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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Chapter 61 “呵……”他短……

屋内灯光昏暗, 温馨的小屋内,窗帘半掩向着东南方向的玻璃花窗,二层的小楼空空荡荡, 丝毫不见活人气息。

滴——

几声锁链碰撞的声音在耳侧响起,碰撞的声音并不十分明显。

紧接着。

吱呀……

老旧到锁扣生锈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来人迈着修长的长腿, 不急不须地走到窗前, 看着窗外弥漫的水雾深深吐出口气,白玻璃上浮现出一层水雾。

他转过身, 朝着床头走去。

宽敞的大床上躺着个青年, 穿着普通的白衬衫黑西裤,宽阔的臂膀一半藏在被子里,一半露在外面,黑色碎发凌乱, 白衬衫的扣子敞开,半裸露出精壮的胸膛, 他睡得很熟,浑然未觉床边一道肆无忌惮的窥探视线。

陆辞言俯下身, 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睡着的人,眸光中闪过不解。

正准备抽身离去,睡熟的人乍然睁开眼,黑亮的眸子中毫无睡意。

江凛一把抓住陆辞言的手腕,往床上一带, 双腿别进他膝盖间, 修长的腿被手臂紧紧夹在两侧腰间。

顷刻间, 两人姿势颠倒。

“怎么?言言想我想到离开几秒都不行吗?”

是的,几秒。

在一个眨眼的时间内,他还站在那所学校门前。

沃昭只是冲他招手, 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下一秒,眼前猝然黑暗,在黑暗中,眼皮之上看到些许薄红,这是光透过眼皮被瞳孔捕捉的颜色,接着脚步声朝自己靠近。

兴许是竟然被江凛这样对待,陆辞言神奇地没有挣扎,只是不安地扭动被禁锢的手腕,表达些许不情愿的意味。

“江凛,我来和你谈笔交易。”

江凛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陆辞言后知后觉这人真是厚脸皮,颇有气急败坏的味道:“你先松开我。”

“不松,我怎么知道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和我谈交易还是为了杀我,为了保护我的人身安全,不松。”

谬论。

这是陆辞言的第一个想法。

无耻。

这是陆辞言的第二个想法。

如果对方的手没有若有似无地在自己腿上揉捏的话,他说的话还有些许可信度。

他长腿抬起,已经勾在江凛脖颈,正准备用力扭紧。

咔嚓门开了。

刚进门的人只露出个头和一只脚便迅速收回去。

“抱歉抱歉……走错了,你们继续。”

两人面面相觑。

门外的止戈脚已经下了楼梯,转念一想,一拍脑袋,欸不对啊。

于是他又返回去。

保险起见。

礼貌地敲了敲门,扯着脖子生怕里面的人听不到:“我进来了啊。”

久久不见回声。

止戈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拉开门。

凌乱的大床上,陆辞言一向严谨地扣到最顶上一颗扣子的制服凌乱,衣摆甚至被从剪裁贴合腰线的裤子里抽出,大腿分开跪坐在江凛后腰两侧,剪裁合体的西装裤被着动作绷出清晰的大腿曲线,正将江凛双手反剪到背后,一手掐住对方的脖子,狠狠地压进枕头中。

而江凛本就睡得凌乱的白衬衫已经垮到肩膀,露出半个臂膀坚实的肌肉线条,发丝凌乱,从枕头中侧过来的脸上还带着说不清是哭还是笑的潮红面庞。

配合上陆辞言严谨禁欲又冰凉的正装制服,更显得对方像一只饱受凌虐的小白兔,屈服在A级异能者以及N195基地乃至整个安全局总局都赫赫有名的异能者之下。

此刻正在艰难地哭泣。

两人身体紧贴到没有意思缝隙,尤其的是下身……

止戈望天流泪,足足呆愣了几秒,才转过身,但并没有出门。

而是默默开始语重心长地劝导。

“陆辞言啊……我从第一次见你俩就知道你俩是这种关系,但是!作为一个强者,尤其是在对方是柔弱无力的需要保护的情况下,使用强权和使用武力都是你不该做出来的事情啊!”

陆辞言表情空白。

和江凛面面相觑,后者被压制的肩膀耸动着颤抖,看起来像是在抽泣。

“………………”

半响。

止戈长长叹了一口气,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我话就说到这里,我先出去,留点时间和空间给你们两个好好思考,陆辞言,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期望啊。”

他全然不顾身后陆辞言越来越黑的表情,欲言又止,终于在数不清叹了多少次气后把话说出口。

“你说你,平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能把人冻死,还以为这种事情索卡斯没教你你不开窍呢,也没人想到你喜欢玩这套。”

“唉……”

陆辞言:“…………………………”你在哪里自说自话什么啊!

江凛耸动的肩越来越剧烈,闷笑的声音传出来像是压抑着哭泣。

止戈听得不忍心,他抹了一把脸:“要不你还是先把他放开?”

陆辞言咬牙切齿地看着对反始终背对着自己的模样,真是有口说不清。

他是掐着江凛的后脖颈不错,可是在止戈进来的瞬间已经放开了,迟迟不站起身,是因为江凛被自己反剪的手丝丝地攥着自己手腕,怎么扭,怎么掰也逃不开。

但凡你转过身,睁开眼睛,凑近看看呢?

