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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揭开身份倒计时(一)下章开始揭露身……

“晚晚,不要提不相干之人?”

姜映晚也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出几分冷意,犹豫道:“可是……映晗毕竟是您的亲生女儿。”

天子就这样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墨色的眸子里一片阴晦幽影,似乎有什么压抑着的巨兽亟待破笼而出。

他声音平淡:“晚晚,朕只认你一个女儿。”

姜映晚仰起脸,几乎要被他迷惑了。

在她的记忆里,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更偏爱映晗,无论是爹娘,还是夫子,亦或靖远侯世子。

只有陛下选择她,说他只认她。

她心中在感到甜蜜充盈的同时,也有一种隐隐的惶恐,这一切太过美好,好似她年少时曾经做过的梦全部变成了现实。

世上真的会有如此美好之事吗?

“父皇只要我吗?”她像是在问陛下,又像透过陛下问自己真正的父亲。

为什么爹爹不能只爱她呢?曾经无数次她看着爹爹夸奖映晗,心里酸楚地想要哭泣。

可是不能哭,不能嫉妒,因为她是姐姐,所以要让着妹妹。

那些隐秘的情绪如同附骨之蛆,在她的心里渐渐攀爬长大,以至前世被揭穿身份的那一刻,她遭受着千夫所指,忽然就失去了辩驳的勇气。

没有人会相信她,选择她。

所有人都更偏爱映晗,她是真公主,而自己鸠占鹊巢,应该要给她让位。

以至她重生之后惶恐不安,怕再一次被放弃,于是她攥紧了自己唯一的优势,只能用哭泣来博取他人的一丝怜悯。

每次她哭的时候,爹爹的目光就会多落在她身上几分。

陛下的目光也因此为她而驻留。

天子看着她,冷峻的面容像是被水化开,目光温柔地包裹住她。

她恍恍惚惚好似回到了刚出生时,没有映晗,爹爹怀里只抱着她,轻轻地摇着晃着,让她感到安心而温暖。

“只要你。”

姜映晚忽然就流下泪来,那些曾经受过的所有委屈好似都被这一道声音抚平了。

“陛下只要我!”她又哭又笑,高兴地简直快要疯了。

“哭什么?”天子用拇指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水,“朕选择你,晚晚不该高兴吗?”

姜映晚抹抹眼泪,娇气地嗔了他一眼,带着糯糯的鼻音:“陛下根本就不懂。”

他那样尊贵,必定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哪里能够理解她呢?

天子目光微黯,又伸手轻轻揉了把她的头,悠悠道:“谁说朕不懂?”

姜映晚哭过心情就畅快了,看着桌上都未怎么动过的饭菜顿时胃口大开:“父皇,我要吃鱼。”

天子看着她柔亮的眼眸,再不见从前潜藏的阴影,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这朵柔弱美丽的花,终究还是在他的精心照料下,热烈地盛开了。

他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细致地挑出所有骨刺,才小心地放入她碗中。

“谢谢父皇。”姜映晚含着细嫩的鱼肉,几乎不舍得咽下去。

好开心呀,陛下说他只要她。

她晚上都能从梦里笑醒过来。

对了,她才又想起一件事,问他:“那映晗要怎么办呢?”

她要将映晗的位置还回去,这样才能跟映晗两不相欠。

天子想起静仪那边所做的安排,眼神微冷:“她想做公主就让她做吧。”

他们越容不下晚晚,他便越要捧着晚晚,捧到让他们只能仰望而不可触及的地步。

“那……我要做什么呢?”姜映晚皱着眉道。

从前她只想活下去,竭尽全力隐瞒身份讨好陛下,可现在这些目标好像都已经达到了,之后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忽然发现自己对前路有些茫然了。

天子看着她:“晚晚什么都不用做,安心享受便好,朕会做好安排。”

他的声

音有种让人安定的力量,姜映晚点点头,她会乖乖听陛下的。

……

进入六月后,暑气渐盛,午后即便是站在树荫下也热得让人有些受不住,行走在路上的宫人皆是脚步匆匆,不敢在日头下有过多停留。

舜华宫虽早早供上了冰块,但是姜映晚身子偏寒,并不敢多用。天子见她热得人都有些怏了,便决定今年提前一个月去行宫避暑。

这在前世是没有过的事,姜映晚一听说有机会出宫,精神立马就好了起来,凑到他身边巴巴地问:“父皇,这回是不是能在宫外待得久一点呀?”

避暑,总要等到暑气全部消散了才会回宫吧?那不是得有两三个月了。

天子看她一眼:“晚晚就这么不喜欢待在宫里?”

姜映晚理直气壮地点点头:“宫里要遵守好多规矩。”

天子不禁轻笑:“那朕怎么不见令仪公主平日里守什么规矩?”

她一个人住在舜华宫,不必早起请安,宫里人人知晓自己宠着她,便是德妃也不敢在她面前摆什么长辈架子,连他的含元殿、宣政殿,她也是想进就进无人敢拦。

他竟看不出哪一条规矩让她受到束缚了?

姜映晚也知晓自己被宠得不知不觉有点骄纵了,忍不住红着脸小声喊:“父皇……”

快别说了,她从前还觉得四公主骄纵,现在自己也被他养成了这副模样。

可见陛下根本不会养孩子,明明她从小就是很乖的。

都是陛下的错!

天子唇角忍着笑,缓缓从她脸上移开目光。

第二日,后宫便收到了陛下的旨意。

沉寂许久的后宫“哗”地一声热闹了起来。

陛下如今几乎都不进后宫了,有子嗣的妃嫔偶尔还能寻着名头见上他一两面,其他人哪怕求到含元殿去,也只能被无情地赶回来。

那陛下除了前朝和寝殿平日里都去哪儿了呢?众人的目光就不禁看向了舜华宫。

就算知道陛下怜惜这个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可陛下这也宠得太过了,便是前朝有名的宠妃也没有这样的,不止住着金装玉砌的屋子,各地供上来什么好的玩意,也头一个往舜华宫里送。

说句实话,陛下自己过得都不一定有令仪公主奢侈金贵呢。

无数人咬牙盼望着令仪公主早日寻个驸马嫁出宫去,不然日日在宫里吸着陛下的目光,真是叫旁人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待在宫里没有一点面见圣颜的机会,还不如去行宫里碰碰运气,就算没能侍寝,出去消消暑也比干坐在宫里受热强。

姜映晚却是不知晓那些人的千思百转,宫人们早早为她收拾好了要用到的物件,装了满满几大箱。

很快便到了出发的日子,姜映晚坐在辇车上,一路兴奋地往外张望。

上回出宫时她累极了,在车上就困得睡了过去,一醒来就已经在别苑了。这回她提前睡足了觉,浑身精神抖擞,想着要出宫住上两个多月就激动不已。

天子默默看着她,这傻姑娘,还以为出来这两个多月全是为了玩呢。

可是见她雀跃地像只出笼的小鸟般,他到底没忍心打断她的念想。

而另一驾马车上,姜映晗正扮做随身侍女,陪坐在静仪公主身侧。

陛下的御辇行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周围环绕着众多侍卫。

姜映晗知晓那里面坐着的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是这全天下最有权势之人,忍不住从车窗探出头去张望。

静仪瞧着她迫不及待的神情,唇边掀起一丝冷笑:“你那好姐姐,如今正与我父皇坐在一起呢。”

姜映晗回过头惊讶道:“怎么会?这不合规矩吧?”

