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发现有不少马车的规格明显低于大家族,而那些马车也被仆役引进了偏远的小院子。
——原来谢家安排的住处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姜蘅收回视线, 余光瞥见一名青年正在朝他们挥手。
贺兰攸“啧”了一声:“又来了。”
姜蘅还未细看, 青年已经走了过来。
他一身锦衣玉带, 身姿挺拔,容貌英俊且不失风流之气,正是王家少爷, 王恕。
“两位,又见面了。”王恕矜持地笑了笑。
贺兰攸冷冷道:“滚远点。”
王恕神色自若:“贺兰攸,这次可不是在你们贺兰府。”
姜蘅不语,只是一味上下打量他。
王恕察觉到她的视线,对她粲然一笑:“贺兰妹妹可是想我了?”
“不,我只是有点好奇。”姜蘅认真地说,“上次你娘把你拖走的时候,脸色特别恐怖,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王恕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贺兰攸不客气地嘲笑起来:“估计耳朵都被拧断了吧?怪不得两边看着不太对称呢。”
王恕的脸都黑了:“哪里不对称了,这是我今天的造型!”
姜蘅同情地看着他:“你娘没让你离我远点?”
虽然王恕看着有点缺心眼,但他娘王梧鸠显然是会审时度势的。
再加上他娘也是四大家族的家主之一,对温岐和她之间的过往必定有所了解。
姜蘅相信,只要他娘足够关心他,就肯定不希望他和她这样身世复杂的人扯上关系。
而王恕接下来的回答也验证了她的猜想。
“你怎么知道?”王恕惊讶地看着她,然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但我又没打算娶你,只是跟朋友打个招呼而已,应该没什么吧?”
贺兰攸一脸讥讽:“谁跟你是朋友?”
“当然是贺兰妹妹。”王恕抬起一只手,若隐若现的红色丝线在他的指间萦绕闪烁,“我们可是有过一起毁尸灭迹的交情,难道还不算是朋友么?”
姜蘅:“……”
怎么感觉他还挺骄傲的?
“少套近乎。”贺兰攸面色不善,“再敢这么叫她,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王恕啧啧摇头:“贺兰攸,你不正常……”
姜蘅懒得听他们叭叭,转身走进院子。
和她在贺兰家的住处不同,谢家的府邸风格更有一种富丽华贵之感,即便外面看着简洁幽静,内里还是有不少精致的细节。
姜蘅走到池塘边,微微低头,好奇地看竹节取水。
池水很清澈,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水面隐隐泛起一层涟漪。
起风了?
姜蘅下意识抬手,却未感受到任何气流波动。
外面两人也走了过来。
“这次谢家是下血本了。”王恕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折扇,边说边扇,“听说谢贽筛选了不少资质不错的小辈参加这届簪花会,为的就是把他们都配出去,最好是各大家族人手一个……”
姜蘅:“……谢家真的有这么多人吗?”
“有啊,谢家最不缺的就是人了。”王恕说,“你们晚上看着吧,绝对让你们眼花缭乱。”
姜蘅对谢家人倒是没什么兴趣。
谢冬宜就是谢家人,但她从未听谢冬宜提起过自己的母家,想来平时也没什么联系。
姜蘅还是对比试内容更感兴趣。
“以往的簪花会都比什么?”
“什么都比。”王恕摇动折扇,带起阵阵微风,“骑射、体术、制符……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能比的。”
姜蘅不解:“这么比很难保持公正吧?”
贺兰攸懒懒道:“所以我才说没意思。”
“这只是第一天的比试,算是热身活动,给所有参与者比着玩的。”王恕淡定地说,“你们不喜欢可以跳过,反正也不会被淘汰,直接等着参加第二场比试即可。”
姜蘅:“第二场比什么?”
“第二场就是正儿八经的斗法了,不过禁用家族秘术。”说到这里,王恕遗憾地叹了口气,“其实这场还挺适合用傀儡术的。想想场上那么多人,一次全部做成傀儡,多方便啊……”
这番言论让姜蘅不得不怀疑,第二场比试之所以禁用家族秘术,主要就是为了防他们王家人。
“那第三场呢?”她继续问道,“有第三场吗?”
“有,第三场就是一对一比试了,这场可以使用家族秘术,所以一般都是四大家族的子弟拔得头筹。”王恕顿了顿,忽然瞥了贺兰攸一眼,“不过前年这位仁兄参会的时候,情况略有不同……”
姜蘅闻言,不由有些好奇:“哪里不同?”
贺兰攸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没用秘术就打败了他们所有人。”
姜蘅:“……”
太嚣张了。
“就是这样。”王恕语气颇酸,转而又殷切地看向姜蘅,“你以前修炼过吗?”
“呃……”姜蘅模棱两可地说,“我修炼时间不长,目前还在初学阶段。”
王恕笑了一下:“那你到时候跟着我吧,免得受人欺负。”
不等姜蘅回绝,一旁的贺兰攸也笑了起来:“就凭你?”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姜蘅连忙中止这个话题。
“到时候再说吧,我已经累了,要去小憩一下。”
她都这么说了,王恕也不好继续赖在这里。
“好,那晚上见。”
王恕从善如流地收起折扇,对姜蘅道了个别,接着直接无视贺兰攸,转身离开此处。
走出院子的那一刻,他忽然背后一凉,一种没来由的寒意直窜头顶。
怎么回事?
现在又不是寒冬腊月,怎会突然冒出一股寒意?
而且,这种感觉有种隐隐的熟悉,就好像那晚在贺兰府……
一想起那晚的离奇经历,王恕顿时寒毛直竖,冷汗随之浸透衣衫。
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见周围并无异常,愈发觉得诡异与心慌。
莫非是鬼上身?!
很有可能,毕竟那晚打晕他的人至今都还没找到……
王恕不敢再想下去,连忙加快脚步,匆忙离去。
王恕走后没多久,谢家仆从过来传话,大意是让他们先休息,等天黑便会有人过来,带他们去宴厅用膳。
贺兰攸一脸嫌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晚上就会有人扑过来了。”
听他这个意思,多半是以前经历过。
姜蘅若有所思:“那我可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你休息吧。”贺兰攸百无聊赖地拨弄案上的摆件,“等开饭了我再叫你。”
“嗯。”
姜蘅进入里屋,在竹榻上侧身躺下,同时拽过一块干净整洁的毯子,顺手盖在身上。
案上摆着一鼎香炉,烟雾袅袅,淡淡的熏香使人昏昏欲睡。
姜蘅闭上眼睛,慢慢调动体内灵力。
一片寂静中,丝丝缕缕的真气渐渐溢出,如同萦绕的白色雾气,在她的手上缓缓流动。
她试着像之前那样感受,却只能看到静止不变的黑暗。
那只翩飞的蓝色蝴蝶仿佛从未出现过,无论她怎么探寻,都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
看t来温岐是真的没来打扰她。
……真体贴啊。
姜蘅默默睁开眼,收起真气,翻了个身,开始心无旁骛地睡觉。
到了晚上,谢家仆从准时过来,带着他们去宴厅用膳。
与贺兰家相比,谢家的宴厅也更大,更加富丽堂皇。
宴席上坐满了前来赴会的宾客,姜蘅放眼望去,多为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只有少数长辈坐在上座,贺兰越也在其中。
身为本次簪花会的东道主,谢贽只寥寥说了几句,接着便宣布晚宴开始。
乐声奏响,一群姿容出众的年轻女子进入宴席,轻歌曼舞,很快便将气氛带动起来。
贺兰攸敲了敲杯沿,意兴阑珊道:“那些舞女便是谢家人。”
姜蘅微讶:“她们都姓谢?”