“……”江凛奇怪地颤抖着,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辞言冷冷道:“松开我。”

江凛知道再逗下去就要真的生气了,松开手,站起身。

将扣子扣好。

意味深长地笑:“虽然不知道你迟迟不出去是出于什么癖好,但你可以转过身了。”

闻言,不只是止戈,一旁整理衣物的陆辞言也石化了。

止戈拉开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我这是……担心……”

江凛拉开窗帘,窗外,黑色的军用皮卡已经将这座二层的小别墅包围,荷枪实弹的正规军站在车前,子弹已经上膛。

一个个地训练有素地站在原地,目光警惕地望着自己站立的窗户。

江凛抬起手,撩起窗帘的瞬间,这些人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动作,齐刷刷地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

他漫不经心地放下窗帘,冷淡地瞥一眼站在人群正前方的方蔷。

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般走上前肆无忌惮地将陆辞言被深黑制服包裹的身体寸寸打量。

“担心什么?担心我还是担心他?”

陆辞言被对方话里露骨的意味刺到气急,“你……!”

止戈呐呐地吐出几个字,“也不是……”

江凛冷笑:“那还不赶紧滚?”

止戈正想反驳,陆辞言用目光制止了他,递过去一个安抚的,又不容抗拒的眼神。

只是轻轻地一瞟,就让止戈止住所有动作。

这种态度很奇怪,按照江凛对止戈的影响,野蛮、不讲理、自大,绝对不会是能被一个眼神就可以制止的,更何况是同级同阶的陆辞言。

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陆辞言的胸前和肩膀,剪裁得体的制服除了正式场合用以端正身形外,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也做了贴身修身的款式,穿在内的还是那天江凛看到的黑色紧身作战服。

作战服外面是一件白衬衫,领尖绣着细小,肉眼难以辨别的花纹。

白衬衫只露出一个领子,外面的外套看起来像是普通的西装,又不像普通西装一般,两排扣,左右胸前各两个口袋,在制服的领口,左右两衣襟处分别别着一枚黑红的徽章,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标识。

但方才那个动作,是个极其令人意外,又充满上位者姿态的动作,十足的底气与十足的倨傲,那么一瞬间,甚至是江凛都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威压。

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江凛靠在窗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在床尾坐着的陆辞言,对方此刻并没有多紧绷,尽管制服上有些许两人挣扎的痕迹。

“这就是你做交易的态度吗?”

陆辞言幽蓝的瞳孔越过窗户,看到窗外黑压压的一片。

N195基地安全局驻扎的异能者几乎全部出动,尽管陆辞言再三表示并不需要,当局依旧十分严肃且不容拒绝地把这群异能者送到他身后,好像自己面前的人是什么牛鬼神蛇。

不过也差不多就是了。

作为二等公民,却能在污染区全身而退,而且在前两个污染区内,陆辞言自认为自己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更何况在污染区中,在自己神智心态受到影响的情况下,江凛竟然完全不受到影响。

尤其在那个医务室,望着两人极其相似的面庞,陆辞言不由得升起一股子难以言喻,又让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猜测。

关于“你是谁?”

但他没说出口,只是淡淡地摇头:“作为朋友,这不是我交易的态度,但作为安全局总局西南片区总指挥,我有必要这么做。”

“哦?”

江凛意味深长地挑眉。

“那指挥官要我做什么呢?什么交易?要我命的交易吗?”

即使是在江凛满含讥讽的目光下,陆辞言寒冰似的面庞也没有丝毫松动,他半边身子淹没在江凛的阴影之下,秀丽又尖锐的眉眼轮廓清晰流畅,日光在他鼻翼出投下阴影,让他的神色充斥着晦暗的迷蒙。

“不会要你的命。”

他勾起唇角笑了。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束手就擒,把一切交给我。”

他的话有些莫名的笑意,“二,我离开,今天你会死在这儿,以你预想过的方式。”

江凛:“…………”

“呵……”他短促地笑了声,“果然还是不能把你当作一只小绵羊啊……”

江凛闪电般出手,甚至快过陆辞言阻拦的手,双指如钢铁般紧紧箍在陆辞言小巧尖细的下巴之上,力道之大,足以让这张脸上出现几个小时都难以消弭的痕迹。

江凛凑近他的耳畔,鬼魅般开口:“你在报复我?”

第62章 Chapter 62 江凛指腹有意无……

陆辞言眯起漂亮的眸子, 目光越过江凛肩头,落在窗外。

无声开口,无论你对我做什么, 无论以何种态度,今天你必须和我离开, 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江凛自然也明白这样的道理。

他俯下身, 两人鼻尖的距离近到只卡得进去一张薄薄的纸片,他拍拍陆辞言冷白的脸。

“很好……”

又转口。

“不过大指挥官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欠我什么。”

陆辞言的眼神闪过片刻的迷茫, 皱起眉头想要问, 话还没出口。

江凛猛地把他压进柔软的床垫,随后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压在陆辞言腿间,不给人半点反抗逃离的机会。

“真不乖啊,既然叫了我这么多声papa, 那让papa教教你,不乖的小孩要被怎么惩罚。”

陆辞言深蓝的眸子瞪圆, 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

下一秒, 仰躺的身体骤然被翻了个面,趴在床上,一手束缚住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坚硬又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掐住他的脖子,连扭头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到。

陆辞言的声音闷闷地, 从被子里传出来:“江凛, 你做什么?松开我!”

他浑身扭动得厉害, 像是刚出水干涸的鱼,用尽了力气去挣扎。

江凛的手劲和他的外表极其不相符,看着气定神闲的模样, 不知道的以为是陆辞言在配合江凛玩闹,实际上是真的无法挣脱。

更何况这个姿势是方才陆辞言压制江凛的动作。

他仰起头,急促地呼吸:“江凛,你混蛋,松开我!”

“这就混蛋了?”