静仪冷哼一声:“什么规矩,父皇从来就没把那些规矩放在眼里,他要宠着令仪,哪个敢拦?”

姜映晗只知晓自己姐姐得宠,如今亲眼所见才知晓这究竟是怎么个得宠法,她心中禁不住泛起酸意,然而想到这样的宠爱即将归属于自己,更多的欣喜涌了上来。

“大姐姐,您当真会帮我拿回身份么?”越是到了眼前,她心中越是忐忑,唯恐下一刻静怡公主忽然反悔,让她错失了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

静仪瞥了她一眼:“若本公主无心帮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你带来行宫。”

原来她是想借着赏花宴之名,邀请父皇和令仪来到公主府,当众揭穿令仪的假身份。

然而父皇因她在端阳节将令仪带到风波亭的举动对她颇有不满,她也怕父皇会拒绝自己的邀约,正想着要不要冒险带人进宫,却又得到了今年要提前往行宫避暑的消息。

这倒是个好机会,往行宫里带人比往皇宫里带人容易多了,恰好金吾卫负责这次的随行保护,有靖远侯世子照应,她才能将姜映晗给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进队伍里。

她倒要看看,父皇知晓了令仪的身份,还会不会对她像如今这般宠爱。

一行车马逐渐抵达了行宫。

夏季行宫位于苍梧山脚下,远远望去,像金子镶嵌在青山之中,屋顶熠熠生辉。

下车后,宫人们忙着把箱子都搬下来,将里面收纳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摆好。

姜映晚在寝殿转了一圈,发现其实和皇宫里也没太大的区别,唯一让她惊喜的是,她住的这处宫殿与陛下的明光宫距离十分近,出门绕着廊亭走几步路就到了。

她可以日日都见着陛下。

奔波了一整天,在行宫的第一晚便也无事安排,给大家一些时间去休整。

而这一夜,天子却并未睡下,而是召了方越前来。

“静仪果真是将人带进来了?”他沉声问道。

方越:“禀陛下,正是如此。”

天子合上双眼,对这个女儿是失望至极,他虽宠爱晚晚,可也从未少了该给她的东西,为何她就是容不下晚晚,非要将晚晚拉下来。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必再留情了。

他睁开双眼,目光冰冷已再无一丝温情:“明日的晚宴,你那边做好接应,再多派些人护在令仪公主身边。”

第42章 好戏父皇觉得这段真假千金的戏目如何……

清晨时分,微风轻拂,携带着缕缕淡雅的荷香与竹香,悄然渗透过窗棂,令人心旷神怡。

姜映晚洗漱干净后,选了件碧绿色绣有莲花暗纹的裙子换上,坐在梳妆镜前等着宫女为她化妆。

因今晚还要到清熙台参加宴会,宫女便为她梳了个比寻常繁复一点的发髻,最后用一只荷花形状的玉簪做点缀,衬得那张小脸越发清新脱俗。

宫女边为她梳妆,一边忍不住感慨:“公主真好看。”

姜映晚看了眼铜镜里的身影,倒并不觉得自己的相貌有如何出众,毕竟自幼都是映晗更受喜爱,她也自然觉得映晗那样明媚的长相才叫好看。

何况映晗的眼睛像极了陛下,那样斜挑上扬的眼形自带一种迫人的惊艳,不像她的眼尾微微下垂,看着就太过柔弱无害。

她还是觉得那样有气势的长相好,就像陛下往那儿一站,哪怕脸上带着笑都叫人不敢轻视。

方梳完妆,院子里就来了御前伺候的人,说是陛下担心公主才到行宫安置下来,还不适应这里的膳房,特意叫人做了公主爱吃的早点送过来。

若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姜映晚都要禁不住脸红了。

陛下这分明是将她当作还不懂事的小姑娘养了,她都这么大了,哪里就到了连吃饭都还要人惦念的地步。

她身旁一位宫女上前,恭恭敬敬地将点心接过来谢恩。

那小太监又照着陛下的叮嘱多说了几句,道公主若是哪里有不适应不喜欢的,尽管派人到御前去传话。

姜映晚听得耳廓越发滚烫,脸上却勉强维持住淡定,矜持地向他点了点头。

等那小太监走后,宫女端着点心到她跟前,唇角掩不住地笑:“陛下这是心疼公主呢。”

便是寻常百姓家,也没

有哪个父亲能做到陛下这般对女儿事事过问。

姜映晚看着盘子里精致的糕点,捏成了小兔子的形状,白白嫩嫩,恰好可以一口一个。

她用筷子夹起一个送进嘴里,顿时感觉甜丝丝的像吃了蜜糖一般,于是眼眸忍不住弯成两只小月牙。

陛下可真好啊!

用完早膳,趁着离晚宴还有会儿时间,姜映晚就让宫人领着她在周边转悠起来。

她居住的这块儿叫华胥宫,前面多走几步就到了陛下的寝宫明光宫,后面则是一大片碧绿的莲花池和竹林,环境清幽宁静,周围就再未有其他大型宫殿了。

姜映晚十分喜欢这个位置,既能日日见到陛下,又不用与其他妃嫔皇嗣打交道。

想着这个时候陛下应当还在处理政务,姜映晚便没有往明光宫去打扰他,而是决定先去后面池塘赏赏莲花。

正值夏日,莲池上一碧万顷,朵朵粉白的荷花宛立在水面上,连风中都带着清淡的荷香。

姜映晚倚立在木栏上,舒服地眯着眼吹风。

负责这片水域的船娘知晓这是甚得陛下宠爱的令仪公主,便自发撑着船前往水中央折下一朵盛开的荷花,双手捧着献到她面前。

“殿下,这荷花和您这身真是相衬。”宫女笑道。

“嗯。”姜映晚低头嗅着淡淡的荷香,感觉身心都像是经历了一遍洗涤,清爽又愉悦。

她看见船娘脸上期盼的神情,便让宫女给她些金叶子作为打赏。

这些金银财物陛下给了她许多,她自己也用不上,便时常做给宫人打赏用。

船娘受宠若惊地收下金叶子,就欲跪下向她磕头谢恩。

姜映晚正欲阻止她,在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呼唤。

“晚晚!”

这宫里会叫她晚晚的也没几个人,而这清淡低醇的声音,显然是陛下的。

姜映晚立即惊喜地转过头,见陛下和太子正一起向这边走来。

“父皇!”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睛亮闪闪地唤他,等到他们父子二人走近后,她才转向太子又叫了声,“太子哥哥。”

天子见她手里捧着一朵粉白的荷花,穿着一身碧绿衣裙,俏生生地站着,像是池子里的荷花得了灵气化作人形。

他问道:“昨晚睡得好不好?”

姜映晚一见到他就欢喜地弯起了眼眸,甜甜道:“我睡得可好可好了,父皇呢?”

他弯唇一笑:“朕与晚晚一般。”

李慕在旁边站着,看着这父慈女孝的一幕,忽然就插不进去什么话了。

晚晚怎么就不问他睡得好不好?

姜映晚仰着脸问:“父皇今日不用早朝吗?”

天子屈指敲了下她额头:“晚晚莫不是睡傻了,此处是行宫,哪里来的早朝?”

