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云端,就这样度过了十六年,未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为一朵柔弱的小花低头。
这朵花太娇嫩,太脆弱,也太温柔,细细地缠绕在他的指尖,从他的身上汲取生长的力量。
没有他,她活不了。
只有他能为她遮风挡雨,只有他能让她肆意绽放。
这朵花生来就与他如此契合,仿佛是从他骨血里生长出来的半身,弥补了一切他缺失的细腻与柔情。
“晚晚,父皇永远爱你。”他用力抱紧这个孩子。
不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爱,但晚晚是他的魂之所系,梦之所牵,是唯一能够触动他内心的那片柔软。
他不会允许这个孩子离自己而去,她生在他的骨血里,已然化作了他的半条命。
姜映晚被他紧扣在怀中,双手无力地抵着他的胸膛,浑身被一片炽热霸道的气息所包围。
她从未和谁如此亲近过,哪怕是爹爹也未曾如此有力地拥抱过她。
可这是她曾经万分渴望的,她渴望被包裹,被用力地爱,被坚定不移地选择。
这一切陛下都给了她。
“陛下……”她眼睛雾蒙蒙地看着他,“我不会离开您的。”
陛下视她如亲女,那她就做陛下最好的女儿,永远孝敬他。
反正这辈子她也不打算嫁人了,等陛下老了,她来给陛下养老送终,然后在皇陵外默默守着他,直到自己也死去的那一天。
她会用一生来回报陛下的大恩大德。
天子松开她,俯下头锐利的眼眸与她相视:“晚晚说的可是真心话?”
姜映晚点点头:“嗯,只要陛下不赶我走。”
她想起以后,陛下在一旁批阅奏折,她就给他端茶倒水,他累了,她就给他按摩额头,等到他白发苍苍走不动了,就换她来牵着他走。
只是想着,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天子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在笑什么?”
姜映晚皮肤太过细嫩,被轻轻捏一下就泛起了红,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到了他白发苍苍的样子,眼神闪烁道:“没有呀,就不许我高兴嘛。”
天子见她笑得没心没肺:“被欺负了还高兴?”
今日若不是他在,只怕她又要哭得可怜兮兮,连话都抽抽搭搭地说不上来。
除了他,还有谁能护着他的晚晚?
只有他。
姜映晚朝他笑:“可是有陛下在嘛,陛下护着我,我就不觉得被欺负了。”
明明被欺负的是静仪公主他们,她话都没说上几句,陛下就全部替她讨回去了。
陛下好生威武!
她眼睛闪闪发光,像琉璃,又像天上的繁星,充满对他的仰慕。
天子微微转头避开她的视线,嘴角却泛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他的晚晚太乖了,可惜这么乖的晚晚不是他的女儿。
所有人都知晓了她不是他的女儿。
他眼中掠过一丝冷意,又想杀人了。
姜映晚浑然不觉,只顾看着他笑:“陛下……父皇……我以后还要叫您父皇!”
这样就好像自己还是被他捧在掌心上的小公主。
天子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淡淡应了一声。
所有人都知晓晚晚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又如何?他把晚晚当女儿,晚晚就是他的女儿,谁都抢不走。
就算她亲爹从地底下蹦出来,那也不行。
他看中的,就是他的。
姜映晚笑嘻嘻地在他身边腻了好一会儿,直到宫女进来添灯,她才回过神来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
“父皇,我要先回去啦。”心里的负担终于卸下,今晚她一定能做个美梦。
天子皱起眉:“回去干什么?”
他都把她带进明光宫了,就没想着再放她回去。
姜映晚眨眨眼:“可是……”
之前也就罢了,到底他们之间还有层父女的名义在,可是现在她都不是公主了,再留在明光宫肯定有人说闲话的。
天子见她懵懵懂懂,便耐心道:“晚晚,留宿明光宫是天大的恩宠,朕亦是想要向外彰显你的地位。”
他要让世人知道,晚晚不是公主又如何?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宠爱她,甚至比之前还要宠爱她。
那些人越想要将晚晚拉进泥潭,他就越要将晚晚高高捧在天上。
只要他活着,晚晚就永远不会有跌下来的那一天。
“哦,我听陛下的。”姜映晚乖巧道。
反正陛下不会害她。
郭公公便命人将明光宫侧殿给收拾了出来,姜映晚看到他还有些心虚,毕竟自己并不是公主,却享受了这么好的待遇。
可是郭公公却对她一如既往,眼中还带着慈爱的笑。
郭延是真的喜欢她啊,令仪郡主温柔又乖巧,对下人也一直客客气气轻声细语的,陛下生气的时候他们这些奴才战战兢兢,叫郡主进去说几句话就哄好了。
御前做事的没有一个不喜欢郡主的,尤其是郭延这样服侍了陛下多年的老人。
可惜了,郡主怎么就不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呢?这郡主与公主,中间到底还是隔了一层。
这一晚,姜映晚睡得格外舒坦,第二天醒来时外面天已是大亮了。
御前宫女她都已经很熟悉了,说说笑笑着梳妆完,膳房就端上来了早点。
在陛下这里用膳,从早到晚都不带重样的。
姜映晚美滋滋地用完早膳,就跑去前面找陛下去了,一进门,发现太子恰好也在。
父子两人正在谈着话,一见到她就停下来了。
“父皇!”她缓步走到陛下身边坐下,再见到太子却垂下了眼眸,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了,“太子殿下。”
陛下还好,她早早就和陛下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太子却始终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她是他的亲妹妹。
现在妹妹没有了,不知道太子殿下会怎么看她呢。
接着,太子温暖的目光便看了过来:“还和以前一样叫哥哥吧。”
父皇当她是女儿,他自然也当她是妹妹。何况,他对晚晚的喜欢也无关血缘,那些亲生的弟弟妹妹,没有一个是像她这样讨人喜欢的。
姜映晚眼睛亮晶晶地点点头,甜甜喊了声:“太子哥哥。”
说完她有些好奇地问:“父皇你们在聊什么呀?”
天子嗓音清淡:“一些跳梁小丑罢了,不值得挂念。”
姜映晚转了转眼睛,大概也想到是什么事了。
昨晚宴会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自然是不可能一晚上就全部妥善解决的。
“父皇,那我二叔二婶怎么样了?”她问道。
昨晚陛下给所有参与之人都做了处置,唯独露了她二叔二婶。
对这两个长辈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她想对他们绝情,毕竟她也不是任人揉捏的柿子,反复被伤害还要腆着脸为他们求情。
可是另一方面,在她的记忆中,二叔二婶还是对她好过的,二婶还亲自抱过她哄过她,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去世后,她在这世上唯一剩下的亲人,却突然变了一张面目。
究竟是他们变坏了,还是记忆中那些关怀其实都是虚假的,她一点也分辩不出来。
天子看向她:“晚晚想见他们吗?”
