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风知道
陆承风在南昌,见了次周柏山。
周柏山家中新丧,他在南昌请人做了场法事。
陆承风去时,南昌正逢中雨,他在墓园外不远的亭子等了许久,那辆黑色的车才缓缓驶入视野。
周柏山憔悴不少,左臂上挽着一圈黑纱,他鬓发像是沾雨沾雪,有瞬间错觉,竟然让他觉得,已经灰白了。
倒是没有看见周书彦。
周柏山抬唇,勉强撑着精神,喉咙却嘶哑:“来了。”
陆承风轻嗯,朝助理看一眼。
助理低头:“我将车开到一旁等您。”
进入厂区前,根据工厂要求卓嘎请三人穿了防尘服,进行了无菌消毒。
“来这里参观的每一个客人,我们都会按照严格的流程请他进行无菌消毒,阿散莫嘱咐过,药皂的生产加工一定要规范,这样才能保证品质。”卓嘎如同忠诚地守护者,认真守护者药皂加工的制度。
“谢谢你卓嘎!”
陆承风听卓嘎的言下之意,这里似乎是云挽在管理,并没有着急询问,只耐心跟着卓嘎参观下面的生产环节。
厂区内被规划的的宽敞而整齐。
首先三人进入的是原料区,原料区内按照生产加工产品的属性划分堆积着各种草药、香料和化学成分,各种原料混合,散发着独特的气味。
一目望去,陆承风发现这里的工人着装统一,安全防护做的很到位,安全帽、手套、绝缘装备应有尽有,大家有条不紊的忙碌。
有的在监控设备运行状态,有的在检查药皂质量,有的则在进行包装作业。加工操作的工人都是女人,每一个人都表情虔诚而认真,一丝不苟的完成手中的工作,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不出差错。
他们对于手中各种输送设备操作熟练、动作迅速,让陆承风对以往见过的憨厚朴实的藏地妇女另眼相看。
“这些工人在进入工厂前我们都会进行培训、代练、考核,确定合格才会安排单独上岗!”
“很合理!”陆承风对于一线管理虽然不算精通,但也耳熟能详。
“这些规定都是你制定的?”陆承风不得不对云挽刮目相看。
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户倾洒进来,照亮了宽敞的空间。生产机器设备整齐地排列在生产加工区域内,轰鸣声隔着隔音玻璃还是在耳畔不断回荡。
云挽点点头,“这些管理制度都是和大伙一起沟通执行的,为了让这里越来越好,我们前期筹建还请了专门的职业经理来帮忙!”
包装车间里,刚刚成型的药皂被迅速包装起来,装入精美的盒子里。自动化的包装设备高效运作,将一盒盒药皂整齐码放,准备运往各地。
“我们的藏皂在大网站和渠道销量都很稳定,这几个挽还有上升的趋势呢!”卓嘎一丝不苟的汇报着药皂生产和订购的情况,“每个订货殇都对我们的产品很认可!”
“踏踏实实地爬山,昆仑上也能上去!”云挽肯定地拍了拍卓嘎的肩膀!
“多亏阿散莫,我们才能过上充实而快乐的生活!找到属于自己的珍宝!”卓嘎说到激动处,脸蛋上浮起两朵红云。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意义,如果一味的依附别人生活,就和迷路的驮马,只会让自己迷失在茫茫雪山上。”云挽目光坚定地看着卓嘎。
这一刻,陆承风忽然意识到,她的内心比自己想象的更强大。
“是你的善良解救了他们!不但治愈了他们的疾病,还为他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卓嘎对云挽很尊重,“如果不是您的资助,我们又怎么可能在这里工作?”
“不要这么说卓嘎,个人的智慧永远汇聚不成拉萨的河水,你们的选择同样重要!在这里你们和我一起创造了价值!”
在工厂的一角,还有专门的研发区域,一群科研人员在那里专注地研究着新的配方和技术,试图不断提升药皂的品质和功效。
随后,卓嘎又给云挽介绍了新品研发的进展,云挽从包里给卓嘎取了一张清单嘱咐她可以安排研发调整。
等转完厂区,卓嘎把三人请到了一间办公室,从办公室的柜子里取了一个包裹出来递在云挽面前:“这是所有那木色拉姆为你准备的礼物!”
“这是最新研发的玉妍皂,用来洗澡能舒缓经络,具有长期使用美白嫩肤得功效哦!阿散莫的皮肤和雪莲一样洁白,会受到高山上的厉风伤害,得好好保护才行!”