她居然忘了!

姜映晚眨了眨眼,看到他和太子脸上揶揄的笑,又忍不住羞恼地鼓起腮帮:“父皇不准笑我。”

天子唇边带笑:“不笑了。”

明明就还在笑嘛!

姜映晚气鼓鼓地转过身,不去看他了。

天子眉头微挑,俯下身去轻声哄她:“父皇真没有笑你?”

姜映晚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天子忍着笑,正经地点点头:“真的。”

见他确实没在笑了,姜映晚才轻哼一声转回身。

船娘哪曾见过谁是这般和陛下相处的,在原地都有些惊滞住了。

莫说是她,太子也从中察觉到了几分异样。

父皇对晚晚也太纵容了,纵容到连他也忍不住心生嫉妒的程度。

可是这两个,一个是他崇敬的父皇,一个是他怜惜的妹妹。

哪个都是他亲近而密不可分之人。

他微敛下眼眸,静静地站立着。

姜映晚看见他沉静的脸庞,才发现自己好像当着太子的面,与陛下这样亲近并不好。

太子才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呢,她占了映晗的宠爱就罢了,怎么能将属于太子的那一份也夺走。

这样的话,太子不就和曾经的她一样了,只能艳羡地看着父亲和妹妹亲近,而忽视了自己。

“太子哥哥,我之前做的香囊不知道哥哥还喜不喜欢?”她睁着大大的眼睛问。

太子眼睛倏地就亮了起来,温润的目光望着她:“喜欢,晚晚做的很好。”

只是父皇不喜欢看到他戴,所以他都收藏了起来。

姜映晚弯着眼眸:“太子哥哥喜欢就好,等晚一些,我再给哥哥做一些别的,嗯……不知道太子哥哥喜欢什么纹样?”

太子只觉心里一片柔软:“只要是晚晚做的,我都喜欢。”

姜映晚点点头:“那我做好了再给太子哥哥送去。”

他们兄妹二人相谈正欢,轮到天子被冷落在一旁,心里又有些不悦了。

“晚晚,你只给太子做么?”

姜映晚的笑容一僵,缓缓转过头,撞上陛下微冷的眼眸。

“父皇……”她看了眼太子,又看了眼他,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太子攥了攥手心,微笑道:“晚晚还是先给父皇做吧。”

天子掀起眼眸看了自己大儿子一眼,才摸了摸她的头,缓缓道:“晚晚知道该先做哪个。”

姜映晚望着他平静又温和的眼眸,禁不住咽了咽口水:“知……知道。”

天子才露出一丝笑,手掌摩挲着她的头:“晚晚真乖。”

姜映晚掐紧手里的荷花,忽然有些后悔提起这一茬了。

天子看向眼前这片荷花池:“此处风景甚佳,朕再陪晚晚逛一逛。”

姜映晚唯有点头应下。

三人便又一同在附近游玩了一会儿,直到快到了晚宴的时间,才一同朝清熙台的方向走去。

……

见到他们三人同来,原先还热闹交谈着的妃嫔皇嗣们立即停了下来,纷纷屈膝行礼。

也是正巧,陛下的位置在最上首,太子和姜映晚两人分别坐于他的下方两侧。

而姜映晚的另一边坐着的就是静仪公主,由于出宫两人在御花园的那次相见不甚愉快,这回又紧坐在一起,姜映晚便觉得有几分尴尬,但还是和善地向她笑了一下,叫了声:“大姐姐。”

出乎意料地,静仪公主这次待她的态度又变回了原先那样,温柔笑道:“二妹妹今日可真是漂亮。”

姜映晚以为她这是要和自己缓和关系了,忙高兴道:“多谢大姐姐夸奖。”

静仪往上首看了一眼,温声问她:“二妹妹可知道今晚有一出好戏?”

姜映晚以为她说的是中央戏台子上即将要演的戏,好奇道:“是什么戏呀?”

静仪弯起眼:“二妹妹待会儿看了就知道,这绝对是一出令人拍案叫绝的好戏。”

说话间宴会便已开始了,宫人们手里捧着膳食,一一从上至下端到各个席位上来。

姜映晚其实并不太喜欢这种宴会上的膳食,为了照顾各宫的口味和禁忌,这些膳食味道都十分浅淡,倒不如自己私下去找膳房开小灶的好。

但是宴会上,大家的兴致自然也并非是在膳食上。

姜映晚一眼扫去,就发现席上这些妃嫔都打扮得颇为艳丽,甚至连王昭仪头上都戴了支颇为耀眼夺目的宝石发簪。

陛下果然是香饽饽啊。

姜映晚感叹了一声,就不再去关注了,反正她只是公主,跟这些妃嫔走的又不是一条道上。

就在她低头的那刻,天子也不着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的傻晚晚,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宴席过半,钟鼓司走上戏台,要开始表演戏目了。

姜映晚最期待的就是这个,小时候她可喜欢听戏了,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的词她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光听乐曲也能津津有味坐上大半天。

不知道今天要演的是什么曲目。

天子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不禁长叹一口气,今日这出戏怕是不能让她满意了。

等待天子颔首示意,钟鼓乐器声才开始奏响。

姜映晚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直至看到鲤鱼精变作一位叫金牡丹的女子这段,才恍然明白,原来今日要演的这出戏目是《金鳞记》。

而如今台上已上演到真假两位牡丹小姐当堂对峙的场景。

姜映晚眼眸微眯,觉得这真牡丹小姐的身形有些眼熟,没等她仔细回想,乐声却在

此刻戛然而止。

静仪公主从座上起身,望向上首她的父皇,问道:“父皇觉得方才这场真假千金的戏目如何?”

姜映晚忽然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地抬眼向她看去。

天子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并未回应。

静仪也不觉尴尬,笑道:“这鲤鱼精变作的假千金,与真千金牡丹小姐一模一样的确难以辨认,可父皇英明神武,想来这些欺骗之术是瞒不住您的。”

德妃亦紧随着站了起来:“臣妾近来查明一桩涉及皇室血脉的秘闻,不得不向陛下禀告。”

席上众人都停了下来,目光一齐聚在她们母子二人身上。

姜映晚心中一紧,下意识向陛下那里看过去。

他仿佛察觉到她的注视,向她微微转过头来,目光温和地对她点了下头。

于是她心中安定下来,垂着眼眸不再有任何动静。

一切都和前世不一样了,这一次陛下会护着她。

天子缓缓转动着酒杯,漫不经心地问:“哦?是什么秘闻?”

静仪脸上带着自信的笑,抬起手拍了两下。

只见戏台上扮演真牡丹小姐的角色忽然跪倒在地,朝着天子的方向大喊了一声。

“父皇!”

第43章 文案朕倒要看看,谁敢动朕的晚晚?……

这声“父皇”一出,顿时犹如一声闷雷在宴席上炸开,众人议论纷纷,探究的目光朝那戏子身上望去。

而太子脸色也有所变化,手指微微一动……晚晚竟不是他的妹妹么?

