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Chapter 71 因为言言根本就……
探照灯扫过, 脚下浓厚的迷雾掩盖山林原貌,只看得到枯树顶端残枝。
直升机螺旋桨搅动不止,缓缓下降, 悬浮在森林上空。
陆珉蹲在门前,望着底下弥漫的浓雾, 幽幽叹了口气:“这进去不得九死一生啊。”
屁股被轻轻踹了一脚, 陆珉没好气地扭头:“还不让人说啊,大实话就是有人不爱听。”
陆辞言:“……”
“你下去。”
陆珉理了理头顶的探照灯, 调笑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陆辞言的手, 还包着厚厚的纱布,他可是见过这手没包扎之前的模样,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大指挥官也是出了名的硬骨头, 愣是一句没哼。
听说把局座气到亲自来了一趟基地,不过发生了什么, 倒是没第三个人知道,只有人看到局座来得时候脸黑得吓人, 走的时候脸上还有可疑的红痕。
而冷面阎罗一般的大指挥官,脸更冷了。
简直能把人冻死。
陆珉也不想故意气他,拽着身上的绳索。
“我下去没问题啊,你怎么下去?手不是伤得很严重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说完之后, 陆辞言的脸一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这不是你该——”
话还未说话, 一双大手直接揽住他的腰, 毫无任何准备地直直往下跳,绳索与金属扣摩擦的声响,耳边呼啸的风声, 浓雾好似有了实质,狠狠刮过他的脸。
一瞬间,心简直被吊在直升机螺旋桨上一般,又急又快。
眼前景象飞快,直到站到地面,陆辞言仍然有片刻的恍惚。
“吓傻了?”
陆珉松开手,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陆辞言。
眼前浓雾散开,逐渐稀薄。
陆辞言定了心神:“没有。”
高耸入云的古堡在迷雾中现形,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已经露出深红色锈蚀痕迹,阳台的栏杆扭曲变形。
破碎的玻璃花窗中,亮起一盏橙黄的光,恍惚间,人影攒动。
陆珉:“我去……”
陆辞言微不可察地蹙眉:“进去看看。”
陆珉连忙拉住他的手臂:“等等,这是污染区,”他点点胸前不断闪动的联络器,“这地方太邪门了,先向基地发救援信号。”
他见陆辞言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语气也少了那股子轻佻:“你重伤未愈,不可能再使用异能,江凛极大可能就在里面,我保护你一个人可以,要再保护他一个,我三都别想活了。”
陆辞言冷冷开口:“我会保护他。”
陆珉盯着他那张无比认真的脸,确认自己没有看出开玩笑的成分,噗嗤笑出声:“你想保护他?陆辞言,你看看你现在这模样,别说要在污染区保护谁,恐怕把你一个人丢进去你都自身难保。”
“更何况……我不是说过了吗,江凛他,”陆珉顿了顿,满意地看到陆辞言脸上露出一抹痛色,仍无知无觉地开口,“不喜欢你?讨厌你?恨不得离你远远的。”
“这样说,你能明白什么意思吗?总不至于这么多年,索卡斯除了教你顺从局座,什么都没教——”
啪——
一声无比清脆的声响在寂静中响起,陆珉的脸被打歪到一侧,不消片刻,俊朗的脸上浮现出鲜红的掌印,倒是与传闻中局座离开基地时脸上的鲜红如出一辙。
“你说够了吗?你在教我做事?”
即使是在漆黑寒夜中,陆辞言那张苍白的脸依旧清晰,陆珉能很容易地看到那双总是冰冷的蓝眸中,浮现出能够将人身心都点燃的怒意,简直……摄人心魄。
陆珉碰了碰嘴角的血迹,痛得呲牙裂嘴,还有心瞟一眼陆辞言用的哪只手,别把伤口打崩了。
他撇撇嘴:“行行行,走,死了可别怪我,你早晚把自己玩死。”
联络器上红点闪烁到飞快,传来一阵嘈杂的电子音,似乎是某人说了句什么,但在杂音下难以分辨。
陆珉拍拍联络器,声音倒是停了,不过是彻底死机了。
“好了,这回想联络都联络不上了,”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吧,大指挥官。”
陆辞言冷冷撇了他一眼,陆珉迅速察觉到这眼里的杀意:“我就差把你供着了,走吧走吧,就当赏我个脸。”-
嘎吱——
铁门生锈的合页嘎吱嘎吱地响,祁文柏拔出剑,霎那间,剑上的火焰把脸烤得发烫。
迷雾在火焰之下无处遁形,迅速消退。
江凛沉默地看着他手里的剑。
祁文柏面不改色地解释:“自从我在那儿死了一回,我现在学乖了,小心为上。”
江凛无奈:“你不要总把自己死了挂在嘴边好吗?”
祁文柏嘿嘿一笑,语气却难以捉摸:\"没准你也死了呢,不然怎么会遇到我?"
江凛被他的话弄得一阵恶寒,不自觉想起对方在自己身后时,那飘渺无影踪的身影。
“你现在不是小心为上,你就差把快来弄死我刻在脸上了。”
祁文柏勤学好问,连忙收起剑,像个好奇宝宝:“真的吗?为什么?”
“呵呵……”江凛没解释,走到门口时,抬头看了眼二楼的露台,方才他总觉得那里有一道视线,一直追着两人来到门口。
“不为什么,我要是污染物,我第一个弄死你。”
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出乎意料地,江凛本以为这古堡里会是一片残垣断壁,阴森恐怖,甚至还可能有类似上一个副本中的污染物。
但事实是,什么都没有。
明亮而庄重的大厅挑高极高,一盏非常漂亮繁复的水晶灯从顶端垂下,明黄的光与白光交织,让地面与墙壁都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色彩。
有人拍拍他的肩膀。
“奥莱利伯爵,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这人端着腔调,每个字都咬得字正腔圆。
【副本——迷雾中的古堡已开启,请于规定时间内完成本副本任务。】
【任务时长:无限,请宿主圆满完成本次任务,面板已悬浮。】
【迷雾古堡副本,等级:S级,副本通关奖励:存活时长无限,直播打赏分成比例:25%】
话音落下,任务面板自动展开。
任务1:探寻古堡地底的真相。
任务2:找出凶手。
江凛不过晃神一瞬,空荡荡的大厅内霎时挤满了人,衣香鬓影、看模样是个聚会,穿着上个世纪骑士服的男子,与繁复的洛可可风格公主裙的女士在眼前不停走过。
其中一个少女停在江凛面前,提起裙摆优雅地行了个礼。
羽毛扇子掩在唇前,声音悠扬动听:“奥莱利伯爵,听闻您在游猎时捡到一只漂亮的豹子,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够一睹这漂亮的小东西的真容呢?”
江凛望着她模糊的脸逐渐清晰,被迫接受了副本给他捏造的身份和剧情,他友善地笑,礼貌地回绝了这位优雅的女士。
江凛弯下腰,接住少女的手,行了个并不标准的吻手礼。
“漂亮的小东西怎么能比得上您万分之一,如果它的残暴让您的优雅与美貌有损千万分之一,那恐怕我只能以死谢罪。”
女士被他的话逗得咯咯笑,这才把话题放在宴会的主题上。
“索卡斯公爵有意为小索卡斯先生寻找一位骑士,奥莱利伯爵此次不远从封地过来,难道也有要做小索卡斯先生骑士的打算吗?”
索卡斯?