“谢谢大家!”云挽没有推脱收下了玉妍皂。陆承风星眸微阖,眼底划过一丝狭促,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金钱解决,恐怕世界上就不会存在那么多问题了。
青兰卓玛摇了摇手上的扫帚,不耐烦的说:“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助理被扫地出门,声音提高了不少,“小丫头不识抬举!”
说话间,眼神不经意落在了不远处的陆承风身上,面色凝重,老板怎么在这里?还穿着藏袍?自己出师不利,被看个正着,怎么解释?助手整箱和陆承风打招呼,却被陆承风犀利的眼神制止。
陆承风自然的与她擦肩而过,轻声威胁道:“离开这里,不许让他们知道我们认识,我有想起事情交给你处理!”
助理闻言,没有多纠缠,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青兰卓玛见助理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赶走,还不忘挥挥手上的扫帚喊道:“真是乌鸦扮金鸡!赶紧走吧”
等阿散莫从山上采药回来已经到了晌午,一直在客厅百无聊赖的陆承风一眼就看到从远方成风而来的她。
微风拂过一抹淡黄色的身影,如同美丽的百灵鸟,妩媚欢快。
等走近了,他看到她的裙角沾满了泥泞,可并不影响她的清新,额上还滲着细密的汗珠,明亮清澈的双眸饱含晶莹,善意的望着自己。如同墙壁上的飞天仙女,又是一幅美景。
见惯了都市的精装美人,猛地瞧见这样灵动的美人,陆承风也有片刻的慌神。
“你感觉怎么样?怎么坐在这里?”经过了孝心的试炼,云挽对陆承风多了几分认可。
好看的眉心微蹙,聚拢了一丝乌云。
“没什么大碍,感觉还不错。”陆承风目光转移在了云挽背着的药篓上。“我帮你拿?”
“不用了。”很自然的拒绝。
陆承风喉咙里的话戛然而止,收回了已经卖出门槛的半只脚。
“你昨天让我去摘的雪蒿草我没有找到……”
“他就在你的脚下。”
陆承风垂首,就见脚边一株直茎曲叶,长着卵状菱形,边缘疏生三角形牙齿叶片,长着绒毛的脚边小草,从石砌的台阶缝里顽强的舒展着茎叶,和杂草毫无区别。
云挽点头“高原处处都是宝,雪蒿草,虽然不算多名贵,却很珍稀。从培育到成熟,需要大概两年多的时间,生长周期很长的,你可不要小看它,它不光可以治疗祛风除湿
还可以活血化瘀。只不过它有剧毒,未经炮制不能内服,所以鲜少被药商销售……”
陆承风认真听着她讲解,双眸藏起万千柔情,眼尾那颗美人痣,更给他增添几分妖冶与柔情,嘴唇不自觉微扬。
这样专注的目光,让云挽的心有一瞬间的跳动,她眨了眨眼,止住了话语。
微风轻拂而过,陆承风郑重道:“您是答应帮我了吗?”
“我可以帮你制药,但是我的治疗方法里必须需要有医生配合,为她做二次开颅手术。”
“只要你答应为我母亲治疗,医生的事情你大可放心,最顶尖的脑科专家和医疗专团队,我都已经联系好了,就希望您能出手相助,救我家人一命。”
“都联系好了吗?”云挽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陆承风,能够邀请顶尖的脑科专家和医疗团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从他随身的行装可以判断,他的身份非富即贵,或许比那个送唐曼的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之前和您说过,我便请专家治疗我的家人,却于事无补。”陆承风的解释合情合理。
“凡事没有绝对,我很感谢你的信任,但是治疗过程和药物并非完美,都会有失败的可能但也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我都知道。”
“线上会诊完全没问题,只要你愿意出手相救,一切由你安排。”
由于陆承风“母亲”病情紧急,会诊被安排在了半小时以后,由于扎基寺地处木卓巴尔山高点,通信信号差,为了能够不影响视频通信,云挽专门问寺里的切波仁借来了他看新闻联播的信号接收器。
拜好手机位置,陆承风和云挽一起坐了下来,二人相视一眼,都没有说话,房间内一时间落针可闻,只听见“仙香”噗噗落灰的声音。
“丁零零……”
铃音响起后,手机上出现了医院病房的画面,陆承风的行政秘书和医生团队的专家代表出现在了视频镜头前。