他对静仪这个长姐的性情颇为了解,若非手里边有些实质证据,她绝不敢公然在万众面前揭穿此事。

可是,那晚晚该怎么办?他有些担忧的目光暗暗朝她看去。

姜映晚浑身僵住了,眼神震惊地落在那女子身上。

这个声音是映晗!竟然是映晗!这戏台隔的有些远,再加上她脸上画着浓妆,所以自己居然没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原来静仪公主说得好戏是指这个,可是静仪公主和德妃娘娘为何会掺和进来,前世明明并非是如此发展。

她轻咬着下唇,即便早已与陛下开诚布公地交谈过,可这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变化终究是让她觉得有些心慌。

上首天子眼眸微沉,含着一丝愠怒地开口:“混账,父皇也是你能叫的?”

姜映晚不由疑惑地向他看了一眼,陛下不是早已知晓映晗的存在吗?这声父皇一出,以他的英明才智也该猜测到这女子的身份,怎会发出这样的质问。

太子听此却悄然松了口气,看来父皇仍旧是护着晚晚的,无论晚晚是不是他的亲生妹妹,他都不想看她出事。

台上扮着戏装的姜映晗浑身一抖,在天子宛若雷霆的愠怒视线下,双腿禁不住地瘫软。

不该是这样的!她心中一片冰凉,陛下知晓了她的身份,难道不该对她万分怜惜呵护吗?她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陛下这般反应,叫她忽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了。

静仪见她几乎是瘫在了戏台上,眼中掠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之意,随即整理好措辞,才代为解释道:“父皇,这女子正是与我母妃方才说的皇室秘闻有关。”

她看向姜映晚:“想来二妹妹应当是认得这位姑娘。”

姜映晗才反应过来,连忙追着姜映晚喊:“姐姐,我是映晗啊!”

姜映晚眼神复杂地点了下头:“认得,这是我的妹妹,与我自幼一同长大。”

静仪嘴唇勾起笑:“看来二妹妹与这位姑娘果真姐妹情深,只是我倒有些不解,为何二妹妹就能如此心安地占用了这位姑娘的身份,冒充我父皇的女儿呢?”

此言一出,宴席上顿时喧哗起来,不敢置信的、怀疑的、探究的,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交杂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之中。

照静仪公主所言,这位甚受陛下宠爱的令仪公主竟是个冒充的,真公主其实是戏台上这位女子。

那陛下岂不是宠错了人?

有些胆大的偷偷向上首望了一眼,嚯!陛下这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拧出水来。

天子幽黑的眼眸中酝酿着一场风暴:“静仪,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静仪难得从自己父皇脸上看到如此失态的神色,一时之间心中又是畏惧,又有一丝报复似的快意。

父皇啊父皇,看看你究竟宠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此虚伪狠毒的女子,哪里值得你放在心尖上?

“父皇,儿臣当然知晓自己在说什么?”她又看向端坐不动的王昭仪,“昭仪娘娘,您认真看看这个孩子,这才是您的女儿,您被令仪给骗了!”

不用她多言,王昭仪在看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就几乎确认了她的身份。

这倒并非是由于她的外貌,或是母女之间的血缘感应,而是由于那孩子眼中充满与自己一致无二的野心和欲望。

可她却在犹豫,这个假公主受宠着实给她带来了许多好处,陛下虽仍旧未宠幸她,但却把宫权分了一部分到她手上。

这种手握权柄的滋味着实太过美妙,她尚不知晓陛下对这个亲生女儿是什么态度,是否会像对姜映晚那般宠爱,甚至爱屋及乌到自己身上。

她不敢赌。

德妃与她相识了将近二十年,对她的性子再了解不过,若无可以打动她的利益,她是绝不会冒着失去一个得宠女儿的风险。

“好孩子,”德妃向姜映晗招招手,“上前来让你母妃好好瞧瞧。”

姜映晗缓缓走上前,红着眼睛满脸委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母妃,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您别被姐姐骗了!”

德妃拍拍她的手,眼中带着一丝心疼:“多好的孩子,你母妃怎么可能认不出你来呢?昭仪妹妹,你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比令仪更乖巧懂事?更符合你的心意?”

王昭仪眼眸一闪,姜映晚的确是不懂事了些,竟然妄想摆脱她的掌控,陛下对姜映晚的宠爱甚至让她都察觉到了几分威胁。

若这孩子果真是个更乖巧懂事的……

天子冷笑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朕倒不知这皇宫何时就轮到你们来做主了,随手拉个什么玩意上来,空口就说这才是朕的孩子。”

一个碗碟从上首飞了下来,清晰的破碎声砸在每个人心上。

“朕的令仪公主轮得到你们来置喙?”

沉沉的声音,似乌云压在每个人的头顶。

静仪不甘地仰着头:“父皇!令仪她根本是一个冒牌货!根本就不是您的血脉!您何苦自欺欺人?”

姜映晚知晓陛下这是在护着自己,不让自己落了面子,这让她心中安定下来,终于不像前世那样沉默,而是开口辩驳道:“大姐姐,你说是我冒充了公主,那你可有什么证据?”

没等静仪回应,姜映晗就伸手抹了抹眼泪,满眼悲痛地望着她:“姐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我才是陛下的女儿,你怎么能故意冒充我的身份呢?”

姜映晚心中一痛,抬眸看着她,眼中含着泪水:“映晗,我始终不知,你为何就这般认定我是故意冒充你的身份?”

前世明明她可以听自己解释,她们自幼一起长大,映晗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为人品性。可她甚至问都没问过自己一句,张口就认定自己是故意冒充她的身份。

爹娘去世后,她们本该是这世上最亲之人,前世她当上公主后仍未忘找寻她这个离家的妹妹,却没想到再次见面时,映晗给了她最致命一击。

姜映晗被问的一怔,嘴唇禁不住有些颤抖。

是啊,她这个姐姐自幼就胆小笨拙,怎么会有胆子做出这种欺君罔上之事。

可是凭什么?明明她才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在她被困在那座小院不见天日之时,姜映晚却能占着她的身份享尽宠爱,这一切荣华明明都是该属于她的!

姜映晚平白代她受了将近三个月的宠爱,她不再欠姜映晚,不再欠姜家任何东西了!

姜映晗眼角涌出泪,凄凉道:“姐姐,您自幼就受尽爹娘偏爱,原本我以为是我做的还不够好,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爹娘更偏爱你,原来是因为我根本不是姜家的

亲生女儿。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享尽了爹娘的宠爱仍旧不满足,还要抢了我的身份抢了我的父皇?”

她哭得那样伤心委屈,几乎是字字泣血,一下子便得到许多同情的目光,更是将姜映晚架在了风口浪尖。

姜映晚捂着胸口,痛得身子都在发颤,前世映晗就是这般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故意冒充公主身份,没有一个人信任她。

可是今世不一样了,她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姜映晚下意识便看向了上首,红着眼眶委屈地叫了声:“父皇……”

天子收到她的目光,心尖也忍不住疼痛起来,他的晚晚这样娇小柔弱,还是个天真无辜的孩子,却要受到这般千夫所指,若他不在,今日她是不是就委屈地无法开口,只能承受着那些污名。

他眼中已起了几分杀意,若非晚晚想要将身份还回去,他又怎会容忍这些人还活在世上,当着他的面给晚晚泼污水。

“住口!”他冷冷地看着这个所谓的亲生女儿,眼底毫无一丝怜悯,“谁给你的胆子给朕的公主泼污水?”

姜映晗目光怔怔的,脸色一片惨白。

为什么?为什么陛下明明是她的父亲,却要护着姜映晚?明明她才是公主啊!