姜映晚想了想,摇摇头道:“不见了。”
就当记忆中的二叔二婶已经死了吧,她不想要那些总是伤害她的亲人了,现在她有陛下疼着她,爱着她,就已经足够了。
“父皇,您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们吧。”姜映晚已经为他们求过一次情了,
这一次她不想再让陛下为难。
天子唇边悠悠带着笑:“晚晚放心。”
到底那两人身上有着姜家的血脉,他不会杀了他们,但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就在这时,郭公公进来通报。
“陛下,二公主在外面求见您呢,说是亲手做了点心来孝敬您。”
姜映晚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二公主是谁,从前宫里从来没有人叫过二公主,大家都叫她“令仪公主”。
“映晗来了。”她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去见她。
她和映晗曾经是最亲密的姐妹,现在却俨然像是仇人一般,何况映晗是真公主,她抢了映晗的父亲,总是有些心虚的。
从小到大,她都是让着映晗,这是她第一次抢映晗的东西。
天子冷酷无情:“不见。”
见什么见?要不是晚晚请求,他恨不得将这个女儿塞回娘胎里,当作她从来没出生过。
郭公公赶忙应道:“那奴才这就叫公主回去。”
姜映晚见他跑得比来时还快,都惊呆了。
“父皇,您真的不见呀?”姜映晚小心地看他脸色。
她觉得自己太坏了,陛下不喜欢映晗,不想见映晗,她心里反而有点高兴。
怎么能这么小心眼?她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坏蛋。
姜映晚心里天人交战,对自己万分唾弃,紧接着嘴里就被塞进了一个糕点。
她懵懵地咽下糕点,看向陛下。
他神色平静:“何必管那些不相干之人?”
太子默默在心里点头。
这个家,有他,父皇和晚晚,他们这三个人就够了。
他们才是一家人,其他弟弟妹妹,想都别想加入进来。
第47章 撒娇她不必一直乖巧。
既然陛下这个当爹的都不在意,姜映晚也不再去多想了,她和映晗前天在宴会上闹的那般难看,即使再见面也没什么话好说。
倒不如避而不见。
来行宫也全非是为了避暑游玩,前朝的奏折仍是每天要送进明光宫来,方才这一段打岔后,陛下与太子又继续谈起了政事。
他们似乎也并没有避讳她的意思,可她却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有些碍事了,正欲起身就被陛下叫住。
“晚晚,你这是要去哪儿?”
天子登基多年,早已练就了眼观四面的本事,一边与太子谈着事,一边关注着她的反应。
姜映晚道:“我去给你们添茶。”
天子便用手指点点桌面,眼神示意她继续坐着:“这么多宫人,哪里累得到你去添茶倒水。”
说罢他便朝一旁服侍的宫女淡淡扫了一眼,那宫女会意忙去添茶了。
姜映晚犹豫地坐下去:“可是……不是说后宫不能干政吗?”
这话一出,天子便笑了出来:“你是朕的后宫么?”
话音方落,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姜映晚耳垂和后颈都红透了,眼睛湿润地要滴出水,抿着唇不肯抬头看他。
反应过来后,天子脸色也有些尴尬,晚晚这还是个孩子,又一向脸皮薄,他怎么能同她开这种玩笑。
从前他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言行,生怕露出半分异样让人怀疑到晚晚的身份,可或许是昨夜已揭穿了真相,他心中也不自觉少了些顾忌,才言行无状起来。
实在不应该,晚晚如同他的亲生女儿一般,怎能将她与后宫那些人做比较。
见此刻的气氛有些怪异,太子抬起拳头在唇边轻咳几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姜映晚抬起眼眸没什么气势地横了天子一眼,恼羞道:“才不是。”
陛下太坏了,怎么能说这种话,好气好气。
天子脸皮相当厚,淡淡一笑就将此事揭了过去,正巧宫女倒了水来,他顺势接过放到了姜映晚身前,权当是赔礼了。
“就坐着吧,也不是什么机密要事,你听听也无妨。”
姜映晚双手捧着茶盏小小地呡了一口,才觉得耳畔的热度降下去了一些。
她借着余光偷偷了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如先前般温和慈爱,悄悄松了口气。
这样才是她熟悉的陛下嘛。
接着陛下又与太子继续谈起来,她听得迷迷糊糊,其中隐隐有听见“科举”、“舞弊”几个词。
这些东西是她能听的吗?她心里有些疑惑了。
正在这时,陛下忽然转过头问她:“晚晚能听得懂吗?”
姜映晚自然是摇头的:“不懂。”
她虽然不算聪明,也知道有些东西不该听不该记。
陛下却眉头一挑:“哪里没听懂,朕教你。”
姜映晚看了对面对太子一眼,见他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随父皇去吧,晚晚也是自家人,听听也没什么。
然而太子心中仍是觉得父皇待晚晚有些过了,前朝曾发生过公主篡权之事,是以大燕建国以来,历代帝王都对公主干政一事极为忌讳。
他原本并未避讳晚晚,是想着她出生商户见识有限,即便在一旁也不会听的太懂,可父皇竟停下来要为她耐心解释。
晚晚如今虽未有公主之名,却有公主之实,父皇此般实在有些破了规矩。
可父皇为晚晚破的规矩还少吗?从晚晚进宫以来,父皇就一直在破规矩。
到底这天下的规矩还是父皇说了算。
姜映晚仍觉得不太好:“父皇,我不听了吧。”
天子沉沉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眸,心里有些微妙的不悦。
他说不清这是什么缘由,只能将那股复杂的情绪强力压下,淡淡道:“那就罢了。”
姜映晚察觉到,他的兴致不似之前那般高了,在与太子说着话时眉间隐隐有种烦燥之意。
她抿抿唇,有些后悔方才拒绝陛下了。
差不多到了午膳时间,天子才与太子停下止交谈,让宫人传了午膳进来。
姜映晚见托盘里除了寻常吃食外,还多了一壶酒,感到有些好奇。
除了宴会上,她甚少见到陛下在平日里饮酒,他是习惯养生的,对酒食都极为克制。
天子见她盯着酒壶看,解释道:“这是朕前几年来行宫时,膳房采摘下来新鲜梅子酿的酒,今年恰好到了成熟之时。”
说着,他就倒了一小杯递给她:“这梅子酒颇为清淡,晚晚也可浅尝下。”
“谢谢父皇。”姜映晚上回饮酒还是在自己的生辰宴上,那时她学着静仪公主一口将酒尽数饮下,立马就醉得晕乎乎了,对后面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
她怕自己酒后再出丑,这次只敢浅浅呡了一小口,在舌尖尝到滋味时眼眸瞬间一亮:“甜的!”
带着梅子的清甜,只有一点点酒味,和果水也没有什么区别。
天子见她欢喜,眼中也漾着笑意:“若晚晚喜欢,朕再让膳房多酿一些。”
姜映晚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声音甜丝丝的:“父皇真好!”
