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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开惨白的脸和全黑的眸子外,她和普通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过大的区别。

如果不是江凛亲眼见到她曾经破碎的肢体的话。

她扭头似乎在看谁,又看向江凛:“老师, 我的玫瑰花呢?表演完之后给蔓蔓送花为什么不给我送?”

她说的娇嗔,像是在撒娇。

江凛没理,自顾自地按照手册所说,先去找一束红玫瑰。

赵名成却走过来,怀抱着一束鲜嫩的玫瑰,似乎刚从枝干上剪下来,还带着枝叶青涩的气味。

他笑着,金丝眼镜后的眸子浅浅笑意:“你可以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江凛不做回答,接过他手中的玫瑰,到自己手中时,那束玫瑰迅速地变黑,只不过眨眼间,鲜红的玫瑰已经深黑到难以折射光亮。

从江凛的角度看去,那束玫瑰的黑,如同这突然多出来的教室中的黑,如出一辙。

玫瑰不是黑色。

江凛并没有对着玫瑰有所怀疑,自然地把玫瑰抱在怀中,礼貌地对他说了句谢谢。

女孩冲他伸出手,那是一个怀抱的姿势,在等待江凛把那束玫瑰放到她手中,像她口中所说的,那是奖励。

然而江凛只是冷漠地转过身。

她呜呜地哼唧,很不满,却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只是悻悻地看着江凛离去的背影,哀怨地吐出几个字:“可能是我跳得不好吧……”

江凛把玫瑰放在对面的空位,座椅上,它靠在椅背,闲适地眯起眼,见江凛走出门,它拿起那束玫瑰,漫不经心地把玩。

却没有跟着一起离开。

赵名成站在门前,那个熟悉的位置,在此之前陆辞言曾经站在那,裹着纱布的手接下一滴突然坠落的雨水。

赵名成在西装外套了件风衣,莫名让江凛觉得眼熟。

赵名成冲他笑,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娴熟地递到唇边,吐出冷白烟雾,在烟雾中,他的脸逐渐不清晰了。

他冲江凛递过去烟盒:“来一根吗?”

江凛推开:“不抽,谢谢。”

教师休息室外的钟表指针咔哒咔哒地响,在一片死寂中格外地明显。

两人无言望着廊外发呆,天空骤然阴沉,浓云席卷而来,不过是呼吸的瞬间,墨色的云朵已经将这方天地笼罩得密不透风。

赵名成吐出一口烟圈,扑面而来的风将浓雾吹散,又扑回他的脸上,烟雾散去之后,他眼眶微红。

雨滴坠落,仰头看时,无声落下的雨水好似珠帘,将两方天地隔绝。

他面容冷肃,又带着点不为人知的忧愁。

他嗓音低哑:“你还有十分钟,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

江凛淡淡嗯了一声。

肉眼可见他身上那层坚硬的壳在从他身上剥离,露出脆弱,沧桑的内里。

他张开唇,犹豫许久才继续开口:“你知道我在这里多久了吗?”

“我也记不清了。”

“但我一直都很清醒,我见过许多外来的人,我清楚地知道我和他们本质上的不同,就像你一样,你也清楚地明白自己与我们的不同,等这种矛盾的存在感被消弭之后,你就会变得和我们一样,这是无法摆脱的规则和诅咒。”

江凛打断他,“规则是谁制定的?”

他因为这个问题楞了半秒,随后摇摇头,“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制定规则的不是单纯的某个谁,无论它是人还是你见到的怪物。”

“她们只是一种献祭品,在献祭之后,规则由此而生。”

他继续说,目光飘得很远,似乎要越过延绵不绝的雨幕,窥见曾经过往。

在雨幕深处,潜藏着一条深不见底的黝黑巷子。

巷尾一盏灰黄的光,照的地面乌黑水迹泛起油润的光泽。

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站在巷子头,没有踏进去一步。

那天的雨也连绵不绝,丝丝如牛毛,并不猛烈的雨为他的发梢点缀滴滴细小的宝珠。

“少爷,回车上等吧。”

仆人为他撑上伞,轻声说:“您是少爷,他不过一个司机的孩子,您何必屈尊降贵来这里呢?”

“你话很多,今天自己辞职吧。”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赵名成目光止住了。

赵家独子,这么大的世家,最终是要落到他一个人身上的。

赵名成脸色并不舒展,直到见到从巷子跑出来的那道身影时,眉头才舒展开,小小的脸上故意紧绷着,质问他:”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秦招抱着大大的书包,虽然是质问的语气,但他笑出声:“那我说对不起好不好?大少爷,别生我气了。”

车窗外雨越下越大,秦招看着自己脚底的污渍在地毯上留下乌黑的痕迹,悄悄把脚抬起来一些。

……

他没有穿上舞服,只是穿上那双偷偷带出来的鞋子,套在脚上,拘谨地看着赵名成,有些不知所措,眸子却带着欣喜。

赵名成绷着脸,目光注视着秦招,没有移开,用目光在鼓励着他。

在这样的目光中,秦招扶着墙面,踮起脚尖,惊讶地发现,自己在鞋尖的辅助下,竟然站得很稳。

他被这种欣喜淹没,忘记了一开始的不自在和拘谨,粗劣地模仿着脑海里的动作。

像一只笨笨的天鹅,跌跌撞撞,完成一场并不完美,甚至不带有欣赏价值的演出。

可他的心底快活极了。

赵名成很久才将目光从他笑意盈盈的脸上移开:“我会帮你。”

帮一个佣人的孩子学习舞蹈,不过是赵大少爷一句话的事情,甚至他可以恶劣地说,“男的学芭蕾,我还没见过,很感兴趣。”

仅仅一句话,足以让人送来无数个身段柔软的小天鹅。

即使他说过自己已经有了人选。

他本能地感觉到厌恶,厌恶这些人谄媚的嘴脸,厌恶他们小心翼翼的态度,厌恶他们人皮下披着的禽兽心肠。

只有在面对秦招时,那种厌恶到自弃的感觉才会消弭。

此刻的秦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偷偷摸摸和父亲雇主的孩子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诚惶诚恐地穿着芭蕾舞鞋,做着拙劣又幼稚动作的小孩。

他的身量被岁月拉长,纤长的四肢与脖颈,让他十分轻松地就能将身体摆成完美的姿势。

毫不意外他会继续这样成长,成长到举世瞩目,成长为舞台中闪亮的星子,到时将会有无数人仰望他,此刻毫无形象地坐在舞蹈室地面的赵名成不过是渺小而不起眼的一个观众。

汗水从额头滑落,赵名成眼底的光闪动,莫名生出些许紧张,喉头发紧,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胸腔中胀满的情绪,叫做喜欢。