“父皇!”静仪满脸失望地看着他,同时更坚定了决心,必须将姜映晚拉下来,不能再让她继续蛊惑父皇。

德妃亦是如此想法,当初静仪找她商谈时她尚有些犹豫,可如今看到陛下对令仪维护,她才知晓不能放任令仪继续待在陛下身边,这个女子对陛下的影响实在太大了,甚至不下于太子所带来的威胁。

“陛下,此事关系甚大,臣妾不敢妄下决断,因此也是暗自查验了一番,得到证据才敢向陛下开口。”德妃道。

众人听她语气笃定,心里已是信了大半。

而太子却在这时忽然开口:“德妃娘娘,您可要再仔细想想,莫要受人蒙骗,陷进这一团污水里。”

太子一直不忘观察他父皇的反应,自始至终,父皇脸上都未曾出现任何得知真相后的震惊之色,只有对眼下这团乱象的厌恶烦恨,以及对晚晚的心痛怜惜。

他从中得出一个猜测,或许父皇早已知晓了晚晚的身份,可他仍旧护着晚晚,他并不在乎她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只要父皇愿意护着晚晚,那他就可以放心了,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看到德妃将那所谓的证据放出来,让晚晚置身于所有人的怀疑目光之下。

他眼中掠过一丝暗色,可惜了,若他早知道此事,便可提前派人将那些证据销毁。

德妃见太子似有维护令仪之意,心中顿时犹豫了一瞬。她知晓太子向来谨慎,从不沾染一些是非之事,然而她已迈出这一步,就绝无再回转的余地,于是眼神重新坚定了下来。

“事关皇室血统,臣妾不得不慎重以待。”她神情十分严肃,“来人,将证人给带上来。”

接着,就有两个令姜映晚万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她不敢置信地开口:“二叔?二婶?”

那对中年夫妇,脸庞瘦削憔悴,不复她曾经所熟悉的富贵之态,然而她如何认不出,这两人正是见证自已长大的叔叔婶婶。

曾经她那般信赖仰望他们,可是在爹娘去世后,她一直以为的慈爱长辈却忽然脸色一变,掠夺了爹娘留给她的所有家产,还要狠心将她送给一个鳏夫做继室,所以她才从家里逃了出来,带着所剩无已的盘缠到京城寻亲。

在她被认作公主后,自然是从叔叔婶婶手里夺回了所有财产,然而她终究念着一丝情面,念着这是姜家的最后一丝血脉,求陛下饶了他们性命。

可是她没料到自己曾经的善心,在今日竟化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

“为什么?”姜映晚眼中茫然地流着泪。

明明她才是姜家的亲生女儿,为什么二叔二婶也要帮着映晗。

这时德妃已向众人说明了这对夫妇的身份,并让姜家二婶上前作证。

姜二婶头重重地嗑在地面上,道:“臣妇可以作证,映晚才是我大哥的亲生女儿,绝不可能是公主殿下!”

姜二叔附和道:“大哥孩子出生时我夫妇二人都是亲眼见证,绝不可能认错,求陛下明察秋毫,还映晗一个清白!”

就在这时,站在金吾卫队伍里的靖远侯世子也踏出一步,半跪在地道:“微臣与映晗早已相识,同样可以为映晗作证,姜映晚此番乃是刻意冒充公主,混淆皇室血统,求陛下明察!”

在靖远侯世子站出来的那一刻,王昭仪眼眸一动,随即终于从座上起身,缓缓跪倒在天子面前。

她神色哀伤几欲断肠:“陛下,臣妾与女儿分别许久,在映晚回宫后对其也是万般疼爱,可万万不想此番竟是臣妾认错了人,反倒叫自己的亲生女儿受了万般委屈,臣妾愧对您的信任,也罔为人母!”

王昭仪的话成了压垮姜映晚的最后一根稻草,眼见着连王昭仪这位“亲生母亲”都承认是自己认错了人,众人心中对这姜映晗的身份也再深信不疑。

同样跪在地上的姜映晗嘴角露出一个笑,看吧姐姐,这世上根本无人偏爱于你,哪怕你占了我的身份,最终也是要归还回来的。

接着她满眼渴望又疼惜地看向王昭仪,哭道:“母妃,这一切都怨不得您,是姐姐她心思深重才骗了您,女儿……女儿……从未怪过您!”

王昭仪这才满眼泪水地看着她,忍不住将她拥进了怀里,与她抱头痛哭:“我的女儿啊!求陛下一定要还我们母子二人一个公道……”

“母妃!”姜映晗以一个依赖之姿缩在她的怀中,像个孩子一般大哭。

事态发展至此已十分明了,在座众位妃嫔想着陛下对令仪公主的宠爱,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威胁给拉下台来,于是纷纷从座上起身,一同跪倒在地。

“求陛下明察秋毫,还王昭仪母女一个公道!”

姜映晚满心冰凉地看着这一幕,以她一己之力,如何能抵得过这么多人的逼迫。

从映晗到二叔二婶,到靖远侯世子,再到这满宫妃嫔,没有一个人相信她,也没有一个人不想要她死。

她恍恍惚惚好似又回到了前世那一刻,自己凄惶地瘫倒在地,四周的质疑和喧哗如同万千利刃捅进她的身体里,将她割的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不是……”她满眼无助地流泪,惶恐地说不出任何话,只能无力地摇着头。

可是迎来的却是更多的指责。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

“姜映晚,你真令我感到恶心!”

“你混淆皇室血统,罪大恶极!”

……

她闭上眼,泪水已不知不觉留了满脸。

静仪公主见她的父皇仍未有反应,便道:“若父皇仍旧不信,大可现场滴血验亲!”

漫长的沉默之后,天子终于缓缓开口。

“何必滴血验亲,朕早已知晓,晚晚并非朕的亲生女儿。”

静仪顿时不敢置信地失声道:“父皇!”

而跪在地上的众人浑身也僵硬了下来,陛下说他早已知晓令仪公主的身份,那她们这一通到底是在做什么。

太子垂下眼眸,果然父皇早已知晓了,如此一来,晚晚想必也能安然无恙。

天子看着脚下这群人,眼中带着嘲讽,不紧不慢道:“朕早已知晓令仪的身份,那又如何?”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众人心头一震,那又如何?

这可是混淆皇室血统的大

罪呀!

“朕只要令仪。”

天子凛冽的目光如同利刃,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朕倒要看看,谁敢动朕的晚晚?”

第44章 落幕他要晚晚,天王老子都奈何不了他……

宴席上一时冷寂无声,在天子压迫的目光下,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心头犹如遭受了千锤震击,只余下满满的骇然。

陛下这是疯了吗?这样护着一个假公主,竟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了。

姜映晗惨白着脸,浑身都在发颤。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这明明是她的父皇啊!为什么他要护着姐姐?

她下意识用余光看向仍端坐在席间的姜映晚,自己印象里那个一直柔弱不堪的姐姐,只会用羡慕的神情看着她的姐姐,此刻却好似忽然与她变换了位置。

姜映晚高高在上地端坐着,而她却狼狈不堪跪倒在地,满心嫉恨地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偏爱另一个人。

原来竟是这般滋味。她攥紧手心,胸膛恨得生疼,几欲要炸开。

这时,她感受到原本紧抱着自己的手臂有所松动,来不及细思,她便下意识紧紧地抱住了王昭仪欲缩回的手。

“母妃,”她眼睛圆睁,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你不能丢下我。”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父皇偏爱姐姐对她不喜,她唯一能抓紧的只有王昭仪。

她要做公主,做最高贵的公主,最受宠的公主,总有一天她要将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狠狠踩在脚下!