江凛指腹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脖颈与耳垂,幽幽开口:“让papa教教你。”

接着,手松开了。

啪得一声脆响。

挣扎的人立刻停止了动作,一张脸埋在凌乱的被子里,一言不发。

久久的沉默,沉默到江凛也察觉出些许不对劲。

他松开紧锢着的手腕,素白手腕之上,通红的痕迹分外扎眼,配合着深黑的制服袖口,冲击力非同凡响,几乎是瞬间,江凛就想重新抓住那双手。

陆辞言收回手,却没有起身,只是蜷缩在被子里,把头埋进柔软而凌乱的被子里。

江凛强硬地扳过他的肩膀。

凌乱的被褥之上,那个会抱着他哭的孩子似乎又回来了,陆辞言素白的脸此刻泛起大片红潮,泪水糊满眼眶,湿漉漉的睫毛已经被泪水泅湿,湿哒哒地黏在一起,眼皮薄到透明,毫不怀疑轻轻一碰就能露出鲜红的血迹。

他咬着牙,将手挡在眼前,长发散乱,凌乱地糊满一张小脸。

“滚。”

他强做镇定地开口,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泣声。

江凛:“……”

也没说这么不经打啊?

江凛心虚地摸摸鼻子,拉住陆辞言的手臂,把人带到自己怀里,虽然抗拒的动作和力道都很大。

但有赖与在上一个污染区中,江凛对付缠着自己要抱的小孩诸多手段,已经十分熟练陆辞言的动作和一些不为人知的小执拗。

他把人圈在怀中,强硬地把对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把凌乱的头发捋到耳后。

大拇指摩挲过眼下,擦去要落不落的湿润,才开口:“我跟你回去,行吧?”

陆辞言拍开他的手,冷冷道:“你本来就该跟我回去。”

再次回到这间医务室时,江凛还在感叹人生无常,上一次自己左肩锁骨几乎碎裂,神志不清地躺在这里,醒来时看到浑身插满的软管,还以为自己的秘密已经被发现。

这一次自己躺在这里,全手全脚,只是像个猴子似的,床头床尾被围了一圈。

他垂下眼睫,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这样的模样是极其有欺骗性的,再加上他并不大的年纪,与目前二等公民的头衔,足以让人怜惜。

但陆辞言只是抱着手臂站在人群外,冷冷地望着自己一言不发。

看那模样,还在生气。

粗针管插进手肘窝静脉,深红的血液顺着小拇指般粗细的软管流进血袋。

即使是为了检测,这种量的血液,也确实太多了些。

江凛望着那袋血液,问出口:“需要这么多血液吗?”

索卡斯见血液收集得差不多了,利落地拔出针头,棉球按压在针孔的位置,话语平淡,好似眼前的人不是当初把他养大的小白菜亲手割破的人。

“血液检测只是第一步,析出血红蛋白与血小板,控制污染的变量用于检测能让结果更加精准。”

江凛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个检测方法是谁发现的?”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江凛无所谓地笑了笑,并没多说。

人群缝隙之外,他看到陆辞言抽身离去,并没有多待,于是那副装出来的柔弱可亲也剥离,变得冷漠又沉寂。

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生出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隔阂与难以接近。

从某种方面来说,和陆辞言倒是有几分相似。

索卡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余光瞥向陆辞言离开的身影,短促地笑了声。

“演给他看?让他认为你是个柔弱到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索卡斯将血液放进助手手中的保冷箱,做好标记后挥手让其他人先离开。

“我看过你战斗的录像,无论怎么看都和这副柔弱的样子不同,所以别演了。”

他又说:“顺便说一嘴,你的演技也很差。”

江凛目光瞥向他胸前的金属名牌,淡淡开口:“索卡斯先生,演得好演不好无所谓,起作用不就行了?”

索卡斯脸上的表情僵硬一瞬,又恢复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摆出一副公式化的笑容,说了句好好休息。

走出门时,脸上表情骤然变得阴沉。

冰凉的实验室与索卡斯先生这头生机盎然又充满童话色彩的铂金发色丝毫不相符,尤其是对方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都能将冰冷压抑的实验室活跃不少。

他走过之处收获一片问好声。

他走到试验台前,助手正用离心机对血液样本进行分离。

索卡斯拿过试验台上助手拟好的实验报告,一项一项地看过去。

血液离析:血浆浓度、血小板比例、血红蛋白含量。

血液样本:

一轮实验峰值记录,二轮实验峰值记录。

峰值出现部位记录。

最低值出现部位记录。

……

都是常规的实验步骤,助手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索卡斯先生总是一副温暖和煦的模样,经常有同事悄悄说索卡斯先生蓬松的铂金色头发像是教科书录像带里的太阳,要是自己是索卡斯先生的助理就好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样和煦的外表下,潜藏着某种让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让他总不自觉地惊颤,小心翼翼。

就像现在……

“很好,步骤很清晰。”

助手明显松了口气,笑着接过索卡斯递过来的实验手册。

滴滴滴地轻响。

离心机停下了,助手连忙打开,毕竟是在自己指导教师一般的博士的注视下。

他的动作难免有些着急和拘束。

拿出离心机内装满血液的实验管。

他愣了一秒,连忙看一眼索卡斯的脸色,看到那张一如既往带着笑意的脸上闪过瞬间的空白表情,他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这种空白的表情并不似茫然一般的空白,而是冷漠到无一丝表情的空白。

不消片刻,那笑意又挂回他的脸上。

无它,手中那管血液甚至没有分层,和操作台上其他的血液并没有什么不同。

“没事,再试一次,可能是转速没有调好?”