贺兰攸点头:“等比试开始,你还会见到她们的。”
姜蘅有点震撼。
之前王恕说谢家人多,她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的确不少,都能组成一个歌舞团了。
姜蘅忍不住提出疑问:“谢家没有男人吗?”
怎么都是女子在跳舞,总不能男人都在下面坐着吧?
“有,但是不多。”贺兰攸用筷子一指,“喏,弹琴的那几个就是。”
姜蘅:“……”
合着都在歌舞团里表演才艺呢,看不出来谢贽还挺一视同仁。
虽然有点同情谢家的子女们,但姜蘅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表演还是挺好看的。
她一边吃菜,一边看歌舞表演,没过多久,便有仪表堂堂的年轻男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贺兰攸歪坐在座椅上,神色了然,眼神讥讽地看着来人走近。
“这位姑娘花容月貌,仙姿玉色,想必就是贺兰小姐吧?”
年轻男子微笑着看向姜蘅,姿态彬彬有礼,给人一种谦谦君子之感。
姜蘅不是很想搭理他。
她托着下巴,正想随便回点什么把这人打发走,男子忽然面色一变,脸上登时一片煞白。
这是什么表情?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姜蘅有点迷惑。
不等她开口,男人手中酒杯砰然落地。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甚至来不及听她说话,便惊惶转身,步伐匆匆地走出了宴厅。
姜蘅一脸茫然:“……什么情况?”
贺兰攸嗤笑:“可能是酒喝多了吧。”
晚宴才刚开始,这就已经喝多了?
姜蘅无法理解。她捏了颗葡萄放进嘴里,继续看歌舞。过了一会儿,又一个世家公子起身离席,朝她走了过来。
贺兰攸慢悠悠道:“又来了。”
姜蘅放下杯盏,将目光转向来人。
然而这位世家公子还未开口,只是多看了她一眼,便浑身冰冷,脸色惨白。
一种无法抗衡的恐怖力量迫使他低下视线,转身后退。他四肢僵硬,冷汗涔涔,明明恐惧到了极致,却无法开口,只能在旁人疑惑的眼神中缓慢移动,不受控制地走出宴厅。
直到走出厅门,他都没有再回看姜蘅一眼。
姜蘅忍不住询问贺兰攸:“我长得很丑吗?”
贺兰攸好整以暇地说:“你是我妹妹,怎么可能会丑。”
姜蘅还是无法理解。
就算她不是什么沉鱼落雁的大美人,但也远远没到倒胃口的程度。怎么这些人一个两个见了她就跟见了鬼似的,不想听她说话也就算了,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这也太古怪了。
第67章
姜蘅忽然怀疑, 这会不会是温岐搞的鬼。
毕竟上次在贺兰府,那两个人只是躲在暗处窥伺她, 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杀掉。
但如果是他,那手段未免又过于温和了。
刚才那两个人看到她只是转身走掉,并没有其他反常的举动。一定要找出点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但这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
想到这里,姜蘅暗暗运转灵力, 将真气凝于手中。
还是没有看到蝴蝶。
她又凝神感受了一番。
宴厅上热闹非凡,时不时便会有视线从她身上掠过,但停留时间都不长,也没有那种强烈的熟悉感。
也许这次的确是她想多了……
姜蘅想了想, 侧头看向坐在身旁的贺兰攸。
大抵因为簪花会带了一层社交性质,这里每个人的仪表都很端方,无论男女都是一副矜持雅正的姿态。
和他们相比,贺兰攸就显得过于随意了,不但坐姿散漫不羁, 面前居然还放着一把锋利的短刃。
姜蘅不由疑惑:“你把刀放在桌上干什么?”
“顺手。”贺兰攸拿起短刃, 夹在指间熟练地转了两圈, “需要我帮你切肉吗?”
姜蘅:“……不用。”
怪不得刚才那两人一走过来便脸色煞白, 多半是被这家伙吓到了。
姜蘅本想让贺兰攸把短刃收起来,但转念一想, 放在这里继续吓退那些搭讪的人也好, 省得妨碍她欣赏歌舞。
于是她什么都没说, 继续专心吃菜看表演。
大概是那把短刃的威慑力太强了,之后断断续续又来了两三个男子,都是还未与她搭上话便被吓退, 倒是给她省了不少事。
也有几个大胆的少女来找贺兰攸,可惜也没说上几句话,就被贺兰攸不客气地骂走了。
姜蘅觉得这几个少女比来找她的男子要高强多了,至少人家没有被区区一把短刃吓跑。
除此之外,他们这场宴席过得还算愉快。
值得一提的是,下午说着“晚上见”的王恕并没有出现在宴席上。姜蘅问了谢家的仆从,说是王家少爷下午受了些风寒,已经服药歇下了。
“没想到那家伙体质这么差……”姜蘅感慨道。
她还以为修道之人都不会生病,至少她在打通灵脉后就再也没有得过风寒了。
贺兰攸嘲笑:“真够丢人的。”
姜蘅想了想,觉得还是刚才那几个见了她就跑的胆小鬼更丢人一点。
晚宴一直持续到亥时才结束,散场时不少人都喝醉了,还有一些酒量差的,直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姜蘅本想留意那几个提前离席的有没有回来,但碍于场面过于混乱,只能作罢。
她连那几人的脸都没看清,更别提在人群中找到他们了。
在仆从的指引下,姜蘅和贺兰攸回到了暂住的院子。
“怎么样?”贺兰攸走到案前坐下,饶有兴致地问她,“有看到合适的人选吗?”
姜蘅觉得这家伙是在故意讽刺她。
“暂时还没有。”她坦然回答。
“我早就说过了,贺兰越的话信不得。”贺兰攸慢条斯理地说,“有我在,你很难找到更优秀的人……”
姜蘅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真正优秀的人才不会像你这么自恋。”
贺兰攸笑眯眯地问:“比如?”
比如?
姜蘅停顿一瞬,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熟悉的脸。
——温岐。
其实严格来说,温岐并不优秀,甚至拥有很多致命的缺陷。
但他就是……
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姜蘅很难不在这种问题上想起他。
见她似乎陷入了沉思,贺兰攸脸上的笑意随之消失:“你不会又想起那个怪物了吧?”
姜蘅神色如常:“应该叫不周神君。”
“他究竟是什么,我们都很清楚。”贺兰攸歪头看着她,“总觉得你这两天格外在意他。”
他话音停顿,不等姜蘅反驳,眼底忽然闪过一丝探究。
“难道说……你又和他见面了吗?”