天子不禁一笑,这就好了,他的晚晚可真是容易满足。
这梅子酒实在清甜,姜映晚捧着杯子几口就给喝完了,仍有些不满足,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巴巴道:“父皇,我还想喝。”
天子淡淡扫了她一眼,却把酒壶拿的更远了。
姜映晚委屈地扁扁嘴:“父皇……”
往常她露出这副姿态时,陛下总是会答应她的,然而这次他却是无情地拒绝了。
“小酌怡情,微醺恰好。”
天子向来注重养生,酒这种东西喝多了毕竟伤身,何况他也知晓晚晚的酒量,这一杯已是她的极限了,可不见她脸上已渐渐泛起了红晕,眼眸也有些微醺的湿润。
“父皇……”姜映晚却不觉得自己醉了,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他。
天子嘴边泛起一丝笑意,却十分坚定地对着她摇摇头:“听话。”
姜映晚眼中就带了些控诉,陛下大骗子,明明说会一直宠着她的,可是现在连一点小酒都不让她喝。
连太子都看得有些不忍心了,帮劝道:“父皇,晚晚多喝一点也无碍。”
瞧见太子都站在自己一边,姜映晚立马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太子哥哥都这么说了。”
天子摸着她的头,淡淡道:“晚晚身子不太好。”
他始终记得她在三月时的那场大病,躺在床帐间烧得迷迷糊糊,拽住了他的手,第一次喊他“父皇”。
那时他就觉得,这个孩子实在太柔弱
了,需要得到最精细的照料。
晚晚年纪小,不懂得自制,他比她年长了许多,在这方面该多教导她一些,凡事不可贪多贪满。
他想着……要陪这个孩子一起走到年老,活得越久越好,即便是终有一天他要离开,也要走在晚晚前面。
这样,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还能护着她,不叫她受到委屈。
姜映晚不满地嘟囔:“我现在身子可好了。”
御医隔三差五就来给她诊次脉,调整一下饮食,几乎每天都用山珍海味精养着,她比才重生那时身子已经好了太多。
可是陛下总还是觉得她柔柔弱弱的,哪里都要管着她,比她的爹爹还要尽职尽责地做着父亲的角色。
她虽然很喜欢被陛下这样宠着,可有时候也会不满陛下将她当作小孩子一般对待,毕竟她都已经是及笄的大姑娘了,放在寻常人家也该到嫁人独当一面的年纪。
天子看着她娇小的脸庞,还没有他的手掌大,笑道:“等你再长大些。”
姜映晚见他将酒壶远远放在自己另一边,生怕她偷喝了似的,不免求助地看向太子。
然而太子也只能对她爱莫能助地笑了笑。
一同用完午膳,太子便先一步离开了,只留下姜映晚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脑袋发呆。
许是方才喝了酒的缘故,她脸庞仍有些红,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眼睛雾蒙蒙地覆着一层水光,看起来格外可爱。
天子略挑眉,声音低醇:“醉了么?”
姜映晚还气着他方才不给自己喝酒,嘟起嘴道:“我没醉,父皇太坏了不给我酒喝。”
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自己坏,天子顿时感到有些新奇:“不给你酒喝,这就坏了?”
姜映晚轻轻瞪了他一眼:“就坏。”
天子不禁失笑,晚晚果然还是孩子心性,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心情变得比他还快。
他摸摸她的头,俯首看着她的眼睛:“方才不是还说朕好么?”
姜映晚晕晕地望着那双墨色的眼眸,委屈道:“父皇明明说会宠着我的。”
从前她是公主的时候,她要什么他都答应,可是现在她不是公主了,陛下连一杯酒都不让她喝。
陛下骗人。
天子一怔,心里明白了她为何会纠结于一杯酒。
只怕失去公主这一层身份后,晚晚心中也有些不安吧,怕他会丢下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宠她爱她了。
毕竟从前他们之间还有父女这一层联系,现在她虽叫着他父皇,心里却也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过是一杯酒罢了,能让她安心就好。
他眉头渐松,吩咐宫人将梅子酒重新端了上来。
“只许再喝一杯。”他将酒送到她唇边。
姜映晚怔怔地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知道是自己任性了,仗着他的宠爱才无理取闹。
为什么她不能像从前那般乖巧了呢?
“父皇,我是不是太不乖了?”她小声地问。
天子目光温和而怜惜:“晚晚,在朕面前,你不必一直乖巧。”
他喜欢乖巧柔顺的她,也喜欢偶尔骄纵任性的她,因为这个孩子的骄纵是他亲手宠出来的。
他亲手将那个胆怯的孩子,养成了如今这样生动活泼的模样。
让一朵脆弱的花,能够在他掌心肆意绽放。
他心中欢喜至极。
第48章 醉酒朕终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姜映晚的鼻尖蓦地一酸,眼眶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仿佛下一刻便要凝结成泪珠滚落。
她自幼便习惯了乖巧懂事。每当爹爹轻抚她的发顶,夸赞她乖巧时,她总是满心欢喜,仿佛整个世界都因这一句夸奖而明亮起来。然而,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其实她不必时时刻刻都如此乖巧,不必总是压抑自己的情绪与渴望。
“父皇……”她忽然觉得那杯酒索然无味。比起那冰冷的酒水,她更想要陛下能够抱抱她。
然而,这个念头却如鲠在喉,难以启齿。即便他们再亲近,陛下终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从前,她还能借着那层父女关系的假象自我安慰,如今真相大白,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天子见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眸中满是期待与无助,心头蓦地一软,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
他的目光温润,轻声问道:“怎么了?又不想喝了吗?”
姜映晚缓缓摇了摇头,随即低下头,就着他的手,湿润的红唇轻轻贴上杯口,一口一口地将酒水饮尽。那细微的吞咽声,宛如一只小兔子在饮水,令人不禁心生怜爱。
待她饮尽,天子抬手轻抚她的发顶,动作温柔而熟悉。她早已习惯了这个动作,下意识地将头往他掌心里蹭了蹭。
“这一杯喝完,你可要醉上一会儿了。”天子轻轻摇头,正欲将空酒杯放回桌上,不料才稍稍离开她一点,衣袖便被紧紧拽住。
姜映晚的脑袋昏昏沉沉,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可她仍能认出眼前这个人。那熟悉的身影让她感到无比安心,方才压抑在心底的渴望借着酒意悄然涌上心头。
她的眼眸湿润,脸颊泛起一片绯红,宛如自然晕开的胭脂,衬得她娇艳欲滴。
“父皇……”她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不肯让他离开半步。
天子无奈停下脚步,转身注视着她那双迷离的眼眸,轻声问道:“怎么了?”