江凛不过疑惑几瞬,干干笑了两声,只觉得这个剧情太过长了些。
“恕我直言,我并没有这个兴趣。”
女士有些许惊愕。
正当他想解释时,众人突然齐齐地朝着一个方向看过去。
围绕着巨大吊灯的旋转楼梯上,身形高大的男人臂弯中坐着一个小孩,孩子身上穿着棉质小腿袜,露出圆润小腿,靠在大人的侧颈中,紧闭着眼,神色恹恹,看起来不算活泼。
一时间,竟然没有其他声音,所有人目光紧紧盯着那个闲庭信步般的男人,索卡斯公爵,国王唯一的胞弟。
直到他走到光下,江凛才看清那孩子的脸。
年幼的陆辞眼正趴在索卡斯肩头,闭上眼,睡得很熟的模样。
传闻索卡斯公爵的妻子是一位东方人,所以小索卡斯的头发和瞳孔与索卡斯公爵区别极其大,当然也有人怀疑小索卡斯不是索卡斯公爵的孩子,不过也没有人敢去质疑。
这个时候江凛就要说了。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索卡斯的!是我的!
再次见到陆辞言让他心情澎湃到难以言喻的程度,他清楚地记得孩子柔软的躯体在手中融化时的触感,毫不夸张地说,在长久的思考和对于自己的折磨下,这段难以磨灭的环境几乎要成为他的梦魇。
如果不是因为还在剧情里,江凛不愿意让剧情崩坏,他恨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陆辞言抢过来,抱在自己怀中,看都不给人看。
索卡斯公爵眸光扫过众人,带着笑意开口:“言言,快醒醒,今天我找了好多人陪你玩,乖,去挑一个你最喜欢的。”
陆辞言在睡梦中睁开眼,头晕脑胀到脑袋重的不是自己的,记忆中最后的片段,是陆珉和自己走近这座古堡,推开门,只有一道白光闪过,什么都还没看清,就陷入昏迷。
他打量着这人和索卡斯一般无二的脸,心底的违和少了些许。
猝不及防间,对上一双无比熟悉的眼睛。
陆辞言不由得心神震颤,他肯定江凛也看到了自己,但莫名其妙地,那股子要把江凛绑回去的心思突然就落了下风,甚至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陆辞言慌乱地移开眼。
他没有捕捉到,那双黑亮的眸子在他移开目光后瞬间暗淡无光。
第72章 Chapter 72 陆辞言你给我醒……
索卡斯公爵敲敲高脚杯, 清脆的声响在大厅回荡。
他拖着长腔:“欢迎诸位来到言言的生日宴,可爱的小家伙现在还在睡觉,梦里也在生气我吵醒他。”
众人一阵附和地轻笑, 压低声音说着可爱之类的话。
“相信大家也知道言言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将来爵位的唯一承袭者, 但是他还太小了, 小到我担心他失去我的庇护,很难健康快乐地成长。”
王国与邻国争纷频发, 国王有意让自己的胞弟带领士兵赶往前线。
索卡斯逗弄孩子睡颜:“所以我决定, 在本次来访的贵宾中选取几位作为言言的骑士,同样地,索卡斯家族也会站在你的身后。”
话一出,满堂哗然。
江凛拨开前面人的肩膀, 走到索卡斯面前,无比虔诚地单膝点地, 手放在自己胸口,眸光真挚且坚定。
“索卡斯公爵, 恕我未能自我介绍便冒昧地出现,从见到小索卡斯先生的第一刻起,我就决定用我的生命、我的荣誉、我的家族去守护他。”
奥莱利家族在先皇即位时受封,时至今日皇位更迭,眼见新皇上任已经近20年, 奥莱利家族早已在江凛上一辈便衰败, 如今只能算个没落贵族。
但即使是没落贵族, 愿意用家族和荣誉起誓,索卡斯心底那点微妙的瞧不起和鄙夷杯抚平些许。
又因为江凛的母亲和陆辞言的母亲都是东方人,索卡斯对于这个东方面孔, 倒是十分有好感。
他大方地原谅了他的冒昧:“奥莱利伯爵,老奥莱利身体如何?还经常坐着船在后山的湖里钓鱼吗?”
江凛轻笑,他怎么知道,他顺势站起身,无比恭敬地开口:“父亲身体尚可,只是不曾乘船钓鱼了。”
眼见两人聊得畅快愉悦,众人的目光也放在这个没落贵族身上,江凛身形高挑挺拔,肩背绷直而挺立,虽然没落,但浑身丝毫不见半点狼狈,气势反倒比抱着孩子的公爵还要强盛,但他这样恭敬而不谄媚的姿态下,这份尖锐凌厉的气势又被很好地收束。
索卡斯眸子暗了暗,这样一个人,如同暗处窥伺的野兽,他们是同一类人。
索卡斯拍拍陆辞言的背,陆辞言悠悠转醒,想不醒来也没办法,从江凛方才靠近开始说话时,他就已经醒了,但不得不做出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察觉算了。
现在倒是必须醒了,看着自己软乎乎的小胳膊小腿,陆辞言顶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暗骂一句。
索卡斯:“言言,要不要哥哥抱抱?”
陆辞言沉默了非常非常久,最终心一横:“不要。”
江凛只不过愣了一秒,随后笑笑:“想必是言言还有些怕生。”
人群中走出另一个相熟的面孔,他冷冷地,冲江凛挤出抹笑,牵起陆辞言的手行了个吻手礼:“索卡斯公爵,许久不见,近来一切安康?”
接着,他极其轻微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江凛,你跑得倒是挺快,我的车呢?你给我等着!”
江凛看着他朝着索卡斯尬笑的脸,和那双黑亮的眸子,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陆珉。
也不怪江凛,毕竟当时对方戴着头盔护目镜,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挤到索卡斯面前,把江凛挤到身后,冲着陆辞言张开怀抱。
“言言,好久不见,还记得哥哥吗?快来哥哥抱抱。”
陆辞言脸绷得很紧,毫不怀疑下一秒他能再给陆珉一巴掌。
短短几个小时的宴会结束后,索卡斯送走其他贵宾,只留下几人在大厅等候。
自己则把陆辞言送到楼上。
不看不知道,一看全是老熟人啊。
江凛看着面前的祁文柏、陆珉、沃昭,以及一旁笑意盈盈的管家。
老管家笑得和蔼,贴心地给几人送上几杯鸡尾酒:“请诸位稍等。”
诡异的气氛蔓延……
终于,陆珉抱着手臂踢了江凛一脚,“你们认识?”
他下巴指向祁文柏和沃昭的方向。
江凛言简意赅地回他:“认识,刚分开不久。”
陆珉危险地眯起眸子,意味不明:“哪有这么巧的事?你开着车不要命地往这里跑,该不会就是他们在这儿接应你吧?”
沃昭轻咳一声:“这倒没有。”
祁文柏:“纯属巧合。”
“巧合?”他拖长调子,冲着江凛挑眉,“你觉得我会信?”
江凛冷肃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现在我们是竞争者,你不要和我说话。”
陆珉:“……………………”
他跳起来:“你没看刚刚陆辞言都不愿意搭理你?”
江凛端起托盘上的鸡尾酒轻抿一口,无比平静:“他不是也没理你?”
江凛一脚挑开在自己面前挡住楼梯口的陆珉,端详他脸上可疑的红痕后,学着当初陆珉骑机车追自己时的口哨,小声吹回去。
“啧……脸上这是?”
陆珉下意识抬手挡住,又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啊!”
“我的车呢?你知道我改装那车花了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江凛举起酒杯敬他:“在林子外面呢,我等着你自己去拿。”
祁文柏幽幽鼓掌,喃喃自语:“虽然自从知道你假扮陆辞言骗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要脸,现在你更是刷新了我的认知……”
祁文柏看着江凛那张十分唬人的脸哀嚎,浪费啊浪费啊,那些话不要从这张嘴巴里讲出来好吗???
江凛倒是没什么反应,淡淡开口:“难道不是因为你蠢吗?”
