女将军身后也带着的几个人,脸上笑出了乖巧的花:“将军姐姐!你来啦?”
王云星上前看了一眼屠门明光,眯眼一想就想到了此人是谁。
“屠七?你竟如此关心小先生?”
屠门明光半点不虚,不过脸上的表情似乎又变得沉稳老实了几分。
“回将军,我之前在晋州时,与小先生也有过同军之缘。”
王云星了然:“差点忘记你也在赵广那杀胚的麾下干过。”
“既然你已经想到了,那我就不麻烦了。不过……咳,你的俸禄可够?”
屠门明光听到这话也顿了一下,“属下还有些积蓄,只是还望王将军提醒一下主公,这个月的俸禄该发了。”
王云星难得露出了一丝尴尬又糟心的表情:“放心!我绝不让他在小先生面前丢脸!”
“……他应该不至于能在小先生面前丢脸。”
姜山:“……”
将军姐姐,你这语气似乎也不是很肯定啊。
以及,新主公这么离谱的吗?!连将军的俸禄都克扣,那他是怎么统领凉州军到现在的啊?!
然后,姜山的这个疑惑在当天下午被解答了。
好不容易整理好家、也吃了一顿屠七在街上酒楼里买的颇有凉州风俗的一顿美味,姜山一直睡到了下午。
然后便听到院外城主府门口的嘈杂之声。
姜山披着新得的狼皮披风打开院门,就看到了司马腾正手中握着一大把金色的小箭、满脸笑容地开口:
“诸位凉州的将领功臣们!差点忘了三日前就是发粮饷的日子。不过为了迎接小先生、且近几日大雪封了路,粮食不好运来,便晚了些时日。”
“但今日粮饷已到!某这就给各位分发俸禄!”
“首先便是我麾下的将领们!”
“来来来!每人都有三石粮食,先运回你们自己家中。”
“之后再来我这里领功臣箭,每一支箭都代表着你们对于凉州和天下的功勋啊!”
姜山:“……”
姜山:“???”
明明司马腾说的字他都听得懂,但是为什么组合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还有,那功臣箭是什么东西,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姜山正要打开门去凑凑热闹,忽然一个没想到的人的脑袋从旁边冒了出来。
姜山一惊:“宋先生!你、你怎么在这?”
宋通达表情麻木:“老夫也不想在这。”
“但老夫现在无家可归。小先生要收留老夫吗?”
姜山:“啊?!”
宋通达:“放心,老夫先在你这里住一晚,明日就喊许长来接我!”
宋通达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司马腾简直离谱!
他好歹也是谋公之徒!
他分给自己的小院里竟然什么家具都没有!!
他就是在刘阔那里都没混得如此之差!简直岂有此理!!
姜山沉默了。
他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先生,其实我的院子里一开始也空空如也。”
宋通达瞪大双眼:“司马腾竟有如此大疾吗?!那你何时送他上天?”
姜山嘴角一抽。
“先生先别急。我们先看看,先看看啊!”
宋通达:“呸!老夫行走天下这么久,就没见过有此大疾还能善终之人!”
他说完之后就转头看向正热闹的城主府门口,一撸袖子:“老夫倒要去看看,他给那些肱骨之臣们画的都是什么饼!”
姜山:“。”
姜山咳了一声,也拢了拢暖和的披风、关上门,狗狗祟祟地往那边去了。
他也要看看司马腾究竟是怎么画的饼,让凉州现在都还稳得住。
第50章 三顾茅庐 好一个画饼大师!
当姜山走到城主府门口的时候, 司马腾已经发下去了七八根金色的小箭。
因为离得稍稍有些远,姜山看不清那小箭的材质,但至少是真的金光闪闪的。
一瞬间姜山都有些怀疑屠门明光是不是在故意诋毁司马腾。
如果这金色小箭真的是纯金打造的, 那再加上一人三石粮食,虽然算不得太多,但对于凉州军的将领来说, 这俸禄也是足够的。
而且司马腾在给将领发金箭的时候, 脸上的表情、说出来的话都特别让人感动——
“啊, 中达!你十七日之前在马上追逐匈奴小队的英姿我到现在还记得!果然你就是我们凉州的守护英雄啊!”
“中达我记得你家小壮最喜欢山楂糖, 等一会儿你就带着小壮去司马家的糖铺子领三袋山楂糖!
不用你付钱,你是有金箭的功臣,孩子吃点糖而已要什么钱?”
于是姜山和来找茬的宋通达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虎背熊腰的中达壮汉将军感动地接过那小金箭, 然后捶了捶胸:
“我生在凉州长在凉州自然也要守住凉州!主公放心,中达在, 就决不让匈奴军踏过连山一步!”
姜山:“?!”
宋通达:“??!”
这是多么和谐美好的君臣相得的画面啊!
君主记得臣子家中幼儿的喜好、而臣子也誓要守卫君主和家园。
“……这好像没毛病啊。”姜山忍不住喃喃了一句。
宋通达咬牙:“老夫不信!这其中一定有猫腻!至少那小箭绝不可能是纯金打造!”