姜映晚直直地望着他的脸,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含糊而柔软:“抱……”
此刻的她已然醉意朦胧,仿佛回到了幼时,以为自己仍是那个需要爹爹抱在怀里、倚靠在他宽阔胸膛上的小女孩。
天子微微一怔,低头看着她,那张因酒意而湿润的眼眸,满满全是对他的依赖与仰慕。
“好,抱。”他微微勾起唇,声音低沉而温柔,随即借着长臂随手将酒杯往旁边一放,缓缓俯下身,将她轻轻揽入了怀中。
她的身子柔软而温热,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香,他抱着她,就像怀抱着一朵云,生怕重一点就将她捧散了。
姜映晚感受到那熟悉的体温终于心满意足了,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袍,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父皇……”她满心欢喜,又因酒意头脑不甚清醒,只是软着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父皇。
“朕在。”她喊的每一声,他都温柔应下了,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最后停留在了她柔腻的后颈处。
姜映晚得到他的回应,忍不住眯起眼,傻兮兮地笑:“父皇,你真好……”
她好喜欢陛下呀,她要永远做陛下的女儿,永远也不要变。
天子不语,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这是他的孩子,他会永远爱她,护她,永远不会改变。
姜映晗含含糊糊地说道:“您要永远、一直做我的父皇……”
他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后颈,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又像是做着某种无声的承诺。
不知过了多久,姜映晚才渐渐安静下来,发出了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声。她身子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仿佛一只疲惫的小兔子,终于找到了安心的归宿。
“这就睡着了。”天子低头看着她娇憨的睡颜,唇角微微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随即他轻轻将她抱起,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她。
她的身子轻如羽翼,随着他的动作,头不自觉地往旁边一歪,温热的额头贴在了他的脖颈上。
天子顿时僵在了原地。
姜映晚犹自不觉,下意识往他颈窝间蹭了蹭,呼吸间的热气吐在他跳动的脉搏上,在那片熏出了一片薄红。
天子不自觉滚了滚喉结,继续行走将她轻轻放在了榻上。
“陛下……父皇……”姜映晚脸颊仍旧泛着淡淡的红晕,唇角微微翘起。
他拉过一旁的锦被,仔细为她盖上,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的脸。
随即,他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抚过被她轻蹭过的侧颈,那温热的触感仍未消散,反而愈发炽热滚烫。
他停
在那一个动作,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收回了手。
床榻上,姜映晚睡在他的锦帐之中,似乎是被头饰硌得有些不舒服了,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天子本欲传唤宫人进来,却又不受控制地伸出手,亲自替她解下了头上的钗环玉簪,乌黑的秀发顿时散落在床榻上。
细柔的发丝游走在他的手指间,他轻轻动了动手,却滑得无法握住。
这个孩子被他养得太娇太柔了,他舍不得对她用一点力。
解掉钗环后,姜映晚眉头也舒展了许多,自顾自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沉沉睡了过去。
他目光温和地看着她的睡颜,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走到殿门口时,他又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晚晚……”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朕……终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宫殿里,只余下一阵袅袅的香烟,在殿内缭绕不散。
……
姜映晚醒来时天色已黑,月光透过窗柩,洒在殿内的青石板上,映出一片清冷的光辉。
头脑仍有些昏沉,姜映晚揉了揉额角,缓缓睁开迷蒙的眼眸,四下打量。待看清四周绣着龙纹的床帐,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坏了,她怎么在陛下的床上睡着了?
她立刻从床上起身,赤着脚下了榻,快步走出内殿。
见到陛下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欢喜地翘起了唇角:“父皇!”
这么晚了,陛下仍未休息,正端坐于桌案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册。夜色昏暗,他的脸庞隐匿在阴影中,看得并不分明。
不知为何,往常陛下听见她的声音,总是第一时间向她招手,今晚他却似乎太过入迷,盯着手里的书册,动也不动。
姜映晚便自发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又甜甜地喊了一声:“父皇!”
他这才仿佛听见她的声音,浑身一僵,书册忽地从他手掌中坠下。
“父皇?”姜映晚不解地望着他。
天子立即收敛好情绪,神色如常地转向她:“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姜映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都睡了半天了,早知道就该听父皇的话,不多喝那一杯酒了。”
这一下午都睡过去了,晚上这会儿毫无困意,恐怕又要一段时间才能调息过来。
天子忆起午膳时她贪杯向他讨酒的模样,眼中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姜映晚心中暗自懊悔,再也不敢有下次了。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陛下面前醉酒了。
她亲昵地凑近他,带着几分羞涩问道:“父皇,我喝醉的时候乖不乖呀?有没有给您添麻烦?”
天子眸色微沉,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晚晚当真不记得了?”
姜映晚心中一紧,以为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连忙握住他的手臂,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我喝醉了,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是有哪里做得过分了,父皇千万别恼我,好不好?”
天子凝视着她,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化作一声轻叹:“不记得……也罢。”
接着,他的目光往下一扫,这才发现她赤着脚,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怎么光着脚就跑出来了?”
姜映晚听他这么一问,才感觉到脚底一片冰凉,下意识蜷了蜷脚趾,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我急着找父皇,一时忘了穿鞋。”
天子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吩咐宫人去取她的鞋子。
宫女急忙将她的软鞋送来,正要跪下为她穿上,却见陛下伸手将鞋子接了过去。
精致的绣鞋上镶嵌着两颗硕大的东珠,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然而这东珠与她白皙娇嫩的脚相比,竟也显得黯然失色。
他轻轻握住她的一只脚,小心翼翼地将绣鞋穿了上去。
姜映晚翘着脚,见他目光专注,忽然抿唇一笑:“我小时候,爹爹也是这么给我穿鞋的。”
小的时候,她嫌夏天炎热,经常赤着脚在房间里乱跑,爹爹每每都会逮住她,亲手给她把鞋穿上。
虽然她总是羡慕爹爹更偏爱映晗,可是在爹爹低头为她穿鞋的时候,她却感觉自己是在被深深爱着的。
天子正拿起另一只鞋,闻言动作微微一滞。
他抬眸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晚晚,朕和你爹爹,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
姜映晚歪了歪头,眼眸中透出懵懂和茫然。
陛下给她的感觉,就如同她的爹爹一般,甚至比起她的爹爹,陛下更让她有安全感。
“朕……”天子在她懵懂的神情下,心中又忍不住生起了一阵烦躁之意。
晚晚渴望一个父亲,渴望得到最真挚的偏爱。
他答应了要一直做晚晚的父亲,必须言而有信。
天子压下心底那股无名的躁动,向她微微一笑:“不,朕和你爹爹没什么不同,晚晚,朕永远都是你的父皇。”
第49章 钦慕她发自内心仰慕他,钦佩他。……
姜映晚欢喜得心都要飞起来了。
她看着正低着头为她穿鞋的男人,他的手掌和爹爹的一样宽大又温暖,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的脚心时,痒的她禁不住笑。
“别动。”天子按住她不老实的脚,那双手过去曾执掌河山,现在却如捧着珍宝一般握住她的脚掌,神情郑重而认真。
姜映晚忍着痒,乖乖道:“我不动了。”
天子给她穿好鞋,抬头见她抿着唇角,神情柔软又乖巧,一点也不见先前醉酒时的骄纵劲儿。
他站起来,揉了把她的头发:“好了,下回可不要光着脚乱跑。”
姜映晚鼓起脸:“我没有乱跑……”
说着又纠结地望了眼他的手:“父皇才摸过我的脚呢。”
天子不禁失笑:“怎么?你自己的脚难道自己还嫌弃?”