祁文柏语塞,把手里的酒喝了个干净,站起身脱掉紧绷着身体的外套,开始打量着大堂里的陈设。
江凛的目光追着他的脚步,从竖起的屏风绕过闪烁着淡淡光晕的吊灯,最终落在一直静静矗立在楼梯口的老管家身上。
老管家只不过在祁文柏有要上楼的意思时,抬手阻止了一下,又恢复那副木楞的模样。
祁文柏逛了一圈,除了觉得这大厅真是金碧辉煌之外,并没有发现特殊的东西。
于是懒洋洋地坐回沙发,仰头望着吊灯晃神。
直到眼前出现吊灯水晶吊坠的重影,他费力挑起眼皮,无力地合上眼。
耳边的一切声音都轻了,好似有人在耳边低语。
一双手拍拍他的脸,冰凉得不似活人。
祁文柏睁开眼,江凛站在他身前,挡住大片光线,背对着光的姿势让他只看得到对方模糊的轮廓。
他嘟囔几句:“做什么?”
回他的是毫不客气地把人从沙发上提起来。
祁文柏彻底清醒,一个激灵打得全身都活了过来。
此刻的大堂哪里还有金碧辉煌的模样,几人横七竖八地躺在一片碎石木块堆上,面前的桌子上生锈的托盘上放着几人刚刚喝的鸡尾酒。
玻璃杯壁上爬满红棕色的污渍,里面的液体浓稠到分不清是什么混合物。
祁文柏捏着被石头硌得发痛的肩膀,光是扫了一眼那杯子里是什么,忍不住干呕。
江凛叫醒其余俩人。
衣香鬓影、觞酬交错的宴会只是个假象,面前的城堡,荒凉得可怕而真实。
江凛在墙壁孔洞外投射进屋内的月光中,朝着楼上走去:“先去找陆辞言。”
脚下木制楼梯踩上去还会嘎吱嘎吱地响,有几步台阶上还有着不知怎么造成的大洞,在黑暗中极其容易踩空。
虽然护栏看上去并不坚固,江凛还是把手握住护栏。
手背拂过一丝轻微的凉意,好似有双冰凉的手在他手背驻留片刻。
他收回手,耳畔闪过若有似无地咯咯咯声。
二楼更加残破,古堡的墙壁倒坍大半,在倒坍的一角,屋顶破了很大一个口子,从屋内看去时,能清晰地看到天空高悬一团血色的月亮。
一双手悄无声息地搭在江凛肩膀,刺骨的寒意,江凛猛地抓住那手。
还没使劲。
祁文柏求饶的声音马上压低着,生怕下一秒又是一个过肩摔,“是我是我!”
“不是怕被你摔,”他收回手给自己找补,跺了跺脚底的楼板,“我是怕这楼板承受不住我这体格,被我压塌了咋整。”
江凛淡淡瞥了他一眼,推开眼前的门。
很重的灰尘气息扑鼻而来,他捂住鼻子,在稀薄的月光中,捕捉到露台上一闪而过的影子。
再看去时,空荡荡的露台上空无一物。
不过眨眼间,从露台上缓缓升起一张惨白的脸,黑洞洞的眼睛冲着门口几人的方向,裂开鲜红的唇。
嘭!
一发闪着蓝光的子弹猛地射向露台,激起四溅的碎石。
陆珉猛地跑进屋子,在那张古朴、布满灰尘的大床上,托起一道白色的身影。
“陆辞言!陆辞言!”
他的声音慌乱极了,甚至没来得及收起手里的枪。
江凛在看清那团东西时瞳孔猛地一缩,四肢的血液瞬间冲到心口。
他几步跑过去。
在一团脏污的被褥中,陆辞言脸色惨白,紧闭着眼睛对外界无知无觉。
江凛急忙把人从那团被子中挖出来。
还未掀开被子,触碰到什么,他整个人被钉在原地,失去所有动作。
终于……
他伸出手,手指上温热的触感不假,在惨白月光之下,他五指染血,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流淌。
陆珉见状,猛地掀开被子。
陆辞言身下的被褥被染得深红,心口巨大的一个窟窿正在不停往外冒血,源源不断。
他脑子轰地一声空白得彻底。
“怎么……怎么会……”
“不可能!不可能!陆辞言你给我醒醒!你再骗人我就在你面前把江凛杀了!”
陆珉几乎是握着陆辞言的肩膀用力地摇晃,一贯轻佻的脸上沉静得可怕。
江凛一脚踹开他,把陆辞言抱在自己怀中。
他双指并拢,放在脖颈处的脉搏之上。
不过几息……
他颓然放开手。
望着那露台,空中那轮血月,双目赤红。
第73章 Chapter 73 “如果有一天,……
一晃眼。
身穿华丽衣裙的少女拎起裙摆, 冲他优雅地行礼。
羽毛扇子掩在唇前,声音悠扬动听:“奥莱利伯爵,听闻您在游猎时捡到一只漂亮的豹子, 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够一睹这漂亮的小东西的真容呢?”
江凛愣了足足半分钟,直到少女疑惑地凑近。
他迅速回神, 退后几步:“恐怕那小东西对于美丽的女士来说过于凶残。”
说着, 他道了声歉。
此刻的陆珉正端着杯鸡尾酒站在人群中央,但莫名地, 周遭的人只见他突然沉默, 笑意僵硬。
他看向某个方向,人群自动为来人让出一条道。
江凛不过看了他一秒,便已经确定两人心中所想一致。
他冲着陆珉点点头,目光落在二楼的楼梯之上。
黑洞洞的楼梯口露出道不甚清晰的影子。
江凛抬脚要追上, 陆珉把手搭上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开口:“我去, 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可比你的好用多了。”
江凛不着痕迹地拍开他的手,沉声道:“什么身份?”
“啧……”陆珉低低笑, “国王唯一的孩子,陆辞言的哥哥,这个身份怎么样?是不是比你这个落魄贵族好得多?”
江凛挑眉:“那你去楼上,寸步不离地盯着他。”
“别啊,”他亲昵地凑近, 杯壁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却没有喝下, “这种事情嘛,不用你说我都会做的,毕竟陆辞言看起来并不想搭理你。”
他摩梭着下巴, 两人并肩在翩然起舞的人群中穿行,看起来聊的欢快。
“虽然言言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但是似乎还有污染区外的记忆。”
他眸光从江凛黑沉的面色中移开:“不然也不会对你这么抗拒对不对?”
江凛不耐地将他甩在身后:“你话太多了。”
“上一个听到这句话的人……”他扭头,眯起眼睛,“已经死了。”
陆珉展开双臂,好像在展示自己肩宽腿长的躯体,调笑道:“那我该说这是我的荣幸吗?”
“不用,闭上嘴就好。”
他目送着陆珉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楼梯转角,摸着狂跳不止的心脏,端起杯不知道是什么的鸡尾酒,像只久经沙场的花蝴蝶,完美地融入人群中。
传过嘈杂的宴会厅,古堡内的走廊长而幽深,脚底铺着厚厚的深红色地毯,这地方太宽阔,如果不铺上地毯,脚步声的回音可以十分清晰地传递到走廊的另一头。
“奥莱利伯爵。”身穿暗红色西服的男子叫住他,“许久不见,你的豹子还好吗?”
豹子?
江凛蹙眉,又舒展开:“尚可,”他在不多的记忆碎片中思索这人的名字,“奥赖斯特伯爵,你也想看看豹子吗?”