助理忙不迭地点头,额角冷汗莫名落下,可他分明记得转速和圈速自己并没有调错……

“抱歉索卡斯先生,我再试一次。”

血液送进离心机,转速、圈数、时长……

他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才按下开始按钮。

离心机开始工作。

气氛凝滞,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嘀嘀嘀……

再次打开。

依旧是浓郁的血色。

索卡斯望着那管血液若有所思,眉头不自觉皱起。

上一个血液无法被离析的人是陆辞言,虽然奇怪,简直是人类生理学上闻所未闻,但由于是自己养大的孩子,索卡斯尽心尽力地查遍了留下来的资料和古籍,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现在又出现了另一个同样的人。

他眸光暗了几分,看得人毛骨悚然。

良久……

“把这些血液送到我实验室。”

小助理如蒙大赦,迅速将已经放入离心机却未被离析的血液试管做好标记,送进保冷箱。

冰冷病房内,江凛坐在床边,另外一边还有一个安心啃饼干的方堂。

方蔷靠在墙上,没穿作战服的女孩眉目柔软,少了几分第一次见面时的冷厉和严肃。

“这次谢谢你了。”

“谢我什么?”

她犹豫一瞬:“谢谢你在污染区保护了方堂,我弟弟。”

江凛:“我也没做什么。”

门外的光将一道身影拉得细长。

陆辞言站在门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看到屋内的两人时,才决定走近来。

不过目光依旧不放在江凛脸上,而是望着窗外。

“你的检测结果明天就会出来。”

他的话像是简短的宣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江凛冷淡地嗯了一声,又仰头问:“方蔷是作战队的队长,你是西南片区的指挥官,大指挥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辞言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神色,似乎并不明白自己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N195基地在西南片区的核心位置,而且……索卡斯在这里。”

江凛:“?!”

“他在这里你就要在??”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正常人都看得出索卡斯对自己那股子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就等着悄悄弄死他一样的恶意,江凛不知道这股子敌意来自哪里,但被他已经划在自己阵营的陆辞言这样坚定不移地说。

自己一个听起来就很niub的大指挥官,而且听起来总局有且只有两个的大指挥官,为了索卡斯留在N195基地,怎么解释都让人很不爽。

方堂也诧异地开口:“有什么不对的吗?”

江凛无言,这对吗?

方蔷似乎是看出江凛平静外表下足以跳起来的疑惑,好心开口解释:“索卡斯先生算是陆辞言的老师……养父?这样的角色。”

江凛: “!!!”

他连忙打断:“好了,你别再说了。”

这下他算是知道为什么索卡斯对自己这么有敌意了,但是心底那股子不爽更强烈了,让他恨不得回到来到基地之前,直接把陆辞言打包带走,谅那些人也不会对陆辞言开枪。

陆辞言神色莫名,对江凛突兀的态度,心情复杂:“是,是老师把我捡回来的,这很让人惊讶吗?”

江凛摆摆手,正准备撇清,还能怎么说,说我希望你只有我一个papa?

话还未说出口,短促有力的敲门声打断,

“江凛,你的检测结果出来了,但为了能够佐证本次实验结果,需要安排进行两次机体实验。”

索卡斯站在门旁,笑得愉悦。

第63章 Chapter 63 陆辞言声音却严……

索卡斯笑得愉悦, 江凛却从这股子愉悦中看出那股潜藏在和善外表下的恶意,似乎是迫不及待。

陆辞言也变了脸色:“一定要做吗?”

江凛扫过几人的脸,神色莫名。

“这是必须做的吗?”

索卡斯浅笑:“不是, 但你的情况比较特殊。”

江凛无所谓地挑眉,顶着几人复杂的目光, 淡淡说了个好。

“那你做好准备, 半小时后到实验室找我。”

陆辞言面色凝重,深蓝眸子扫过江凛在白色病号服映衬下苍白的脸色, 这种惨白常年不见日光的皮肤, 很常见,末世来临之后,日与夜的概念在模糊,人们只能通过惨淡的天光窥见此刻天空中模糊不清的太阳。

说起来, 精神污染区那样的景色堪比一场小小的惊心动魄的旅行。

但江凛不一样,他的脸色苍白, 眉目却锐利,沉默着看人的时候, 明明是无比放松的姿态,却让人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他的猎物,逃无可逃。

此刻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陆辞言身上,目光相交缠,陆辞言竟然有了想要退缩的想法。

他轻咳一声, 移开目光。

“机体实验, 就是将你本人, 或者关键部位的组织切片送入污染培养皿,观察小时内的受污染程度。”

江凛听得眉头皱起,这怎么听, 都和送人去喂污染物没有什么区别。

他问:“那如何保证我的安全?”

说着,他回想起陆辞言口中的某些字眼:“关键部位的组织切片,是什么意思,什么部位算是关键部位?”

“心脏?脑子?”

这话说得人越来越觉得毛骨悚然,方蔷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没有那么恐怖,血液无法提供检测数据的才会采用机体实验。”

她目光落在陆辞言身上,似乎是在询问什么,看到陆辞言微不可察地点头后,方蔷才接着开口:“上一个参加机体实验的人是陆辞言,你和他一起清理过两个污染区,你应该知道他血液的作用。”

江凛闻言不语,只将沉静的眸光落在陆辞言已经重新包扎过的手掌和手腕上,面色说不清凝重或是其他。

“所以我的血液也可能起到同样的作用?”

方蔷摇头:“索卡斯先生既然没有说明,那应该就不是。”

她垂眸凝思几刻,才欲言又止地说:“毕竟陆辞言每月都要向研究所贡献几百CC的血液用于研究,如果你的血液也有同样的作用,那索卡斯先生应该不会是刚才那副模样。”

江凛:“?!”