……

又是一个雨夜,令人悲伤的事好像总发生在雨天。

秦招答应赵名成,穿上芭蕾舞服,为他跳一支完整的舞蹈。

车在路口停到半夜,浑身湿透的人从巷子里走来,却没有靠近,他湮没在黑暗中,在光亮被两侧楼房掩盖的巷子里,只看得到模糊的轮廓。

秦招已经是少年模样,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嗓音沙哑。

他似乎了深吸了一口气,嗓音沙哑,“赵名成,以后别来了,我不跳了。”

真奇怪,赵名成隔了很久还是觉得很奇怪,明明那天的雨声那么大,秦招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烙在他脑海中,直到现在,仍然无比清晰。

昏暗中,赵名成看不出他的表情,只看到那道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夜中。

他隔了许久才回了一声嗯,之后让司机带着自己回家。

赵家势力错综复杂,在精英式教育的教导下,赵名成算不上感情充沛的人,他的感情淡漠到,即使面对父母亲相继死亡,他仍然能无动于衷,更何况只是少了一个朋友而已。

他看着风雨中飘摇的,闪烁着模糊的,五颜六色的灯,在心底对自己说,只是朋友而已。

再次见面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他浑浑噩噩地活着,昨天,今天,明天,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他再次看到了那个身影。

赵名成从秦招手里接过传单,一时间两人都愣在原地,秦招脸上还带着淤青,即使在夏天也穿着长袖。

他愣了不过半秒,忽地笑了:“是你啊,赵大少爷。”

赵名成捏着传单的手莫名发抖,再一次,为这种恭维、谄媚、小心翼翼的语气感觉到恶心。

更让他恶心的是,这样的语气和态度竟然出现在秦招身上,一时间,心底那股子愉悦荡然无存,转化为浓浓的厌恶,足以将他淹没,他厌恶秦招,也厌恶自己。

传单上是一家舞蹈机构的活动宣传,秦招误以为他长久的沉默是因为这个舞蹈机构,又或者是当初和他说着不跳了,现在却又……

高门世家的大少爷,最讨厌欺骗不是吗?

他呵呵干笑,把传单拿回自己手中。

“我离家出走了,不上学了,现在在机构打工,顺便学学舞蹈……

他眸子中光点闪烁:“我还是想跳的。”

赵名成抬眸,又一次,从那双眼中看到点点光亮的痕迹,那种自我厌恶减淡了,可他依旧笑不出来,只是低低嗯了一身。

随后离开,一如当年秦招一声不响地消失在黑暗中,他也一声不响地淹没在人群中。

秦招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

不过片刻又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摸着手底的传单,眸光晦暗不明。

江凛打断他,“你就这样离开了吗?”

赵名成抽完一支烟,烟灰落在他胸前衣襟上,留下点点不属于这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丝不苟、严谨、认真的痕迹。

他拍拍烟灰,低低嗯了一声。

十分钟到了。

他没继续说下去,江凛推开休息室的门,那束玫瑰消失了,他在工位左下抽屉中找到合适的教室名牌,带上门牌去往那间教室,换下门牌,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就连教室内时不时冒出来诡异的声响和污染物都消失不见。

那道一直跟随着他的身影短暂消失了。

在离开时,赵名成望着空荡荡的室内,叹了口气。

江凛如有所感,停下脚步,余光扫过那间教室。

黑洞洞的教室内,此刻一片清明,只是灯光比起其他教室稍微亮上许多。

江凛惦记图书馆三层的秘密,告别赵名成后又往图书馆去了。

三层楼梯正对着的那幅画依旧挂在原处,并没有过多改动,在巨幅画像的右下脚,白色的颜料写着两个小字。

白花。

【或者我干脆就是树枝

我以前睡在黑暗的壳里

我的脑袋就是我的边疆

就是一颗梨

在我成形之前

我是知冷知热的白花】注

在两个字的边上,画着一朵纯白的梨花。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江凛回眸。

陆辞言脱了那件白大褂,里面是较为贴身的白衬衫,领口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上一颗。

禁欲又透着股子莫名的柔软和脆弱。

他的眉目并不柔软,甚至是裹着一层拒人千里之外的坚冰,平白让人生出想要将这层冰融化的欲望。

但在这层寒冰下,江凛捕捉到丝丝难以察觉的黯淡。

江凛不合时宜地想到在梦境中,独自在教室里暗自神伤的少年。

他收回目光。

也不知道陆辞言有没有那些回忆。

陆辞言走到他身侧,并没有过多言语,看着视线,也是在看那两个小字。

在某刻黄昏的小山上,少年一笔一画,将少女飞扬的裙摆描刻在画板中。

走廊安静极了,没有浓云,没有深不见底的黝黑,也没有那股子挤压于人群中的错觉。

一道道紧紧关闭的红门中,忽然传来阵阵悠扬的大提琴声响,沉闷压抑厚重的旋律云绕在耳边,让人不由得心情低落再低落,被带进执琴者的情绪中。

两人对视一眼,往着琴声发出的房间靠近。

凌乱的画室内,正中央桌子上立着一尊雕像,雕像周围是数不清的画板,在雕像之后,一个少年,坐在画板前,怀抱着大提琴,正在忘我地演奏。

巴赫大提琴,无伴奏第一组曲,前奏曲。

饱含着难以言述的情绪,尽数通过他的琴声倾泻。

忽然,他的动作停下了,呆呆望着面前的画板,望着那尊雕像,随后放下了琴弓。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了。

江凛看到自己的身影变得透明,扎着马尾的女孩穿过自己的身体,拉开门。

裙摆随着她的脚步轻轻荡。

“又在拉琴吗?白花。”

何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要这么叫我。”

“好吧好吧,让我看看你给我画的画怎么样?”

余磬书在说山坡上的那幅画,她凑过去看着画板,惊讶地啊了一声。

何树连忙问她:“怎么了?”

“原来你看到的我是这样的吗?”

画板上,天空残阳如血,身穿白裙的女孩在黄昏中展开翅膀,向着落日的方向,飞离地面三四厘米,翅膀煽动,发丝、裙摆飞舞、甚至地面的小草都东倒西歪。

她的眼睛倒映着落日浑黄的橙光,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充满希冀。

她哑然失笑,沉默良久,眼眶莫名湿润,在何树即将开口道歉之前,她吸吸鼻子,感叹一句:“好自由的感觉啊,我竟然真的长出了翅膀。”

她掏出一张演播厅的票:“你明天会来吗?再为我画一幅画吧。”

何树接过,点点头:“你喜欢就好。”

“不过你想看看明天我表演的什么舞剧吗?”

……

陆辞言喃喃自语:“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陆辞言抬眸看他:“你知道他们最后的结局,所以我在问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

江凛垂眸,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片段,在雨夜中踟蹰独行的余磬书,在深夜中不断说着好痛苦的田素素,鼻青脸肿从黝黑的巷子里爬出来的秦招,好像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并不能因为年龄的增长就能被剥夺掉痛苦的感受,从此披上坚硬的铠甲,刀枪不入。

恰恰相反,人对痛苦的感受是相同的,只是小时候会问“是不是长大就可以不那么痛苦了?”