奥赖斯特猛地皱眉,嘴巴翘起做了个无比嫌弃的表情。
“well……你知道的,我对这种小玩意没什么兴趣,不过作为好心的提醒,奥莱利伯爵可要把这个小豹子锁好了哦~”
奥赖斯特擦肩而过时,手重重地拍在江凛肩膀,阴恻恻地开口:“如果放出来,伤了人就不好了。”
江凛嗤笑:“感谢奥赖斯特伯爵对我如此关心,如果您实在放心不下,不妨和我一起回封地看看?”
奥赖斯特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掩盖下嘲笑:“奥莱利伯爵不远万里来到皇都,就只是为了给索卡斯做骑士吗?”
“我还以为作为老奥莱利的后人,至少会有你爷爷当年半分的骨气。”
说着,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过,你爷爷当年好像也没什么骨气,还很愚蠢。”
江凛对于这些十分露骨的侮辱和挑衅没有什么恼怒的情绪。
他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奥赖斯特伯爵这话,听起来好似我不该只是为了做一个骑士来到这里,你觉得我该来这里做什么呢?”
奥赖斯特收起那副漫不经心,思索一会:“也许是来为你的爷爷报仇?”
他退后了几步,整理衣服的领子,拖着长腔,颇有贵族做派:“毕竟谁都知道你父亲是个只知道钓鱼的草包,而你……竟是个懦夫。”
他这话说的太不客气了,不客气到江凛都觉得厌恶。
“是啊,”江凛轻笑一声,“那死于这样一个懦夫的手里,是什么滋味呢?”
话音落下,奥赖斯特只觉得眼前闪过一丝光亮,头在往后仰,脖子竟然有支撑不住头颅的错觉。他望着天花板,抬手捂住脖颈,一手温热。
“你话太多了,”江凛看着他惊恐的脸,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
他踩着奥赖斯特的胸口蹲下身,比了两根手指。
“别担心,距离你死透还有两分钟时间,”奥赖斯特甚至看不到他手里什么时候凭空多了一把餐刀,然而对方竟然用这样一把钝到切割不开五分熟牛肉的餐刀,闪电般迅速地划开他的脖子。
江凛低声开口:“你知道什么?你觉得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都告诉我吧,不然……”
沾血的餐刀划过他的脸,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成为了餐盘中的食物。
“我保证,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奥赖斯特失血到迟钝的脑子甚至无法分析出这句话里的逻辑漏洞。
喉管被切断,声带震动时血液卡进气管:“你来,难道不是印证谕言吗?江凛,这是诅咒…… ”
江凛低低地重复:“诅咒……”
他扯着自己的脖子:“是,的,在索卡斯家族,和,”
咔哒——
厚底皮鞋踩在没有铺着地毯的地面的声音响起。
“谁!”
江凛猛地回头,目光捕捉到拐角处跑下楼去的身影,白色的影子勾起了他某段不好的记忆,手下粘腻的血液更让他觉得烦躁与恶心。
奥赖斯特已经彻底断气,尸体冰凉地躺在地面,血液流到暗红色的地毯上,甚至看不出血液的痕迹。
江凛蹙眉,从他胸前的口袋中抽出手巾擦干净手上的血液,目光沉沉地盯着奥赖斯特那张惨白的脸,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还是不杀了。
被目睹杀主人家的客人可不是一个合格的骑士会做的,江凛随手将染血的白丝巾丢到奥赖斯特身上。
白皙的手骨漂亮而有力,手腕处骨节突起的轮廓也很漂亮,完全看不出这样一双手,不带半点迟疑地结束一个人的性命。
既然已经杀了一个,再杀一个也无所谓。
顺手的事-
“言言,看这个是什么?”
“当当当!小脑斧!”
柔软温馨的房间内,从天花板垂下长长的轻纱,笼罩在正中央大床的四周。
床头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借着水晶灯的光,把手比在灯前,做出一连串并不复杂的手势。
就连投影到墙壁上的手影也一样地拙劣。
柔软的大床上,脸庞柔软的孩子整个身体都陷进被子里,亮片般的深蓝色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墙面的影子。
忽地,他眨了眨眼睛,又深深闭上。
“看!小兔叽!”
陆珉有心逗他,也不管陆辞言一张脸绷得多紧,他敢打赌,如果不是因为现在陆辞言是个小孩子,身体软软的打不过自己。
现在绝对已经先给他一脚。
但陆珉却是玩得很开心,狠不得掐掐陆辞言那张脸,但触及对方寒潭般的目光,硬生生止住了手。
一巴掌拍在被子上。
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陆辞言不得不睁眼看他,明知道对方有话想说,还要故意做这个样子来吸引自己注意。
陆辞言目光平静地盯着陆珉,就是不开口问。
见状,陆珉站起身,在床前背着手,溜达了两圈,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陆辞言:“…………”
“你说。”
少年人的声音也是软软的,可能是因为刚睡醒,还带着点鼻音。
陆珉怜爱地摸着陆辞言的头发,被对方一巴掌拍开。
“你知不知道你顶着这么一张可爱的脸,装出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很搞笑。”
陆辞言:“…………”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个,那说完就滚吧。”
陆珉往单人沙发上一坐,双腿大大咧咧地翘起,邪笑道:“那可不是。”
“江凛特地让我来这里守着你,我可是一步都不敢离开。”
陆辞言拉过被子,把自己卷吧卷吧,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口疼得非常厉害,在陆珉没来之前,他掀开自己的衣服仔细看了许久,白皙细腻的皮肤没有什么异样,甚至连红肿都没有,可就是非常剧烈地疼。
好在这股疼痛在慢慢消散,到了现在,虽然还有细微的疼痛,但只要好好躺着不乱动,已经比刚醒来时好了不少。
他闷声回答:“守着我做什么?还担心我现在这个样子能把他绑回安全局?”
陆珉换了条腿,漫不经心:“谁知道呢,也许吧。”
“……”
陆辞言抬起自己小但没多少肉的小手,认真地思考了自己凭借这副身体,清理污染区并把江凛绑起来的可能。
什么叫也许吧!
陆珉见他这模样,直起身无比正色:“关心他做什么,指挥官不用担心,我可是始终都在你这边的。”
太过庄重的语气,如果不是陆辞言看到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戏谑,恐怕真的要相信他。
“需要我提醒你有意放走江凛,骗我江凛死了,我带着人追过来,在污染区失联的事情吗?”
陆珉撇嘴,不悦道:“他就这么重要吗?比你自己还要重要?”
陆辞言瓷白如玉的脸上蓦地扯出一抹笑:“我重要吗?”
“我至始至终,不都是局座的傀儡吗?”
他语气平静,幼稚的童声说着无比残忍沉重的话语,听的人头皮发麻。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不是吗?”
陆辞言望垂到半空的水晶灯,细碎的水晶吊坠折射的光点,迷幻而繁复,竟然让他开始恍惚。
“如果有一天,我的血液流尽,我能获得自由吗?”
陆珉喉结滚动……
叩叩叩——
闷闷的敲门声把他想说的话都堵进喉咙-
第74章 Chapter 74 嘟嘟囔囔,冲着……
“言言。”
来人走近。
“宴会快开始了, 这是我特地为你举办的宴会,你喜欢吗?”
索卡斯做到床头,细心地触碰陆辞言凌乱发丝下的脸, 少年人的脸庞温热,在被子里裹了许久, 瓷白的脸上泛着温润的红。
陆辞言没躲开, 这双手冰凉的温度非常有效地中和了他体内的燥热,他下意识地用脸颊蹭蹭冰凉的指尖, 睁开眼睛时, 面前高大的身影竟然有几分熟悉。
索卡斯轻笑一声,摩挲着他温热的脸颊,凑近了低语:“你也很喜欢,对吗?”
他说:“这一切, 都是为你准备的,你会喜欢的, 对吗?”