“每个月?”

他转眸向陆辞言:"你是自愿的?又是因为他是你的养父?"

江凛刻意地将养父这两个字嚼得很重,任谁都能听出他话语中咬牙切齿的味道。

陆辞言没有坐下,长腿微微弯曲,搭在另一条腿上,紧绷着的腿部曲线潜藏在垂顺的西装裤之下,只是简单的白衬衫,却被他穿出不一样的滋味,他双手抱在胸前,淡淡反驳:“也不是,如果我的血液能够给实验带来突破,也许……”

他说话的语气弱了下来,语焉不详,只是望着江凛苍白的脸色,眉心微微蹙起。

谁都没有再说话,屋内沉寂,半响,他站直身体叹了口气。

自嘲地笑了笑,“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陆辞言抬起手,在左手手腕、右手掌心处,刚换的纱布白的晃眼,此刻还带着点浅淡的药水味道。

“方蔷,半个小时之后你带他去实验室。”-

冷白房间内,四周密不透风的白墙让人窒息,若非中央一张蓬松柔软的床让这间屋子看起来有点人气,恐怕一晃眼,会觉得这个座监牢,高高的,密不透风的墙,禁锢着长不出翅膀也飞不出高墙的人……

洗漱间内水声哗啦啦地响,冲刷过本就冷白的皮肤,热气蒸腾下,那白皙的皮肤薄到血管纹路清晰可见。

陆辞言站在镜子前,头顶暖黄的灯光洒落,扫过湿润的发丝,带着水汽的眉眼并不明朗,一滴水珠从饱满而红润的唇上滑落,顺着线条优美的脖颈,滑落胸前。

他久久地凝视着自己苍白的面容,抛开那双深蓝的眸子,他竟然从自己脸上看出些许和江凛相同的东西。

手腕的联络器震动……

他眸光黯淡几分。

“陆指挥,这段时间怎么联系不到你?”

“根据当初签订的协议,联络器需要随身携带,以便与组织时时刻刻保持联系。”

陆辞言目光扫过自己臂弯鲜红的针孔,与联络器上闪动的红点。

苍白的唇嗫喏几下:“下次不会了。”

“最近和他相处得怎么样?”

陆辞言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后低低叹了口气,控制声音里的颤抖:“他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对面的人突然发笑,语气不似方才冰冷严谨:“你怎么确定的,指挥官?”

陆辞言双手撑在瓷白光滑的洗漱台,密闭的房间、长时间的缺氧、长期处于贫血低血压的身体,此刻正在迅速衰败,手软到几乎撑不住身体,他的手臂在小幅度颤抖。

陆辞言声音却严肃又冰冷,甚至带着不常见的倨傲:“你在质疑我?”

只一句,对面的人瞬间没了声响,直到陆辞言深觉双手已经支撑不住躯体时,他开口了:“我对您从未持有过质疑。”

“那还不滚?”

红点闪烁地飞快,这是电话挂断的信号,他的手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到墙面,费力地支撑着双腿,缓慢移动到屋子中央的床上。

不过十步的距离,却让陆辞言觉得走出了千万米的痛苦,脚尖触碰到柔软的被子时,他软软地瘫倒在床上,不顾湿润到还在滴水的头发,昏厥着意识沉入黑暗-

所谓的实验室不过是一间普通的白色房间,高墙,刷得瓷白的墙壁,除了正中央天花板上一盏镶嵌在顶上的灯外,丝毫不见其余的东西,甚至连丁点灰尘和头发丝都不见。

江凛站在空荡荡的屋内。

不知哪里传来一道经过电流转化后的声响:“你准备好了吗?”

江凛仰起头,扫视过屋内每一个角落,最后精准地将目光落在白墙上的某一点。

仅仅一墙之隔的观察室内。

坐在电脑屏幕前的观察员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对上那双寒潭一般的眼睛时,他竟然有一种对方正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的错觉。

好似身份调换,他才是被观察的人。

从来没有人能够在数百个摄像头里精准地找到发言者的摄像头,更何况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这让他心底不免升起些许敬畏。

好在屏幕中的人并没有过多纠缠,只是淡淡地移开目光。

“准备好了。”

索卡斯站在观察员身后,饶有兴致地望着房间里的江凛。

“接下来两次机体实验中,一轮轻度精神污染、轻度物理污染、轻度混合污染,一轮中度精神污染、中度物理污染、中度混合污染。”

“两次实验均会记录数据,在发现自己精神濒临崩溃时,举起左手示意。”

江凛点点头,心中冷笑,说是什么保证民众安全的安全局,背地里,不光是对自己人还是对外人,都挺狠的,这种惨无人道的实验到今天竟然还在进行。

仿佛是看穿他心中所想,索卡斯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进耳朵。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从这项实验立项并投入使用以来,真正参与过实验并记录数据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当局,一个是陆辞言。”

他话中惆怅的意味很明显,似乎是在惋惜:“当年我捡到陆辞言时,他还很小,普通的血液检测对他来说根本不管用,他的血液活跃度太高,虽然已经研究过许多年,但至今没能破解他血液里的秘密,如果他的异能和方蔷、止戈一样就好了,可偏偏这是发现的第一例机体自带载体的异能,并且强大到令人生畏。”

“我知道你对陆辞言每月将血液用于实验室研究颇有微词,但如果不是我当年力排众议,主动提出将他的血液用于研究,恐怕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一堆没有感情的干细胞。”

过了许久,他没等到回答,于是便换了个语气:“开始吧。”

话音落下,灯光熄灭。

昏暗中的少年抬起头,目光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捕捉到索卡斯所在的方向。

“你认为我该歌颂你的伟大吗?”