王昭仪看清了她眼中的偏执与癫狂,不禁合上双眼,心里唯余后悔,甚至对这个女儿隐隐生了厌恶。

早知如此,她就该……

而姜映晚在陛下发声的那一刻,终于从前世无尽的绝望之中挣扎了出来。

一种激烈炽热的情绪从她的胸腔喷涌而出,流遍了她的全身,让她眼眶朦胧,鼻子发酸,头脑被一束光芒照得通亮。

陛下只要她,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坚定地护着她。

她不再是一个人了,不用再无助地流泪哭泣,这世上终于有人坚定地选择她,偏爱她。

“晚晚,”温暖的声音牵动着她的思绪,她怔怔地抬起头,朦胧中看见一只伸向自己的手,“到朕这里来。”

她喃喃道:“好。”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流着泪向他走去。

郭公公早有眼力见地让宫人在陛下身侧添了一张椅子,如今从下方望去,两人竟像是并肩而立。

“怎么哭了,是不是害怕极了?”天子怜惜地为她擦去泪水,声音温柔,“朕不是说过,只要你吗?”

姜映晚只觉得胸膛又酸又涨,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小声道:“我害怕。”

前世的记忆实在太绝望了,哪怕陛下早已对她万般保证,但在这一刻真正来临之时,她仍旧抑制不住地惶恐。

怕陛下突然反悔,怕陛下不要她,怕自己又会落得和前世一般的结局。

天子摸着她的头温声安抚:“不怕,朕永远会护着你。”

姜映晚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带泪的笑,向他点点头。

随即她便紧紧地依靠着他,像胆小的孩子一般,缩在强大的父亲身后以求庇护。

天子轻轻地抚着她的肩,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她遮挡着来自下方的风雨,冷冽目光毫不留情地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

静仪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几乎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怎么会是她的父皇?

她的父皇英明神武,冷峻威严,即便对着他们这些儿女也不假辞色,可是他却当着众人的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视而不见,反倒是对一个冒牌货温柔呵护。

强烈的嫉妒心一下子蒙住了她的双眼,她将姜映晗从地上扯起来,指着她的脸大喊:“父皇您看清楚!看清楚这才是您的女儿,是咱们大燕真正的公主!您怎么能……怎么能护着一个外人?”

她狠狠地盯着那个缩在他父皇身后的女人,恨不得上前将她扯下来,撕开她那副娇弱的假面。

天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静仪,你太放肆了。”

“我放肆?”静仪眼睛通红,指着他身后的姜映晚大骂,“父皇,您是被她迷昏了头吗?她就是个祸水!迟早有一天会害了您的!”

静仪口不择言,脑海中恍然闪过一个猜测,但是愤怒之下她来不及细思。

姜映晗也凄惶地哭泣出声,满脸悲伤地望着他:“父皇!我才是您的女儿啊,姐姐她和您没有半分血缘关系!求您看看我……”

血缘?天子心中一片冰冷毫无动容。

那算什么东西?他喜欢谁,想要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奈何不了他。

不过是一道血缘,他想要,便可拥有千千万万个,他不想要,便杀个干干净净。

他要晚晚,没有那道血缘只会让他更怜惜她,更想要护着她。

全天下只有一个晚晚,只有这一个合他心意的女孩。

他神情淡漠,有一种极致冷静的残忍:“哭够了么?”

姜映晗的哭泣声戛然而止,在他冰冷的视线下如被扼住了喉咙。

天子带着一丝嘲讽地笑:“你们这般究竟是想要维护皇室血统,还是迫不及待想拉下晚晚排除异己?”

他看得分明,这一个个人脸上的虚伪和恶毒,打着维护皇室血统为他分忧的旗号,实际却是嫉妒他对晚晚的宠爱,想要将晚晚拽下泥潭。

德妃内心一震,忙喊冤道:“臣妾不敢,只是皇室血统高贵不容混淆,若是任由这样一个假公主存在,只怕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也是难以心安。”

拿先祖压他?

天子冷声一笑:“现在大燕的皇帝是朕,这天下是由朕说了算,莫说是先祖早已去世,便是此刻显灵在朕的面前,朕的决心也不容更改!”

德妃浑身一僵,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眼前这位是通过杀父弑兄上位,连皇室宗亲都被他屠戮了大半,这是个真正的无情冷血、唯我独尊之人,他心中根本毫无对先祖的敬畏之心。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样一个暴君,竟会对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温柔怜悯?

这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德妃恍惚想起,那个孩子才回宫时其实就已得到了他的偏爱,被破例封为“令仪公主”,而她竟然不以为意,觉得陛下只是一时起了愧疚补偿之心。

她大错特错,明明最初有那么多机会解决掉这个祸害,可她却放任事态发展到了如今这一步。

“父皇……”静仪苍白地看着他,身体一阵晃动,“为什么?”

“你们都说完了么?”天子看着脚下这一片死寂,唇边泛起一丝凉薄的笑意,接着挥了下手,“将人给朕带上来。”

郭公公受意,忙吩咐着把人给押上来。

在看到被带上来的那人时,王昭仪顿时僵在原地,脸色一阵惨白。

而姜映晚亦忍不住心中一紧,是她!前世王昭仪就是寻着她,借她来拆穿自己的身份。

原来这一世她之所以没出现,竟是被陛下提前掌握住了吗?

天子锐利的眼眸盯着王昭仪:“朕的晚晚究竟是不是故意冒充公主,王氏你该再清楚不过。”

王昭仪嘴唇颤抖,全身上下都凉透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陛下都知道了……

被带上来的那老妪匍匐跪倒在地:“老奴拜见陛下。”

天子微眯起眼眸:“王氏你可认得此人?”

王昭仪颤抖着根本不敢回话。

众人在重压下噤若寒蝉,见此人走上来又忍不住暗自打量,思索这人究竟与这桩事件有何联系,竟叫王昭仪如此害怕。

那老

妪在万众瞩目下终于开口:“老奴乃是十六年前为昭仪娘娘接生的产婆,今日老奴到此是为了替令仪公主作证,昭仪娘娘明知令仪公主并非天家皇嗣,却为一己之私冒认下公主身份,企图混淆皇室血统,罪不容诛!”

众人骇然,纷纷震惊地看向王昭仪。

原以为王昭仪是无意认错了女儿,可照这老妪所言,她竟是刻意为之。

转念一想,这段时日王昭仪仗着令仪公主得宠,在宫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甚至私底下隐隐有传言,陛下将在令仪公主出嫁之时给王昭仪抬上妃位,这宫中母凭子贵之人不少,如此王昭仪的做法便可以得到理解了。

可这也是个蠢的,既然令仪公主如此得宠,你又仗着人家得了不少好处,为何不干脆将错就错到底,非要利用了人家之后又反给人家捅上一刀。

这回王昭仪怕是讨不着好了。

姜映晗也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母妃?”

竟然是母亲故意认下姜映晚,为什么?

而靖远侯世子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心脏就已如遭受了一通重锤。

姜映晚是无辜的?难道她并非故意冒充映晗身份?那他……他竟然误会了她!