宽厚有力的手掌圈过陆辞言的胳膊,把他从床上抱起, 少年人的身量并不高,此刻就这么乖乖地趴在索卡斯的肩头,闭着眼不语。
陆珉察觉到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气氛,自己正在遭到对方若有似无的排斥。
这股尖锐的排斥与初见时不同,感觉就好像……换了个人。
不过他细细扫过索卡斯全身, 并没有什么异样, 于是也跟在两人身后下了楼梯。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你就像这样,乖乖地趴在我的肩上,但实际上怕到身体在颤抖。”
“言言, ”索卡斯轻轻拍着他的背,“你现在也在颤抖,你在怕什么?”
陆辞言睁开眼:“没有……”
“疼……”
极其微弱的闷哼从他嗓子里挤出来,他又十分小声地说了声疼,好似所有的力气都被疼痛夺去。
索卡斯单手托着他,拿出方手帕仔仔细细地擦过陆辞言额角的冷汗。
轻声开口:“为什么疼呢?”
陆辞言脸色惨白,从被子里积攒的温度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抓着索卡斯的西装,胸前平整的无一丝褶皱的布料被攥在手心,松开手时,湿润的汗水与杂乱无章的揉痕一齐留在西装上。
不过这并没有有损索卡斯优雅的姿态,甚至没有丝毫的狼狈。
他耐心地问:“为什么疼呢?”
陆辞言将手掌放在胸口,掌心之下,小小的身体心跳却十分剧烈,激动到好似要跳出他的胸口。
好似把人撕裂的疼就来自这里,但他没有看到一丁点儿伤口。
在剧痛的侵袭下,脑海中的思绪乱成无解的乱麻,眼前闪过无数个片段,在无数个濒死的瞬间,血液从伤口流出的速度在减缓,躯体的温度和血液一起抽离,再之后……他的身体爬满黑红的符文,失去控制的血液将他吞噬。
诡异地,他竟然有解脱的快感。
就这样死去吧。
什么都不用负责了,陆辞言。
陆辞言眼前一黑,将额头抵在索卡斯脖颈处细微地喘息-
人影消失在拐角,追上去之后空荡荡的走廊却看不到半分有人涉足的痕迹。
两侧挂着家族历代家主的画像,无一例外的威严,勇猛。
走到正中最大的一幅时。
江凛注意到画像里的人和索卡斯十分相似,要说不同的地方,便是对方没有索卡斯身上那股子养尊处优的贵族味,骑在扬起前蹄的白马上,高举着剑,目光凶狠地顶着前方,妥妥的野心家形象。
“奥莱利伯爵。”
还不等他细究,老管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恭敬地站在他的侧后方,一手搭在腹前,一手背在身后,十分恭敬的姿态。
江凛平静地望着他的脸。
“索卡斯伯爵,前厅的宴会已经开始,公爵听闻您不远万里来到王都,十分想与您见一面。”
江凛点头,笑道:“有劳管家,是我失礼了。”
他嘴上说着失礼,却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
江凛抱着手臂,拖着下巴仰头看这幅巨大的油画,有了上一个污染区的经验,江凛下意识地怀疑这幅画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老管家走到他身后,与他一同望着画像上的先辈。
言简意赅道:“这是索卡斯一世,伟大的先祖,在马背上打下王国辽阔的疆土。”
江凛了然,王朝更迭不过第二代,莱茵索卡斯是国王的胞弟,在城堡里有这么一副画像并不奇怪。
江凛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没有过多言语,离开时,余光扫过巨幅画像内索卡斯一世身后,竟然捕捉到某张与自己十分相似的面孔-
围绕着巨大吊灯的旋转楼梯上,身形高大的男人臂弯中坐着一个小孩,孩子看起来睡得很熟,不过依旧按照贵族的礼仪,穿着米白色的小西装,领口打了个浅蓝色蝴蝶结领带,下身白色短款西裤,露出穿着白色棉质小腿袜的圆润小腿,还能看到袜夹勒紧小腿的勒痕,
他靠在大人的侧颈中,紧闭着眼,神色恹恹,看起来不算活泼。
一时间,竟然没有其他声音,所有人目光紧紧盯着那个闲庭信步般的男人,以及他怀里的孩子。
江凛看到索卡斯身后,陆珉漫不经意的脸,神色稍缓,至少对方真的对陆辞言寸步不离。
年幼的陆辞言正趴在索卡斯肩头,闭上眼,睡得很熟的模样。
索卡斯公爵敲敲高脚杯,清脆的声响在大厅回荡。
他拖着长腔:“欢迎诸位来到言言的生日宴,可爱的小家伙现在还在睡觉,梦里也在生气我吵醒他。”
众人一阵附和地轻笑,压低声音说着可爱之类的话。
“相信大家也知道言言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将来爵位的唯一承袭者,但是他还太小了,小到我担心他失去我的庇护,很难健康快乐地成长。”
索卡斯慈爱的目光落在陆辞言的脸上:“所以我决定,在本次来访的贵宾中选取几位作为言言的骑士,同样地,索卡斯家族也会站在你的身后。”
如出一辙的话语。
江凛走上前,他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自从他出现在这里开始,就一直落在他身上,宛若黑夜中潜伏的厉鬼,只要自己失去防备,便能扑上来把人啃噬殆尽。
他抬头望一眼索卡斯,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那眸子中幽幽的笑意让江凛难得晃神。
脑海中闪过什么,却没有抓住。
他弯腰行了个礼:“索卡斯公爵,许久不见。”
索卡斯却不如当时那么好说话,他淡淡地笑:“奥莱利伯爵,我们见过吗?”
江凛低笑一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现在不是见过了吗?”
索卡斯的目光扫过江凛垂在身侧的手,皮肤洗白,指骨的形状很完美,修长笔直,却不会让人觉得柔弱,反而极其具有力量感,宛若包裹在温顺外皮下,蓄势待发的野兽。
他有意无意地提起:“听管家汇报,奥莱利伯爵瞻仰了先祖的画像,真是让我意外。”
“不过……”他话音一转,把染血的手巾递到江凛面前,“奥莱利伯爵好像掉了什么东西,一个礼貌的绅士可不会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样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否具备骑士精神,是不是值得我托付的人选。”
江凛看到陆辞言的睫毛颤动几下。
他旋即笑道:“不过既然是为了小少爷选择骑士,不妨问问小少爷的意见。”
趁着人还不清醒,江凛捏了一把陆辞言的脸,“你说是吧,言言。”
陆辞言望着江凛足足迟疑了半分钟,玻璃珠子般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凛,好似在酝酿巨大的风暴,又好像,只是看着江凛发呆。
终于……
他动了。
他朝着江凛张开双臂,眼泪从眼角流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在江凛把他彻彻底底抱在怀里时,忍耐的痛苦和委屈都化作滚烫的泪水与呜咽,一直未曾停歇。
江凛温柔地排着他的背,歪过头蹭他细软的发顶。
“papa……”
陆辞言吸吸鼻子,软软叫了声。
江凛眼底荡漾开笑意:“欢迎回来,言言。”
“告诉我最近你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陆辞言挣扎着从他脖颈处抬起头,在定睛看时,江凛肩头的西装泅开大片湿润。
他有些不好意思,换了个姿势靠在江凛胸膛,抓着江凛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嘟嘟囔囔,冲着江凛软软撒娇:“好疼……papa……”
索卡斯望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他冲陆辞言张开怀抱:“言言,乖,过来。”
陆辞言抬眸,不过一眼,又把脑袋埋进江凛侧颈。
完全拒绝江凛以外的人的沟通。
索卡斯:“…………”
陆珉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索卡斯的肩膀,低叹了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种黏糊到不会给其余人一个眼神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舞会结束,几人坐在沙发上。
老管家照例端来几杯鸡尾酒,还有一杯温热的牛奶。
陆辞言窝在江凛腿上,被papa怀抱着,感觉胸口也没有那么疼了。
他无聊地玩着江凛的领带,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看着桌上那杯牛奶,明明自己伸手就能拿到的距离。
陆辞言蹭蹭江凛的下巴。
“papa……想喝。”
江凛揉揉他的耳朵,无比自然地捏了捏,低声哄他:“乖,这个不能喝。”
陆辞言也没问为什么,好像江凛说的所有话他都不会反对,全盘接受。
两人太过旁若无人且太过自然,仿佛生来如此。
一旁的陆珉自从听到陆辞言那个称呼之后,整个人完全僵化,他推了推祁文柏。
木楞愣地开口:“你听到了吗?刚刚他叫他什么?”