“你是个无能的懦夫,并且对于自己小小的成就沾沾自喜,如果你能保护他直到他成长,以他的能力,绝对不可能继续做你们的血虫。”

“你觉得你把他保护得很好?索卡斯,你害惨他了。”

索卡斯面色僵硬,眸光幽深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对方眸光幽深,黑亮的眸子在黑暗中似乎会发光。

“动手。”

小小的实验室中,四周墙壁开始扭曲,黑暗中,无形的东西正在靠近,蠕动着无形的身体,整间屋子变成一个巨大的怪物,如同在那间医院一般,将人包裹在自己的腹中。

江凛冷笑一身,朝着某个方向伸出手,在手掌间,似乎有气流轻轻拂过,接着他猛地一抓,空荡荡的手心却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

这东西被他漫不经心地抛出去。

观察室内,所有观察员的电子屏幕震颤,之后黑屏,雪花噪点占据所有屏幕拢共几秒才恢复正常。

再次看时,黑暗中的少年站在原地,似乎方才只不过是随手丢掉某个不值一提的垃圾。

江凛望着摄像头的方向,下巴微微仰起:“再来。”

第64章 Chapter 64 “什么大指挥官……

漆黑中突兀地亮起一点光亮, 在白炽灯下狭小见方的房间此刻在不断延申,延申成为一道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走廊。

一眨眼。

强光刺得眼睛酸涩,刺痛, 江凛抬手遮在眼前,待眼睛适应这样的强光之后, 眼皮下眼珠滚动几圈, 才悠悠睁开眼。

入目是冰冷的纯白,钢制护栏和束缚架泛着冰凌般的光晕。

这里凌乱得可以, 数不清的玻璃器皿, 从天花板直到地面这么高的全透明观察箱,诡异的是四周安静极了,好似经过一番宛若入室抢劫一般的扫荡,只留下无人收拾的残局。

砰砰砰——

身侧的玻璃罩子被谁拍了拍, 他低头看去。

一尘不染的玻璃观察箱中,小小的孩子只穿着背后打结的实验服, 脸色苍白,发丝凌乱, 一双深蓝的眸子如同风起波澜的太平洋深处,正酝酿着足以让任何人落泪的恐慌。

他细白的手砸在玻璃罩上,砸得骨节泛红,破皮。

嘴唇动着,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似乎是看出江凛的疑惑, 以及江凛并没有表露出救自己的欲望。

小小的人跪坐在地面, 头抵在玻璃上, 咬着唇无声哭泣,泪水大滴大滴砸下,湿润他纯白的衣衫。

或许是有声音的, 但此刻这里安静得可以,好似一场哑剧在自己眼前上演。

江凛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收缩,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在手心,他举起手,狠狠砸向玻璃。

轰地一声巨响,整个玻璃罩子都在他的拳头之下震颤,然而光滑的玻璃罩子上并没有出现丝毫裂痕。

小孩害怕地抬眸,水汽氤氲的眸子中满是惊愕,对上江凛幽深的瞳孔时,这种惊愕马上转变为深深的恐惧。

他跌倒在地面,捂住耳朵,一张脸已经通红,小腿不断地蹬着往后退,直到背抵住坚硬的玻璃。

欻啦!

玻璃碎片哗啦啦地掉落,尖叫声、玻璃碎裂的声音、抽泣、哀嚎一同塞进江凛的耳朵。

退无可退的小孩手紧紧地捂住耳朵,捂住眼睛,在原地化身一朵自闭的蘑菇。

江凛走过去,小孩整个身体颤抖的幅度很剧烈,剧烈到江凛怀疑自己听到他伶仃的骨骼碰撞的细响。

他强迫着抱起满地玻璃碎片上的孩子,小小一团,轻得像是羽毛,在他手里,又像个可以随意把玩的娃娃。

“陆辞言。”

孩子的哭声停下了,沾满泪痕的脸苍白易碎,甚至连那双蓝玻璃似的眼珠,也好像易碎的玻璃薄片。

小小的陆辞言亲昵地抱着他的脖子,好像才认出来这是自己最亲昵的人一般,蹭蹭他的侧颈:“papa……”

接着,脚底的地面开始融化,坚硬的地面宛若无形的沼泽,软软地向下塌陷,眼前的墙壁、玻璃器皿、甚至怀里抱着的孩子,本就柔软的躯体开始融化,柔软的肉将他的掌心填满,臂弯填满,接着从指缝之间开始低落下温热的液体。

江凛看了一眼,那并不是血液……

他整个人在自己手心融化,宛若一块坚冰在阳光下消弭,而自己却无力阻止。

这样的认知让江凛整个人都开始颤抖,那种被无力裹挟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他拼命地抱紧,拼命地把手收紧,然而却只会加快孩子融化的速度。

终于……

那团泛着荧光的白宛若一滩融化的烂泥,湿漉漉地围绕在他脚边。

“papa……”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

江凛面色僵硬,望着空荡荡的手心,沉默了半响,才从颤抖的唇中吐出两个字:“不要……”

“不要……”

“不要……”

“……”

他弯下腰,蹲下身,双手不停地将那团融化的东西捧在自己手心,又从四面八方聚拢,可惜怎么也抓不住,怎么也做不到,柔软的东西好像水,可明明不是,前几秒,他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手中,哭喊着、乖顺地拥抱着他的胸膛。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再次将他的身影吞没。

最后一丝光消弭在他手中。

观察室,无数个不同角度的监控屏幕之上,惨白灯光下,少年半跪着,无神的双眼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保持这个姿势许久许久,久到几乎在原地化作一尊雕像,他的唇嗫喏着,细微地颤抖。

即使是很细微的声音,依然被麦克风精准捕捉。

“不要……”

他只是低低地、呆滞地重复着两个字,即使模拟污染结束,强光刺到干涩的眼泛起血丝,依旧保持着这个动作。

观察室内一片死寂。

终于……

有人小声问出声:“这是……轻度精神污染?”