那倒也算不上嫌弃,毕竟这明光宫上下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地面都几乎光可鉴人,落不了一丝灰尘。
反正陛下都不嫌弃她脚丫脏,她自己还嫌弃什么。
姜映晚立马就不想了,看到他桌面上还堆着好多书和奏折,心疼道:“父皇这么晚还要处理政务啊?不能先睡一会儿,放着明天再继续做吗?”
天子眼中掠过一丝尴尬之色,他方才脑子有些乱,这些奏折还未翻开多少,然而为了稳固自己在这孩子心中的形象,他轻咳一声,厚着老脸道:“朕身为天子自当勤政为民,便是熬得晚些也是应当的,晚晚若是困了,不如先回去睡吧。”
姜映晚闻言,双眸立马洋溢着对他的仰慕之情:“我不困,我要陪着父皇。”
她可是立志要孝敬陛下,怎么能任由陛下通宵劳累,而自己却回头呼呼大睡呢?
何况她今日醉酒后整整睡过了大半天,现在精神得不得了,整夜不睡都没问题。
天子瞧她确实眼神清醒毫无困意,道:“那就请晚晚替朕研墨吧。”
在这孩子仰慕的眼神下,他也做不出将奏折撂着不管了,今日他心绪躁动难安,倒不如借着政务来消解一二。
姜映晚欢喜地应下了。
她一手轻挽起衣袖,一手执着墨条,细细地在砚台上研墨化开,清雅的墨香氤氲开来。
灯光映照在她如玉般的脸上,浓密的睫毛在光影中投下细碎的阴影,衬得她肌肤皎白而细腻,娇美仿若画中之人。
天子缓缓移开目光,将注意力投入桌上的奏折之中。
其实这些剩下的奏折也都是些繁琐的小事,处理起来并不算麻烦,只是要一一批阅回复需花上不少时间。
待他停下笔时,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
姜映晚惊叹道:“父皇这么快就都阅完了?”
那么高的一摞
呢,换做是她,挨个翻开看过去都要好久,更何况还要在上面一一做好批注。
天子将桌上收拾齐整,这些东西他向来都是自己经手,从不叫宫人上前触碰。
他淡淡道:“不过都是些琐事。”
大燕虽幅员辽阔,然而这下面还有层层级级的官员进行管理,寻常事件并不会递到他案头来。
如今太子年岁渐长,他也逐渐将一些权力放到了太子手上,自己倒是比早些年还要清闲了一些。
说罢,他望向她:“研了许久的墨,手累不累?”
姜映晚的确手腕有些酸,然而这点累也并非就吃不得了。
她摇摇头:“不累,父皇批了这么久的奏折才叫累呢。”
从前她以为陛下是这天下最享福之人,如今亲自陪他处理政务,才知晓陛下其实也算得上这天下最辛苦之人。
那么多百姓的生活皆系挂在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政策要经他决定下达,前朝后宫也离不开他。
太辛苦了。
可是有这样的陛下,是她的荣幸。
她曾经虽受过些委屈,可能够富足平安地长大,未曾如前朝末期的百姓般经历战争流离之苦,已是承了他的天大恩情。
在她心中,陛下不只是如父亲一般慈爱威严的存在,更是英明神武、泽被天下的贤君明主。
她发自内心地仰慕他、钦佩他。
天子在她熠熠的眼眸注视下,不禁垂眸轻笑。
这让他如何能不喜爱她?
他的孩子尽会向他索取,宠爱、富贵、荣华,这些他拥有的太多,于是也不吝惜赐予他们。
可是为君为父,他却从未从他的儿女身上得到什么回报。
他曾经宠爱的长女,因他如今爱重晚晚便心生不满,当众反抗他这位父亲。可其实,他给予静仪的东西,并不曾因为晚晚的存在有过丝毫减少。
只是他给晚晚的太多了,于是她贪得无厌,想要向他索取的更多。
他喜欢晚晚的一点就在于,她永远懂得满足,他给予她的一点好,就被她在心中放的很大,于是她也拼尽全力地想给他同等的回报。
晚晚唯一一次骄纵,也不过贪杯向他多讨了一杯酒。
“不早了,晚晚也该回去休息了。”他看了眼时辰,再过不了多久便要天亮了。
他自己多熬些时辰倒是无妨,左右过去那么多年他都是如此过来的,只是晚晚年纪尚小,身子又弱,若是睡少了又要许久才能养回来。
姜映晚睁圆眼睛:“我不困,我还可以多陪陪父皇。”
天子轻拍了拍她的头,像哄小孩子一般:“听话,不要让朕操心。”
姜映晚嘟起嘴:“那父皇也要回去休息了,您也要听话,不能让我操心。”
天子头一回被人叮嘱要听话,新奇之下又感到一阵温馨。
他生母去世的早,自幼被养在另一位妃子手下,然而那位妃子自身也有孩子,对他又能有几分关注。
父皇更不必提了,他妃嫔无数皇嗣众多,哪里记得他这个出身低微的皇子。
他在忽视与冷落中长大,晚晚来到他身边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好似才完整起来,能够感触到各种温度和色彩。
“好,朕听晚晚的话。”他眉头舒展,神情愉悦至极。
姜映晚悄悄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弯起唇笑:“父皇快去休息吧,别累坏您了。”
天子淡淡一笑:“朕若是累坏了又如何?”