姜蘅心下微惊,脸上仍是一派平静:“你天天跟我一起修炼,我跟谁见过面,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
贺兰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也不好说。”
姜蘅不得不承认,他的直觉的确很准。
但这说到底只是他的猜测,只要她不承认,他也没有证据。
“我觉得你有点疑神疑鬼了。”姜蘅说,“温岐现在估计正忙着享受生活呢,说不定连我叫什么都忘了,怎么可能跟我见面?”
贺兰攸挑眉:“你是这么想的?”
“那不然呢?”姜蘅无奈,“人家现在可是神君,你以为和你一样闲。”
“我很闲吗?”贺兰攸不以为意,“我怎么不觉得?”
“你都开始教我修炼了,还不闲吗?”姜蘅无语地看着他,“难怪贺兰越要给你安排相亲,估计他也看不得你这么闲。”
贺兰攸笑了笑:“那我觉得还是教你修炼更有趣些。”
姜蘅懒得听他说那些歪理。
她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向自己所在的房间走去。
“反正你不用担心我,温岐远没有你想得那么在意我,我也不会一直记着他。”姜蘅走到门前,微微侧身,认真地回看贺兰攸,“你忘了吗?当初我想逃离神山的心情有多迫切。”
“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有多危险。”t
说完这句,姜蘅打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房门随即闭阖,贺兰攸维持着单手托腮的动作,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他当然记得姜蘅当初想要逃离温岐的心情有多迫切。
但他也记得那晚在水榭上,她对于温岐的触碰毫无抗拒,甚至透着一种隐隐约约的亲近。
他们之间并没有对外表现得那么疏远。
这个发现让贺兰攸非常不爽。
姜蘅是他的妹妹。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配接近她。
尤其是温岐。
贺兰攸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双手结印,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透明屏障瞬间荡开,以姜蘅的房间为中心,朝四面八方延展出去。
漆黑夜色下,整座庭院都被笼罩在这道屏障里。
一只飞鸟低空掠过,在触及屏障的瞬间陡然僵住,接着化作齑粉,被寒风尽数吹散。
如此一来,无论是人、是妖、还是鬼,都无法踏入这里了。
姜蘅并不知道贺兰攸在院子外面布下了一道结界。
如果她知道,一定会嘲笑贺兰攸多此一举。
温岐根本就没打算来,他布下这道结界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白浪费灵力。
屋内,灯火幽暗。
姜蘅坐在床榻上,双目微阖,正凝神回忆着贺兰攸传给她的那门秘术。
正如贺兰攸所说,这门秘术早已残缺不全。她试着梳理了一下,除了头脑愈渐昏沉,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只能先放到一边了。
姜蘅晕得不行,加上屋里的熏香一直没断,困意很快袭涌上来。
她吹灭烛灯,决定今天先睡觉,具体等明天再研究。
屋里瞬间黑了下来,她盖上被子,侧身朝里,很快沉沉睡去。
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独自坐在竹楼里,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窗外的蓝紫花随风摇曳,在昏暗的天光下莹莹闪烁。
她的面前摆放着一本书,书页摊开,正是她之前看过的《围炉夜话》。
……真是令人怀念的场景。
姜蘅轻轻摩挲书页,忽然生出一丝感慨。
她翻动书页,下意识地想把这个梦延续下去。
就在这时,一缕柔软的发丝从上方垂落,轻轻拂过她的手背。
“好看吗?”
姜蘅一怔,旋即扭头。
身披黛青外袍的温岐正站在身后,微微俯身,眉眼含笑地注视她。
姜蘅有点震惊。
他看起来也太真实了,即使知道是梦,但还是让她有些恍惚。
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的淡淡幽香。
“……温岐?”她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温岐轻眨了下眼,似乎有些茫然:“我一直在这里,你忘了么?”
他一直在这里?
姜蘅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她做的梦,而梦里出现谁都不稀奇。
况且这个梦的场景是神山上的竹楼,作为竹楼的主人,温岐会出现实在再合理不过了。
只是……她很少会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莫非是她白天太惦记温岐了?
也没有吧……
姜蘅不确定,却也没有深思下去。
反正是在做梦,就不要考虑太多了。
就在她默默思索的时候,温岐已经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他抬手将她的头发撩到耳后,目光低柔,略带关切地问她:“你又走神了。在想什么?”
她在想什么?
姜蘅抬眸看向他,心情忽然有点复杂。
这不是她第一次梦到温岐。
但绝对是最真实的一次。
他看上去简直和真正的温岐一模一样。
这样想着,姜蘅不由抓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温岐见状,眸光微微闪动,反手将她握住,指节弯曲,慢慢与她十指交握。
姜蘅能感觉到他逐渐加深的力道。
无论是他手心的温度、指节的硬度、还是手腕翻转的动作,都和真实的温岐完全一致。
太神奇了。
姜蘅不由抬起眼睫,目光落在他的唇上。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嘴唇。
触感也很真实,柔软、微凉,甚至能摸到细腻的纹理。
温岐神色不变地看着她,喉结细微地动了动。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我很奇怪吗?”
“……没有。”姜蘅摇摇头,“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真实。”
温岐眼中浮起一丝疑惑:“真实?”
“我是在说梦话啦,你不用在意。”姜蘅笑了笑,起身坐到他腿上,“不过真的太像了,你也能幻化出蛇尾吗?”
温岐没出声,眼底青色渐深。
姜蘅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抵住了自己。
而且,还是两个。
她后知后觉地垂下目光,如同被灼烧般,耳根陡然一热。
……连这个地方都这么真实吗?
第68章
姜蘅突然有点坐立难安。
她没想到梦里的温岐也会有反应……而且连数量都和真实的温岐一模一样。
太真实了、也太震撼了。
她做的这究竟是什么梦啊?
姜蘅耳朵通红, 她迅速收回视线,想从温岐腿上下来。
但温岐却阻止了她。
他伸手环住她的腰, 修长有力的手指牢牢按住她后背,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后颈,激起一阵细密的痒意。
姜蘅的腰有点软,身体顿时失去力气。
为什么她在梦里也这么弱?她就不能强行推开他吗?
