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赌约父皇会舍得将晚晚嫁出去吗?……
姜映晗走进来,就见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藤椅上,浑身穿着金贵又雍容,身旁有一个宫女正在给她揉肩。
她脸上扬起笑容,走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屈身礼:“映晗见过大长公主。”
嘉阳大长公主看着她,那眉眼果真是与陛下有几分相似,气势凌厉又漂亮,与令仪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美人。
到底这也是他们李家的孩子,又在外流落多年,大长公主目光缓了缓:“起来吧,好孩子。”
听着她温和的声音,姜映晗的眼眸不禁动了动,果然大长公主这条路还是可以走得通,于是她脸上露出一个儒慕的神情:“多谢大长公主。”
嘉阳大长公主吩咐宫人给她搬个椅子坐下,才问:“这大热的天,怎生不在屋里好好歇着?看你这额上都出了一层汗。”
姜映晚脸上笑容几乎要僵住,她哪里是不想在屋里好好歇着,只是父皇指给她的那座宫殿实在燥热难受,院子里又光秃秃的没有树荫遮挡,到正午就只能依仗着小宫女用手扇风。
她从有记忆起就从未受过这样的苦,奈何又没有地方去求情诉苦,满宫都不拿她这个公主当回事,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到大长公主这里另辟蹊径。
“映晗听闻大长公主驾临行宫,特地前来向您请安。”姜映晗见宫女正要为她添茶,连忙从椅子上起来,亲生为她满上,双手捧到她跟前。
嘉阳大长公主眼神平静地接过茶水,也没提她先前在宫门外耍赖的行为,只是略笑了笑:“快坐下吧,你可是公主,这里那么多奴婢,哪里需要你亲自动手。”
姜映晗心中暗道,她这算哪门子的公主啊?哪有公主住着最破烂的宫殿,吃不饱睡不好的,像姐姐那样奴仆环绕,尽享富贵的才算得上公主。
越想她心里越酸,明明那些恩宠都该是属于她的,现在她只能沦落到来讨好这个老婆子。
她勉强笑着回道:“映晗身为晚辈,孝敬您也是应该的。”
嘉阳大长公主自然没有遗漏过她眼中的那缕怨气,这孩子到底年纪小,伪装不甚高超,心里的想法叫人一眼就能看清。
不就是在陛下那里受了冷落,心里委屈不满才想绕路来讨好自己这个老婆子嘛。
这倒也没什么,皇家的孩子哪个不渴求争权夺势,只是这孩子打错了算盘。当今天子性子凉薄,手腕强硬,可不是他那个懦弱的父皇。
天子给你什么,你就得受着,他不愿意给你的,你也决不能去争去抢,否则便是触了他的逆鳞。
嘉阳大长公主眼中带着些怜悯:“我这老婆子年纪大了,搁宫里也说不上几句话,你才回宫不久,马上又要出嫁了,该多歇歇莫要让你父皇操心。”
陛下本就不喜这个孩子,她再作来作去的,只会更不好过,还不如多顺着陛下一点。
姜映晗咬着唇,父皇才不会为她操心呢,他巴不得姐姐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装作听不出大长公主的言外之意,道:“大长公主德高望重,映晗早有耳闻,也一直十分仰慕您,还请您莫要嫌我愚笨,给我机会多在您跟前学习学习,以免出嫁以后执掌不了中馈,让人看了笑话。”
嘉阳大长公主顿时感到有些为难了,这孩子分明是病急乱投医赖上了她,自己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可要应下就更不成了,就冲陛下对这孩子的态度,自己也不能牵扯上这么一个大麻烦。
她只得随意敷衍地笑了笑,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姜映晗有些心急,若是大长公主也不肯庇护她,那她还有什么路可走。
就在这时,四公主突然跑进来,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到大长公主跟前撒娇道:“姑祖母,您该到时候午憩了,嘉柔等了您好久。”
嘉阳大长公主将她拢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慈爱地笑道:“好,是姑祖母不对,叫嘉柔久等了。”
说完她有些抱歉地对姜映晗道:“我老人家身子不好,午后总是要去床上歇个一时半刻。”
姜映晗知晓她这是送客的意思了,笑得有些僵硬:“映晗知道了,您好生休息。”
接着她看向被大长公主抱在怀里的女童,知道这就是四公主,于是撑出一张温柔的笑脸:“四妹妹好,我是你的二姐姐。”
四公主虽不太喜欢她,但如今性子不像过去那般骄纵,于是规规矩矩地向她应了一声:“二姐姐好。”
姜映晗试图摸摸她的头,她下意识想避开,又想起先前父皇因为自己忽视二姐姐而生气,于是忍住了。
虽然这个二姐姐不是先前那个二姐姐,可是经历过那般教训,她实在不敢再随意任性了。
姜映晗见她乖乖的,嘴角略略勾起一个弧度。不过就是个小孩子,看样子和她一样也不怎么受宠,否则也不会被父皇送到大长公主那里教导,要哄好一个小孩子还不简单。
既然大长公主说要歇下了,她也的确不好再待下去,就恭敬地告别离开了。
待她走后,嘉阳大长公主才轻轻拍了拍四公主,对她告诫道:“你那二姐姐是个心思深的,以后离她远一些。”
四公主乖乖地点头。
……
正如陛下所说,嘉阳大长公主驾临行宫一事,的确未给姜映晚带来任何影响。
这日她正与陛下,还有太子一起在明光宫下棋。
一开始是她与陛下对弈,可她输得太惨了,连太子都看不下去,就帮着她一起下。
“下这里。”每当姜映晚陷入困局时,太子便给她指出一条路。
姜映晚乖乖应着他的话做,完了就像只小猫一样洋洋得意地翘起了下巴。
天子拈起一颗棋子,目中露出一丝无奈:“朕究竟是和太子下,还是和你下?”
姜映晚以为他是被这步棋难住了,笑盈盈道:“父皇,我们这叫兄妹齐心。”
反正她一个人是下不赢陛下的,可是太子殿下却很厉害,她借着太子的手能和陛下战得有来有往,一点也不觉得害羞。
谁叫她还是个小孩子呢,小孩子就是要耍赖。
太子赞同地点点头:“父皇,您是长辈,该多让着我和晚晚一点。”
先前他看父皇像溜小兔子一样故意溜着晚晚,明明很轻易就能赢了,却非要故意给她留些机会,再给她沉重一击,看她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儿急的,神情尽是玩味愉悦。
只有晚晚不知晓自己是在被耍着玩,对他父皇还一脸仰慕。
兄妹齐心?天子眼眸微抬,对这个词可不怎么喜欢。
下一刻,他将手中棋子落下,又封住了姜映晚的一条生路。
太子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现在还嫩着,哪里会是他的对手,也只能勉强应付。
看到连太子都皱眉陷入了沉思,姜映晚腮帮一鼓,干脆耍起赖:“父皇,您就让我赢一把嘛。”
她好想感受一下战胜
陛下的乐趣,他太强大了,她对他满心仰慕,也忍不住幻想某一天自己能到达与他比肩的高度。
天子微微一笑,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坚定地道:“不行。”
姜映晚后退一步:“那……您让我五子?”