“人生总是如此痛苦,还是只有小时候如此。”

人总在美化自己未到达的远方,似乎只要到达后,所有的不甘痛苦都会瞬间消失,好似船夫撑着浆,艰难达到幸福的彼岸。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长大了,就不问了,学会隐藏自己的痛苦,顺带把对快乐的感受也一起隐藏,失去了对痛的感受,欣喜、愉悦、激动这类的情绪也一并失去,由此变成一个枯燥乏味又无可奈何的大人。

并没有人是从头到尾顺遂,快乐,这也许是生活和驯化的真谛,承受过生活的苦难后,变成无所谓的木偶,遵守一套内心的规则,就能让自己避免受到伤害。

良久,江凛轻轻说道:“幸福只是一刻,痛苦却可以蔓延一生。”

“所以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陆辞言沉默,眼前的景象消失了,只不过片刻间,面前屋子变得沉黑,昏暗中,只看得到数不清的画框将两人包围,在包围圈中,空间不断扩大又挤压。

悠扬琴声再次响起。

踩着音节落下的节奏,画框后,一只手伸出来,接着,是整个身体,它脚尖点地,木偶似的身躯配合着琴声舞蹈。

一个又一个,向两人包围。

这些舞者长着同一张脸,惨白的脸上僵硬的笑意,仿佛被看不见的丝线,将嘴角往后拉扯到最大。

黑洞洞的眼中流出血液,手脚僵硬,却还在不停地舞蹈。

“得让她们停下来。”

江凛:“废话。”

陆辞言:“……”

陆辞言下意识往腰侧摸去,却摸了个空,他想起来了,自己莫名其妙被拉进这个污染区,压根就什么也没带,上次用的武器还是祁文柏的剑。

江凛看出他的停顿,嗤笑一声:“你能打吗?”

陆辞言冷冷回应:“怎么不能。”

“毕竟你看起来……”

扫视的目光从他的脖子一直下滑,滑到窄瘦的腰,以及被剪裁利落的西装裤包裹的长腿。

江凛整个人都透露出怀疑的气息,就差开口说你不行,还是靠我吧。

第一次被这么轻视的陆辞言蹙眉,熟练解开手掌的纱布,正要使劲将已经结痂的伤口撕开。

几乎是下意识地,江凛握住他的手,制止住他的动作。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陆辞言迟疑道:“你能分清我和……言言,的区别吧,不需要用对他那一套来对我。”

他说得轻松,身后舞女的手在下一个鼓点即将抓上他的脖子。

陆辞言敏捷地抓住她的手,眼睛也没眨,伤口血液侵染舞女的手臂,深红符文在她身体流淌,几乎是眨眼间,符文流淌过的部位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在陆辞言脚下。

如法阵般的图案不断扩大,扩大到江凛脚边,在符文笼罩的范围内,舞女尽数沉没其中。

符文能够延申的范围并不算大,在江凛复杂的目光中,陆辞言蹲下身,手掌悬浮在地面,深渊中,伸出一只无形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血液在相触的掌心迅速流淌,眨眼间,脚底的符文扩大到整间教室。

舞动的舞女像是掉入岩浆,甚至没有丁点声响,眨眼消失得无形无踪,琴声也消失了,陆辞言站起身,苍白的脸一如往常。

并没有特别的神色。

汗水从他额角滑落,“走吧,先离开。”

江凛沉思几刻,忽然问他:“你知道我们现在还在梦境中吗?”

陆辞言愣了一瞬,点点头。

“你的血也许有用。”

陆辞言蹙眉:“你想怎么做?”

第57章 Chapter 57 江凛站在他面前……

江凛沉吟几刻, 后摇摇头:“算了,在梦境中更方便一些。”

走出门外时,走廊处站着个令人意外的人。

沃昭靠在楼梯拐角扶手上, 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落在巨幅油画上。

见两人从画室出来, 她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 相反,好似一开始就等在这儿。

她垫垫脚尖, 冲两人招手:“好久不见呀。”

江凛冷淡地嗯了一声。

接着, 她从校服口袋中掏出两张票:“明天有演出哦,不去看看吗?”

面前是两张演播厅的票,红底白字,两侧是几道舞者的剪影。

江凛并没有接过, 而是反问她:“你知道的远比我想象中多,你也知道在我的规则中, 演播厅禁止讨论。”

陆辞言接过一张,只是扫几眼就放进口袋:“谢谢, 我会去的。”

沃昭耸耸肩,无所谓地开口:“你是会乖乖遵守规则的人吗?江主任。”

江凛撇撇嘴,接过。

她又问:“我还以为你至少会问为什么?”

江凛轻轻笑了声,疑惑道:“我看起来像那么有求知欲的人吗?你知道多少,与我无关。”

票据中, 演出开始的时间在明日晚7:30。

梦境再次扭曲, 数不清的色块拉扯, 几个瞬息后,江凛出现在舞蹈室门外。

半开的门往内看去,摸不清状况的陆辞言呆呆地站在人群后方, 身前是动作流畅又优美的小天鹅们。

他的窘迫在发现门口的江凛时瞬间变成了恼怒。

于是沉默不语地走到一旁开始把鞋子脱掉。

察觉到他的动作,女孩们停了下来,连秦招也走到他身前,弯下腰关心道:“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对上一双双担忧的眼睛,陆辞言握紧芭蕾鞋的系带,憋的耳垂通红,挤出一个字:“是。”

“需不需要送你去医务室?”

说着,秦招注意到门口走过来的江凛,微微后退让开点空间。

江凛站在他面前,身下的影子将陆辞言笼罩,垂下眸子问他:“哪里不舒服?”

陆辞言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吐出:“头疼。”

“医务室?”

“嗯。”

梦境中的走廊亮着灯,和任何普通的走廊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这个走廊两侧堆满了废弃的画板,和一些废弃的画。

靠在墙角的那副画上,少女纯白的裙摆飞扬,身后的翅膀扬起,望着远方。

那是余磬书。

傍晚的风拂过山岗,金黄的落日挂在天边,好像一颗被碾碎的破橘子,汁水四溅。

两个女孩肩并肩地靠在山坡上,手心手背交叠,静默着看向每天如一日的落日。

风在摇它的叶子,草在结它的种子,夜风呼啸过并不宽阔的旷野。

田素素抱着膝盖坐起身,极其轻地吸了口气,闭上眼,风撩动她额前细碎的绒毛与长睫一起颤动。

田素素问她:“好奇怪,那天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这么远的路到我家的?”

余磬书定定地思考几秒,噗嗤笑出声:“我也忘了,总之只记得自己走了好远好远啊,然后终于到了。”

她轻声说着,有些心虚,“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田素素摇摇头,嘲弄道:“没有,他们在外人面前,还是装得很恩恩爱爱的,装得像个正常人。”

胸腔中苦涩蔓延,无力挣脱,无能为力的痛苦将她整个人笼罩。

余磬书坐起身,把手换在田素素瘦弱的肩膀上,手底凸起的骨节硬到她手臂发疼,她紧紧抱着她,将头深深埋在田素素颈窝中,温热水迹暖到人身心颤抖。

“对不起……”

田素素握住她的手:“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不是不该出生,也许我的出生是造成这个家庭不堪重负的原因,也是他们感情破裂的源头,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好像在说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是我造成这一切的吗?”