反正他又不能杀了她。
姜蘅有点不服气。
她又看了温岐一眼,忽然将手用力按上去,接着微微坐直身体,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松开我,这是命令。”
像训狗一样。
温岐对上她俯视的目光,眸光闪动,喉间溢出一声极低的喘息, 然后顺从地将手放下。
姜蘅满意地勾起嘴角。
不愧是她做的梦。
想到这里,她又俯身凑近温岐,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眼睛。
“你比真正的温岐可爱多了。”
温岐闻言,眼底的晦色似乎更深了些,但姜蘅并未察觉。
她只觉得手下的触感似乎越来越硬了, 顶着她的手心, 甚至能摸出大致的轮廓。
感觉再摸下去, 这个梦境的内容就刹不住了。
修道之人, 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身体也会自发吸纳、运转灵力。如果不小心做了春梦, 那么灵力就会有外泄的可能, 严重的还有可能会影响到次日的修炼状态。
明日簪花会的比试就要正式开始了, 姜蘅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出差错。
她把手拿开,坐回到一旁,悻悻地说:“你还是把尾巴放出来吧。”
温岐没说什么, 只是安静地垂敛眼睫,任由姜蘅毫不掩饰地打量他。
衣摆下的阴影渐深、渐长,很快化作漆黑粗长的蛇尾。
姜蘅仔细看了看。
蛇尾矫健而光滑,上面排布着密集的鳞片。鳞片看似柔软,实则坚硬锋利,随着摆动的幅度轻微开合,折射出若隐若现的幽光。
连蛇尾都极其真实,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比一复刻了。
看来她是真的很想见到温岐。
姜蘅心情微妙地收起目光,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这样的天气什么都做不了……”
说着,她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温岐,无奈地笑了一下。
“还是看书吧。”
她重新翻开案上的话本,单手撑头,心不在焉地看了起来。
如同得到她的指令般,一旁的温岐也没有再做出其他举动,只是温驯地垂下视线,和她一起看话本。
恍惚间,姜蘅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神山上的日子。
那时的温岐尚未对她露出可怕的妖性,而她也没有对他产生病态的、不理智的情感。
姜蘅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心平气和地享受这样的时光了。
她翻动书页的指尖微微停滞,忽然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温岐。
温岐正在安静地注视她。
“温岐,”姜蘅轻轻开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看你。”温岐柔声回答。
姜蘅不为所动。
这只是她梦中的温岐,并不是那个真实存在的人。
真正的温岐可能在睡觉,可能在看书,但唯独不会像梦里这样,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是她拒绝了他,所以她不会抱怨,也没有必要抱怨。
她只是忍不住会想,为什么他的反应那么平淡呢?
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她?
还是对她势在必得,确信她一定不会逃出他的手掌心?
姜蘅想不明白。
她看着眼前的温岐,微微歪头,轻声问道:“温岐,你喜欢我吗?”
温岐的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
他薄唇微动,似乎准备回答,但姜蘅却摆了摆手,一脸无奈地打断他。
“算啦,问你这种问题也没什么意义。”她说,“反正都是假的。”
说完,她垂眸想了想,忽然打了个响指。
“我们换个问题吧。”她看着温岐,一脸期待地问,“其实上次我就想问了,送上神山的祭品那么多,为什么你偏偏只救了t我?”
虽然梦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是自我意识的投射,但她还是有点好奇,想知道梦里的温岐会给出什么答案。
这次她没有再打断他。
温岐眼睫微垂,似乎认真思索了一下,然后柔声回答。
“因为你是最特别的。”
姜蘅眨了下眼:“有多特别?”
“你看起来最弱小,却比其他祭品都要坚韧、顽强。”温岐专注地看着她,缓缓说道,“你很聪明,也很理智,充满机敏的生命力……”
姜蘅的心跳渐渐加快。
她知道自己才是梦境的主体,换句话说,这只是她潜意识里想听到的回答,并不是温岐的真实想法。
但这并不妨碍她为此感到高兴。
她想,如果这是真正的温岐对她吐露出的话语,她一定会更高兴吧。
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至少今夜的这个梦境是美满的,甜蜜的。
“答得不错,再奖励你一次吧。”
姜蘅心满意足地拍拍温岐的肩膀,倾身靠近,在他的侧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因为是在梦里,所以显得更加虚幻,犹如水中泡影,一碰就破。
但触感却很真实。
温岐睫羽低垂,蛇尾微微颤动,仿佛在渴望着什么,却终究没有进一步行动。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姜蘅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
她也不确定自己是真的饿了,还是这个场景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温岐亲手制作的点心了。
虽然梦里的点心也是假的,但只要能吃到嘴里,那么那一刻的感受就算是醒后也能回味到吧?
一想到那些香甜可口的点心,姜蘅的嘴里就开始止不住地分泌唾液。
她扭头看向温岐,眼巴巴地问他:“我饿了,想吃你做的栗子糕,可以吗?”
温岐微怔,随之轻笑:“当然可以。”
姜蘅一听,看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加垂涎:“那……”
“我现在去做,你在这里等我。”
温岐起身,蛇尾变回修长笔直的双腿,宽松的外袍随之垂落,遮挡住腰部以下的轮廓。
姜蘅乖乖点头:“嗯,要加桂花。”
“好。”温岐弯起唇角,缓步离去。
姜蘅坐在桌案前,百无聊赖地翻了会儿话本,思绪渐渐飘远。
其实她对温岐还是有一点生气的,气他对她的试探无动于衷,也气他竟然真的不来。
但她并不想因此迁怒梦里的温岐,毕竟他又没做错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就算她真的对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也没什么关系吧?
反正这只是个梦而已。
可是……他看起来实在太温驯了,即使是在梦里,她也不忍心欺负他。
不然下次努力梦个讨厌的温岐好了,这样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蹂躏他了。
姜蘅一边在脑内预演蹂躏的具体方法,一边伏在案上看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幕。
雨声太过催眠,她很快便意识模糊,昏昏欲睡。
等温岐端着点心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案上睡着了。
温岐没想到,姜蘅居然在梦里也能睡着。
他很想将她唤醒,但又不忍心惊扰她,于是将端来的点心放到案上,悄然无声地坐回她身旁,静静端详她全无防备的睡颜。
案上的点心转眼便化作雾气消失了,周围的景色微微扭曲,空气中倏然泛起透明的涟漪,一切似乎都浸泡在潮湿朦胧的细雨里。
而温岐却毫无变化,依然存在。
这的确是姜蘅做的一个梦。
无论是这座僻静的竹楼、窗外的濛濛细雨、还是周围的一切,全部都是梦境编织的幻象。
唯独他是真的。
他是梦境外的温岐,借着之前埋下的化身,悄然潜入她的梦里。
无时无刻、无休无止——不在注视着她。
他想,如果阿蘅发现了他的存在,一定会怒不可遏吧?
明明答应了不会打扰她,却还是在关注她、跟随她。
但他怎么可能忍住呢?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真的放走她。
既然她不希望他陪在身边,那他就满足她。
他可以换一种方式——一种更为隐秘、更为深入的方式。
进入她的梦里。
这样,她不会被打扰,而他也可以继续看着她。
这个方式很好。
她一整天都很放松,没有到处搜寻他的存在,也没有将那几人的诡异举动与他联系起来。
这大概是他下手最温和的一次。
虽然他很想将那几个人切成碎块,但他也很清楚,这样只会影响簪花会的气氛,进而影响到姜蘅的好心情。
他不希望破坏姜蘅对这个游戏的期待。
——尽管这个游戏无趣、庸俗、令他厌烦。
但他还是希望姜蘅能玩得尽兴。
他会帮助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除了……她喜欢的人。
她刚才问他,他喜欢她吗?