天子默默看着她,笑而不语。
姜映晚:“三子?”
天子无情地提醒她:“到你了,晚晚。”
姜映晚皱了皱鼻子,陛下好坏,一点都不让着她。
在她纠缠的这几息时间,太子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在棋盘上轻轻点了下位置。
姜映晚立即顺着他的话做:“还是太子哥哥厉害!”
太子眼眸中忍不住流淌出几分笑意。
天子微微凝眉,太子厉害?能有他厉害?
他目光往棋盘上一扫,略微思索,便不加犹豫地用棋子堵了回去。
“晚晚。”他决定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孩子,慢悠悠道,“父皇与你玩个游戏如何?”
姜映晚立即被他引去了注意力,好奇地睁着大眼睛:“什么游戏啊父皇?”
与她的期待和好奇不同,太子却如临大敌般郑重起来。
天子道:“若晚晚此局赢了,朕便答应你和太子一人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姜映晚眨眨眼,又有些不太有底气地低声问,“那……若是我输了呢?”
天子淡淡一笑:“那便反过来,晚晚答应朕一个要求。”
姜映晚低头考虑了一会儿,感觉还不错,反正陛下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就算她输了,想来他也不会对她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她正欲应下,太子却道:“父皇,这不公平。”
天子看向自己这个清风朗月般的大儿子,太子缓缓地道:“您若赢了,儿臣也该和晚晚一并认罚。”
姜映晚急得拽了拽他的衣裳,小声道:“太子哥哥,我一个人认罚就可以啦。”
太子在这方面有自己的坚持,摸了摸她的头安抚。他是晚晚的哥哥,自然是要和她共同进退的。
天子知晓自己长子的脾性,便颔首道:“可。”
姜映晚感动得眼泪汪汪,郑重地看着太子道:“太子哥哥,我一定会努力赢的。”
决不能让太子哥哥陪她一起受罚。
太子失笑:“输了也无妨。”
父皇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战胜的,这么多年来,他就从未在父皇手里赢过一局。
再说父皇立这个赌约也不过为了好玩罢了,哪里真的会对他们兄妹提什么非分的要求。
只是看着晚晚轻易被点燃了胜负心,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也大概明白为何父皇会喜欢逗她玩了。
在沉寂无聊的深宫里,她的确是那一抹不可多得的亮色。
可惜……晚晚终究是要出嫁的,要成为别人家的姑娘。
太子心中蓦地一紧,晚晚若是嫁出去了,他哪里还能再找到这样一个乖巧贴心的妹妹?
他忍不住看向他的父皇,父皇会舍得将晚晚嫁出去吗?
第52章 挑明朕怎会对晚晚有那般污秽的心思?……
天子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殿内香雾缭绕,唯有墙角的滴漏在不停地流走。
这盘棋局终于到了最凶险的时刻,相较于兄妹二人的神情凝重,天子却从容不迫,抬眸间纵横捭阖的帝王气势尽显无余。
姜映晚举棋不定,连太子都凝眉苦思陷入了困境,最终教她保守地落下了一字,勉强缓和下眼前的局势。
“父皇……”姜映晚看向天子,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从前他都是让着她,当天子全力发起攻势时,是叫人完全做不及防备的,只能被他摧垮、击溃、神志迷离。
天子原本已锁定胜局,在她湿润的眼眸凝视下,终究是心软了。
让让她吧。
他手指微动,走了一步再臭不过的棋,将原来胜券在握的局面彻底翻转。
姜映晚棋艺不精看不透彻,太子却心知肚明,抓住时机一举将这盘棋局攻下。
赢了!姜映晚惊喜地睁大眼睛,又有些迷惑和茫然,不清楚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赢了。
天子无奈地道:“朕认输。”
他虽说着认输的话,然而神情却没有半点颓势,沉稳地像一座厚重高大的山岳,坐在那里让人只得仰视。
姜映晚还没忘记先前的赌约:“父皇可别忘了,您还欠我和太子哥哥一人一个请求呢。”
天子道:“没忘,你们想要什么,尽可直说。”
姜映晚想了想,她现在好似什么也不缺,于是道:“父皇先留着吧,等我想好再说。”
他看向太子:“太子如何?”
太子头脑中隐隐划过一个念头,但是那个念头太模糊没等他抓住,只能先同姜映晚一起先存下。
下完这盘棋,天子就叫宫人收拾了起来,换上茶盏点心。
他和太子父子二人皆不爱这些零嘴,只有姜映晚鼓着脸颊,美滋滋地吃着,直到太子提起“天寿节”的安排,她才停下嘴。
“父皇要过生辰了吗?”姜映晚问。
前世这个时候她已经死了,自然是没有经历过天寿节。
天子神情淡淡:“下个月便到了。”
他出生之后未过几天,生母便因血崩离世,先帝对他这个皇子不甚看重,在登基前他也未曾好好过一次生辰,登基后每年的天寿节也不过大同小异,心中生不起一丝期待。
姜映晚算了算,陛下比她年长了十八岁,这应当是他的三十四岁生辰。
原来陛下已经三十四岁了呀,可是他的脸却依旧俊美,身材挺拔,那种权掌天下、睥睨众生的气势,放在人群中依旧让人瞩目,连年轻的小郎君都有所不及。
姜映晚看着他的脸,心里忽然有一股奇异的热度在逐渐地上升。
在他见过的男子里面,陛下无疑是最出众的那个,即便太子殿下更年轻,面容与他也十分肖似,可是……她还是觉得陛下更好看,他那温柔包容的目光令她沉溺不已。
“晚晚?”天子长眉微挑,奇怪地看她莫名红了脸。
姜映晚恍然回神,下意识地便往嘴里塞了块点心,眼神有点躲闪。
这一口塞的太急,呛进她的喉咙,逼得她禁不住咳嗽起来,小脸涨的通红,眼角也泛出了水花。
在场两个男人一起紧张起来,天子率先一步上去,半蹲在她的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
“怎么了?”他看她咳的都说不出话来,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一边吩咐太子将水拿来。
姜映晚顺势靠在他怀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抬眸水润润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我好多了父皇。”
天子从太子手里接过水,送到她唇边,高大的身子将她遮得严严实实,挡住了太子关切的目光。
姜映晚就着他的手,将水喝的干干净净。
天子仍旧将她揽在怀里,像哄小孩子一般抚摸着她的后背。
太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里忽然有些酸,又有些涩。
他们三个本该是最亲密的家人,可他感觉父皇总是有意无意地将他排除在外,阻止他和晚晚进一步亲近。
正在这时,郭公公进来通传,说是嘉阳大长公主求见,天子略抬了抬手让她进来了。
嘉阳大长公主进来时,姜映晚方从天子怀里出来,但仍旧紧紧贴着他,眼圈微微泛红。
她心头一跳,瞬间便感受到了某种奇异的氛围,然而太子也在场,她也并没有再多想。
“令仪这是怎么了?”她看陛下轻轻拍着她的肩似乎是在安抚。
姜映晚不好意思回答,天子便揽着她的肩微微一笑:“吃东西不小心呛着了。”
大长公主担心道:“这没事吧?”