祁文柏冷着脸,一脸你这个骗术也太过低级,自己绝对不会上当的表情回敬陆珉。
陆珉欲哭无泪:“我真的不是想骗你叫我爸爸啊!”
“操!”他骂了一句,迅速蹲在江凛脚边,与陆辞言平视,企图勾起对方一丝丝理智。
他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言言,你刚刚——”
陆辞言不过撇了他一眼,迅速抓起江凛的手把自己挡起来。
陆珉:“…………………………………………”
他谴责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江凛,若目光有实质,肯定每一寸里都写满了好你个江凛,你也没说你们平时玩这么大啊!
沃昭轻咳一声,打破尴尬无比的局面。
“所以说时间会自己回溯到进入古堡的那一刻,关键的时间结点是陆辞言的——”
“停,”话还未说完便被江凛冷冷打断,他捂住陆辞言的耳朵,平静地望着沃昭,“不要吓到小孩。”
沃昭耸耸肩:“反正人现在在你这儿,那就守着呗。”
陆珉坐会沙发,生无可恋地仰头靠在靠背上。
他突然弹起来:“言言,你记得自己之前见到过谁吗?”
第75章 Chapter 75 “对不起,说过……
陆辞言望一眼江凛。
江凛只是笑笑, 柔声开口:“言言想说什么都可以。”
“我什么都不记得,” 陆辞言摇摇头,他把手掌放在自己心口, 撕裂般的疼痛已经消失,好像从江凛把他抱在怀中的那一刻起, 疼痛就开始逐渐消失,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非常的安心,“papa, 只是刚才胸口好疼。”
江凛掌心揉揉他温热的脸, 闪过陆辞言胸口拳头大的血洞,抿唇笑着哄他:“现在还疼吗?”
陆辞言蹭蹭江凛的手心,眼皮薄红,双眸澄澈剔透到可以倒映出江凛的每一个表情, 犹豫几秒,低低吐出个字:“疼……”
江凛微微蹙眉, 手指点上陆辞言胸口,轻轻按压:“这里?”
“嗯……”
江凛感觉到手底的身躯全然紧绷, 于是将手指移到锁骨之下,手臂与胸口连接的位置,稍微用了点力气在揉。
“可能是太紧绷了?”
陆珉张开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有些自暴自弃:“我们就在这里守着吗?”
闻言,陆辞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陆珉很快凑上去:“言言,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陆辞言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抗拒, 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陆珉:“不认识。”
江凛收回手, 拍拍陆辞言的背心,语气不愉:“不是困了吗?要我哄你睡觉吗言言。”
陆珉噗嗤笑出声,言语讥讽:“江凛,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对陆辞言说话,这是你们玩的角色扮演?还是他叫你一句papa你真把自己当爸爸了?”
江凛眸光冷冷落在他那张俊朗又锐丽的脸上:“我们很熟吗?”
陆珉抬手杵了杵江凛的肩膀,笑嘻嘻道:“这不是过命的交情吗?我把你放走了,陆辞言可是气得连夜带着人去谷底找你的尸体呢。”
他感叹道:“早知道他这么抛不开你,你又这么不想看到他,我就应该随便找具尸体划花脸丢下去好了,这么高的距离,摔下去还看的出来什么,看模样是个人不就行了?”
“可惜啊可惜……”他暗自唾弃自己,“怎么我没有早点有这种思想觉悟,不然也不会到这个污染区了。”
江凛没有搭理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怀里熟睡的陆辞言,少年人的鼻息均匀,看样子已经熟睡,他就这样注视着,宛若在看属于自己的珍宝。
陆珉沉默半晌,再次开口时,语气却没了一贯的轻佻:“但偏偏你现在又把他护得像块宝一样,江凛,人变脸不能这么快吧。还是你觉得,现在的陆辞言需要你的保护?”
江凛不悦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我不是说过你话很多了吗?”
陆珉挑眉,倒是没反驳,他撇撇嘴:“我只是想说,如果你真的想对他好的话,在人没意识的时候对他好是没用的,他什么都不会记得。”
陆珉幽幽叹了口气,语气沉重:“他……日子过得很艰难,如果你是真心待他的话,对他好一点儿吧。”
江凛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还没来得及深究对方话里的深意,就被陆珉打哈哈敷衍过去。
江凛沉静地注视着陆辞言的睡颜,他想起在实验中的噩梦,冰冷的实验室内,年幼的陆辞言很乖,但却不是对着他。
小小的孩子坐在病床边缘,晃荡着一双细白的小腿。
怀中抱着一个做工粗劣的兔子玩偶,兔子长长的耳朵垂到他的脚背,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兔子耳朵,表情看起来严肃又认真。
直到门被打开,锁链摩擦的声音与门锁扭动的声音很清脆,沉寂被打破,陆辞言仰起脸,看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
男人蹲下身,把他冰凉的脚握在手中,“怎么不在被子里好好躺着。”
陆辞言没有被握住的另一只脚踢着兔子耳朵,并没有说话。
男人开口了:“言言,我是在保护你,你还太小了,你不懂得我的良苦用心。”
“不要怪我好吗?”
他站起身,往陆辞言手臂的留置针内推进针管,手指将针管的活塞往后拉,从陆辞言青紫的手臂中抽出一管血液。
陆辞言目光怔怔地盯着兔子红红的眼睛,对他的动作置若罔闻,任凭男人摆弄他的手臂。
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手臂还比不上成年人三根手指那么粗,苍白的,布满青紫与针孔的皮肤下可以看到细细的血管,泛着冷冷的青色。
索卡斯把陆辞言的腿放进被子,拍拍他的头,变戏法似地在手心变出一颗糖:“言言要不要尝尝。”
他见陆辞言不回话,并没有收回手,剥开糖纸,强硬地把糖放进陆辞言口中。
而陆辞言就像个布娃娃,任他摆布。
索卡斯坐在床头,给他讲故事:“在古老的从前,昼夜的间隙很长,人类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太阳还是月亮…………”
陆辞言闭上眼。
索卡斯收起书,放在他的床头,又附身吻他的额头,他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父亲,温柔慈爱地对待自己的孩子,如果忽略他的行为是多么残忍。
“不要恨我……相信我是爱你的。”
锁扣与卡扣的声响再次响起,脚步声远去。
病床上的陆辞言睁开眼,猛地伏在床边,难以抑制地呕吐。
借着窗外惨淡的光,惨白的地面上,一颗带着湿润的糖果。
陆辞言撑这床平复呼吸,呕吐的胃液灼烧着他脆弱的喉管,温热热意盈满眼眶,他低垂着头,过长的头发遮住漂亮却苍白的脸,只看得到尖细的下巴上,坠着一滴晶莹的泪。
却不是因为觉得痛苦。
江凛透明的声音站在一旁,轻轻地拍着陆辞言的背,他瘦到弓起腰,后背可以清晰地看到凸起的脊骨。
陆辞言应该看不到自己。
但他猛抬头,望着江凛的方向,泪水连成水晶珠串,怎么也止不住。
语气却无比平静地问:“为什么不救我?”