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喜欢”是想要靠近她、想要拥有她、想要永远和她在一起——那他对她的喜欢早已深入骨髓了。
但在她心里,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或许她还在惧怕他。
她总是想找机会逃走,一面安抚他,一面疏远他。
就连在梦里,她仍然没有完全袒露自己。
但他并不介意。
至少她在梦里很亲近他,也愿意和他诉说自己的心里话。
虽然梦境始终不如现实,但他觉得这样也很好。
她喜欢这样的陪伴,那他就继续维持这样的陪伴。
无论是扮演梦中的温岐,还是扮演她喜欢的模样……他都欣然接受。
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第69章
姜蘅一觉醒来, 神清气爽。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后半夜梦到了什么,但她隐隐约约记得, 梦中的温岐一直陪在她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个宁静的梦里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说的隽永感。
就好像,她可以一直待在这个梦里,永远不醒来……
不对,就算昨晚的梦再甜美,这种想法也有点可怕了。
她对现实世界还有很多期待呢。
姜蘅揉了揉太阳穴, 穿戴整齐后,从屋里走了出来。
贺兰攸已经在外间用早膳了。
见她出来,他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意外。
“今天起这么早?”
“睡得早。”姜蘅走过去, 在他面前坐下,“你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早半个时辰。”贺兰攸上下打量她。
她看起来气色很好,精神也很充沛,体内灵力充盈而稳定,没有任何被干扰的迹象。
贺兰攸终于放心了。
昨晚布下结界之后, 他就一直在留神关注着。一夜过去, 虽然没有入侵者出现, 但结界曾经发生过一次极其细微的波动, 不免让他有些在意。
他找不到引起波动的源头,只能在结界里逐一排查。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都没排查出来, 而同样的波动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不相信那只是一次偶然现象。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被他疏漏了, 只是他暂时无法继续验证。
好在姜蘅没有受到影响。
“比试什么时候开始?”姜蘅端起面前的芙蓉鸡丝粥, 浅浅喝了一口。
温度刚刚好,不知道谢家是用什么方法保温的。
“再过一个时辰。”贺兰攸撑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想参加吗?”
“没什么兴趣,但是可以去看看。”姜蘅说道。
其实她是想去打探一下昨晚那几个人还在不在,毕竟他们昨晚在宴席上的举动实在太古怪了,就算贺兰攸的那把短刃很有威慑力,似乎也不能完全解释得通。
“那等吃完就去吧,刚好给你看看修真界有多少草包。”贺兰攸笑眯眯地说。
姜蘅:“……”
这家伙说话还真是肆无忌惮。
用完早膳,两人前往比试地点。
正如王恕所说,第一场比试极为宽松,众人根据自选的比试内容聚集在相应的场地,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聊天说笑,不像紧张的竞技活动,更像是来交朋友的。
姜蘅大致看了一圈,没有发现王恕。
“王公子的风寒尚未痊愈,目前还在休养。”谢家仆从这般回答。
姜蘅与贺兰攸对视一眼。
这王恕看着神采奕奕,没想到身体这么羸弱,得了一场小小的风寒还要休养。
姜蘅:“他不会明天也痊愈不了吧?”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
贺兰攸嗤笑:“说不定是不想在比试中丢人,故意在这儿装病呢。”
姜蘅不置可否。
她跟王恕本来也没什么交情,随口问了一嘴便继续打听其他几人的情况。
可惜谢家仆从也不知道她问的那几人分别是谁,只能从她提供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三两个人的身份。
据仆从所说,昨晚有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直t到今日还未完全清醒。
他们不知道昨晚中途离开宴席的究竟有哪些人,但他们推测出的那三两个人今日的确没有到场,大抵是尚未酒醒,仍在各自的住处休息。
这个说法倒是与贺兰攸昨晚的猜测对上了。
姜蘅心里虽然还是觉得古怪,但也没有再深究下去。
反正没死人就行,省得又跟她扯上关系。
第一场比试只进行半日就结束了,姜蘅坐在台下耐心观看,发现这些参试者其实并没有贺兰攸说的那么不堪。
除了那些摆明冲着相亲来的谢家子弟,剩下也有不少是有真本事的,还有一些明显能看出年纪轻轻便修为深厚,表现出的资质即使在一堆青年才俊中也相当出色。
姜蘅表情严肃地询问贺兰攸:“我现在装病还来得及吗?”
“你装什么病?”贺兰攸奇怪道,“难道你想和王恕那个蠢货凑一起?”
“当然不是。”姜蘅说,“我怕下一场被人吊打,毕竟我学的那些术法都太低阶了。”
“自信点。”贺兰攸对她露出轻快明朗的笑容,“除了我,没有人能吊打你。”
姜蘅:“……”
完全没被安慰到。
然而担心归担心,她也没有打算真的退出不比——毕竟这里有那么多眼睛都在盯着她。
其实从昨晚开始她就注意到了,这次簪花会上有很多人都在关注她。
她之所以如此备受瞩目,一来是因为她如今的身份与经历,二来是因为修真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她是穷乡僻壤出来的村姑,以前连修道者都没接触过几个,更别说是否修炼过了。
姜蘅能感觉到,在关注她的那么多人当中,除了想和她——和贺兰家攀上关系的,其余很大一部分都是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看来大家族的小姐也不好当啊……
姜蘅暗暗叹气,继续观看场上的比试。
到了下午,作为主办方的谢家排出三份名单,将所有参试者分成三拨人,开始第二场比试。
和第一场相比,第二场的规则要正式许多。
简单总结,就是这三拨参试者都要在各自的场地里展开比试,除了不可使用家族秘术,其他任何术法或者武器都可使用。只要能坚持到最后,就算胜利,可以顺利进入第三场比试。
姜蘅听着有点大乱斗的意思。
她跟着人群上场,大致扫视一圈,发现同家族的人基本都被分开了。
除了谢家——他们主要是人太多,再怎么分也不能完全隔离。
贺兰攸在另外一场,远远地朝她打了个手势。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摸到挂在自己腰间的乾坤袋,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把锋利轻薄的短刃。
正是贺兰攸惯常使用的那把。
他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姜蘅有点惊讶地将短刃拿出来,试着比划了几下,还挺顺手。
她翻转刀柄,换了个趁手的握法,正要展示给贺兰攸看看,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线幽光。
姜蘅顿时不动了。
她站在原地,试图追寻刚才那线幽光,却什么都找不到了。
奇怪,是她想多了?总觉得刚才那线幽光,很像黑暗中一闪而过的蓝色蝴蝶……
姜蘅还想继续回忆,但场上的钟声已经敲响,比试就此开始。
场上旋即陷入一片混乱,一时间各种术法、阵法、符纸在场上尽数乱飞,姜蘅立即收敛思绪,抬手结阵,给自己上了一道护体屏障。
观景台上,以贺兰越为首的世家家主们看着自家的小辈,一个个神色各异。
钟易明看了一会儿,脸色不是很好。
虽说他原本也没指望钟家人能在这种比赛上拔得头筹,但这一批小辈表现得也太平庸了,尤其是跟贺兰越的那个儿子相比,简直惨不忍睹。
他不想再看下去,索性将注意力转向别人。
“王梧鸠,你儿子呢?”钟易明疑惑道。
王梧鸠冷冷道:“病了,且养着呢。”
她完全不想提这件事。
这王恕也不知怎么回事,昨日刚来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结果没过多久就得了风寒,整个人气色极差、萎靡不振,饶是她喂了多少名贵药材也不见好转,偏偏又未伤及性命,她只能先命人好生照顾,等今日比试结束后再看看状况。
“王家公子也病了?”站在后方的一名男子忽然惊讶道,“听闻许家公子也病了,今日还未缓和过来呢。”
王梧鸠闻言,扭头望去:“他生的什么病?”