然而她的眼睛却盯着天子的手瞧,哪怕是亲生父亲,也没有将这么大的女儿还抱在怀里哄的。
这有些太过亲密了。
天子道:“没事。”
说完向太子看了一眼:“你先回去,天寿节还按往年的来办。”
太子其实有些不想离开,然而他父皇已经发话了,自己就没有再拒绝的余地。
待太子走后,天子便拉着姜映晚在身旁坐下,问道:“姑姑今日来所为何事?”
嘉阳大长公主脑海中还想着方才他牵着那孩子的手,心里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听他发问也只得暂时撇开,回道:“老身这是想问问陛下,欲在行宫待上多久,下个月便是天寿节了,这今年是回宫办?还是
就在行宫这里?”
天子便问姜映晚:“晚晚可是喜欢这里?想什么时候回去?”
嘉阳大长公主心头又是一跳,这么重要的事,陛下的意思竟是要全听那孩子的,好像天寿节也不过是哄那孩子开心的小把戏。
姜映晚歪头看向他:“我听父皇的。”
她心里也有些期待,这可是陛下的生辰呀,前世她走的太早,连生辰都没有陪他过过一次。
可是今世她有好多时间,可以陪他从三十四岁,一直过到一百岁。
他一百岁的时候,她也老了,他们都一样白发苍苍。
天子摸了摸她的头,对大长公主回道:“不急,等天凉下来了再说。”
他的晚晚不耐热,若提前回宫的话又要被热得病殃殃的。
大长公主见此也无法,陛下自己都不在乎天寿节,她又急什么。
她看向令仪,这孩子长得可太过精巧,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家的少年郎,便开玩笑道:“令仪今年可是有十六岁了?”
姜映晚点点头。
嘉阳大长公主顿时有些感叹,十六岁正是枝头开得正艳丽的花朵,俏生生的叫人移不开眼。
“不知令仪可曾定下了亲事?”她有心想为这小姑娘做媒,虽不是自家的孩子,可这漂亮的小姑娘谁不喜欢。
这样娇贵的小姑娘就得人一辈子宠着呵护着,受不得一点委屈,所以将来的亲事是半点都马虎不得。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陷入了寂静。
半晌,天子才淡淡地道:“晚晚年纪尚小,不着急嫁人。”
姜映晚连连点头,嗯嗯,她才不想嫁人。
大长公主只当他是宠爱孩子,担心孩子出嫁后受了委屈想在身边多留两年,应道:“的确不急,只是这人选还是需提前相看起来。”
从定亲、下聘到出嫁,这中间要准备的时间可太长了,皇室嫁女更是铺张,需提前修建好公主府邸。
公主为君,驸马为臣,便是出嫁后公主也是住在自己的府邸,无需像寻常家的儿媳般日日侍奉夫君公婆,若公主不愿,驸马连见公主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令仪虽是郡主之名,可照陛下对她的宠爱,只怕出嫁时的动静比静仪当年还要宏大,为她单独建一座郡主府想必也不再话下。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可怜二公主了,陛下定下的婚期如此接近,至今也没有给她建公主府的打算,竟想让她就这么嫁到靖远侯府,不,现在靖远侯府的牌匾都被摘下了,偌大的府邸只有老侯爷身上的四品官职做着支撑。
若是二公主出嫁时陛下连个封号都不赏赐,那可真是实实在在地打脸,就差昭告天下他对这个女儿有多么厌恶了。
天子眼中掠过一丝冷意:“晚晚不必嫁人,朕会养她一辈子。”
嫁人?谁敢多看她一眼,他都恨不得剜了他的眼,这个孩子是他一个人的,是他独有的。
他将她养在身边,千娇百贵地宠着,不是为了将她送到别的男人手里去祸害。
全天下只有他能护着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大长公主听着这霸道的话有些心惊,大着胆子去望向他的眼眸。
那双眼中黑潮翻涌,压抑而危险,似乎那人已用了极大的意志力去克制,不让关押其中的野兽破笼而出。
这哪里该是一个寻常父亲对女儿所寄予的情感。
可陛下竟不觉得有异,竟以为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先前望见的那一幕幕不停在脑海中回转,嘉阳大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再瞧着那女孩儿懵懂的神情,忍不住道:“陛下,老身有些事想询问陛下,可否先请令仪回避一二?”
天子眉头微皱,并未立即应下。
姜映晚见她神情紧张,乖巧道:“父皇,我先回去啦。”
天子眼眸和缓地注视着她:“晚点朕再去看你。”
姜映晚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待她退下后,天子才以手撑着头,淡淡问道:“姑姑可有何事询问?”
大长公主神情严肃:“老身敢问陛下,您究竟是如何看待令仪这个孩子?”
天子不解其意,回道:“晚晚如同朕的亲生女儿一般。”
大长公主无奈道:“可任是亲生父女,也没有像您与令仪这般亲密的。”
天子摹地一怔。
“恕老身失礼,陛下待令仪这副态度,不像寻常父亲对自家女儿,更像是……”她顿了顿,“更像是小郎君对自己喜爱的姑娘。”
下一刻,天子沉沉的威压便排山倒海般倾下,令人手脚僵直不得动弹。
“荒唐!”
天子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急促跳动起来,下意识反驳道:“朕视晚晚如亲生女儿,怎会生出那般污秽的心思?”
第53章 梦魇晚晚要嫁人了?
嘉阳大长公主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劝诫:“男女三岁不同席,即便是亲生父亲,在女儿长大后也该多有避讳。陛下不妨想想,您对静仪、嘉柔可曾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
天子眉头微蹙,神色间透出一丝不耐:“静仪她们与晚晚自是不同。晚晚性情温柔良善,又孤身一人,柔弱无依,朕才对她颇为怜爱。”
大长公主目光平静,意味深长道:“若是有一天嘉柔将要嫁人呢?陛下会如何做?”
天子毫不犹豫地回答:“赐予她丰厚嫁妆,风风光光送她出嫁。”他虽对嘉柔没有太多为父的慈爱之情,可她毕竟是他的血脉,皇室的公主,该有的待遇他不会减少。
嘉阳大长公主微微颔首:“这才该是父亲对女儿的态度。陛下若真是仅把令仪当作女儿,便不该对她抱有那般强烈的占有欲。没有哪个女儿会一辈子待在父亲身边。”
天子眸色一沉,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是天子,朕可以。”
晚晚双亲尽失,只有他可以依靠。他可以一辈子养着她,除了他身边,她哪里也去不了。
不等嘉阳大长公主继续说下去,天子冷声打断:“朕待晚晚是什么心思,朕怎会分不清?大长公主今日已经越界了,朕不希望这宫中再出现类似的猜测与流言。”
大长公主心知这是对自己的警告,便恭敬地低下头:“老身失言,请陛下恕罪。”
天子心中隐隐有些烦躁,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管好你的嘴。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大长公主退出明光宫时,抬头望了一眼辽阔无垠的天空,想到陛下方才的反应,禁不住叹了口气。陛下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欺欺人呢?可这情爱一事,本就是最难掌控的,即便天子也逃脱不掉。
“老房子着火是最可怕的。”她心中暗想。依照陛下对那孩子的喜爱,将来一旦接受了自己的心思,只会将她死死攥在手上,千娇百贵地宠着,怕是……连那个位置也会拱手送上。
十六年前,她无畏骂名,拥立陛下登上帝位,换来了子孙三代的荣华富贵。今日,她也再次做出了选择,希望结果能如她所预料的一般。
她也老了,这是她为后辈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在明光宫中,天子的脸色阴沉如乌云压顶,嘉阳大长公主那番话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入他的心头,令他陷入了莫名的烦躁与不安之中。
他对晚晚,究竟是何种情感?