姜映晚脱口而出:“那我会心疼的。”
天子一怔,随即温声道:“那朕尽量不让晚晚心疼吧。”
姜映晚生怕他又磨蹭,连忙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推着他往内殿走。
“父皇快睡吧,天都快亮了。”
“没大没小。”天子摇头叹了一声,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被她推动了。
姜映晚轻哼道:“我就没大没小了,反正……反正陛下其实也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她对她爹爹,也确实不敢像对陛下这般,或许是因为她能切切实实感受到陛下的偏爱,所以才有恃无恐。
天子眼眸一阵晦涩:“朕的确并非你的亲生父亲……”
他这声音太低,姜映晚并未听清楚,也并未多想。
终于成功送陛下回去休息了,这一通闹腾下来,姜映晚自己也生出了些许困意,紧接着回了自己屋里躺下,美美地睡了一觉。
……
姜映晗在明光宫外求见了好几天,却一次也不曾得到过召见。
这日,郭公公又是满脸带笑地跟她说:“二公主,陛下今日正忙着呢,您就先回去吧。”
她攥紧手心,感觉心口火辣辣地疼:“我听说姐姐这几日一直在明光宫伴驾,父皇当真就忙到这种地步,连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
郭公公哂笑道:“这……令仪郡主自然是不同的。”
是啊,姜映晗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自己那位姐姐在陛下面前是如何不同。
姐姐住的是离明光宫最近的华胥宫,而她却被陛下随手指到一处偏僻的宫殿,连伺候她的宫人也不如何尽心。
不该是如此的,她想做的是受尽宠爱的公主,而不是一个被冷落的弃子。
凭什么呢?姐姐不过是比她早来到陛下身边三个月,凭什么在陛下心中就完全越过了她这个亲生女儿去。
她不甘心。
当着郭公公的面,她却是满脸乖巧道:“既然父皇在忙,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劳烦郭公公将我做的点心送进去,就当是我为父皇尽的一点孝心。”
郭公公笑眯眯地接下,待她离开后,转身就将点心送给了下面的小太监。
姜映晗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宫殿,正巧撞见守门的宫女在贴着墙打瞌睡,积压多天的怨气就禁不住倾泄了出来。
“贱人!”她一巴掌甩在那小宫女脸上。
小宫女被扇得脸颊肿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住求饶:“求公主恕罪,奴婢知错了。”
她看着这小宫女惊慌流泪的模样,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了姜映晚那张脸,心中恨意愈盛。
“果然,你也是个爱装可怜的。”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小宫女,“本公主就算再不得父皇宠爱,也是堂堂金枝玉叶、天潢贵胄,岂容你一个下贱的奴婢怠慢,你就在这里跪着吧,跪倒天黑为止。”
此时日正当空,距离天黑少说也还有三个时辰。
小宫女闻言,脸都吓白了。
姜映晗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进了宫殿。
一个小太监连忙进来给她端茶倒水,待她坐下后殷勤地给她捶肩,奉承道:“公主何必与那小宫女一般见识,可别气坏了您自个儿。”
这宫里也唯有这个姓林的小太监合她心意,她忍不住抱怨道:“父皇也太偏心了,明明有空招姐姐伴驾,却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
林忠顺着她道:“令仪郡主只是进宫早了些,才见陛下那边占了优势,可要论到血缘亲近,她是如何也比不过您的。”
姜映晗气道:“血缘再亲近又如何,父皇根本不在乎这个。”
他明明早就知晓了姐姐的身份,还一直瞒着外人让姜映晚继续做公主,哪怕后来她揭穿了姜映晚的身份,他还要加封她做郡主,继续宠着她。
林忠眼睛一转:“陛下不在意这血缘,可有人在意啊。”
姜映晗眼眸微沉,看向他:“你说的这人是谁?”
陛下那边已然是行不通了,她得给自己再找条后路。
林忠笑眯眯道:“嘉阳大长公主,这位如今可是宗亲里最德高望重的,又曾与陛下有恩,连陛下也敬她三分呐。”
姜映晗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后立即下定了决心。
第50章 大长公主陛下对那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当今天子以雷霆手腕弑父杀兄,登临大位,即位之初,受到宗室颇多阻挠,正是嘉阳大长公主挺身而出,率先拥立新君,天子感念其恩,故登基后待之礼遇有加。
若能得到大长公主青睐,的确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路。
然而此事谈何容易,自驸马离世后,嘉阳大长公主便一直深居简出,鲜少踏足宫闱,外界对其性情喜好了解甚少。
姜映晗如今已被指婚给叶景泽,婚期就定于两月之后,这短短时间内要如何接近大长公主,并博得其青睐,实在令人一筹
莫展。
正当她苦想之时,机会却不期而至。
这日,天子心血来潮,要亲自执笔为姜映晚描摹画像。
殿内静悄悄的,博山炉冉冉向上吐着香烟,姜映晚手脚并拢,端坐在紫檀木雕花椅子上,浑身绷紧望着前方,一丝也不敢动弹。
郭公公忽然进来传报,道是嘉阳大长公主听闻前些日子皇室混淆了公主一事,正往行宫赶来。
姜映晚原本就已坐得有些酸麻了,一听闻嘉阳大长公主即将驾临行宫,便再也撑不住动了动姿势,满眼紧张地望向正在作画的天子。
天子神色如常,见她变动姿势也只是眼中露出些无奈之色,随即放下笔,让人先退下了。
“父皇……”姜映晚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画好,坐在原地仍旧不敢挪动。
天子走过去,垂目看着她娇怯的眼眸,伸手为她挽了挽额发,温声道:“怎么了?”
姜映晚眨了眨眼:“大长公主要来了。”
天子:“她来不来,也妨碍不到你什么。”
陛下有恃无恐,姜映晚却担心:“大长公主会不会不喜欢我?”
她前世并未与嘉阳大长公主见过面,只听闻大长公主德高望重,又颇注礼仪规矩,她这个假公主涉嫌混淆皇室血统,虽陛下一力护下了她,可大长公主作为皇室宗亲,或许并不认同陛下做法。
天子安慰她:“不怕,她不会说什么。”
对比那些愚蠢自大的宗亲,嘉阳大长公主实在是个识时务的女人,这些年来也一直安分守己,未曾仗着长辈身份干涉他的任何决定。
至于外界传闻他对大长公主恩宠有加,也不过是他为威慑宗室放出去的消息,实际他与大长公主算不得有多么亲近,不过是互利互惠罢了。
大长公主以宗亲之名拥立他登基,他保她子孙三代荣华无忧。
见他神情笃定,姜映晚也略略宽心,只要陛下愿意护着她,其他人的眼光也算不得什么。
她往他身后的桌案望了望,那张画纸离她有些距离,只能看出个大致轮廓。
姜映晚坐得有些久了撑不住,就问:“父皇都画好了吗?”
天子也看出她身子僵硬,轻拍了拍她的肩道:“已经画好了,晚晚可以起来走动了。”
姜映晚顿时如释重负,从椅子上起来揉了揉酸涩的手脚,又忍不住好奇地想往画纸上看,究竟自己被画成了什么模样。
谁料陛下却用身子拦着她,自己先一步将画卷起来收进书柜里,似乎是不想让她看见那幅画。
姜映晚不满地鼓起腮帮:“父皇……”
天子淡淡地道:“朕觉得这幅画得不甚如意,就不在晚晚面前献丑了。”
姜映晚花容失色:“父皇是把我画丑了吗?”
说完就见陛下默默地凝视着她,眼神有些复杂难言。
姜映晚自觉不妥,又低声道:“其实不管父皇画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
唉,她怎么能这么任性呢?陛下亲自执笔为她画像,这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恩宠。画的好不好看不重要,这份爱护她的心意才是最难得的。
生怕他不相信,姜映晚又重重地强调道:“真的,我最喜欢父皇的字画了。”
当初他送的那幅字,她现在都还挂在舜华宫的墙上呢!