余磬书否定她:“不是。”

“所以为什么要怪自己呢,小书?”

她眼中终于流下一滴泪水:“你也不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余磬书哭到泣不成声,田素素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安慰道:“长大吧,长大就好了。”

“你忘了吗?你是自由的,你会飞。”

雨夜中,雨水丝丝未曾断绝,漫天雨水中,一把伞轻轻飘向雨夜中的女孩。

她将小小的自己抱做一团,像在母亲肚子里的形状,扭曲却柔软的脐带从肚脐处长出,人却越来越小了,小到堪比高空落下的雨滴中微不足道的一滴,又逐渐大了,大得像拳头,未成形之前,是雨中快要凋零的梨花,像风雨中湿透的梨,落到地上,从壳子里,长出一截嫩绿的芽,又长大了,却变为一截干枯的树干。

干枯的树干却被一只长满冻疮的老茧的手捡起。

她迈着短腿,拖着和她一般大的树枝,干裂到皲裂的手流出血液,在树干上尽情流淌,流过树干干皱开裂的树皮,生命好似通过血液在传递。

吱呀一声。

她用肩膀撞开门,嘎吱嘎吱乱响。

“爷爷!爷爷!我把柴火捡回来了。”

黑亮的眼睛望着床上那具干瘪的身体,她放下柴火跑过去,想要伸手摇摇躺在床上的爷爷,可手上的血液却让她停下了手。

爷爷说过,不要用脏手碰床单被子,家里只有这么一床被子,还要留着过冬,要好好养着,棉花被经不起洗,

尽管那床不知道哪一年弹的棉花被,棉花已经到处乱走,有的地方堆得厚厚一团,怎么也抓不开,薄的地方却薄到举到眼前,可以看见浑黄灯光下发亮的瓦斯灯。

好像是儿子结婚那年的喜被,厚厚一床,6斤,棉花还是他亲自送去弹的,为了防止弹棉花的人缺斤少两,他在一旁站了一整天,抱着被子回家时,老旧的帽子上,磨损到泛黄的棉大衣上,沾满了轻而薄的棉絮。

再后来……

儿子死了,儿媳改嫁了,只留下个两岁的孩子,老人锄头挥舞不停,只要人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可是他也老了,老到锄头再也挥不高,弯曲的腰再也无法直立,面朝着黄土,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流进皮肤褶皱中,费力地仰头看时,天边一轮火红的太阳。

女孩握着拳头,用手背戳了戳老人在被子中弯曲的背,触手冰凉僵硬。

也许是这个冬天太冷了。

她举起柴刀,劈下雨水湿润入里的树枝,丢进床头的火堆中。

弥漫的青烟熏得白墙变成怎么刷也刷不干净的乌黑,她掩住口鼻猛地咳嗽。

“爷爷,烟有点大,你忍一忍,一会就好了!”

终于屋子里热了起来,火舌刮过黑灰色的水泥墙,她伸出手,破开的伤口又暖又疼,但是有眷恋地不愿意收回手。

她冲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喊了声:“爷爷!快下来烤火!现在可暖和了,比床上暖和!”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女孩从屋外接来一壶水,架在火上,黑亮的眼睛盯着舞动的火舌,陷入某种宁静。

她熟练地把滚烫的水从挂钩上提下来,取来裹着厚厚烟灰的锅架,架在火上,接着放上同样裹满烟灰的铁锅。

傍晚了,天色逐渐暗沉,家家户户屋顶上冒出炊烟。

望着锅里跟着咕嘟咕嘟浅黄的水翻滚的面条,女孩情不自禁笑出来。

她端着一个豁口的碗,浅黄的碱面中还看得到刚放进去的几点薄盐,瓷碗中滚烫的水烫的她手疼,又钻心地痒,她蹭到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动静的老人身旁,欣喜地说:“爷爷,面煮好啦!吃饭吧!”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她又叫了一声:“爷爷!”

接着,她把碗放在一旁,温热的手推推这具弯曲的身体,隔着被子,那股子冰凉宛若在数九寒天躺了一夜的枯枝。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恐惧,一点点蚕食她幼稚的心灵。

她爬上床,直面对着老人死白僵硬的脸,这张脸上泛着青灰,干瘪如同枯干的手,握着搭在脖子处的被子,变形的指甲缝里带着洗不干净的黑泥。

她轻轻摇了摇:“……爷爷。”

僵硬的身体纹丝不动,她疯狂地扑上去,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去摇晃,“爷爷!起来吃饭啊!快醒醒啊!看看我啊!我煮好面了!”

老旧的平房中爆发一声啼哭,先是一声嘤咛,后来,响彻天地。

与某个深深的寒夜,响彻到寒冬中冷漠的清晨。

“这孩子是个灾星吧?刚出生没多久,爹死了,娘跑了,现在老头也去了。”

“你少说几句吧,已经够可怜了,还不知道活不活的下去。”

“哟,你可怜她,你养啊,光会让人别说话有什么用?”

离开他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院子里的梨树开花又结果,她的身影被拉长,在并不遥远的记忆长河中,当时树底下捡烂梨的少女伸伸手,已经可以够到树梢鲜嫩的白花。

离开吧。

“你太小了,我们不招童工。”

“长大再来吧。”

“怪可怜的,给你碗吃的,吃完就走吧。”

“别让她赖上你。”

女孩嚼着嘴巴里的面条,有油有盐巴,上面还飘着几段切碎的葱花。

啪嗒。

眼泪落到碗里,落到嘴巴里,也许是那天的面条太咸了,所以爷爷不喜欢吃。

为什么人不能快一点长大?为什么不能一眨眼,就变成顶天立地的大人?