晚晚在他心中,犹如亲生女儿一般珍贵。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血脉注入她的身体,用这条无形的纽带将她紧紧束缚在自己身边。他对她,怎会是那种肮脏污秽的心思?
他爱她,只是将她视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仅此而已。这份爱,纯粹而深沉,不容任何人玷污与质疑。
……
耳畔骤然响起一阵震耳的锣鼓声,喧嚣如潮水般涌来,硬生生将天子从梦中拽醒。
他猛然睁开眼,视线所及,竟是一片刺目的红。
墙壁上挂满了艳丽的红绸,连烛台也被红色的纱幔覆盖,正当中贴着一张“囍”字剪纸,红得令人心悸。
天子心头一紧,恍惚间意识到——这是成亲的场面。
谁与谁成亲?
就在这时,郭延急匆匆地跑进殿内,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语气急促:“陛下,公主马上就要出嫁了,就等着您送轿呢!”
天子这才恍然想起,自己不久前刚为二女儿赐了婚。没想到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转眼间就到了成婚的日子。
他心中对那个孩子并无半分怜爱,甚至厌恶至极,冷声斥责道:“慌什么慌?她要嫁便嫁,朕不会去送她。”
郭延闻言,脸色一僵,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可陛下……不是答应了令仪公主,会亲自送她上轿吗?”
“令仪?”
天子正欲转身离去,听到这两个字,脚步猛然一顿。他倏地伸手,一把拽住郭延的衣领,眼神凌厉如刀,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声音低沉而危险:“你说谁?是谁要出嫁?”
郭延被天子那凌厉的神情吓得浑身一颤,牙齿不住地打战,声音也断断续续:“是……是令仪……令仪公主。”
“怎么会是令仪?”天子怔怔地松开手,神情恍惚地后退了几步,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她要嫁给谁?”
郭延跪伏在他脚下,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陛下前些日子才将令仪公主赐婚给靖远侯世子,今日……正是公主出嫁的日子。”
“不可能!”天子猛然摇头,脑海中浮现出晚晚曾哭着对他说过的话——她此生绝不嫁人,要一直留在他身边。那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令他心头一阵刺痛。
晚晚怎么能嫁给别人?她怎么能从他的掌心挣脱,转而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定是你这狗奴才在说谎!”他怒极攻心,狠狠抬脚踹向郭延的心口。
郭延痛得“哎哟”一声,却不敢躲闪,反手抱住他的脚,拼命求饶:“奴才怎敢欺瞒陛下?公主如今已穿好了嫁衣,正坐在舜华宫里,就等着上轿呢!”
晚晚已经穿好了嫁衣?她穿着那身红嫁衣,即将要嫁给另一个男人?
天子的心头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悲痛与惶恐淹没,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几乎窒息。
“朕不信!”他一脚踢开郭延,大步冲出宫门,脚步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急促,仿佛慢一步便会失去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到了舜华宫门口,果然是一片喜庆欢腾的景象。宫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见到他连忙迎上来行礼。
他却无心理会任何人,脚步一刻不停,径直冲进了姜映晚的闺房。
一进门,便见到一道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的窈窕身影。她身着一袭红嫁衣,衣摆如霞光般铺展在地,乌黑的长发被精致的发饰高高挽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他眼前忽然一阵恍惚,那道身影他再熟悉不过——是他的晚晚。
许是听到动静,她缓缓地转过身来,那双眼眸惊喜地亮起,甜甜地喊了一声:“父皇!”
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踩在心头,带着难以言喻的压抑与挣扎,终于在她面前停下来,低垂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久久无法移开。
晚晚生得极美,此刻脸上染着精致的红妆,眼角眉梢间蕴藏着即将出嫁的喜悦与羞涩,犹如春日里初绽的桃花,娇艳动人,美得令人窒息。
“晚晚……”他伸手捧住她的脸,指尖微微发颤,眸光晦暗不明,“你要嫁人了?”
姜映晚乖巧地依偎在他的掌心,仰起脸,清澈的眼眸里带着几分天真与疑惑:“我要嫁人了,父皇不高兴吗?”
高兴?这两个字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入他的心头,痛得他几乎连骨头都在颤抖。
他眸色一沉,声音低哑:“你觉得朕会高兴?”
姜映晚歪了歪头,朝他露出一个天真柔软的笑:“女儿要出嫁了,父亲难道不该高兴吗?”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在她脸上印下了深刻的指痕,眼中血丝密布,通红一片。
这是他第一次对眼前这个孩子生出了一丝恨意——恨她的天真,恨她的无辜,恨她毫不自知地说出那些字字戳心的话,却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
“你答应过朕,永远不会嫁人,永远待在朕的身边。”他的声音低沉而狠厉,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压而出,带着无法掩饰的愤怒与不甘。
姜映晚眨了眨眼,神情依旧天真无邪,语气轻柔却如同一把利刃:“可是父皇……没有哪个姑娘是能够一直留在父亲身边的。”
他僵了一瞬,随即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她脸上被掐出的的指痕,声音有些失控的颤抖:“那朕不做你的父亲了。”
“好啊。”姜映晚弯起眸子,纤柔的小手轻轻抚摸上他的胸膛,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带着一丝蛊惑地低语,“那您要做我的什么呢?”
一个被压抑已久的念头如洪水般冲上他的脑海,疯狂地催促着他开口。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朕想做……”
朕想做晚晚的什么?
眼前的一切骤然如潮水般退去,梦境破碎,天子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胸膛剧烈起伏,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一只手死死撑住额头,指尖微微发颤,低沉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寝宫中显得格外清晰。
夜色如墨,深沉得仿佛化不开的浓稠,此刻距离天亮尚有一段时间。
守在门外的郭延听到寝宫内传来的动静,连忙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迅速点亮了烛台。
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渐渐驱散了寝宫内的阴影,映照出天子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紧锁的眉头。
郭延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不敢多言,只是默默观察着天子的神情,心中暗自揣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良久,寝宫里才响起天子压抑低哑的声音:“摆驾华胥宫!”
现在?郭延心中一惊,令仪郡主早已睡下,此时前去岂不是打扰?然而,尽管满腹疑惑,他却不敢多言,只得恭敬应声:“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他正欲上前服侍天子更衣,却被天子挥手打断。
“不——”天子的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带着几分挣扎与克制,“别去打扰她。”
他勉强压下内心的渴望,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终缓缓闭上了眼。
一切都是梦!
他死死攥紧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健硕的身躯上青筋暴起,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躁动与不安。
晚晚不可能嫁人,更不可能离开他——她是他的,永远都是。
而梦中那句未答复完的话,仍萦绕在他的心头久未散去,无声地向他发起质问。
你究竟想做晚晚的什么?