男人回忆道:“好像也是风寒,听说他昨晚酒喝多了,中途离席,跳进后山的半月湖里泡了一整夜……”
此言一出,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闷笑。
许家虽然不如四大家族,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如今居然在宴席上做出这等举动,实在丢人。
王梧鸠脸色寒冽,不再多问。
她的儿子可没有做出此等愚蠢行径,不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谢贽沉沉瞥了一眼王梧鸠,在四人之间传音:“这事确有蹊跷。昨日不止王恕和许家人,还有三个参试者也病倒了,今日均未参与比试。”
还有三人?
另外三位家主面面相觑。
如果只有两人生病,那还能说是偶然现象。但五人在同一日病倒,且都未能参与今日的比试,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钟易明:“会不会是昨晚的饭菜有问题?”
他刚问出这句话,谢贽就重重敲了下拐杖。
“你这是在质疑老朽的待客之道?”
“不是不是,我随便说说……”钟易明连忙改口。
贺兰越沉吟:“这五人可有什么共通之处?”
谢贽目光沉沉:“并无明显共通之处。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这五人都是男子,且其中四人都曾中途离席过。”
“莫非是宴席上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钟易明疑惑道。
王梧鸠拧眉:“那我儿子又是怎么回事?他昨日下午就病倒了。”
无人知道缘由,只觉此事格外蹊跷。
与此同时,场上的混斗越发激烈。
有一部分参试者已经被击败,为了不被当成其他人的靶子,他们主动投降,或疲惫或负伤地下场。
而没有被打倒的参试者则继续留在场上乱斗。由于这场比试要等场上只剩十人才能结束,因此那些相对较弱的参试者便成了众人对付的目标。
姜蘅已经被对付过无数次了。
大概是她看起来真的很弱,不少人一上来就先袭击她,完全没有因为她姓贺兰便对她手下留情。
也有一部分人会过来保护她,但这些人很快便自顾不暇,甚至还因为保护她而被其他人偷袭打下场。
姜蘅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虽然那些人的行为也有作秀的成分。
但很快便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她根本不需要保护。
她身上的护体屏障看似低阶,其实极难攻破,任凭场上打得天花乱坠,愣是没人能伤到她一根头发。
这个护身阵是贺兰攸教给她的,原本是为了临时抱佛脚,没想到意外地好用。
眼见场上的人已经少了一半,她却岿然不动,其他人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不是说没怎么修炼过吗?怎么护身阵用得比他们还好?
一想到要让这么一个混子苟到最后,这些人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原本正在缠斗的几人看了看彼此,似乎达成了某个共识,忽然调转方向,齐齐袭向护身阵中的姜蘅!
姜蘅一愣,随即加强阵法。
但对面的攻击实在太密集了,她的护体屏障虽然坚固,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同时抵挡这么多攻击。
攻击迎面袭来的瞬间,护体屏障应声碎裂。
这一下似乎鼓舞了场上的更多人,一时间无数攻击蜂拥而上,夺命似的袭向姜蘅。
姜蘅手持短刃,细眉紧蹙,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躲了。
逐一击败也来不及。
除了贺兰秘术,还有什么术法能在挡住群攻的同时,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看着愈发逼近的密集寒芒,姜蘅瞳孔微缩,心中陡然有了对策。
她双手结阵,随着奇怪的声音响起,脚下地面像蛛网一样飞快裂开、延伸,无数藤蔓从裂缝中升起,如同巨蛇般将那些人牢牢缠住。
“啊啊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为什么砍不断?糟了,好像越缠越紧了!”
场上一时惨叫声不断,藤蔓将这些人举至半空,只有姜蘅平静地站在原地。
在她周身,有白色的雾气正在缓缓萦绕、流动,如同看不见的深渊,将所有攻击尽数吞噬。
观景台上,众人神色震惊:“那是什么术法?”
谢贽沉声道t:“贺兰家主,这应该不是贺兰氏的秘术吧?”
贺兰越没有回答,眼神却同样震惊。
这当然不是贺兰秘术。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只有那只妖兽才能使出的上古妖术。
第70章
姜蘅使用的术法太过瞩目, 一时间,不仅吸引了观景台上的目光, 就连另外两场的比试者也纷纷停下动作,惊异地看了过来。
除了贺兰攸,在场没有一个参试者能看出这门术法出自何处。
和姜蘅之前使用的护身阵相比,这道术法的攻击性极强,甚至有点邪门儿;而她的修为在今年这批参试者中并不算深厚,再加上外界对她的传闻, 想来也不太可能在短期内一蹴而就。
难道这也是贺兰家的秘术?
如若真是如此,那也难怪这些年贺兰家风头愈盛。连刚入门不久的修道初学者都能习得此等法术,其他人恐怕更是难以想象……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展开各自的想象肆意猜测。
而姜蘅却无心留意他们。
她被悬在半空的那些人吵得头疼, 干脆将藤蔓用力掷下,那些人也被连狠狠砸到了地上。
“哎呀,好痛……”
“屁股、屁股裂了……”
“怎么还不松开我!我快喘不上气了!”
这些人毫无防备地摔了下来,顿时此起彼伏地惨叫起来。姜蘅不想听他们继续叫唤,于是直接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裁判, 问道:“这样算打败他们了吗?”
裁判尚未从震惊中回神, 被她这么一问, 连忙点头:“算, 当然算。”
本来这些人以多欺少的行为就令人不齿,如今还被一锅端了, 作为旁观者只会觉得他们活该, 倒也不想看他们在场上继续丢人现眼。
虽然贺兰蘅的术法也有点诡异……但终归是她赢了, 而且赢得十分轻松。
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不会提出异议。
得到准确的判定后,姜蘅再次结印,解除了藤蔓的束缚。
众目睽睽之下, 那些长满尖刺的藤蔓像蛇一样钻回裂缝,而裂缝却没有消失,从上方看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静静遍布了整个空阔的场地。
姜蘅就是这张蛛网的中心和源头。
被藤蔓松开的那些人从台子上爬起来,也没脸再说什么,忙不迭捡起各自的武器与符纸,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走了下去。
至此,场上除了姜蘅,就只剩下之前没有袭击她的十余人。
姜蘅平静地望过去,有几人一接触到她的视线,立马主动投降。
“我认输!别打我。”
……倒是挺自觉的。
就这样,场上又少了几个人,裁判点了点人数,发现刚好剩下十人。
“本场比试结束,请晋级者前来领取簪花令!”