天子看着被吓得瘫软在地的王氏:“先前你们口口声声是晚晚混淆皇室血统,如今真相既出,王氏你该当何罪?”

王昭仪惨白着一张脸,向前膝行了几步不住地磕头:“臣妾知罪,求陛下看在臣妾伺候您多年的份上,饶了臣妾一命吧!”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多无情,原先是她心存侥幸,可如今他已知晓了真相,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天子目光略过她,转向静仪和德妃母子:“你们不加查验便枉自揣测,污蔑他人,朕对你们失望至极。”

静仪心中一震,几乎失去了所有言语的能力。

父皇对她失望了,他不再要她这个女儿了。

事已既此,德妃如何不知今日陛下是要保令仪到底了,她咬咬牙,终究低下了头:“臣妾愧对陛下的信任,请陛下责罚。”

最终天子又看向这场上唯一一个外臣:“靖远侯世子,你身负皇恩任职金吾卫,却任由德妃将无关人带入皇室宴席,置朕之安危于不顾,你可知你此举会给靖远侯府带来什么危害?”

叶景泽紧咬牙关,口中甚至尝到了一丝血味:“臣知罪。”

姜映晚懵懵地看着这一幕,不是方才这些人还在质问她吗?怎么陛下瞬间就反客为主起来,反治起他们的罪了?

天子高高在上地看着这群人,宣判了最终结果:“传朕旨意,王氏意图混淆皇室血统罪大恶极,现废为庶人幽禁永宁宫,无诏不得出。”

“静怡公主不敬尊长,捕风捉影污蔑他人,罚其于公主府禁闭一年,从今往后无令不得入宫。”

“德妃罔顾圣意,德行有失,念其抚育皇嗣有功,只废去封号,降为婕妤,禁闭一年。”

“靖远侯世子辜负圣恩,现剥夺其金吾卫指挥使一职,另……削去靖远侯爵位。”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王昭仪俨然已是瘫软在地,不敢置信地一直喃喃自语:“不可能……”

她辛辛苦苦爬上的昭仪之位,竟被陛下一语之间便剥夺了。

德妃更是脸色惨淡,然而众人此刻谁也无暇顾及于她。

静仪终于再坚持不住倒了下来,脑海中回忆起驸马对她的一言一语,驸马让她停手,说她讨不得好,她气急之下打了他一巴掌,还让侍卫押住他……

驸马……

而叶景泽已然颓靡地抬不起头,他的任性之举害了靖远侯府,先祖在战场上拼命厮杀才换来的爵位,终结在了他的手上。

唯一被剩下的姜映晗,此刻心中满是惶恐,下意识地便向姜映晚求救:“姐姐,救救我……”

姐姐不会不管她的,从小到大她都让着她,护着她。

姜映晚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映晗,你真的当我是你的姐姐吗?”

为什么问都不问,就这样迫不及待定下她的罪行,冷眼看她被千夫所指,从不为她说一句话。

“我……”姜映晗在她质问的眼神中说不出一句话。

姜映晚最后看了她一眼,随即对天子道:“陛下,映晗毕竟是您的亲生女儿。”

最后一次了,看在她们自幼一起长大的情面上,从今以后她和映晗恩断义绝,彼此再不相欠。

天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随即第一次正眼看向自己的亲生女儿:“你既然想做公主,朕就满足你这个心愿。”

不过是一个公主的名头,他给得起,也要看她坐不坐得住。

姜映晗眼睛顿时一亮,陛下愿意认下她了!

这时,姜映晚却当着众人的面,从座位上起身,跪倒在了天子脚下:“陛下,如今真相已了,晚晚之前是无意占了公主的位置,如今也该还回去了。”

终于到这一天,姜映晚心中却再没有任何的恐惧不安,甚至隐隐松了一口气。

这公主之位本就不属于她,她是姜家的女儿,与陛下毫无血缘关系,也不该再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天子垂眸默默看着她,他知晓从今以后,自己将永远失去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儿,即便他万般不舍,然而这是晚晚的心愿,他不得不答应。

“朕另有一道旨意。”他轻轻抚摸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女孩儿的头顶,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姜映晚鼻子一酸,眼中就涌出泪花来。

她泪眼朦胧地仰头看着他,这个高大冷峻,对她却十分温柔,如师如父一般的男子。

“传朕旨意,姜家养育公主有功,现追封姜尧为肃国公,其夫人为一品荣国夫人。”

“其女姜映晚甚得朕心,特封为令仪郡主,一切份例等同公主礼遇。”

第45章 收拾他永远爱着这个孩子。

令仪郡主,等同于公主礼遇?那这和从前的令仪公主有什么区别?

众人心中顿时百味杂陈,嫉妒自然是嫉妒的,她们在宫里这么多年,就没见陛下对谁这么宠过,连太子都没这待遇呢!

可是她们方才闹这一通也不见起什么用,陛下摆明就是要偏袒令仪公主——不,现在是令仪郡主了,也根本不在意她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有德妃等人的下场在前,她们便是再不甘也只能认了。

这时,有胆子大些的偷偷看了太子一眼,陛下这么宠着一个假女儿,不知晓太子见了会是什么感受。

但当她望过去,却发现太子嘴角带着笑,看着那假公主的神情也和陛下如出一辙的温柔时,瞬间如遭了晴天霹雳。

完了,这大燕最尊贵的两个男人都被那假公主给迷昏头了。

姜映晗的不甘犹甚,她以为陛下终于认下自己,从今往后自己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姐姐却只是一个无名无份的孤女,她可以俯视姐姐了,可结果姐姐还是受尽宠爱。

令仪,多么美好的封号啊,这样美的封号为什么不能给她呢?这本来就该是属于她的!

“陛下……”姜映晚懵懵地注视着眼前之人,他一身高冠玄衣,龙章凤姿,冷峻又威严,可看向自己的目光,抚摸着自己的手又是那么温柔包容。

他从未说过对她的安排,她以为自己能从这桩事件里全身而退已是天大的幸事。

可陛下却封她为令仪郡主,甚至对她的父母都有追封,他在昭示所有人,他喜爱她。

姜映晚几乎在溺死在他温柔的目光中,心里就像喝醉了酒,晕乎乎,暖洋洋的。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陛下呢?

天子幽黑的眼眸就这样凝视着她,神色复杂又带着一丝笑:“晚晚,朕待你的心意永远都不会变。”

他的晚晚,哪怕从今往后不再是属于他的公主,也永远都是他最宠爱的女孩。

姜映晚觉得自己已经飘飘欲仙了,虽然已经死过一次,可这重来后的日子太过美好,美好到了不真实的地步。

她好喜欢这个宠着她的陛下呀。

嗯!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回报陛下,孝敬陛下到终老。

安抚好姜映晚,天子才转向被众人冷落的女儿。

他是故意的,他早已从方越口中得知,自己这

个亲生女儿究竟是什么样的德行。

虚伪自私,爱慕虚荣,完完全全继承了王氏的品性。

晚晚因她受了不少委屈,姜氏夫妇眼盲心盲,没有辨认出她的虚假面目,那他就要为晚晚讨回来。晚晚曾经吃过的那些苦,他要一一还诸于她的身上。

“至于二公主,”他不愿意给她封号,直接以序齿称呼,“你既已与叶景泽早有情意,朕今日便成全你。”

话音刚落,姜映晗就感觉到许多探究鄙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脸上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什么叫早有情意,陛下这话就差把“无媒苟合”几个字甩到她脸上了。

姜映晗万万没想到自己曾经的决定,竟会在此刻成为自己挥之不去的污点。

堂堂一国公主竟自甘堕落做了人的外室,她不敢想象别人会用怎么样的眼光看待自己。

“父皇,求您……”她满脸恳求地看着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生父,希望能得到他的一丝怜悯。

她是他的女儿,代表的也是他的脸面啊。

然而天子何时在意过他人的视线,他缓缓勾起唇,笑意凉薄:“朕今日便做主为你二人赐婚,成全了你二人这番绵绵情意。”

“不要!”姜映晗下意识便拒绝了。

如今她可是公主,而叶景泽失去了靖远侯世子这层身份,他哪里配得上她!