这个问题犹如一根刺,深深扎入他的心底,令他无法回避,也无法回答。
第54章 趁虚而入晚晚可以依赖的,不止有父皇……
姜映晚觉得,陛下最近似乎是在躲她。
往常她来明光宫根本无需通传,无论他在忙什么,总会立即停下来接见她。可是这几日她来明光宫,却在门口被郭公公拦了下来。
郭延抱歉道:“郡主,陛下这会儿有些忙碌无法接见,请您先回去。”
姜映晚往里面看了一眼,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陛下了,心里又是想念又是委屈。
或许陛下真是在忙吧。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然后将手里的点心交过去:“那麻烦郭公公帮我把东西送进去,也劳您提醒父皇一声,让他保重龙体,不要太劳累了。”
郭延连忙接下:“郡主您放心,奴才一定把您的话跟东西都带到。”
姜映晚点点头,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方才转身,不料竟迎面撞上一位熟人。
“姐姐?”姜映晗惊讶道。
姜映晚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她,她们同处
行宫,却在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宴之后再未见过面。
她看着这个与自己自幼一同长大,如今却形同陌路的妹妹,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只是轻轻应了她一声,便打算离开了。
姜映晗却叫住她:“姐姐,你也是来找父皇的吗?”
她因这话停了下来,回头道:“父皇在忙,我们不要再来打扰他了。”
“是吗?”姜映晗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原来父皇也会有忙得没空见姐姐的时候呀。”
姜映晚心头蓦地一酸,是啊,以前陛下再忙也不会不见他,何况如今身在行宫,陛下怎么可能会比在皇宫里的时候还忙。只是她安慰自己,为他不见自己拼命找借口罢了。
可是她一片茫然,不知晓陛下原来还那么疼爱她,为什么会忽然变了态度,是她无意间做错了什么事吗?
姜映晗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心中莫名生起一阵快感,本就该是这样,明明自己才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凭什么要一直被姜映晚压在头上。
“看来姐姐的宠爱也大不如前了。”她缓步走到姜映晚身边,低声说道。
姜映晚垂下眼眸,睫毛微微颤动,却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映晗到底还跟陛下有一层血缘关系,而她如果离了陛下,这天下就真的再找不到一个人可以依靠了。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出来替她解了围:“晚晚,怎么还在太阳底下站着?”
太子大步上前,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高大的身影在为她遮挡烈日的同时,也挡住了映晗的视线。
“太子哥哥。”姜映晚轻掀眼眸,乖乖地唤了他一声。
太子伸手扶住她:“我送你回去。”
他方才就见到她可怜兮兮地站在太阳底下,虽不知对面向她说了什么,料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晚晚又乖又弱,受了委屈也不会反驳。他看着她微红的眼睛,心尖不禁泛起了疼。
姜映晗认得他是太子,是大燕的下一位帝王,也是自己的亲生哥哥,可是他从出现在这里,眼睛就一直盯着姜映晚,不曾看自己一眼。
他无视她,和她的父皇一样不在意她,眼中只有她的姐姐。
她紧紧咬住唇,不甘地上前一步,试着喊:“太子哥哥……”
下一刻,一道凌厉的视线迫使她停住脚步。
太子将姜映晚护在身后,遮的严严实实,笑意不达眼底地望着她:“二妹妹有什么事?”
二妹妹?凭什么他能够亲切地唤姜映晚的小名,到自己就只是一声生硬的二妹妹?
姜映晗强撑着笑:“太子哥哥,我初回宫还不曾去拜见过您,不知您何时有空……”
太子淡淡地道:“孤近日公事繁忙,怕是没时间接待妹妹。”
姜映晗攥紧手心,没时间接待她,倒有时间送姜映晚回去了?
华胥宫和明光宫挨得这般近,姜映晚又不是六岁的小孩子,哪里就需要人贴身护送了?
“太子哥哥……”姜映晚从背后悄悄拽了下他的衣服,“我们先回去吧。”
太子目光一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好,哥哥送你回去。”
姜映晚“嗯”了一声,向他露出一个娇怯的笑,接着就被他温柔握住了手。
被温热的手掌包裹住时,她恍惚了一瞬,这样熟悉的温度好像她在被陛下牵着手,可是身旁的人不是陛下。
她的眼前忽然变得有些朦胧了,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到了自己的宫殿里,太子双手扶着她的肩,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晚晚,怎么哭了?是不是方才……”他眼中掠过一丝冷意。
父皇既然留着姜映晗,他自然也没办法直接杀了她,可若是要一个人过得生不如死,却不难做到。
姜映晚摇摇头,又委屈地看着他:“太子哥哥,父皇是不是真的很忙,他都好几天没看我了……”
太子扶在她肩上的双手微紧,父皇忙吗?自然是忙的,这几天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父皇将递到行宫来的奏折全部都包揽了过去,往常都是先由他批过一部分,不能做下决定的才递到父皇的案头来。
可若是真的就忙到连见晚晚一面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不可能。
他也有所察觉,父皇似乎是有意在疏远晚晚,可是为什么?晚晚这么乖,也从未触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底线,为何父皇对晚晚的态度会忽然发生转变。
眼下晚晚哭得如此委屈,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就像只被抛弃的小兔子,可怜兮兮地拽着他的衣袖。
他胸口又酸又胀,逐渐生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从前晚晚视父皇为天,满心满眼只有父皇,只依赖着父皇,可现在父皇疏远她了,她又重新回归到无依无靠的状态。
其实除了父皇,他也可以给晚晚依靠。
“晚晚乖,父皇最近太忙了。”他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声音温柔,“太子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姜映晚心中略略安定了一些,既然连太子哥哥都说父皇在忙,那他一定是真的很忙吧,她太不懂事了,不该在他忙的时候还去打扰。
她抽了抽鼻子:“可是……太子哥哥也忙,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太子哥哥不用替我担心。”
太子眸光微沉,晚晚从来不会拒绝父皇,父皇给她的一切,她都乖巧地受着,他还是比不过父皇吗?
他微微笑道:“我近日无事,何况父皇也交待过我要好好照顾妹妹,晚晚听话。”
姜映晚眼眸一亮:“父皇叫哥哥来照顾我呀?”
见太子点头,她心里甜的像化开了蜜糖。原来陛下还念着她,没有不想见她,他只是太忙了,等他忙完又能和以前一样宠着自己了。
太子微笑着抚摸着她的发鬓。
他也不算撒谎,父皇虽不明缘由地疏远了晚晚,可每日送到华胥宫的东西还是和从前一样,宫里也并未因此传出什么流言。
可见父皇仍旧挂念着晚晚,不想她受了委屈。只是晚晚从前太依赖父皇了,才会受到他一点疏远就惶恐难安。
既然如此,那他打着父皇的名号来关怀安慰晚晚便也算不得说慌。何况他是晚晚的哥哥,本来就应该关心她,保护她。
姜映晚欢喜地眯着眼:“我听太子哥哥的,这段时日不去打扰父皇了。”
刚好趁这段时间有空,她可以安心去准备送给父皇的生辰贺礼。
姜映晚说到做到,这几日果真没有再往明光宫跑,倒是太子经常来华胥宫陪她玩。
这日他又用狗尾巴草编了两只小兔子送给她玩,她爱不释手地握着毛茸茸的草兔子,和太子哥哥扮家家酒。
太子手里握着比较大的那一只道:“这是我,小的那只是晚晚。”
姜映晚低头看着一大一小两只草兔子,疑惑地问:“那父皇呢?”