观察员看一眼控制台上起伏波动的数值,意外地发现,在已经被纪录的数据中,某个时间段内污染释放的浓度已经达到实验室可释放的峰值。

而江凛的污染程度在污染释放浓度达到最高时才开始从平坦的一条直线递增,在可被机器检测的最高值呈现一条直线,并且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再开始呈现指数型递减。

也即是……江凛能承受的精神污染浓度,已经远远超过A级的巅峰,甚至已经超过——

观察员正被自己内心的澎湃到难以抑制的激动震撼在原地,望着数据久久不能回神,他甚至不禁开始思考这串数据公布后会带来什么样的震撼。

绝对!是能与陆指挥血液——唯一发现拥有载体的异能,比肩的存在。

不!甚至还要更强。

白净的手敲敲操作台,索卡斯声线低沉:“终止实验。”

观察员终于在浑身兴奋到颤栗的狂热中醒来,后知后觉地疑惑,轻度精神污染的污染释放浓度,不会超过实验室可释放的10%。

但是……

他抬眸,对上索卡斯冰蓝的眸子,识趣地闭上嘴-

湿润的发丝被灼热的体温蒸得湿润。

陆辞言在针扎的刺痛中醒来。

头顶白炽灯的光亮照得人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处某个纯洁无暇的梦中,例如……曾经到过的天堂,那里是一片寂静的虚无,什么都不存在,甚至自己也不存在,灵魂飘在半空,人与人的灵魂交融混合,痛苦愉悦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不得解脱,却又……令人诡异地着迷。

手腕上流过小阵带来轻微刺痛的电流,他幽蓝的瞳孔猛地收缩,又在虚空缓缓聚焦。

“根据神谕传来的N195基地实验室的研究数据,你捡到的这个人,似乎和你描述得不太一致。”

那头的人平稳地开口,忍不住露出些许嘲弄的笑。

“陆指挥官,等待好组织的问责了吗?”

“……”

话音落下,陆辞言从床上坐起身,本就只盖住胸膛的被子滑落,露出高温烧到泛红的脖颈,他套上被自己丢在一旁的制服,刚整理好领口。

白色墙壁上投影下几个人影。

正中那位帽檐压得极低,只看得到锋利而流畅的下颚线,与那双薄唇。

“陆指挥,许久不见。”

陆辞言站在原地,抿唇不语。

“上次失联的情况说明我已经收到,希望陆指挥不要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他抬眸,幽深的眸子中闪烁着细密的光点,数不清的光点挤在不足一个指甲盖大的瞳孔中,竟然让陆辞言生出一股子难以抑制的呕吐感。

不过眨眼间,那双眸子又恢复原样。

他眨眨眼,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玩意,朝着陆辞言的方向凑近:“你看起来好像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陆辞言终于说了今天第一句话,沙哑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狠狠磨过:“与你无关。”

“你控制神谕在测试时篡改实验数据,这份实验数据并不能作为你判断的支撑。”

他冷冷开口,冰冷的眸子扫过面前人的脸,是毫不掩饰的疏离。

另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开口:“神谕对实验参数做了修改,但对于实验的数据并没有做改动的必要,你在掩饰什么,陆指挥。”

陆辞言被烧得迟钝发烫的脑袋突然反应过来,这些人压根不是来和他争辩什么实验数据,而是图穷匕见地和他要人。

他在一片质问声中沉默,苍白面色之上病容难掩,本就不算健壮的身体被匆匆套上的制服衬得挺拔,却更显得削瘦,他站在茫茫苍白之中,宛若一把绷紧的薄刃。

“如果陆指挥觉得吃力,那西南片区的指挥官——”

“我无需掩饰,本次行动意义重大,牵扯众多,如果简简单单就确认任务目标,整个安全局经得起这样的消耗吗?”

他勾起抹笑意,眼底毫不掩饰的讥诮:“还是说……您宁可错杀一百?”

他挑衅的目光落在主位那人脸上:“这似乎与您一直以来的理念背道而驰,我当初……因为怀揣着与您相同的信仰,所以才选择追逐您的脚步。”

诡异的沉默蔓延,主位那人脸色黑沉,目光中的玩味渐渐消失,直至眼底死寂。

良久,他笑出声:“陆,好好休息。”

眼前投影啪地切断,只留下空荡荡的墙壁,惨白而了无生机。

陆辞言跌回床铺,身体在柔软的床垫上弹了弹,整个人都深深陷进去,他将自己弯曲成一个圆满的弧形,屈起膝盖,抱着被子,深深闭上眼眸。

混沌的神思中,钥匙插进锁扣的摩擦声响起,接着是锁扣扭动的咔哒声。

床的另一侧受到压力略微凹陷,而他却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

眼尾的湿润被冰冷的手指拂去。

陆辞言听到一声轻笑。

“什么大指挥官,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原来是个窝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的爱哭鬼。”

顷刻间,泪如雨下。

第65章 Chapter 65 (加) 而且!……

一天中日光最剧烈的时刻污染活跃度最低。

雾霾蔼蔼中, 泄露出如同烛光透过橙黄刀纸般昏黄的光。

如果这间屋子里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那么里面的人兴许会看到,漫天黄沙之间泄露出点点浅薄的白光。