秘书先给陆承风发了一份“母亲”的电子病历,陆承风用ipad打开档案,让云挽阅览。
“陆总,一切安排就绪,会诊随时可以开始……”
云挽如获至宝,认真的看着病历上的病人资料和治疗记录。双翳剪水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病人的情况比你阐述的更严重,耽误不了。我想象中的要严重一些,我的药方需要根据病人目前的情况改动一下,你要第一时间送到你们所在的城市才行,第二,在手术之前,你必须给他重新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她因为我看病历单上,有一部分数据明显和病证不符……”
云挽有条不紊的安排,果断干练。
专家回应:“这个您放心,手术前我们会对病人进行全面检查,这个早有准备……”
病房的视频专门准备了超高分辨率,真彩视频镜头,可以清晰呈现医院病房内病人的情况,会诊在视频的记录下,有条不紊的进行。
云挽从与专家细致入微的交流,以及对病人病状表现的全面观测,再综合病房内各类仪器所精准呈现的数据加以分析,能够确切地判断得出,陆承风的母亲所患的脑部疾病与自己论断的情况毫无二致,其严重程度已然超乎想象。
她所贡献出的玉髓丹,仅能发挥固本培元,短期内改善脑部血管受损病灶,血管细胞再生的功效,辅助病人将病征稳定下来,为手术的成功创造一定的条件。
但实际上,治疗的核心云键在于对病人脑部病灶血管实施全面的重整修复,而这无疑需要专家对人体血管的结构体系以及当前针对该病人血管治疗的相云情况具备十足的掌控能力与精准把握才行。
陆云挽与专家针对手术的进程开展交流了很久,陆承风作为门外汉,只能针对他们提出的方案进行旁听,他发现她和那些所谓的专家不同,针对一些细节的问题,她一直用纸笔在进行记录,生怕错过每一个可以突破的要点。
认真专注的模样,让他不经意和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可一瞬间,他又恢复清醒。
她是藏地人。
那些专业的术语,陆承风听不懂,他的视线落在云挽身上,看着她那张认真的脸,低垂着眸子的模样,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可爱。
那眉眼、鼻梁、嘴唇,越看越觉得眼熟,与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这让陆承风有片刻的恍惚,可在瞬间又清醒了过来。
“好,明白了!”
云挽又和专家进行了意见交流和手术细节开展预估,一切安排就绪,才将手机还给陆承风。
就在这时,电话屏幕上出现秘书那张大脸,正一脸好奇地望着这边的情况,恨不得能钻出屏幕。
陆承风眼尾抽搐,直接挂断了电话。
制药的过程复杂而严格,每一步都要求制药者不差分毫。
“阿散莫,时间紧急我们来得及吗?”青兰卓玛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早有准备,你和陆先生帮我把这些草药打粉和泥即可。”
云挽在制药的过程中,根据陆承风母亲的病情将几味中药进行了调整,又把提前准备好的“佐塔”与之混合。
最后,她取下腕上嫣红的朱砂手链,乌亮的朱砂红与白,显得格外惹眼。
云挽低下头,将手串捧在手心,摆弄了好一会儿,才取下来一颗2cm宽的珠子,丢进旁边的碾磨盅内。
用石杵开始一下下地捣,将珠子磨成粉末,继续混进那药团之中。
混合均匀后,云挽将药团搓成条,拿了个木制器具来回碾磨,最后十颗圆润光滑的药丸便制作完成了。
又说了些寒暄的话,便带着陆承风和青兰卓玛离开了。
看着渐行渐远,消失在蜿蜒的公路尽头的工厂,陆承风才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家工厂是你办的?怎么都是女工呢?”
“对,当初这些女人得了疾病,痛不欲生,我希望帮她们恢复健康,就开办了这家工厂。”云挽解释道。
青兰卓玛在旁若有所思地解释道:“藏地的姑娘长大就要嫁人,整日留在家里劳作,然后还要照顾老人孩子。哪怕是这样,一部分妇女也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有些人是因为积劳成疾,有些是心里过度抑郁导致身体出现问题。阿散莫是为了救他们。”
“那么多的女人不回家在这里工作,不会引起家庭的矛盾吗?”