姜山摸着下巴拽宋通达:“哎, 宋老莫急,再看看、再看看!”
“我就不信司马腾能记得所有来领俸禄的将军的家里孩子喜欢什么!”
宋通达听到这话也停住了脚步, 他也不信, 所以一起再看看。
然后他们俩就看到了之后将近半个时辰属于司马腾的超绝表演——
他虽然没有记住每一个来领俸禄的将领家里孩子的喜好, 但他是真的能够说出每一个来领俸禄的将军家里的事啊!
“石岩!听闻弟妹这两天感染风寒,她现在状态可好?感染风寒可是大事!直接去司马家的药铺拿药!都这时候了还在犹豫什么?弟妹的身体最重要啊!”
“老方,你这身子最近可好?你已经守护咱们凉州快二十年啦!是咱们凉州军的老将、也是大家心中最可靠的基石啊!
你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身体, 等你守卫凉州二十年的时候,我一定要带着全城的百姓一起给你办一个解甲归田的大宴!”
“哈哈, 小远,你又长高精神了!你母亲最近身体可好?咱大姐最喜欢吃嫩烤羊肉,今日你就直接拿着金箭去肉铺子里扛一头羊羔回去, 让你母亲高兴高兴!”
姜山:“……”
宋通达:“……”
甚至就连屠门明光去领俸禄的时候也被司马腾无比真诚的夸了:
“哈哈!小七!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年方二十就已经有天生神力、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未来你就是我们凉州军的中流砥柱!
嗯,我知你无父无母、只有一人。凉州天寒,一人在家用饭难免寂寞。今晚可以来我家用饭啊!我家厨娘的手艺极好,还能和云星比武和阿鹏拼酒呢!”
屠门明光能说什么,只能面露感激和老实的笑了笑,收下了那一支金色的小箭再诚恳的拒绝和老板一起吃饭的邀请。
姜山:“嘶!!”
宋通达:“嘶!!!这不对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是真不相信一个主公竟然把麾下比较重要的将领的家事全都记在心中、甚至真的给予了贴心的回应和帮扶。
这哪里是什么铁公鸡主公?刘阔那个努力伪装的都不及他一半真诚、赵广那个不听人言不把人当人的大王就更不能和司马腾相比了。
只要司马腾所说的话都是真心话,这样的主公、这样的主公,好像也不是不行啊?
“宋先生,听了这半天,我实在是找不出可以喷他的点啊。”
宋通达也飞快地上下摸着胡子,表情一言难尽。
若司马腾是这样一个人,他给他准备了一个空屋子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太忙所以忘了?
怎么看他都不应该是会故意怠慢手下之人的人啊?
“……但不管怎么说,他手上的那个小箭绝不是黄金所铸!”
这是宋老先生最后的倔强。
姜山此时也还保持着清醒:“没错,关键是还要再看看那小金箭到底是不是金,以及……还要去街上的店铺看一看。”
此时司马腾已经分发完了手中所有的小金箭和粮食。剩下的要给士兵的军饷自然不会在城主府门口分发,自有军中内务管理。
当他发完军饷响转身之时,姜山和宋通达都非常默契地往角落缩了缩。
莫名的他们就是不太想这个时候和司马腾目光对视,总有一种对视了可能就会被洗脑的微妙的不祥的预感。
然后两人就听到了一声笑。
转头就是一脸促狭的屠门明光,此时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正飞快地转着那把金色小箭,然后一个弹指、金色的小箭就向着姜山旋转着飞来。
姜山下意识伸手一抓竟然就抓到了这把小箭,入手是金属冰凉的感觉、但重量好像不太对?
“这是,金?不对,看材质应该是……鎏金?”
屠门明光一笑:“还是小先生眼光锐利。那群傻子们到现在还以为这是纯金呢。”
姜山皱眉:“司马腾没告诉他们这是鎏金制造吗?也没有一个人看出这箭材质不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司马腾就有欺骗之嫌了。
屠门明光耸了耸肩:“他倒是没说这金箭不是纯金,只是说这些金箭都不能用来购买货物粮食、每一支金箭都代表着将军们的突出功勋,待到天下大定之日,便凭此箭的数量来分封功勋王爵。”
“嘶!”
姜山和宋通达又齐齐嘶了一声。
宋通达觉得这行为没什么毛病但感觉又好像哪里不对,只能不停的上下撸胡须思考哪里不对。
但姜山作为一个现在见过了无数资本家的灵魂,当场就惊呼一声:“好一个大饼!”
宋通达:“什么饼?”
姜山意味深长地看着宋通达:“一个只出现在话语里、看得着吃不到、比望梅止渴还没用的饼。”
宋通达:“。”
他老人家明白是哪里不对了。
“但是这也不能说是看得到吃不到……若有一天他真的问鼎天下——”
姜山叹气:“看,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了。”
“明明这饼是虚无飘渺的,有些主公却总能让它看起来触手可及。”
“宋老,你莫要被其他条件所影响,我只问你一句?”