见她信誓旦旦,天子眉头微松:“晚晚喜欢便好,等晚些朕画出张满意的画,再给你看。”
姜映晚立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再也不往那书柜里的画轴看一眼了。
天子却像防着她似的,拉着她出了书房。
才在外殿坐下,正巧宫人送来了几只嫩莲蓬,说是船娘才从莲花池里采摘上来的,特意送来给郡主品尝。
天子向来不爱吃那玩意儿,往年到行宫里来,船娘摘上来的嫩莲蓬也都是送到了各宫娘娘处,今年第一个就送来给令仪郡主了。
姜映晚看着那嫩生生的莲蓬禁不住起了馋意,她是在江南长大的,到了夏日到处可见卖莲蓬的小贩,爹爹也时常买一些回来给她和映晗解馋。
只是这东西剥起来颇为费力,她只喜欢吃现成剥好的。
天子见她欢喜,便大手一挥让宫人去吩咐船娘再多摘些上来,送来的这几只,只怕还不够他的晚晚解馋。
姜映晚正欲上手剥开莲蓬,被他一手按住。
“别把你指甲劈了。”他看了一眼她粉嫩的指甲,自然地捡起一只莲蓬搁手上剥了起来。
他手指修长,哪怕做着这样的活也显得比常人更优雅。
先剖出莲子,再一点点剥开青涩的外皮,只剩下一颗白嫩嫩的莲子肉,才放进她手心里。
“吃吧。”他就像是哄贪嘴的孩子般。
姜映晚就有些不好意思了:“父皇,我可以自己剥。”
她虽然爱吃现成剥好的,可也并非不能自己动手,哪里就要陛下这么哄着。
天子微笑:“朕的晚晚娇贵无比,哪能做这种事。”
姜映晚暗道,陛下分明比她更尊贵,她做不得,怎么他就能做了?
就这会儿功夫,陛下又往她手心里放了好几颗剥好的莲子,催她快些吃。
姜映晚只能一颗一颗地将莲子塞进嘴里,这才采摘下来的莲子,又嫩又甜,似乎比记忆中的还好吃,不知是不是因为行宫里养的莲花都是些名贵品种。
“好吃。”她咬着莲子,嘴里含糊地夸道。
天子见她腮帮鼓鼓囊囊的,显得稚气又可爱,唇边也不禁泛起一丝微笑,目光更温和了些。
晚膳是用新鲜莲子做的百合莲子粥,清甜又健胃,就着莲子粥姜映晚连晚膳都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得了天子吩咐,船娘便日日撑着船在莲花池上采摘新鲜莲蓬,从其中挑出最好的送到令仪郡主跟前,剩下的才分配到各个宫殿去。
这样的声势后宫诸人又岂会不知,心里顿时又酸又涩。
陛下就宠吧,明明都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宠成这样,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了哪家的郎君。
令仪郡主真是命好啊,真公主都没有她这样的待遇。
姜映晗更是嫉妒得眼都要红了,自幼到大她都受尽偏爱的那个,哪怕她离开姜家后,叶景泽也是好生地养着她,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从来没有少过。
可是现在她如愿成了公主,却过得比先前还不如。
膳房知晓她不受宠,给她送来的膳食也极为敷衍,几乎算得上残羹冷炙了,她想到父皇面前诉苦,父皇却连见她一面也不愿,任由她晾在大太阳下面站着受尽冷眼。
她在这短短一个月内几乎吃遍了从未吃过的苦,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凭什么她过着这样的苦日子,而姐姐却被千娇百宠着,连摘个莲子都弄得这般声势浩大。
她从莲花池回来,回到自己宫殿里就忍不住哭了。
还不如当初就待在姜家呢,好歹爹娘对她万般疼爱,连姐姐也越不过她去,说不定爹娘去世后她和姐姐一起进京,先被认到的就是她了。
她心里又悔又恨,哭得越发大声。
宫人都知晓公主脾气不好,听见哭声也不敢进去安慰她,生怕自己又被当成了出气包。
只有林忠胆子大,敢进去哄她:“公主,别哭了,您这哭得奴才都心疼了。”
姜映晗止住哭声,便抬腿踢了他一脚,见他在地上滚了个身,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
她抹抹眼泪,抬起下巴问他:“大长公主究竟哪一日到行宫?你可都打听清楚了?”
林忠从地上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在她跟前谄媚道:“奴才都打听清楚了,公主您放心。”
姜映晚目光沉沉地看向门口,紧紧掐紧了手心。
她绝不甘心坐以待毙,就此嫁给叶景泽,叶景泽已经知晓过去她都是骗他了,嫁给她之后,她肯定在他手里落不得好。
如今她空有公主之名,父皇俨然是要任由她自生自灭,届时绝不会为她出头。
望着空荡荡的宫门,她忽然有些茫然,为什么她的生活会变成这样。
离开姜家的那个夜晚,她以为自己渴望的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可如今却
都成了一场幻影。
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她就走错了呢?
……
随嘉阳大长公主来到行宫的,还有许久不见的四公主。
这段时间她在大长公主手下教养,性子似乎真的被扭转回来一些,再见到姜映晚时,眼中没有了那些骄纵之气,规规矩矩地向陛下行完礼,又乖巧地对她喊了一声:“令仪姐姐。”
天子见此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对她淡淡点了点头,才转向嘉阳大长公主:“姑姑怎么来了?”
嘉阳大长公主年过六十,满头花白,脸色红润,浑身俱是养尊处优的雍容气势。天子尊称她一声姑姑,她却不敢托大,行完礼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女孩,笑道:“这就是令仪吧,可真是个伶俐孩子。”
她是头一回见这个鼎鼎大名的令仪郡主,这一眼望去就不由心惊。
这孩子长得也太精巧了,哪怕她也从未见过如此粉雕玉琢的美人,何况这孩子眉眼间毫无骄矜之气,看起来温柔又乖顺,难怪叫陛下跟个宝贝似的宠着。
若换作她家里有这般漂亮的孩子,她也忍不住想宠着爱着。
天子就像听见自家孩子得了夸赞的老父亲一般,心中也与之自豪起来,这么漂亮精巧的孩子是他亲手养出来的。
他将姜映晚从身后拉出来,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温润:“这是嘉阳大长公主。”
姜映晚原来听说传闻,还以为嘉阳大长公主是位严肃的老婆婆,可见她对自己满眼慈爱,心情于是放松下来。
她乖乖地道:“令仪见过大长公主。”
“唉,好孩子。”嘉阳大长公主觉得心都被叫软了。
她一向喜欢漂亮孩子,家里小辈都是在她膝下长大的,如今见了这雪堆成的美人,更是爱的不行。
于是她立即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翠绿的镯子,要塞到姜映晚手中。
姜映晚自然是不肯接,下意识要推辞。
嘉阳大长公主热情地合住她的手:“我今日来也没带什么见面礼,这镯子你就收下吧。”
姜映晚不知怎么拒绝,下意识求助地看向天子。
他微笑道:“大长公主一番好意,晚晚就收下吧。”
姜映晚是听他话的,才勉强收了下来:“多谢大长公主。”
嘉阳大长公主亲手将镯子戴进她手腕上,翠绿飘花的镯子衬得她肌肤愈发雪白,忍不住赞道:“这镯子合该你戴。”
说着又有点可惜,这么乖巧伶俐的孩子怎么就不是他们老李家的种呢?也不知晓这孩子的父母是何等妙人,才能生出这雪雕般的小姑娘。
寒暄片刻,天子便邀请嘉阳大长公主和四公主一同入席。
天子有一段时间没见这个小女儿,见她如今性子纠正了一些,也难得问了两句:“嘉柔没给姑姑添麻烦吧?”