叶景泽听到她的拒绝,心口如受千锤重击,一股血腥忍不住涌上喉头。

为什么?他茫然地看向这个由自己带入京城的女孩,为了她他第一次反抗父母,甚至如今连自己的爵位也失去了,可他从未怪过她。

他只是怨恨自己,恨自己能力不足无法为她平反,可是他为了她付出这么多,如今她达成自己的目的,却要将他一脚踢开了。

“映晗……”他看清了她脸上的嫌恶,自己所坚持的一切在这瞬间都崩塌了,他究竟喜欢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叶景泽回忆起了那年的炎炎夏日,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庞,多么美丽的一张脸啊,可是下一瞬她就如受惊的小兔子般逃开了。

“公子!”然后另一张明媚娇艳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嘟起唇道,“姐姐总是这样,明明是她要来的,却又把我丢下自己跑了。”

他还未从惊艳的余韵中缓过来,便下意识将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庞与家中的白姨娘重合了起来。

虚伪,矫揉造作。

他捏紧了手心里的折扇,心中的厌恶与另一种陌生的情绪彼此交织,为了转移视线,他看向眼前这个举止大方的女孩。

原本他只是为了转移目光,可越与映晗接触,听她诉说着自己在家中受冷落的处境,他就越怜惜她,同时厌恶起了她那个与白姨娘一样故作柔弱的姐姐。

直到后来他准备回京,映晗在深夜里跑进了他的房间,泪眼朦胧地问他,能不能带她一起走。

她不顾一切奔向自己,于是他被打动了。

可是现在,他却分不清那些亲身经历的记忆究竟是虚假还是真实,为什么那个勇敢热烈的女孩会对他避如蛇蝎,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他扯明关系。

他下意识朝另一个方向看去,姜映晚垂着眼眸依靠在陛下身边,至始至终都未曾看过他一眼。

原来她从未在意过他,也不似映晗所说的欲擒故纵。

叶景泽猛地咬紧嘴唇,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了些,天子赐婚,没有他选择的余地,他已经害了家里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臣遵旨。”他拱手应下了。

姜映晗脸色惶恐至极:“父皇!”

下一刻,她的声音就被掐断了,来自于上首的冰冷杀意让她如坠寒窟。

陛下想杀了她。

她若不应,等待她的只有死。

“为什么……”她头脑恍惚,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风风光光地拿回自己的位置,嫁给靖远侯世子从此以后尽享荣华富贵,而她那个懦弱卑微的姐姐,只能匍匐在自己脚下,永远仰视着自己。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眼见着连陛下的亲生女儿都是如此待遇,姜家二房夫妇更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两股打颤。

天子眯起眼眸看着他们,就是这两个人曾经想把他的晚晚送给老鳏夫,他看在姜家的面上已是饶了他们一命,没想到他们还是不知悔改。

晚晚性子软,不能当着她的面杀人。

他略抬手:“先将这两人带下去。”

侍卫上前将无关人等带下,众人又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连姜映晗都得以在最下首多加了一个位置。

宴会继续举行,天子神色平静,似乎并未因方才之事受到什么影响,甚至还亲自给令仪郡主添了一碗汤,温声嘱咐她趁热喝。

然而众人的心绪却至今难以平复下来。

陛下的性子越来越霸道了,宠着一个跟皇室无关的女孩儿,也容不得别人说一个“不”字,说了就是个死。

也没见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女这么好啊,尤其是那些生育了子女的妃嫔,看得都快要嫉妒死了。

陛下这哪里像是在宠女儿,简直就是在宠……

有人偷偷看了上首一眼,令仪郡主虽生得美貌,可这还是个孩子呢,跟陛下的女儿都一般大了。

陛下凉薄寡欲,许就是看令仪郡主温柔和顺才格外中意,当作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照料。

一定是她们多想了。

对于陛下宠爱令仪郡主的举动,众人是不敢再有任何意见了。

唯有坐在角落里的姜映晗,眼中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宴会散尽,姜映晚随着陛下一同离去。

走进明光宫,天子挥退下人,眼眸就那样默默地凝视着她。

姜映晚喜欢被他看着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在他眼中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珍宝一般,曾经她万分渴望得到爹爹这样关注的目光。

如今她全在陛下这里得到了。

“陛下……”她仰视着他,声音软绵绵的。

下一刻,天子伸出一只手揽住她的后颈,像父亲抱着女儿一般,将她紧紧地扣进怀中。

“晚晚。”他喟叹着,用力地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

这样他们之间所缺少的那一层血缘关系,就可以用这种方式给补上了。

为什么晚晚不是他的孩子呢?他们之间本该拥有这世间最亲密的联系。

她生来就该是属于他,被他所宠爱,在他掌心中肆意地绽放。

姜映晚感受到他的珍视,禁不住泪眼朦胧,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裳:“陛下,我以后还可以叫您父皇吗?”

她想要继续做他的女儿,被他用温柔慈爱的眼眸注视着。

“自然可以,朕永远都是你的父皇。”他抚摸着她的头,感受着胸腔里一声声的轰鸣跳动。

他爱这个孩子,无关血缘,也不沾染任何肮脏的情|欲,只是最单纯最本能地爱她。

如同他在悬崖上看见了一朵美丽的花,最初只是欣赏怜惜,但是当这朵花缠绕着他的手指,一点点在他掌心热烈盛放时,他满心欢喜得难以言喻。

这朵花已然扎根于他的心脏,再也拔不出了。

“父皇……”他的声音忽然有几分哽咽,停顿了一刻,才继续道。

“父皇爱你。”

第46章 家人这个家有他们三个人就够了。……

在这句话说出口,天子自己先愣住了。

他从未爱过什么人,毕竟一个生母早逝,又为生父所不喜的孩子,自己都从未得到过爱,哪里会懂得如何去爱别人。

十六年前,他当着先帝的面亲手斩杀了自己的兄长,被先帝指着鼻子痛骂。

凉薄寡性,无情无义!

那时他嗤之以鼻,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不是满手血腥?

他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只一心想把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力牢牢掌握在掌心,那时他说的话就是天命,是这万事万物运行的法则。

反对他的,杀!

父亲,杀!兄长,杀!宗亲,杀!女儿,杀!

违逆他的一切,都要杀!

至于史书上会如何记载他,他不在乎,那些杀父弑兄、手刃宗亲的污点,终究抵不过他为帝十六载来立下的丰功伟绩。

他手掌江山,高高在上地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