可惜没有……

屋内很安静, 安静到连呼吸带动的风声也清晰可闻。

蜷缩在被子里的人,哭泣也是无声的, 光是留下一串泪珠, 便止住了所有未曾开口的伤痛。

陆辞言茫然地睁着眼,无神地凝望着虚空, 呆滞, 迟钝,像个等身大小的手办,漂亮却脆弱得惊人。

从江凛的角度看去,只看得到自己大腿边, 鼓起一个团子,一动不动地像是颗巨大的汤圆。

他戳戳那颗团子。

团子没动。

再戳戳。

依旧没动。

再戳。

大团子收缩, 变成一颗紧实,光滑, 密闭性非常良好的团子。

这样的团子很劲道,一般需要经过老师傅带着技巧的手使劲揉搓,然而江凛一个新手,仅仅凭借一根手指,就获得了这么劲道光滑又弹牙的团子, 怎么不算一种天赋呢?

而且!江师傅手巧, 轻轻戳破团子外皮, 里面还是夹心的!有馅料!

天赋异禀啊天赋异禀!

江凛握住陆辞言的手臂,硬生生把人拽出来,双手一环, 禁锢在自己臂弯中。

此刻陆辞言已经烧得不清醒,半阖眼眸,看着江凛的目光晦暗,眸底神色看不清,却很乖地安安静静地被抱在怀里揉搓。

脖颈处靠着的额头发烫,整个人也发烫,像是抱着个小火炉,江凛不由得想到梦中的某场大雪,手指脚指被冻到发紫,脸也被风雪割出道道裂痕,如果有这样一个小火炉,肯定很暖和。

陆辞言吃了药之后很快睡着,保持着被紧锁的姿势,手指却不安地攥紧江凛的衣摆,别扭又拧巴,还很可怜。

灯光啪地消失,无声黑暗中,红光闪烁几下又熄灭-

“你不知道这份报告意味着什么……”

另一道声音淡淡反驳:“我知道。”

宽大的病床上,穿着病号服的人纤瘦得几乎看不清被子的起伏,乌黑发丝披散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面庞,可惜被病容掩盖,只余留股子浓厚的郁气,怎么也化不开。

针管扎进血管,冰冷的液体滴落得很慢很慢。

一句话落下后,他没有再开口。

凝重的气氛压得人心头发堵。

索卡斯几预开口,喉结滚了滚,只哑声问:“这么多年,你一直和我不亲近,是不是在怪我?”

“他说得对,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很抱歉。”

陆辞言愣了瞬,面上片刻空白,他摇摇头:"不怪,如果不是你,我早死在实验室里了,没有今天这样的机会。"

他顿了顿:“我应该谢谢你。”

“……”

索卡斯并没有回话,甚至不敢开口应承下这句轻飘飘,但实际上沉重到让人濒临崩溃的谢谢。

索卡斯应该承认,自己选择利用陆辞言的血液用于实验时,并不是没有半点儿私心。

江凛说得对,如果当初的他能够再强大一些,能够再坚定、更有勇气一些,现在的陆辞言或许会有所不同,至少不是现在这般……

良久,久到陆辞言快要在这次沉默中熟睡,他才呐呐道:“你究竟要做什么呢?”

陆辞言闭上眼帘,长睫扇了几下,又睁开:“老师,神谕的实验数据在终端共享,我知道你有这个权限。”

索卡斯因为这个称呼陷入久久沉默,胸腔中鼓动的心跳在减缓,直到坠落深渊。

他动了动肩膀,骨骼咔嚓咔嚓地响,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好。”-

再次睁眼时,身侧已经冰凉,头顶温暖的白光并不刺眼,屋内除了自己外,已经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走出门外,天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中,远处稀稀落落几点惨淡的路灯,要死不活地发着光。

他的肩膀被拍了拍。

止戈靠在墙边,傻里傻气地冲他笑,见他从陆辞言房间里出来,并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再次露出那种揶揄的眼神。

笑得很平和,总之不像那个傻里傻气又自大的止戈。

“饿了吗?”

他递过来一块压缩饼干和一瓶水。

“实验的结果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

止戈语重心长地安慰道,手想要拍拍他的背,不知为何又收回去,搭在栏杆上。

江凛诧异地看着他的手硬生生拐了个弯,之后神色自以为自然地望着楼下空荡荡的训练场。

江凛:“……”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默,和这股子莫名诡异的氛围。

“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觉得我们俩个站在这里很奇怪吗?”

第66章 Chapter 66(修) “但也许……

止戈沉默良久, 才把手重重拍在江凛肩膀,语重心长地叹息:“没关系,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也不用再过以前那种日子……”

江凛被他说的摸不着头脑,不够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子厌恶, 说不清心头滋味。

他正准备反驳, 眸光瞥见止戈完好的双手,不由得诧异, 在医院那个污染区中, 止戈整条手臂受到脓液污染,而自己亲手把他的手,连同受到污染的臂膀整个削了下了。

而现在,止戈一手撑在栏杆, 一手拍着江凛的肩膀,右手连同右臂完好无损, 如果不是江凛记忆深刻,恐怕会误以为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察觉到江凛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臂上, 止戈收回手,灵活地握拳又展开,他撩起上衣的袖子,一直到臂膀的位置,手臂上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牵扯出拱起的形状。

江凛眼尖地发现, 在他臂膀出, 与胸膛连接的地方, 有一道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粉红色伤疤。

那是血肉新生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