为什么童年要这么漫长?漫长到,一回头,青灰的浓烟就弥漫到眼前。

第58章 Chapter 58 当我的□□静止……

江凛弯腰把画板拿在手中, 在这幅画的右下角,同样有着两个小字,白花。

画上覆盖了薄薄的灰尘, 呼吸之间,还能闻到油墨与尘埃的味道。

江凛把画放在一旁的画架上, 拍拍手。

“走吧, 明天要演出了,今天应该在彩排。”

四层的挑高堪比楼下合并了两层的阅览室, 为了更方便于演播厅内部空间的利用, 一上楼梯就能看到十分显眼的演播厅大门。

与第一次来到这个副本看到得并没有什么区别,橘红的梨花木大门上,两个长达半米长的金色把手,两侧还挂着红色绸带。

拉开门。

耳侧的声音随着半开的门缝越来越清晰。

“有一颗星星, 闪烁着希望,有一种声音, 让梦想飞翔,阳光下, 我们展开翅膀,风雨中,我们相伴前航,记忆中,我们曾经迷茫……”

墙体内厚重的隔音棉、穹顶特意设计的结构、辉煌炫丽的灯光、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脚底是柔软敦厚的地毯, 让一踏进演播厅时, 恍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等踏进去时,歌声却戛然而止了。

“卡!下一组。”

秦招站在舞台边,拿着个演出册。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 台上的合唱团迅速撤离,在灯光中,穿着舞裙的少女翩然登场。

在观众席上,江凛看到一个格外意外的人。

他带着陆辞言走过去时,那人甚至丝毫没有分出半分注意力,依旧聚精会神地看着舞台,准确地说,是看着舞台边上的秦招。

冷淡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笑意、深沉?都不是,他只是坐在那儿,无比认真地注视着,却不含情欲。

直到江凛在他身侧坐下时,赵名成才扭过头。

“是你啊,江主任。”

他话中对自己违反规则,看到另一个同事违反规则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关注,甚至好整以暇地,似乎早料到他会来。

如果不是他身上还穿着那套深蓝色的西装,胸前还佩戴着蓝色校牌,江凛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进入了某个过往的幻境中。

江凛也坐下来,无声地看着舞台的彩排。

一场舞蹈结束后,赵名成终于说话了。

他笑着看一眼江凛身旁的陆辞言:“我还没见过这位朋友,不介绍一下吗?江主任。”

江凛罕见地迟钝,隔了一会儿,他才说:“我的……朋友,陆辞言,目前在学校医务室。”

听到后边那几个词时,赵名成饶有意味地哦了声,两人互相问了句好之后没继续这个话题。

他眸光落在秦招身上,此刻台上的人穿着宽松的T恤和裤子,正在给几人纠动作,在某个旋转的位置,他展开手臂,脖颈往侧后方,目光也随着另一侧的指尖,踮起脚尖,轻盈而有力的身体在聚光灯下转了几个圈,稳稳地缓慢停下。

赵名成嘴角笑意荡漾,轻声开口:“上次只有十分钟,太仓促了,这次让我把故事讲完吧。”

他目光中倒映着数不清的光点,瞳孔中,舞台上的光啪地熄灭,又骤然大亮。

幕布缓缓升起。

天鹅湖,第三幕。

王子身穿黑衣,与黑色天鹅共舞,脚尖踩着小跳步,天鹅与王子一同展开翅膀,接着掌心互相触碰,脚步一致了,在王子的手中,两人欢愉又热情地共舞。

昏暗的观众席中,赵名成目光晦暗不明。

十月的秋天总是很冷,毫无征兆地,天空中下起小雨。

秦招裹着驼色大衣,走出剧院时,还未来得及感叹自己没带伞,面前熟悉却陌生的黑车冲他按了按喇叭。

透过雨丝织就的大网与带着雨点的车窗,秦招看到了自己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人,第二眼,看到对方吐出烟圈后,泛红而沧桑的眼睛。

他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看错眼了。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赵名成又为什么会找到他,还在剧院外等他,算起来,大约有八九年的时间没见了。

他愣神间,喇叭又响了,像是在催促。

秦招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拉开车门。

车内依旧铺着地毯,干燥的烟草味熏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赵名成掐灭烟,司机迅速打开换气系统。

两人都没有说话,秦招低下头,看着脚底深灰色地毯,惊讶地发现这次自己鞋底的污水没留下肮脏的痕迹。

他开口了:“好久不见,赵……”

赵名成打断他:“秦招,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

再次见面时,两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甚至有了些许老友的味道。

时不时约着去喝杯茶,看看舞剧。

直到某天, 赵名成看到秦招身侧个头直到秦招胸口的小女孩。

他抽着烟,吐出的烟雾在昏沉的天光中,也带上些许厚重的色彩,赵名成嗓音沙哑:“你结婚了?”

秦招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足足望着露台外的雨水思考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拐弯抹角地问那个小女孩的事。

他笑得不明显:“那是我资助的孩子,偶尔会带她出来走走。”

“那孩子身体条件很不错,适合学芭蕾,我不想埋没了好苗子,就问她,如果她愿意学的话,我可以资助她学习芭蕾,不学也没关系,我可以资助她上完大学。”

秦招语气平淡,却莫名地,赵名成听出些许遗憾和惆怅的意味。

他迟疑着开口:“当时——”

赵名成改口了:“离开家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秦招惊讶地开口,又觉得这样说太过古怪,于是补充道,“好像也没有……”

气氛凝滞,过了许久。

秦招低声开口:“虽然这么说显得我很卑劣,但是赵名成……”

“当初……”

秦招迟疑着,喉结滚动,手指攥紧茶杯:“我其实是在想,你为什么不能帮帮我呢?”

“你是赵家大少爷,帮我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能帮帮我呢?我白顶着你情人的名头这么多年。”

他说到最后甚至有了哭腔,模糊泪眼中,看见赵名成那副迟钝又错愕的表情。

秦招表情蓦然空白,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释然了,强颜欢笑道:“算了,反正你也不懂。”

深秋的夜里雨水似乎能浸透到骨头缝中。

独自一人离开的深夜,秦招望着空无一人的露台,低低叹了声:“可惜你不懂……”

……

江凛目光随着他的视线,落到舞台中的秦招,冷峻的人表情依旧淡漠,明明是故事的主角,他却仿佛游离在故事之外,以无比平淡的口吻,述说着事不关己的悲剧。

但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当我的□□静止,灵魂孤寂的时候,我身上为什么要绽开这多荒唐的玫瑰?【注】

江凛:“你现在似乎懂了。”

赵名成点点头,低低回了个嗯:“都过去了……”

“恕我直言,你并没有立场去说这句话。”

陆辞言沉默地注视着舞台中的秦招,他好似一台永远不会停歇的机器,一轮又一轮地排练,指导,做着机械的动作。

他问出声:“然后呢?”

赵名成愣怔几秒,脸上出现一个是啼笑皆非的表情,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格外地维和。

“后来他被诬陷和资助的学生之间存在恋情,被辞退后患上精神疾病,再也没法跳舞了。”

“再之后……”

赵名成苦笑:“再之后,我没看好他,他杀了人之后自杀了。”

话音落下。

空旷的室内霎时间死静,时间仿佛瞬息之间停止。

“这次我是想帮他的。”

“江凛,其实梦境并不可怕,在这里,我能看到他,只是能看到,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想说什么,颤抖的唇几次张开,最终都化为哽咽,吞咽回喉咙。

赵名成指着台上欢声笑语的几人,目光眷恋。

“你觉不觉得,他们在这不大的舞台上那么快乐,好像丢掉了所有烦恼,笑得那么开心,那么让人觉得幸福。”

在他指尖所指的地方。

四个小天鹅手拉着手,因为其中一个错了脚步乱作一团,余磬书拉着秦招告状,换来秦招手里册子的一个暴栗。

在下一幕,何树抱着大提琴,周遭无光,唯一的光束落在他身上,低沉厚重的乐声在他周遭流淌。

江凛眸光晦暗不明,明白了赵名成的未尽之意:“但现实不是。”