几声微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江凛回神。
敏锐的第六感下,他回过头,在高大罗马柱的后边,看到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
他想起了露台那张惨白的脸,不经意对上一双黝黑的眼睛。
心不由得提起来。
不,他很快否决自己,这双眼睛明显是人的眼睛,而不是黑洞洞的窟窿。
出乎意料地,那人被他发现之后并没有离去,而是躲在巨大的罗马柱后,只露出半边身子半边脸,冲着江凛幽幽笑。
江凛呼吸一窒,只不过眨眼间,对方传递的熟悉感已经将他湮没,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江凛抱起熟睡的陆辞言,放在陆珉边上,压低声音开口:“你们保护好他。”
陆珉揽过陆辞言:“你去哪儿?”
“…………有个熟人,我去看看。”
陆珉眉头皱的很深,诧异道:“你在污染区还有熟人?”-
皮鞋底部踩在硬质木板的声响并不清脆,闷闷的响声一直回荡在耳边,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眼前的人。
江凛沉声道:“我知道是你。”
他冷冽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中都有回音,然而脚步声却停下了。
“这次不能是巧合吧,你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没人回答。
江凛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掏出不知哪里来的餐刀在指尖挽了个剑花,目光冷冷地望着自己身前的空白,在他的注视下,面前的虚空扭曲变形,一道人形的轮廓凭空出现在眼前。
对方穿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深色西装,露出张俊美的脸,他抬眼看过来时,黝黑的眸子中笑意融融,温和而无害,恍若只是前厅迷路的宾客,但眼底浮现的兴奋和蠢蠢欲动的残暴欲望完全让这张脸变了个样。
江凛不由得皱眉:“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抬手,端起一杯酒,冲江凛点点头,很有礼貌地回答:“把人说成东西可不好。”
“呵呵……”江凛也很有礼貌地回他,“把你说成不是东西岂不是更不好。”
他挑挑眉,认真回答:“你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我的呢?”
餐刀锯齿状的边缘还带着血迹,江凛把刀收回去;“不能认出你才难吧,”
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做了个握住东西的动作,又狠狠捏紧:“不得不说,你的心脏很恶心,冰冷得像个死人。”
男人无所谓地耸肩:“我本来就是个死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像鬼一样缠着你。”
他解开西装纽扣,冲江凛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下一秒,狠厉的拳头破开气流狠狠地砸向了江凛的侧颈,江凛险险侧身躲过,同时迅速地出手紧紧箍住对方手腕,腹背用力,把人狠狠地拽向自己刀锋的方向。
锯齿的刀口还未划过他的脖子,电光火石之间,他整个人化作一团乌黑的雾气,将江凛完全吞噬。
浓厚的雾气如有实质,却怎么也抓不住,逃也逃不开。
江凛目光微顿,手中刀刃刺得飞快,猛地挽了个花刀,欻拉划开黑雾,划出巨大的豁口。
雾气消散。
瞬息之间,在另一头凝结出男人的身形,他看着手腕的伤口,笑着:“有意思。”
江凛冲他笑眯眯:“更有意思地还在后面呢。”
他握紧刀把,转挑为刺,虎口紧扼住男人的喉咙,刀锋距离胸口不过一寸,就要毫不犹疑地刺下。
男人不退反进,抓住江凛的手腕用力一拧,脚猛地往上踢,一时间,两人姿势对调,男人阴狠的眸子死死盯着江凛的眼睛,手中不断用力,硬生生把刀锋逼向江凛的脖子。
“更有意思的指的是这个吗?”他沉声道,刀锋已经刺破江凛的皮肤,血珠一滴一滴地浸出,“还记得我说过的吗?你要变成一个疯子。”
江凛咬牙,把他的手腕掰开:“听不懂,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
男人因为他的话愣神几秒。
江凛猛地抓住他的脖子,一手掏出一把短刀,狠狠地刺进它的胸口。
血液没有流出,江凛知道这个人的血液是冰凉的,好似冻了多年的尸体,在挤压之下才能流出血液。
他猛地撕裂开它的胸口,短刀刨开长长一道伤口,几乎划开腹腔。
男人一把按住他的手,从自己胸腔中拔出来,看着江凛手中那团黑红的肉,目光幽深:“还想掏我的心脏。”
他低低笑了声:“这次可不管用。”
“但是……”它话音一转,“你给了我这么一个大礼,我不回点什么好像不太厚道。”
说着,他强硬地掰开江凛的手指,握住那把餐刀,比划在江凛胸口,就要刺进去。
“呸,恶心人的东西。”
江凛骂了句,长腿猛地钩住他的脖子,狠狠往侧边一绞,接着膝盖抵在它的胸前,用尽全身的力量把男人压在身下。
短刀横在它脖子前。
冰凉的刀身拍了拍它的脸,刀身的血液在这张惨白的脸上留下鲜红的痕迹。
他对着脖子比划了几下,微微笑道:“既然掏出你的心脏都不管用,那我……”
江凛嘴角噙着抹笑;“把你的头割下来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突然开怀地笑,眼睛努力地往下看着横在脖子前的刀,薄薄的刀刃闪着冰凉的寒光,“好啊,我求之不得,然后你带着我的头回去给陆辞言,告诉他,你杀掉了杀死他的凶手,以后都可以好好睡觉了,不用害怕了。”
它眼底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似乎是真的求之不得。
江凛蠢蠢欲动,“我还真的想要试试,听起来很有趣。”
“噗嗤……”他笑骂一声,“疯子。”
刀刃割破喉管,卡在脊骨。
灯光骤然昏暗,再次亮起时。
男人西装革履,丝毫不见方才的狼狈,胸口的大洞和几乎被割断的脖颈全部愈合。
他惋惜道:“陪你玩儿了会儿。再见,江凛。”
江凛站起身,抹干净脸上手上的血液,看着对方脖子上的血线,淡淡开口:“下次你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逃走了,今天我的刀太钝。”-
顺着曲折的走廊,明亮的灯光惨淡,从屋内往窗外看去,整座古堡被厚厚的浓雾包裹,只看得到树梢歪七扭八的枯枝。
他看得愣神。
视野中闪现一道白色的影子。
江凛蹙眉,还在想那人又耍什么花招,没必要挂在屋子外面吓人。
嘭地一声巨响。
白色影子像个晴天娃娃,在风的作用下砸向玻璃。
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江凛退后几步,移开目光决定先回去。
他转过身,低头看着自己浑身血淋淋的衣服,思考这副模样会不会吓到陆辞言,毕竟现在的陆辞言看起来胆子很小,还很自闭,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不得掉眼泪吗。
他无奈苦笑,暗想自己这又想到哪里去了。
一抬头。
对上一双惨白浮肿的脸,肿到几乎分不清五官的模样:“我的头,给你好不好……”
江凛抬腿踢过去,世界安静了。
“谢谢,”江凛道,“暂时不需要。”
脚下的地板晃动几下,不过眨眼间,眼前的灯光迅速熄灭,墙壁倒塌,漫天的尘土与飞尘扑鼻而来。
江凛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拔腿跑到大堂。
在短短几分钟内,富丽堂皇的城堡衰败成断壁残垣。
碎石堆上,几个人躺得横七竖八,唯独不见陆辞言的身影。
他心底涌上一股子足以将整个人都湮没的恐慌,但身体还是被驱使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江凛揪起陆珉,昏睡中的人无知无觉,直到江凛把那杯说不清什么东西的鸡尾酒泼到他脸上。
“操!”陆珉抹了把脸,暴躁地开口骂人,“那个小兔——”
还未说出的话在触及江凛冰冷的眸光时咽了回去,“子……”
“陆辞言呢?”