在她心中,这个家里有父皇,她还有太子,三个人才是完整的。
太子神情微僵,随即面不改色道:“父皇身份尊贵,不该随意亵渎。”
姜映晚想想也是,又笑道:“以前父皇也送过我两只兔子,我还把它们带到了行宫里来。”
说完不等太子反应,她就急匆匆地跑进屋里将两只胖兔子抱了出来,骄傲地给他看。
“我把它们喂得可好了!”
陛下送给她时,它们还是小小的两只,现在却被她喂得胖了整整一圈,像两只绵柔的云团。
太子瞥了那两只肥嘟嘟的兔子一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父皇不是也只送了两只,没把他算进去。
转念一想,父皇既然不仁,那他也不义了,顿时对自己只做了两只草兔子的行为心安理得起来。
姜映晚手里撸着小兔子,又忍不住问他:“太子哥哥,父皇还要忙多久呀?”
她好想好想快点见到陛下。
太子平静地道:“还有一好段时间,晚晚不急。”
等父皇忙完,又要整天霸占着晚晚不让他和晚晚接近,他倒希望父皇忙得越久越好,这段时间他明显感觉到晚晚对自己依赖了许多。
“哦。”姜映晚有些失望,但是并未怀疑他的话。
而另一边的明光宫,天子终于处理完一批新的奏折,暂时停下来歇了歇。
他的眉眼间有些倦怠,这些时日他逼迫自己不去见晚晚,好有时间理清楚自己的思绪。
或许从前的确是他未曾把握住分寸,与晚晚太过亲近了一些,才会让大长公主产生那些联想。
不该,晚晚如他的亲生女儿一般,他怎么可能对自
己的孩子生出那些肮脏的想法。
想到晚晚,他眼神中泛起一丝柔意,晚晚胆子小又敏感,这段时间被他疏远心里一定也惶恐不安,如今他已理清自己的思绪,不该再冷着她。
他得去好好哄一哄她,告诉他自己待她的心意永远也不会变,她永远都是他最宠爱的孩子。
“郭延,”他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问道,“郡主今日若是过来,就不必再拦着了。”
郭公公弯着腰,脸色有些犹豫,半晌都未回话。
天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声音冷下来:“朕让你盯着郡主那边,不容任何人懈怠,莫非有人阴奉阳违。”
郭延硬着头皮回道:“陛下,郡主已经有好几日未曾到御前来了。”
天子眼眸一沉,立即从椅子上端坐起来,死死地看着他:“告诉朕,都发生了什么事?”
晚晚怎么可能不来看他?
郭延哆嗦道:“郡主这几日都待在华胥宫里,倒是太子殿下经常往那边去,陪郡主一起玩儿。”
他是在让人盯着,生怕郡主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可太子殿下又不是旁人,与郡主又一向关系亲近,他这才没向陛下汇报。
一股怒火瞬间在天子的胸腔炸开。
第55章 修罗场朕为你寻个太子妃吧。
盛怒之下,天子来不及细想,当即起身前往华胥宫。
什么要与晚晚保持距离,保持什么距离?他就保持了这几天,人都要被骗走了。
他胸腔燃着火,脚下生风,直到华胥宫门口,当那道许久不见的窈窕身影撞入眼中时,头脑才像是被清风一吹,稍微冷静了下来。
嫩生生的藤蔓爬满了花架,一串串小葡萄挂在绿叶间,女孩正踮着脚尖伸出纤细的手指奋力去够,俏脸上一层晕红,额头上晶莹的汗滴几乎在泛着光。
晚晚能有什么错?天子负着双手面无表情地想,这群宫人着实该死,莫不是看他这几日忙碌就怠慢了晚晚,竟让她亲自动手摘葡萄。
他正欲上前去帮忙,却见有一人比自己更快了一步。
“好了。”太子伸手轻而易举地将她看中的那串葡萄摘了下来,垂目看着她笑。
从天子的这个角度看去,太子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拢进了怀中。
姜映晚惊喜地从他手里接过葡萄:“太子哥哥真好!”
她声音又甜又软,天子听得心里却一片酸意汹涌,不自觉握进了背在身后的手掌。
太子好!他才不见她几天,这小没良心的就把他全忘了,眼里嘴里全部都是太子。
太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却忽然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钉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不悦地拧起眉看过去,下一刻,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姜映晚看他脸色不对,也微微收敛了笑容,满眼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融融日光中,那人长身玉立,高大的身影如山岳般稳重,给人无限心安。
“父皇!”姜映晚眼眸瞬间亮起来,脸上扬起大大的笑脸,朝他飞奔过去。
直到他跟前她才停下来,仰着脸惊喜地看着他,眼眸中盛满细碎的光点。
是陛下!陛下来看她了!
她心中欢喜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心脏又暖又胀,蓬蓬地像云朵将要飘起来。
天子一见她,目光便柔和下来,他动了动手指,终究没忍住伸出手,一把紧紧地将她抱进了怀中。
他既然视晚晚如同亲生女儿,那作为父亲抱一抱自己的女儿也算不得出格。
他这么想着,便理直气壮地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紧紧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
姜映晚侧脸贴着他的胸膛,耳畔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地,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依赖地攥着他的衣裳,觉得今日的阳光实在有些太热烈了,热得她头脑都有些发涨。
感受到她对自己如以往般的依赖,天子心中那股莫名的郁气才消散去一些,温柔地抚着她的脑海问:“想朕了?”
从他胸腔里传来的震动让她脸颊越发滚烫,姜映晚从他怀中仰起头,眼眸湿润欲滴:“想父皇了。”
重生以来,她从未和他分离过这么久,虽然这段日子有太子殿下陪她,可是太子和陛下给她的感觉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可以肆意在陛下怀中撒娇,可面对太子殿下,她内心还是尊敬居多,不敢随意对待。
“是朕的错,朕不该不理你。”天子揽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拍打着,声音中多了几分无奈,也有些释然。
他何必在意嘉阳大长公主的话,只要他问心无愧,待晚晚的心意一如既往,何须在乎他人的目光。
晚晚年龄这般小,又生得懵懂可爱,他对她满满皆是怜惜爱护,哪有那些暧昧浑浊的心思。
这个孩子本来就该是属于他的。
天子的目光掠过怀中的娇人,转向了自己那个沉默伫立在原地的长子,神色淡淡:“朕这几日忙于公务,倒是辛苦你替朕照顾晚晚了。”
太子脸色微黯,随即露出一个和平常一般温和的笑:“这些都是儿臣该做的,父皇客气了。”
天子颔首道:“朕已有闲暇,此处便无需你再来照顾,你先回去吧。”
他语气平淡,在太子面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亦是威严赫赫的父亲,理所应当地向太子发布着命令。他回来了,晚晚这里有他就够了,不再需要另外一个人。
太子本应如往常般领命退下,然而看着他将晚晚强势搂在怀中的画面,心中忽然生起一股不甘。
在父皇回来之前,晚晚的笑容、依赖全部都是属于自己的,分明是父皇主动退出疏离了晚晚,可他就这么回来了,霸道地又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都抢了回去。
于是太子道:“父皇,儿臣方才还答应多陪晚晚一段时间,近日也无甚公务,儿臣不可失言。”
天子神情微沉,这几乎是太子第一次违抗他的命令,虽不过是件微末小事,可他心里却因此被挑起了怒火。
未等他将这股怒火给宣泄出去,一只轻柔的小手按住了他。
姜映晚如何感受不到这对父子间的怪异氛围,一向冷静的陛下好似满心焦躁得不到宣泄,而温润平和的太子也头一次露出了自己的锋芒。
她虽不知为何他们会出现这种变化,可下意识不想让他们父子二人间的矛盾激化,软着声音道:“父皇,我摘了葡萄您要不要尝一尝?”