赵名成干干笑了两声。

从身侧掏出两张册子,给江凛和陆辞言一人一本。

《演播厅员工守则》

1.您不需要工作,在进入演播厅时,请注意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2.图书管理员是可信任的。

3.您不会任何乐器。

4.如果进入演播厅时,舞台中央正在表演,请务必看完表演再离开,不要吝啬给出你的掌声。

5.舞台前的座椅上,有演播厅的票据,但请不要带走它,需要的人会自己来取。

6.学校里没有红玫瑰。

7.记得给食堂内的红色饮料、甜点、猫粮补货,注意不要被任何人发现,他们很警惕。

8.校内猫狗是我们的朋友,但请尽量阻止猫和狗出现在人前。

9.舞台区的表演结束后,请立刻离开,不要同意任何来自舞台的互动。

10.不要相信任何人,即使对方与您一同出现在演播厅。

11.舞台上的一切都是演员编排的戏剧,请不要相信。

12.演播厅真实存在。

13.务必阻止学生离开学校。

短短几行字,不过几眼便足以看完。

舞台上的秦招冲着赵名成招招手,欣喜地冲他喊:“赵名成!我看到你了,你快过来!”

赵名成脱掉外套和校牌,站起身。

向着舞台上走去时,赵名成回眸看了江凛一眼,却是笑着:“可惜太晚了。”

第59章 Chapter 59 江凛揉揉他的发……

啪啪啪几声开关跳动的声响。

观众席顶的灯光骤然熄灭, 只留下舞台一圈明亮与橙黄交织的氛围灯。

赵名成生疏地握住秦招的手,在秦招的引导下,将手放在秦招腰间, 宽厚的手掌足以握住青年腰肢,他无师自通地跟随着秦招的舞步舞动。

何树抱着大提琴, 温敦低沉的琴声低鸣。

他们的动作逐渐僵硬, 像是掉帧的老旧放映机,又好像身后提线的皮影, 鲜血从他的鼻孔、眼睛、嘴角流出, 连成一条线,温热的血液一直流淌到两人相触的腰间,乐声停下了,画面在此刻定格。

深红帷幕垂下, 江凛看到赵名成毫不掩饰的笑容。

光透出他们的影子,浅灰的影子还在不停地舞蹈, 不过眨眼间不断拉扯,压缩, 又骤然炸开,密密麻麻地点不布满整个帷幕。

耳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声响。

血液流过舞台,从边缘滴落。

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不绝于耳,甚至像是在脑子内啃噬。

江凛再次想起那名图书管理员,破开的胸膛中空无一物, 露出被嚼碎的森然白骨。

江凛把手册放回身后的椅子, 习惯性地摸摸陆辞言的头发, 触及到对方冰冷的眸光时,又收回手。

陆辞言干咳一声,扭过头:“走吧, 不适合再待在这里。”

江凛点头:“嗯,也是时候醒来了。”

想到什么,他垂下眼睫低低笑了声,望着陆辞言,眸光中难以捉摸的笑意:“言言,别被吓到哦。”

陆辞言被对方莫名其妙的态度弄得升起一阵恶寒,心中不好的预感,却也不知道对方在暗喻什么。

陆辞言干脆转移开话题:“你要我怎么做。”

江凛摆摆手,示意对方不需要那么紧张。

他指着陆辞言包扎好的手腕:“需要你的一点血。”

陆辞言还没说话,江凛却笑得莫名,嘴角勾起,眼神却没有一丁点儿温度。

“我没记错的话,在医务室内,你已经撕开了伤口给他做清理?”

“现在换我,不行吗?”

陆辞言本能地不悦,辩驳的话还没说出口,手腕剧痛。

江凛一把揽过陆辞言,抓起他的手放在唇边,牙齿咬开缠得并不紧的纱布,露出泛红的伤口,此刻只结了浅浅的痂,当初江凛割得并不算重,此时只见白嫩皮肉上,一道血色痕迹。

江凛张开嘴,轻轻咬下,齿尖戳破并不坚硬的皮肉,新生的肉嫩到接触的瞬间便是一整蚀骨钻心的刺痛。

陆辞言仰起头,脖颈拉扯出优美的弧度,从咬紧的唇齿内泻出一声闷哼,声音拐了几个调子,带着若有似无的哭腔。

掌心之下的人整副身体都在颤抖。

血液从他身体中流失,手腕之上是温暖湿润的口腔,吮吸的感觉很明显。

他抬头望着天花板,泪水逐渐模糊眼前,只看得到隔着水幕,灯光在摇晃。

终于,湿滑的物体轻轻舔舐,牵扯着伤口,痛到陆辞言头脑失神。

江凛清理干净伤口周围的血迹,抬手抹去唇角的血液。

“这就哭了?”江凛缠上纱布,调笑着开口,“我之前怎么不知道,言言这么娇气?”

江凛扶着他的头,靠在自己颈窝,温热的水迹流过光洁的脸庞,落在他锁骨之上。

江凛安抚地摸着陆辞言的头发,轻轻拍他背心,低声哄骗:“别哭了,已经不疼了。”

陆辞言此刻才觉得那股子酥麻的疼痛从身体中抽离,却腿软到让他站不住,只好靠在江凛胸口。

“江凛,你……”

他止住了,想了许久,咬牙说出两个字:“混蛋。”

“这么怕疼?”

江凛揉揉他的发顶,笑得恶劣:“叫声papa,papa会更疼你的。”

陆辞言眼眶微微睁圆,泛着水光的深蓝眸子中,光点流转,浓浓的不可置信。

真是好不要脸!

他抬起头,正欲反驳,却被抓住下巴,染血的唇在靠近,黝黑眸子中笑意满满。

不过一秒,带着铁锈味的吻落在他唇间,温热的血液流进自己口腔。

陆辞言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血。

他摇着头拒绝,却被强硬地抬起下巴,强迫他吞下去。

……

一阵天旋地转,意识从身体抽离,恍惚间,陆辞言再一次想起被“江凛”杀死的梦境,深蓝眸子中闪过几丝难以言喻的惊恐。

眨眼间,却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漆黑的室内,窗外并不明朗的路灯是唯一的光源。

陆辞言从被子里钻出来,先对上的,是江凛带着促狭笑意的目光。

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盯着他,好似在等待一场好戏。

陆辞言胸口上下起伏,在死寂中,呼吸的声音格外明显。

江凛双手抱在胸前,漫不经心的模样,和慌乱的陆辞言截然相反。

陆辞言开口,想要问,却被先一步捂住唇。

江凛将他整个人都圈在怀中,拉过被子蒙住,用气声在他耳边道:“乖,不要说话,要不要papa哄你睡觉?”

陆辞言此刻才有些许回到现实的实感,他扯开江凛的手章,唇舌间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道。

“江凛,不管你这些话是在对谁说,我,和那个陆辞言完全没有一丁点关系!”