姜蘅松了口气。
本以为自己刚才多半要挂,没想到竟然成功晋级了。
看来还是温岐的术法更厉害。
就是不知道她突然来这么一下,会不会被上面那些人怀疑是歪门邪道?
姜蘅下意识往观景台的方向扫了一眼,台上人头耸动,看得出来,那些人似乎正在议论着什么。
不出意外,等今天的比试全部结束,贺兰越就会来找她了。
“你是贺兰蘅吧?”
一道爽朗的女声忽然响起,姜蘅收回视线,循声望了过去。
那几个跟她一同晋级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其中一名女子身姿飒爽,手持长剑,正是方才与她搭话之人。
姜蘅不认识她,一旁也没有人介绍,于是只默默点了下头,没有出声。
“我叫俞秋言,叫我秋言就行。”女子笑道,“你刚才那招真漂亮啊,是贺兰家的秘术吗?”
姜蘅疑惑地眨了下眼:“今天这场比试不是禁止使用家族秘术吗?”
俞秋言微愣,而后笑得更爽朗了。
“抱歉,是我问得唐突了。”她收剑入鞘,又凑近了些,“不过我真的没见过那种术法,你是从哪儿学的?”
姜蘅想了想:“我是在一本古籍上学到的。”
这是贺兰攸曾经对她用过的话术。虽然贺兰攸说的是真话,而她说的是假话,但她相信这些人辨别不了真假。
毕竟又不是每个人都像温岐那么敏锐。
果然,俞秋言听了,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得不到这样的好东西呢?”
“听闻贺兰家主最大的爱好就是收藏古籍,你所说的古籍,应该是贺兰家主的收藏吧?”另一名长相温婉的少女细声问道。
“算是吧。”姜蘅模棱两可地回答。
“不管怎么说,你刚才都狠狠打了他们的脸,让他们以多欺少,这下算是自取其辱啦!”俞秋言笑嘻嘻地拍了拍姜蘅的肩膀,语气里满是痛快,仿佛对那些人也颇为不满。
其余几人也相继附和,言辞间都是对那群人的唾弃与不齿。
姜蘅相信在场的这九个人都属于品行端正的那一档,但她并没有想与他们结交的念头。
她可不想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姜蘅保持安静,默默听着这些人复盘刚才的混战过程。渐渐的,她感觉到人群中似乎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自己,她循着目光望去,看到一个青年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姜蘅暗暗扫了一眼对方。
这个青年看着应该跟王恕差不多年纪,不过气质更为沉静内敛,给人一种寡言少语的感觉。
姜蘅对他有点印象。
之前她被两人同时夹击的时候,这个青年帮她挡了几下,因此还遭到了别人的偷袭。姜蘅本以为他已经被淘汰了,没想到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未负伤。
看来也是个有本事的。
本着做人要有礼貌的原则,姜蘅走过去,对青年说道:“刚才谢谢你帮我。”
青年见她走了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板着脸开口了。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这样面对面站着,姜蘅才发现他的手背上有一道刀口。
不深,但是有血渗出,几乎横亘了整个手背。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蘅的目光,青年将手藏到背后,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姜蘅仔细回忆了一下,猜测这道刀口应该就是他被偷袭时划伤的。
这么说,这道刀伤还跟她有关了……
姜蘅有点过意不去,于是主动提问:“你会医术吗?”
青年默了默,似乎没明白她这么问的用意,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不太擅长。”
姜蘅闻言,干脆地说:“那你把手伸出来吧,我帮你治疗。”
青年怔了一下:“你会治疗?”
姜蘅:“……我看起来很像不会治疗的人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青年连忙解释,“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种……”
姜蘅发现他耳朵红了,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似乎很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
“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姜蘅无奈道,“把手伸出来吧,我不会治坏你的。”
青年涨红了脸,眼神充满懊悔。他迟疑几秒,还是把受伤的手从背后伸了出来,略微僵硬地摆在姜蘅面前。
他好像很紧张。
姜蘅目光专注,将手悬在他的手背上方,然后默念法诀,淡淡微光覆上伤口,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这是温岐教给她的治愈术。虽然她运用的远不及温岐那般出神入化,但对付一般小伤也是绰绰有余了。
俞秋言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作,惊讶地凑了过来:“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啊,连医术都会?”
姜蘅淡定地说:“我也是跟哥哥学的。”
她口中的哥哥,自然便是天赋过人的贺兰攸。众人听她这么说,顿时都不觉得惊讶了。
贺兰攸是出了名的天纵奇才,什么都能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有这样的人亲自教学,无论她会什么似乎都不足为奇。
姜蘅也是这样想的。
只要有不好解释或者不想解释的地方,直接推给贺兰攸身上是最简单的方法。反正他本身就异于常人,再多套几个光环,别人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然而奇怪的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脑海中似乎又有青蓝色的幽光一闪而逝。
如同某种记忆闪回一样,她感觉不到任何不适,却总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呼之欲出。
难道她还在想着温岐?
还是说……温岐的化身仍然跟随着她,只是隐藏到了她发现不了的地方?
姜蘅不确定。
她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她连梦里都是温岐,刚才又用了t他教的术法——某种程度上,他虽然没来这次簪花会,存在感却并不比平时低。
各种意义上的剧毒。
姜蘅收敛思绪,对俞秋言等人说道:“你们有人想学的话,可以让他教你们。”
“他教我们?”俞秋言露出震骇的表情,“算了算了,就算他愿意教,我还不愿意学呢。”
姜蘅不解:“为何?”
“因为他脾气极差,行事乖张,而且还毫无耐心,谁要是落到他手里,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一个少年抢着解释,听他那夸张的语气,似乎还有点心有余悸的意思。
“是么?”姜蘅眨了眨眼,有点意外。
感觉跟她了解的贺兰攸完全不一样。
“总之跟谁学都行,但是跟贺兰攸,绝对不行。”俞秋言说着,伸手揽过姜蘅的肩膀,向台下走去。
“走,先去领簪花令,待会儿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姜蘅本想留下,继续观看另外两场比试,但架不住俞秋言太过热情,只能被她带着提前离开。
此时天色尚早,俞秋言十分豪爽,直接邀请另外九人一同出府游玩。
大概是因为共同晋级的缘故,大家都很乐意一起行动,只有一两人提出婉拒,但也被俞秋言强行拉走了。
姜蘅和那个帮过她的青年就是唯二的婉拒者。
他们是坐马车离开谢府的。
马车的内部空间极大,十个人坐在里面都不觉拥挤。大家一番自我介绍后,姜蘅大致记住了另外几人的名字。
除了俞秋言,之前那个长相温婉的少女叫林挽,那个帮过她的青年则叫薛怀。
还有一个姓谢的少女,看着很是腼腆,据说是从谢家旁支选上来的,在此之前从未来过主家。
俞秋言问她今晚还要在宴席上跳舞吗?她不好意思地绞了绞衣角,说只要迟点回去,就不用上场跳舞了。
姜蘅觉得这才是她愿意跟大家一起出来的真正原因。
俞秋言非常仗义,为了帮谢家少女躲过歌舞表演,硬生生带着他们玩到戌时才回去。
在此期间,姜蘅身上的镜子一直频繁发亮。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贺兰攸在召唤她,但由于次数实在太多,她只回应了两次便没再管了。
等她回到谢府,已经临近亥时。
夜幕漆黑,在庭院的水池里映下星星点点的倒影。
姜蘅走进庭院,刚一踏入门槛,就听到贺兰攸的声音。
“可算是回来了。”贺兰攸倚靠在廊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外面好玩吗?”