江凛松开他的领子,指着一堆破东西,问他:“陆辞言呢?”
陆珉如梦初醒,呆呆地望着四周废墟,呐呐吐几个字:“完了……”
“呵呵……”江凛沉静地看着陆珉:“我看你才是要完了。”
他转身迅速朝二楼冲去,木制楼梯嘎吱嘎吱响个不停,在寒夜中格外瘆人。
浓雾从森林中,蔓延到废墟一般的古堡。
江凛抬头,看到一轮浓雾中的血月。
陆辞言躺在房间中央,血液湿润他身下大片地面,积起一片如月色下泛着粼粼碎光的湖泊。
江凛站在门口,竟然不敢走过去。
直到一声微弱的呼唤让他回神。
血泊中的人颤颤巍巍地冲他伸出手。
江凛猛地握住,垂眸失去所有话语。
该说点什么……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还是,言言,下次再见?
这样的语言太苍白了,太惨淡了。
陆辞言握住他的手,“江凛……”
江凛目光沉沉。
陆辞言嘴角流出血液,他握住江凛的手,搭上自己脖颈冰冷的颈环,“等我死后,把这个,摘下来,丢远一点。”
他苦笑着开口,深蓝的眸子笑意融融,似乎还有些歉意:“对不起,说过要保护你的,但我好像搞砸了,没能保护好你。”
江凛缓缓地皱起眉,手脚和心口开始发凉,发麻,那种足以掠夺他一切感官的麻木再次将他掠夺,以至于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陆辞言松开手,常年冷着一张脸的人此刻笑得恍若某场不真实的易碎的梦境。
他凑到江凛耳边,压低声音:“小心,局座和索卡……”
浓雾从残缺的破口一股脑地涌进来,在触及到陆辞言血液的地方又兹拉拉地消散。
陆珉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江凛,再过几秒——”
江凛声音微冷:“他死了。”
第76章 Chapter 76 江凛将手搭在棉……
身穿华丽衣裙的少女拎起裙摆, 冲他优雅地行礼。
羽毛扇子掩在唇前,声音悠扬动听:“奥莱利伯爵,听闻您在游猎时捡到一只漂亮的豹子, 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够一睹——”
“不能。”江凛冷冷打断。
说完,他大步朝着陆珉的方向去。
不等人开口, 江凛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顶着周遭莫名的、惊讶的、一个个见了鬼似的表情把人强硬地拖到一旁。
他皱起眉,目光森寒:“详细说说上一个轮回中, 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
陆珉扭开他的手, 腕骨在扭动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江凛问:“陆辞言为什么出现在楼上,是谁带走的他?”
陆珉一把把过长的头发捋到脑后,露出张桀骜不驯的脸,但此刻却一副难解的表情。
他斟酌着开口:“记忆比较模糊, 我只记得……是一个身形比较高大的男人,和我们体型差不多。”
江凛:“男人?”
“是的, ”陆珉点头,肯定道:“我还依稀记得我见到他时的感觉, 很熟悉,而且我下意识觉得在他的身边陆辞言很安全,但是现在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江凛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玫瑰花窗外,浓雾在古堡外弥漫。
他心底有了猜测, 但又无法彻底说服自己, 自己在把它打伤之后, 对方是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虽然嘴硬,但江凛看得出来, 自己那一刀确实起了效果,至少能让它无暇顾及其他,更别提比自己先来到一楼,带走陆辞言后行凶。
江凛还记得陆辞言死亡时的惨状,那样的血量,受伤的时间绝对比自己到达的时间早。
简而言之,那人没有作案时间,但是万一对方可以捏造另一个自己呢?
江凛不敢想,它挑衅自己,让自己提着它的头去安抚陆辞言时,那态度看起来像是幸灾乐祸,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期待那样的场景发生……
那它做这一切是为什么?
江凛真是想不通,总不能真的只是想看自己变成一个疯子……
他摇摇头,清空脑袋里乱成一团的思绪。
“我先去楼上,这次我会把陆辞言带在身边,你和我一起。”
陆珉挑眉:“没问题。”
江凛看着沙发上说着什么的祁文柏和沃昭。
“祁文柏,”他点了点祁文柏靠着的沙发,“还记得在上一个污染区的赌约吗?”
江凛抬起手,指着楼上陆辞言的房间:“你的异能范围很大,关键时刻你把这地方烧了都行。”
祁文柏靠在沙发上,双手垫在脑后,邪笑道:“难得你找我,怎么会有不答应的道理。”
“不过和你打嘛……”他轻轻开口,“以后有的是机会。”-
胸口疼痛剧烈到陆辞言误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被杀死的那一刻。
不对!
他猛地睁眼,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又因为浑身的疼痛狠狠摔回床上。
幸好这床足够柔软,恨不得像对待豌豆公主,用上几十层床垫,否则疼的不只是心口。
他侧过身猫起身子,用手肘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还是他第一次以活着的清醒的状态打量这个房间,这房间布置得极其有格调,垂落的窗纱上绑扎着花纹繁复的丝带,头顶吊灯折射着细碎的光点,但他见过更多的,是自己躺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地板,任凭血液流尽,浑身冰凉,生命在流失,却不是以他预想过的方式。
咚咚咚——
索卡斯看着他坐在床边,慢慢走过去,“言言今天醒得很早。”
陆辞言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他指着摆放在沙发上的西装,“今天需要我为你更衣吗?”
陆辞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用。”
“哈哈……”索卡斯掩唇笑了两声,“言言是大孩子了。”
陆辞言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这具身体他很熟悉,四肢和躯体都带着少年人的纤细与青涩,柔软得不像自己,陆辞言低头看着棉质睡衣下自己大腿的痕迹,薄薄的软肉堆积在腿根,只用目光就能描绘柔软的弧度,不像自己经常锻炼的腿。
他垂着头沉默不语,低垂的长睫掩盖下眸子里的情绪。
陆辞言不自觉抬手点了点自己脸颊,不用镜子他就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脸庞小巧白皙,脸颊肉微微鼓起,深蓝色的眸子没有那么冷,没有那么浓厚的蓝,很清澈,像一汪安静澄澈的湖水。
是……江凛喜欢的模样。
他泄愤似地捏着自己的侧脸,捏到泛起红痕,也不觉得痛。
那股难以言喻的荒唐再一次将他淹没,酸楚的涩意直直蔓延到喉咙,陆辞言咽了咽口水,把它压下。
索卡斯在整理那套即将穿在陆辞言身上的礼服,纯白的西装外套上细细的暗纹,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点。
索卡斯把外套拎起来,感叹了句:“真漂亮。”
陆辞言回神:“你放着吧,我待会自己会穿的。”
索卡斯走后,陆辞言脱力地靠在床头,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掀开自己的衣服,检查胸前是否真的有伤口。
结果让他很失望,并没有,外露的伤口可以用药物治疗,而这股难以抗拒的钝痛,无时无刻不刺激着他。
咔哒,有人没有敲门就走进来。
陆辞言抬眸。
对上一双黝黑的眸子。
那双总是平静冷漠的眸底,竟然有丝丝藏不住的愉悦,点点火光足以让人兴奋到颤栗。
陆辞言把衣摆放下去,觉得心脏更疼了。
疼到喘不过气,有要落泪,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局座把这个象征着屈辱的颈环亲手套上他的脖子时,他没有哭,躺在实验台上时,他没有哭,知道自己为何出生时,他没有哭。
现在被这样一双带着融融笑意的眸子注视时,他竟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为什么?江凛。
为什么?
他控制不住地在心底大喊,想要冲上去抓住江凛的脖子质问,但实际上,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江凛走向自己。
江凛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试探地:“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