“司马腾他是不是只发了粮食没发银钱俸禄?”
宋通达:“……是,但是他记得每个将军家中的事情……”
“司马腾他是不是只发了粮食没发银钱俸禄?!”
宋通达:“…………是,但是他发了功勋金箭……”
“司马腾他是不是只发了粮食没发银钱俸禄!你的屋里他是不是没有放一个家具!!!”
宋通达:“。”
“是!可恶,老夫竟也差一点被他那遥不可及的饼给蒙骗了!”
姜山没忍住笑了一下,又有点无语。
看清司马腾其实很简单——
只要抛开一切花里胡哨的小利和言语,只看他真正做了什么就行了。
就像是想要辨别一个男子是否真的爱那女子,不要听他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只要看他做了什么便好。
一万句我心悦你也不如在天寒之时他脱下自己的衣衫为你取暖、饥饿之时他分出自己的口粮为你果腹。
而司马腾真正做的就是:只给军中将领发了够他们生活的粮食、但用鎏金的金箭抵消了他们应有的俸禄。
无论他说的再好、再关心你的家人,他就是扣下了你七成的工资!
经年累月下来,那绝对是一笔大财。
只不过因为司马腾和刘阔相比是真的在克扣工资的时候认真关心了你的身体和你的家人,他的亲切和关心蒙蔽了大部分老实汉子和百姓的双眼、让大家无法看到本质罢了。
姜山想到这里又忍不住轻嘶了一声,再次感叹了一句:
“这个主公,真有点邪啊!”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自然而然的、真诚的抠的呢?
而且,如果司马腾仅仅是只有这一个抠、但又没完全抠到死的毛病,这位主公虽然奇葩但……罪不至嘎吧?
姜山想到这里突然一个回神。
啧!
他什么时候养成了动不动就想嘎主公的坏毛病?!
这可不好!
“如果司马腾只是有此疾的话,若是此疾能改一下,倒也疾不致死。”
宋通达摸着胡须开口。
姜山一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这位三朝同事。
哎呀,倒也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养成了动不动就想嘎主公的不良习惯。
“咳,现在最重要的是查一查司马腾抠下来的那些钱都用到哪了?”
“凉州地薄且苦寒,此地百姓的生活比江南的庶民要困苦许多。
除了要日日耕作努力种植粮食裹腹之外、到了冬日还要准备好木炭熬过寒冬。”
姜山说着便想到了河平村里之前大家每天都努力去周边的山上砍树烧炭囤积炭火的举动。
“如果司马腾能把克扣下来的钱财用到凉州的百姓和发展之上……他这画饼的毛病倒也不是不能忍。”
宋通达表情有点糟心的点了点头。
“不错,历来君主都没有十全十美的,能征善战的或弱于文治、文治出众的又不善兵马。
便是有允文允武的双全雄主,还多少有点痴迷长生、爱哭、喜怒不定甚至扒皮刻薄等诸多的小毛病。”
“只要那一点点小毛病不影响天下百姓、不影响海晏河清,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君主。”
姜山和宋通达对视一眼,竟莫名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果然他们都有颗得过且过的咸鱼之心啊。
就是在这个时候,屠门明光直接出来打破了他们两个的美好想象。
“只怕你们调查的越多越心情不佳。”
姜山皱眉:“老七!话不能这样说!你来凉州才多久?又能调查多少事情呢!”
宋通达跟上:“不错!我们与你可不同,你是真狼子野心、不怀好意,但我与寰清却是真的为凉州百姓与天下和平着想!”
屠门明光抱着胸看着这一老一少一唱一和的反驳自己,哼了一声摇摇头转身就走。
当他不知道这两人恨不得主公是个文武双全、完全不需要他们费劲出力的顶级牛马,好带他们躺赢吗?
别做梦了,司马腾绝不是这样的主公。
然后屠门明光停下脚步,忽然转头看了一眼在那边商量着怎么调查的姜山和宋通达。
在姜山若有所感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屠门明光扬起眉毛,忽然伸出拇指指了一下自己,才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他脑后的束发左右摇摆,就像是神气至极的骄傲的哈士奇。
姜山:“……哈。”
“嗯,小倔、咳,寰清,你看什么呢?”
姜山收回目光,然后低眉一笑:“看到了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
只是,谁说自命的不凡便是虚假?
若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把命运中所有的苦难都化作力量,那我说我命不凡、我便可真的扶摇而上!
既如此,那就让他看看屠门明光是不是那个真的隐匿在群星之后的紫微之星吧。
“所以先去看看那些司马家的铺子?”宋通达的声音响起。
姜山笑着回神:“可。顺带再为宋老你添置一些家用?”
宋通达听到这话嘴角一抽,忍不住又骂了一句:“他司马腾最好抠得不重、知错能改!”
“不然那空饼吃多了,老夫还是支持你送他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