姜蘅想了想:“还行吧。”
贺兰攸歪头看她:“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贪玩……”
“攸儿。”屋内响起贺兰越沉稳的声音,“外面风大,让蘅儿先进来。”
贺兰攸脸上升起一丝不快,他挑了下眉,示意姜蘅跟他一起进去。
姜蘅跟在他身后,镇定地走进屋内。
贺兰越正坐在桌案前,衣着与白日无异,不知在这儿等了多久。
“蘅儿。”他温和地看着姜蘅,“在外面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姜蘅垂眼回答。
“用过就好。”贺兰越神色欣慰,“你今日表现得很好,为父还未恭喜你。”
姜蘅神色不变:“这是女儿应该做的。”
“你能有这种想法,我很高兴。”贺兰越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案,话锋一转,“不过你最后使的那道术法,我倒是从未见过。是跟攸儿学的吗?”
站在一旁的贺兰攸发出一声讥笑,显然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问。
贺兰越并未在意他,只是目光如电地看着姜蘅。
姜蘅对此早有准备。
她低眉顺眼,语气平常地回答:“那道术法是我在神山时学的。”
“哦?”贺兰越对此似乎很感兴趣。
“我在神山时,经常帮神君整理书架,偶然发现一本修炼典籍,便跟着学了一点。”
贺兰越微微眯眼:“什么样的典籍?”
“就是很普通的那种手抄本……”姜蘅作出努力思考的样子,“上面记载的术法大多晦涩难懂,我跟着学了一段时间,也只学会了两三种。”
贺兰越思忖道:“神君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姜蘅说,“他说这些都是简单的术法,想学便学,学不会也没什么。”
贺兰越没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案,似乎在思索这番话的真实性。
“不过就是一道术法,有什么好琢磨的?”贺兰攸不耐烦地开口,“只要能打败那些草包不就行了,问来问去真是麻烦。”
“话虽如此,但也要让众位家主信服才行。”贺兰越摇头,“如果任由他们将其错认是贺兰秘术,那么不仅会影响到蘅儿接下来的比试,也会影响贺兰氏的声誉。”
姜蘅温顺地说:“我可以向他们解释。”
“不必,此事我已经处理好了。”贺兰越严肃地看着她,“只是涉及到家族声誉,蘅儿,恐怕你还要说得再详细些。你告诉爹,你究竟是如何习得那些术法的?”
姜蘅隐隐有种直觉,这才是贺兰越这场问话的真实目的。
莫非他也想习得温岐的术法?
还是他还有别的打算……
姜蘅心里百转千回,脸上仍是不动声色:“我真的是自学。神君只有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指导我几下,但也基本都是些理论知识,用他的话说,我能学上全靠我天赋好、有灵性。”
贺兰攸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贺兰越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如此,那我便心中有数了。你自己也要小心,如若发觉有哪里不对,一定要及时来找我。”
“我明白,父亲。”姜蘅乖巧应声。
贺兰越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了,蘅儿在此处已经待了两日,可有遇到什么中意的人?”
姜蘅仍是温顺乖巧的样子:“暂时没有。”
贺兰越笑了笑:“今日我在观景台,看见你与薛家之子相谈甚欢……那个孩子如何?”
贺兰攸闻言,不由蹙起眉头。
“也没有相谈甚欢吧……”姜蘅如实道,“只是他在比试过程中帮了我,我过去跟他道谢而已。”
“只是道谢吗?”贺兰越笑道,“我好像还看到你给他疗伤了?”
姜蘅:“……”
她突然希望这个便宜爹能像刚才那样继续试探她,这样至少她不会觉得尴尬。
“只是顺手而已,就算换个人,我也会帮他治疗的。”姜蘅淡淡说道。
“莫慌,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贺兰越随和地看着她,“无论蘅儿你是否有中意之人,都不必有压力,顺其自然便可。”
“谢谢父亲体谅。”姜蘅终于松了口气。
可算是结束这个窒息的话题了。
谈话结束后,贺兰越又关怀了几句便离开了。贺兰攸将门合上,然后走到姜蘅面前,俯身看她。
“你刚才没有说实话,对吧?”
姜蘅略一思索:“你指哪部分?”
“当然是术法的那部分。”贺兰攸直勾勾地盯着她。
“这件事,你应该也很清楚。”姜蘅看向自己的手腕,莹白的肌肤下映出纤细蜿蜒的血管,“我的体内……”
“这点我当然清楚。”贺兰攸一把按在她手腕上,低声道,“但贺兰越既然能问这么多,就说明他也知道,这不是自学可以学会的东西。”
姜蘅明白他的意思。
贺兰越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如果他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恐怕总有一天,他会撕开慈父的面皮。
“我明白。”姜蘅认真地说,“我以后会更小心的。”
贺兰攸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妙地看了她一眼。
其实他的本意是想让她更依赖自己一点……但她似乎总是没有这种意识。
算了,以后再说吧。
姜蘅忙碌了一天,终于可以睡觉了。
她睡得很沉,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睁开了双眼。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竹楼后面的小道上,天色阴郁,前方温泉池水汽缭绕,将一切都勾勒得朦朦胧胧。
很显然,这里是神山。
姜蘅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又做梦了。
谢府虽大,却没有可供宾客使用的温泉。她疲惫了一天,如今突然看到温热的泉水,顿时想下去狠狠享受一番。
姜蘅的行动力一向很强,更何况这是在梦里,连换洗衣服都不需要准备。
她直接快步走向池边,心情雀跃,充满了对温泉的期待。
池中忽然响起哗哗水声。
姜蘅脚步一顿。
氤氲雾气中,一张清隽殊丽的面孔从水下探了出来。他的发丝漆黑潮湿,像蛛丝t一样贴在苍白的肌肤上,上身赤裸,水珠顺着紧实的肌肉缓缓流淌。
是温岐。
似乎听到了姜蘅的脚步声,温岐抬起眼睫,毫无阻碍地看向了她。
他的瞳孔很细,在看到她的瞬间微微收缩。
尖锐、幽深、像锁定猎物的掠食者,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
姜蘅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她怎么又梦到温岐了?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
上一次在温泉池撞见温岐的恐惧至今都让她难以忘怀。
就在她微微发怔的时候,水声再次响起。一条漆黑有力的蛇尾从水中甩出,猛然缠上她的腰肢——
不好!
姜蘅心下一跳,不等她开口制止,蛇尾便将她拖下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