然后看向太子:“太子哥哥也一块儿吧。”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又彼此错开,先前那种一触即发的激烈氛围好似瞬间又消失了。
进门后,天子便仗着身份先一步拉着姜映晚坐下,太子一看也不甘示弱地坐到了姜映晚的另一边。
姜映晚被两个面容相似的高大身影紧紧包围着,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以前都是陛下坐最中间,她和太子一人一个分别坐在陛下两侧,可是现在中间的变成了她,压力忽然好大好大。
她硬着头皮要站起来:“我去给父皇和哥哥倒茶。”
天子按住她的腰,声音低沉:“坐下。”
姜映晚被他控制住半分也不能动,只得低着头逃避那带着强势威压的视线。
这时,太子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嗓音温润:“晚晚,喝点水吧。”
说罢才又看向天子,给他也倒了一杯:“父皇,请。”
天子面不改色地端起茶浅呡了一口,微微颔首:“太子孝心可嘉。”
姜映晚却听出他将“孝心”两字念得似乎格外重一些,似乎有些别的意味。
太子笑道:“父皇身为长辈,儿臣孝敬您是应该的。”
他也做出了回礼,将“长辈”两字念得略重。
姜映晚听出来了,这对父子是暗暗在那儿较劲儿呢,可是有什么好较劲的?
陛下是父亲,她和太子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儿子,三个人在一起不是挺好吗?
她不懂,也不想懂了,男人心真是海底针。
姜映晚暗自叹了一口气,终于等
到宫人将葡萄洗好给端上来。
“父皇,这可是我跟太子哥哥亲手摘的,您尝尝。”姜映晚用指甲剥开一颗葡萄的皮,甜腻的汁水浇透了她的指尖,衬得她的手指愈发晶莹细腻。
之前陛下为她剥莲子,那她帮陛下剥葡萄也算回报了。
她笑盈盈地举着葡萄,却见陛下直接低下头,从她指尖噙走了那颗饱满的果肉,并抬眸看了她一眼。
姜映晚怔在了原地,懵懵地看着他。
天子将那只葡萄吞咽下腹,才恢复了原先端庄正经的模样,浅笑地向她点点头:“晚晚手艺不错。”
姜映晚脸颊“轰”地一下就红透了,几乎要热得冒烟,语无伦次道:“父皇您……我……”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陛下这举动有什么不妥之处吗?没有,他表情一本正经,便是此刻端坐在朝堂上也毫无异样,可是……
可是什么呢?姜映晚脑子晕乎乎地,一点都想不出来。
她不知,天子内心此时也是天人交战,方才他看见太子坐在她身侧,脑子一热就低下了头,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这举动有些出格。
可他心态好,即便内心震动脸上也能表现得云淡风轻,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做就做了,反正他是天子,任是他做出再出格的事,旁人也不敢说什么。何况这是晚晚对他的一片孝心,于是他更加心安理得了。
至于太子,他这个儿子想和他斗,还是太嫩了。
没见晚晚第一颗葡萄就剥给了他,以此可见,在晚晚心中他仍旧是第一位。
他斜看了脸色黯淡的太子一眼,坐的更加端正,神色也更加威严。
姜映晚脸上热度仍未消退尽,又听太子低声道:“从前我母后在时,也曾给我剥过葡萄。”
这是太子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先皇后,姜映晚心中的涨热感忽然就消散了下去,隐秘地泛起了一丝疼。
天子脸色亦沉了下去,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女孩儿。
姜映晚见太子脸色低沉,脸上撑起一抹笑安慰他:“太子哥哥,皇后娘娘在天有灵,看见你如今生得这般出众,一定也十分欣慰。”
说着她从盘子里拾起一颗葡萄:“我也会对你好的。”
她忍不住想,若是皇后娘娘健在的话,她如今是不是也该叫她一声“母后”?能生出太子哥哥这样的人物,想来皇后娘娘一定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这么想着,她不知不觉将身子离陛下远了一些。
天子冷声道:“太子如今也该成家立业了,过往之事不必再留恋。”
说着,他按住了姜映晚的手:“你吃你的。”
姜映晚才剥好一颗葡萄,听他这么说下意识就塞进了自己嘴里。
好甜!不管了,她还是吃她自己的吧。
随即,天子看向自己这个亲手教出的大儿子,唇角微扯:“你生母去世的早,朕这些年来也一直未曾立后,确实对你有些疏忽。”
太子听着他这慈爱的言语,心中却生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天子慢悠悠道:“朕将来也不打算再立新后,正巧你今年已十七岁了,不若朕为你寻个合适的太子妃,有太子妃在你身旁照料,朕也能放心许多。”
第56章 触碰他仿佛真正吻上了她。
对于先皇后卢氏,天子如今已没有太多印象,卢氏去世的太早,他与卢氏之间感情也不甚和睦,勉强算得上一句相敬如宾。
年轻时,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满心皆是仇恨以及对权力的渴望,才登基那些年更是大刀阔斧地清理朝堂,甚少关注后宫。
对于卢氏,他如今唯一记得的便是她离世前抓着他的手,恳求他立皇长子为太子时的虚弱模样。
他或许不是个好父亲,可卢氏却是个好母亲,于是他答应了她。正好他也需要一位太子,而皇长子在那时最符合他的心意。
年幼的太子由他一手养大,在这个孩子身上他也倾注了最多的心血,那时他绝对不会想到,将来还会有另一个更合自己心意,更让他怜惜的孩子出现。
“晚晚,”他摸着这个孩子的头,笑着问她,“你想要一位什么样的皇嫂?”
姜映晚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皇嫂”指的就是将来的太子妃,“只要太子哥哥喜欢就好。”
她如今也算不上皇室成员,何况立太子妃是何等重要的大事,哪里轮得到她来做主,只是她私心里希望太子殿下能娶得一位自己喜欢的女子。
陛下看上去也不像是拘泥于家世之人,如果太子殿下看上了哪位女子陛下不同意,那她就帮着一起去求陛下。
太子握了握手心,笑道:“儿臣不急,太子妃人选事关重大,儿臣想慢慢相看。”
天子却道:“你今年已十七岁,明年便要行冠礼,最迟也该在加冠之后定下了。”
他未催促太子立即办成此事,毕竟太子不似他当年,对自己的婚事无法做主,在一定的范围内,他愿意给太子多一些选择。
姜映晚看太子有些不情愿,便道:“不能再晚几年吗?”