嘉阳大长公主回道:“嘉柔最近跟着我学规矩,比之前可乖巧多了。”
她轻拍了拍四公主的肩:“你不是一直念着你父皇么?怎么今日见了又不说话了?”
嘉阳大长公主性子圆活,自幼便亲情和睦,哪怕是同最冷酷的皇帝侄儿,也能说上几句话,她自然是期盼能修复一下嘉柔与陛下之间的父女情谊,所以才将她也带来了行宫。
四公主讷讷地看了他父皇一眼,她从前仗着父皇的宠爱毫无顾忌,直到父皇要将她送出宫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感到害怕了。
父皇为了二姐姐真的不打算要她了,一开始她到嘉阳大长公主身边时,又哭又闹,大长公主就放任她一个人在那儿哭,哭到天黑也不许人哄她。
她哭了一次两次,终于不再哭了,开始跟大长公主好好学规矩。
后来她听说二姐姐其实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她还有些庆幸,以为父皇能不要二姐姐把她接回去了,可结果又让她死了心。
父皇还是一如既往地宠二姐姐,嘉阳大长公主劝她,她父皇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让她不要跟父皇犟着来。
父皇宠着二姐姐,她就得敬着她,只有父皇高兴了,她和她母妃才能过得好。
四公主因此不得不收敛起脾气。
如今她再见到自己这位父皇,心中比起亲近,更多的却是敬畏,连带着对那位从前看不上的二姐姐,也一同敬畏起来。
“父皇。”她怯怯地喊了一声。
天子淡淡点了下头,嘉阳大长公主见此心中不由感叹,她这个侄儿心是冷的,父亲兄长说杀就杀,女儿说不要就不要,一旦做出决定就绝无转圜的余地。
她也是看穿了这一点,因此当年才不惜背负宗亲的骂名,率先站出来拥立他登基。
何必呢,一个连父亲兄长都能杀的人,对他们这些宗亲又能有多少感情?好在她做对了选择,只要她的子孙不犯大错,至少可保三代荣华。
更后的晚辈,她都将要入土了,也照料不了那么多,只能看他们自己了,她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宫人将午膳端了上来,膳房照顾了嘉阳大长公主的口味,给她单独准备了一些软烂清淡的膳食。
嘉阳大长公主才拿起筷子,就见到陛下将一块鱼肉剔干净刺,放进了姜映晚碗中。
那孩子对此举似乎早已习惯,头也不抬熟练地夹起鱼肉吃了下去。
她看得眉头微皱,但也未说什么,只是看着闷头吃菜的四公主觉得有些可怜。
陛下当真是从未变过,我行我素从不管他人的眼光,她虽喜爱那个漂亮的孩子,但也无法理解陛下缘何会对别人的女儿这般宠爱,对自己亲生的却冷落不问。
这别人家的和自己家的,到底还是该有些区别。
饭过三巡,她无意问起了那位真正的公主:“不知道二公主在哪里?怎么没让她出来见见面?”
嘉阳大长公主并不清楚实情,只知道是王昭仪为争宠故意认了个错的孩子回来,然而王昭仪之过却不该延续到她那个孩子身上,好歹那也是他们李家的血脉,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陛下宠着令仪她觉得没什么,皇室多养一个孩子而已,又不是养不起。
姜映晚还未如何反应,天子就搁下了筷子,淡淡地道:“大长公主难得出门一趟,就不提那些扫兴之人了。”
嘉阳大长公主听出他语气中暗含的警告,心中顿时一惊,陛下此言竟像是对那孩子厌恶至极。
她知晓自己说错了话,担心坏了自己在陛下那里的印象,连忙笑道:“是我糊涂了。”
姜映晚私下拉了拉陛下的手,她觉得嘉阳大长公主是长辈,一见面又待她这般热情亲切,她也该替大长公主说说话。
大长公主提起映晗,她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映晗的身份搁在那儿,和陛下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
现在这样的日子她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映晗她也不想再去有所牵扯,就这样各自相安吧。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眼前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她还想这一世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些,陪伴陛下走到最后。
天子感受到她的动作,脸色微微缓和,桌上的气氛才又恢复如常。
用完膳,嘉阳大长公主和四公主便由宫人安排着先下去歇息了。
念在大长公主多年来识趣的份上,天子待她也颇为恩宠,叫人给她安排了一座清静点的宫殿,又多派了些宫人好生伺候着。
嘉阳大长公主歇息了片刻,想起陛下在午膳时展现出的对令仪郡主的在意,仍不免心有余悸。
放在过去,她绝对不敢想象她那个冷情的侄儿会这般宠爱一个人,原先她还以为外面那些传言是夸大了,谁知晓亲眼所见方知,陛下的所作所为比传言更加严重。
这倒真是一物降一物。
她召了个宫女前来询问,这令仪郡主和二公主之间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待宫女说完,她的眉头便紧皱着一直未曾落下。
陛下对令仪宠爱得实在有些过了,便是亲生父亲也做不到他这样的纵容,明知晓那不是自己的孩子还这般呵护着。
她想起令仪那张脸,心中忽然有一丝担忧。
陛下对那孩子究竟是对女儿的宠,还是……对女人的宠?
她瞧着陛下眼神坦荡,望向那孩子时眼中也俱是怜惜,毫无男女之间的情|欲。
或许真是她多想了吧。
陛下和那孩子之间整整差了一辈呢,一开始还是当做亲生女儿养的,怎会生出
那些个想法。
这么多年来,也不曾见过他对哪个妃嫔尤其喜爱,兴许陛下心中就根本不存在过男女之间的那份感情。
他养着那孩子,也只是见那孩子性情柔顺才格外喜欢罢了。
方坐下没多久,有个宫人进来传报,说是二公主来了。
嘉阳大长公主想着今日宴席上陛下的态度,便不太想见她:“我有些累了,让她先回去吧。”
岂料宫人出去一趟又回来了,脸色有些纠结。
她问怎么了。
宫人道:“二公主说,您不见她,她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嘉阳大长公主听了不禁叹气,想着外面炎热的天气,终究还是心软了。
“罢了,我就见见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