江凛脸色黑沉,连那点儿笑意也没有了。

陆辞言爬起身,准备下床。

一转眼。

对上一张惨白的死人脸,就趴在床边,漆黑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他。

见他看到自己。

红如血液般的唇裂开,扯出抹诡异的笑容。

它咯咯怪笑:“你看到我了。”

话音落下。

紧锁的宿舍门突然打开。

幽深死寂的夜里,什么东西迈着轻轻的步子,缓慢又闲庭信步似地走进。

直到走到两人的床前,它停下了。

高大的身体缩成一小团,轻巧地跳上床。

陆辞言镇定地收回目光,敏锐地察觉到身侧被子凹陷的痕迹。

身侧的手被握住。

他猛地回头。

江凛黑沉着脸,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回来。

它们就这么看着两人,目光片刻不移,明明是漆黑得毫无区别的瞳孔,陆辞言却仿佛看到了它跟随着自己的动作在移动。

江凛掀开被子,把陆辞言包裹在被子里,闭上眼。

对两道森寒的视线恍若未闻,甚至还有心情轻轻拍着陆辞言的背,安抚这个一看就知道被吓得不轻的小可怜。

“真乖……”

陆辞言默不作声。

江凛隔着被子把陆辞言卷成个卷儿,抱在怀里,沉声问:“吓到了?”

陆辞言沉默半晌,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嗯。”

几声闷闷地笑,从江凛胸膛传出忽高忽低的震颤。

陆辞言垂下眼睫,眼皮微微发红,从被子里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睛,在黑暗中看不清颜色,只看得到两颗玻璃珠子般闪着璀璨的光点,茫然地看着江凛。

想说话,唇动了几下,又咽回去,默不作声。

江凛抬手将他散落在眼前的头发别到耳后,取下那枚小幽灵发卡,别在陆辞言衣领。

陆辞言伸手把整张脸扒拉出被子,无言地望着江凛,静默了良久,他开口:“其实是可以说话的对吧?你骗我。”

深夜中,目光交缠,江凛短促地笑了一声。

陆辞言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捏了捏江凛的脸,凶巴巴地:“不许笑!”

江凛任他捏着自己的脸,口齿不清地说:“我说,乖乖睡觉不要说话,没说其他的哦……”

陆辞言轻轻哼声,干脆闭上眼把头埋进被子里,只留给江凛一个黑黑的发顶。

江凛颇为好笑地捏起陆辞言散落在外的发丝,在指尖绕着卷:“这次不把头发收进去吗?”

细白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顺着冰凉的发丝摸索,直到感觉到一股与自己相对峙的力量,拽着自己的头发不放手。

陆辞言:“?!”

他刷地拉开被子,深蓝眸子瞪圆。

第60章 Chapter 60 身后的它站起身……

还未破晓时, 夜空中又下起雨。

江凛穿上外套撑起伞,离开时,那道影子叫住他。

“把他留在这里你放心吗?”

江凛心中哂笑, 他没你们想的那么弱,但他没开口, 只是把陆辞言的盖到头顶的被子拉到下巴。

穿行过重重雨幕, 在下水道口的位置。

少女撑着伞坐在花坛边上,透明的雨伞上聚集大量雨滴, 她整个人和这伞一样, 看起来薄且易碎。

余磬书站起来笑:“老师,今晚和陆辞言一起看我的演出好吗?”

雨声大得他听不清楚。

余磬书站在原地,拎起被雨水湿润的裙摆,在手中甩了甩, 她语气淡淡地,望着自己的掌心。

掌心内布满了老茧, 并不如她外表看起来那么精致且柔软。

余磬书说:“你都看到了吧,很可怜我吧?”

江凛没有说话, 她自顾自开口。

“可怜我吧,也许会让我好受一些,也会让你好受一些。”

江凛平静的眸光落在虚空,雨滴落过疏朗的树叶。

“不,你继续说吧, 我听着。”

余磬书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 很简单, 后来我母亲找到了我,把我带回家了,毕竟人都死光了不是?”

“她没那么残忍, 也没那么善良。”

江凛不解:“那秦招呢?他和你,总没有什么仇怨吧。”

余磬书噗嗤笑出声,“没有,凭心而论,他是个蛮好的老师欸。”

她又转口,带着点惋惜;“可是为什么呢,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桑蔓可以毫不费力地就得到这一切,有为她铺路的老师,有好的朋友,有那么精彩的未来,明明她是个比我还惨的孤儿。这也太不公平了。”

雨滴落在江凛头顶,天光逐渐明亮,雨势渐渐小。

“……”

江凛沉默半晌,意味不明地开口:“你死后,秦招和田素素都死了。”

余磬书怔愣一瞬,又恢复原样,笑着,眼中水光却流转。

“这不好吗?”

江凛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对于他而言,这些人死亡与否对他来说并没有特别的意义。

但是他思索一会儿。

还是选择安慰这个女孩:“你也不用自责,他们的死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原因造成的。”

余磬书撇撇嘴,扯出笑容:“我没有自责。”

江凛冷静分析:“有的人就像刺猬,痛苦的时候会选择竖起尖刺,有的人像鸵鸟,难过了会把头埋在沙子里,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

江凛摆摆手:“不说了,演出在今晚是吗?我会去看的,很期待你的表演。”

办公室内,那道影子跟着他走进屋子,即使是在江凛刻意忽略它的情况下,它依旧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

跨进门时,看着在办公桌前正襟危坐的自己时,江凛没由来地笑。

它见江凛笑了,也露出笑,却没有像是对待上一任教导主任一样,做一个能把人逼到崩溃的影子。

“这次不装做没看到我了吗?”

和江凛别无二样的声音询问着。

江凛走上前,窗台上那只黑眼睛的乌鸦无声地转着眼珠子。

“他是对的,确实是他创造的你,同样,也是我创造的你。”

江凛嗤笑:“不过你能做什么呢?吓吓人吗?一切都要结束了。”

影子翘起二郎腿,这样倨傲又慵懒的姿态是不曾出现在江凛身上过的,不过现在由一个假货来做,也并没有违和感。

它也感叹:“快结束了啊……”

这话说的很奇怪,江凛挑眉,诧异地扭头:“我还以为你乐在其中。”

它黑黝黝的瞳孔直面江凛的眸子,从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中,江凛看出了疲惫的平静,和往生的惘然。

更加诡异的是,他还是第一次以这种姿态端详自己这张脸。

眉目沉黑,面容冷白,白与黑交融得并不协和,只觉得锋利,少年气中又带着股子莫名的鬼气,他不知道这股子鬼气是自己的,还是它的,但却让他想起自己见过的另一张诡异又熟悉的脸。

那个校医,好像是有点像自己。

这一天,田素素和秦招都没有来,这一方小小的世界正在以它自己的方式被推动。

天气晴朗,教师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不等江凛起身打开门。

门自己打开了,陆辞言穿着白大褂站在门口,柔顺长发披散在肩头,身后阳光灿烂。

在日光中,尘埃在飞舞,好似给他笼罩一层金光。

它没由来地出声:“我会在虚无中获得永生,你也会如此,我们都是这样,从窄窄的门内,挤啊挤,通往神国。”

江凛冲陆辞言比了个手势,漫不经心地回它:“你信吗?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这种灾难不是神的惩罚吗?”