天子低头看她:“你见过哪家太子加冠了还未娶妻?”
太子之位事关国本,太子妃更是将来会母仪天下统率后宫,若他迟迟不为太子选妃,只怕前朝亦会无辜多出许多流言猜测。
他这些年来重太子而轻其他皇子,便是为了朝堂安定,也为自己省心。他其实不太喜欢孩子,也不愿意投入过多的精力,若能回到从前,他甚至想就只要太子一个孩子就够了。
姜映晚歪头想一想他的问题,听说陛下十五岁的时候就得先帝赐婚了,对比起来太子如今还未娶妻确实晚了一些。
“可那也要太子哥哥喜欢嘛。”毕竟她自己也是无法想出,要如何与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共度过一生,若是如此还不如不要呢。
天子道:“晚晚,你以为喜欢之人是那么好寻找的?”
姜映晚点头道:“太子哥哥这般出众,一定能找到一位知心人。”
原本脸色黯淡的太子眼中一瞬间就生出了光,天子却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晚晚对太子印象这样好。”
出众?太子长相身份的确出众,堪称万中无一,可这些不都继承自他这个父亲么?
听着晚晚口中对太子的夸奖,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起来,毕竟晚晚与太子并非亲兄妹,若这般相处下去,难保晚晚不会生出什么异样心思。
还是快点给太子娶个太子妃回来吧。
天子决定今日回去就叫人整理些京中适龄的女子图册上来,从中仔细地进行挑选,若一位太子妃不够让太子收心,便再选些良娣良媛,太子年纪大了,也该为皇室开枝散叶了。
太子尚且不知,一句话的功夫自己已经被安排上了多名妻妾。
姜映晚被陛下看得有些慌,移开脸道:“太子哥哥对我好嘛,这些天父皇忙着没法见我,都是太子哥哥陪伴我的。”
此言一出,天子神情顿时有些僵:“朕也不是忙到无法见你。”
姜映晚偏头望着他:“那父皇难道是故意不想见我吗?”
说着,她眼中就冒出了一层水光,委屈地瘪着嘴。
果然太子哥哥都是安慰她的,陛下其实就是不想见她,刻意想要疏远她,她装作接受了太子的说法,其实心里还是难受委屈。
天子心虚地避开她的眼睛,无法和他解释自己是因嘉阳大长公主的那番话心中生了些纠结。
晚晚天真懵懂,又视他如同亲父,他怎能让她听到那些污秽的话语,即便他对晚晚并无旁的心思,可难保这孩子听了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异样的看法。
姜映晚见他躲开自己的视线,心下便认定了自己的猜测,一时也顾不上太子妃的事了,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您骗人,您之前说好了不会不要我的。”
天子听着她的质问,又是心急又是心疼:“朕何时说过不要你了?”
姜映晚气呼呼地背对着他:“您不肯见我,就是不要我了,我要回家。”
她这些天想了好久,如果陛下不要她了怎么办?那她还是要努力
活下去的。
姜家在越州还有一些产业,她可以自立为女户,再雇几个看院子的家丁,把爹娘留下的茶叶生意好好做起来,至少养活自己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以后,她再也不能随意相信别人的话了,尤其是花言巧嘴的男人,哪怕长得再好看身份再高贵,也一个字都不能信。
天子和太子两人几乎是一齐朝她看过来,锐利的视线几乎化作钉子钉死在她身上。
“你要去哪儿?”天子声音压抑。
姜映晚抱着自己流泪,肩膀一颤一颤的:“我要回家。”
天子道:“皇宫就是你的家。”
太子亦温声道:“是啊晚晚,你就把皇宫当作你的家,我和父皇都是你的至亲之人。”
天子皱了皱眉,勉强接受了他与自己同为晚晚至亲的说法。
姜映晚低声哭道:“可是父皇想不见我就不见我,我天天去明光宫找您,您都让人把我拦着。”
从前她是不怕受委屈的,毕竟她一直都是这么委屈着长大,可是现在有人爱她宠她,向她保证再也不会给她委屈受,她尝到了那么多的好,怎么能忍受再失去的痛苦。
她恍惚地想,还不如最初不要献出一点真心,只是单纯将陛下视作求生的稻草,他也不要这般宠她爱她,那她即便再被抛弃了也不会难受。
这点天子无法辩解,只能认错:“是朕的错,朕以后再也不会不见你。”
姜映晚哼道:“陛下从前也说会一直宠我。”
天子听她都气到不肯喊自己“父皇”了,余光中瞥见自己的太子还在那里幸灾乐祸,眉头顿时一紧朝他挥挥手:“你先回去。”
太子虽想留下来继续看他父皇笑话,可先前他已违抗过一次父皇的命令,再有第二次就不好收场了,于是从座位上起身拱手告退。
他走出门去,暖日熏风扑面而来,两只毛茸茸的兔子正在树荫下吃草,身旁有两个小太监目不转睛地伺候着。
见他走上前,那两个小太监连忙慌张地站起来,他挥手免了他们的礼,从旁边的篮子里捡起一片菜叶要去喂那只小一点的兔子,谁知那兔子反将屁股对着他,朝大兔子贴的更紧了。
“小没良心的。”他哼笑了一声,揉了一把小兔子的毛,看那只肥嘟嘟的大兔子实在有些碍眼,“都忘了这些天是谁陪着你了,他一回来你就凑上去。”
小太监不懂他的话,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生怕他失手把这兔子给捏死了。
太子自喃道:“还是对你来说,父亲这个身份比哥哥更为重要?可我只比你年长了一岁,做不了你的父亲。”
他忽然有些恨自己了,恨自己年纪太轻,权势太低,就连引以为傲的长相身份都是从另一个人那里继承而来,也恨从前的自己自视甚高,对她太过轻视,只把她当作一只随手可弃的宠物对待。
可她不是宠物,她需要爱与呵护,有人更早一步用爱浇灌了她。
太子知晓自己的这些情感并不太正常,没有哪个哥哥是想要霸占妹妹一辈子的,甚至还嫉妒妹妹和父亲亲近,甚至他也隐隐能感觉到父皇对晚晚亲昵得也有些不寻常。
可他不愿细想,一旦戳破这一点,他们三个人间的关系就岌岌可危了。
他不想让晚晚离开这个家,为什么晚晚不能是他的亲妹妹,不能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下呢?
父皇年纪大了,护不了晚晚一辈子,可是他还能多活很久,等父皇走了,晚晚就只有他了。
太子笑起来,最后摸了把小兔子,才离开华胥宫。
而宫殿内,太子离开之后,天子就将姜映晚抱进了怀里哄着,至于先前所想的与她保持分寸这样的话,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晚晚在哭,眼中满是委屈和不安,而这还是自己所引起的,他曾答应过不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却是自己失言了。
“都是朕的错,你气不过就打朕骂朕吧。”他攥着她一只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