他背光站在门口,挺拔的身形挡住大片光线,冷笑着,冰冷的裁决降下:“神不会爱你。”

身后的它站起身,面有悲戚,两滴血泪从眼中流出:“不……这是你的惩罚。”

它这句话说得轻,江凛并没有听仔细,目光落在陆辞言身上,昨晚被戏弄的人此刻也透露着不愉,两枚小幽灵发卡别在白大褂上。

陆辞言摘下来扔到江凛怀中:“还给你,别再戏弄我了。”

江凛眨眨眼:“没有戏弄欸,我是真的很喜欢言言,言言不喜欢我吗?”

陆辞言:“……”

这所学校好似有了生机,繁花和绿叶一同在不属于它们的季节生长绽放,高大的木兰树下,两个站立着的男人抽着烟。

察觉到江凛的目光,正对着江凛的人抬起头,笑了笑。

他面前的人也扭头,一如既往严谨冰冷的面目在阳光下融化,笑意浅淡,但心情看起来很愉悦。

他抬起手,冲着江凛招手。

陆辞言望着两人陷入某种思考,直到两人肩并肩走出视线范围时,他才开口问江凛:“这些事情你一直都知道吗?”

江凛否认:“是他们想要我知道。”

礼堂内的人很多,熟悉的礼炮响起时,江凛误以为自己回溯时间,来到了自己刚进入这个副本时。

他扭头看去,身侧坐着沃昭。

她还是那副模样,捧着脸笑得灿烂,似乎对一切都有兴趣,对一切都是一副看客模样。

方堂穿过几排座椅,靠在江凛脚边,蹲坐着,又觉得不够,便挤开江凛的腿,靠在座椅腿上。

被迫挤开的江凛腿几乎和陆辞言的腿贴到一块儿。

即使有过亲密到不能说,又心知肚明的接触,在大庭广众之下猝然这样贴近,依然让陆辞言猛地一激灵。

他悄悄挪开,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

陆辞言扭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对上江凛笑得莫名的眼神,最终一甩手,直接挪到江凛身旁,挑眉看他。

这样你满意了吧?

江凛嘴角勾起抹笑,无声点头。

礼炮再次炸开。

演出开始了。

舞台上的人一如初见时,但明显看得出她们的不同,明明是欢快的舞蹈,跳到最后竟然都落下眼泪。

随着谢幕,掌声雷鸣。

眨眼间,其余的人走下舞台,舞台中央只剩下余磬书,在观众席的侧后方,何树面前支着一块画板,看着舞台上的女孩目光专注。

沉寂已久的系统声音冰冷。

【任务5:完成梦寐以求聚光灯下的独舞,完成。】

一舞毕。

灯火通明的演播厅骤然衰败,场景如同贴图一般,迅速滴跌落,回过神时,眼前只剩下褪色的舞台。

目光中的景象不断流转,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瞬间。

余磬书惊恐地从阅览室岛台后爬出来,明明是抖成筛糠的模样,却徒然冷静着,望着大堂中贯穿的尸体。

“这一切确实都是我的错,杀了我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老师。”

“……”

染血的匕首刺进她胸口,黑红符文如同蚀骨的蛇,在她身上爬行,所过之处,□□在消弭。

她拿起笔记本内一张纸条。

【我的呼吸

一直在证明

树叶飘飘

我不能放弃幸福

或相反

我以痛苦为生】注

场景迅速变换,江凛眼前的视角转了几个圈,矮矮的,高高的,矮到只看得到自己毛茸茸的爪子。

爪子?

他又看了一眼,确定那就是爪子。

高到俯瞰这所学校,翅膀扇动,从那窗台飞往东南方。

不过几刻。

他掉入一个富有弹性的座椅中。

1.您是本校校长,这里有您的学生与同事,您的工作准则,凌驾与个人意志与喜好之上,请以学校为优先。

2.无论谁来敲门,或者将任何东西放在门口和办公室内,不要追究,联系清洁工进行处理。

3.与医务室的校医保持联系,如果出现对校医性别的质疑,请不要辩解,也不要争辩。

4.虽然种的玫瑰花经常被莫名其妙的采摘,或者被大面积踩踏,但不要生气,可以从校外购买后移植在花圃中,在挑选花材时,注意区分月季和玫瑰,无论是谁询问,请告知这是红玫瑰。

5.在种植中,无论从花圃中挖出什么都不要惊讶,也不要声张,无需做任何处理,装作没看见。

6.图书馆门口的池塘有养锦鲤,经常莫名其妙消失不见,购买后放进池塘就好。

7.如果有人将演播厅的演出票据放在你桌上,邀请你前去观看,你可以带上一束玫瑰前去观看,在演播厅时遵守演播厅告示,若你拒绝观看,请带着玫瑰把票据送到医务室交给校医,由校医进行处理。

8.不用理会学校内的猫狗,不过需要记录学校内猫狗的数量,请手写记录,注意不要提到任何东西,仅仅记录数字即可,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猜到数字的含义。

9.记得给教导主任室补充猫狗的食物以及干净的白色校牌,不要深究为什么校牌上会有血迹。

10.学校不倡导深夜加班,所以请在晚自习结束后,不要在办公室逗留。

11.若你违反以上任何一条,请谨记,猫不会说话,狗不会说话,猫不是狗,狗不是猫,人不是猫,猫不是人,人不是狗,狗不是人,玫瑰是玫瑰,鱼是鱼。

【任务3:寻回乐园失窃已久的核心。完成进度:100%】

【宿主0521您好,副本塔中乐园已达成脱离条件,正在脱离中】

【本次副本中,未完成任务如下:任务2:采取污染样本,完成进度:0%】

【房管:本次直播即将结束,主播即将下播,点进主页关注,不错过下一场直播哦~】

【获得奖励:存活时长96小时。】

【直播收入计算中……】

【本副本已结束,是否关闭直播间】

【房管:本次直播即将结束,感谢神啊转生成人、直播看不够的守护,主播即将下播,点进主播主页关注,不错过下一次直播哦~】

【本场直播收益:93,421.00新币,直播分成比例:25%,本场直播收入:23355.25新币】

【请主播再接再厉,努力提升等级哦~】

【本次副本完成进度80%,按照系统规定,未完成的任务将被记录,同时做出处罚。】

【处罚判定中……】

【判定结果:扣除本场直播收入50%】

目光一转,自己再次出现在封闭的校园外。

陆辞言冷冷地看着他,神色莫名。

沃昭摆摆手:“再见,江凛,我们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