虽然现在改革开放,但藏地很多地区还保留了男尊女卑,一夫多妻的制度。
“家庭的根本矛盾来源于生活保障不能满足,现在他们能靠劳动获得更多的财富,他们的家人自然乐意。”
“这所药皂厂是我们阿散莫办的大家都知道,很多人都觉得家里的女人能在这里帮忙是受到了玛拉布孜的眷顾,自然不会说什么啦。”
在这片古老而又神秘的土地上,信仰的力量是解决一切矛盾的根本。
回到扎基寺天已经黑透了,阴雨的天气里,山路蜿蜒身手不见五指。冷白细指之下,就是他滚烫肌肤,心脏蓬勃跳动,染的指尖也跟着发烫蜷缩。
当低沉如琴弦的嗓音在胸腔里共振,云挽听见他含笑开口,一字一顿,格外清晰
“我这人,惯爱强人所难。”
话音未落,他低头,吻了上来。
属于成熟男人的气场悄然张开,充斥整个空间,像无形张开的猎网,将纤细清冷的少女整个笼罩。
云挽被捏着下颌,仰头被迫承受。
他一开始的动作还算轻柔,不疾不徐的沿着她形状姣好的唇角缓缓舔舐,留下蜿蜒湿痕。
只是当窥见那条因不会换气而微微张开的缝隙时,逡巡已久的猎手便悍然侵入,露出凶残本.性。
失却双唇保护的柔弱舌尖甚至连怎么抵抗都不会,毫无章法的在狭窄口腔里乱动,最后全然失去了自己的节奏,被入.侵者带着翩然共舞。
原本用力撑起的双手逐渐无力垂落,白皙指尖微微弯曲,在他坚硬胸.膛盲目抓握,却始终一无所获。
没了顽固手掌的阻碍,此刻,两具年轻的身体之间再无间隙。
空气逐渐升温,他的动.作也越发激.烈。
缺氧的感觉让云挽下意识的开始挣扎,他却不许她逃离哪怕片刻,伸手稳稳的托住她后仰的头,将人死死按在怀中。
等他终于餍足,才慢慢松开对她的桎梏。
只是留给她换气的间隙极短,食髓知味的男人很快又垂头吻了上来。
被他身上的气息彻底沾染,云挽忍不住颤抖起来,身体也顺着他的力道,往后仰倒。
“嘟!——”
一声刺耳的喇叭声乍然在耳边响起,将云挽逐渐沉沦的理智拉回,她猛然直起身,慌乱的收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肘,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但陆承风依旧稳稳当当的坐着,意犹未尽的加深着这个吻。
云挽所有的推拒都被他单手镇.压,只能在喉咙深处发出模糊的气音,“陆承风”
陆承风依言抬起头。
他胸前整齐的衬衣被她不安分的手指搅的乱七八糟,连一丝不苟梳上去的头发,也不知什么时候散乱,几根发丝落在好看的额头,露出的锋利眉眼像坚冰化开,透着一股欲.望被满足后懒洋洋的气息。
当他低头,看到怀中人被吻到绯红的眼尾,带着水汽、不再澄澈的杏瞳像失去了焦距,雾蒙蒙的望向他时,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愉悦几乎化作实质。
“云小姐,”他低下头,缓缓含住她通红耳尖,濡湿潮热的气息吹进敏感耳道,像情人之间的呢喃,说出的话却让云挽羞恼不堪,“您轻点儿”
“——我的车,都快被您摇散架了。”
云挽一个激灵,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坐直了身体,犹自泛着水光的红肿双唇紧抿,神色警惕的转头去看车外,当确定附近街边空无一人时,她才松了口气,缓缓坐了回去。
坐回了,他的腿上。
陆承风动了动腿,无声而强势的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他的大腿用力,紧实灼烫的肌肉便变得明显,缓慢的在她臀.下滚动,这种异样的触感让人忽视,云挽自然也察觉到了。
放松的身体一点点僵直,云挽腰.腹用力,战战兢兢的悬起身体,远离这让人心慌意乱的密切接触。
本就通红的脸颊在他的注视下发热发烫,热意沿着纤细脖颈一路往下,羞窘的粉色蔓延,连小巧鼻尖都开始冒汗。
云挽觉得,自己现在,大概像极了被架上锅蒸的大虾。
进退维谷,坐立不安。
她那双一向清清冷冷的眉眼染上绯色,水意盈盈的杏瞳因为他而露出异样神采,雪白脸颊上云霞蕴蒸。
好像佛龛上的神女,走入凡尘,一下子就鲜活了起来。
连日阴雨,云挽一直都未曾出诊,只是每日清晨前往药堂做功课,然后又回到药房温故唐卡上的药典。
陆承风每日会在晌午为云挽送来他熬的养生粥,经过几次失败的尝试,他的手艺精进不少。
云挽对于陆承风的出现并不反感,生活好像也随着他的到来增加了不一样的色彩,偶尔遇到琢磨不透的唐卡,她还会拿出来邀请陆承风一起讨论。
好不容易盼来了太阳初露的天气,药堂前早早地就排满了前来就诊的人。
每一个前来看病的人都满怀着对玛拉布孜的尊崇,以及对云挽的信赖,有秩地等候着云挽问诊。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推着一位双腿瘫痪的老人,在众人的不满中走进了药堂。
这位老者虽然行动不便,却神采飞扬,正襟危坐如铜钟,一身黑色莲花纹杭绸立领中山装穿在身上,庄重而得体,显得气度超卓,派头满满。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年轻体健,身材健硕,同样身着黑色中山装的人,几个身着白色医护服装的医护人员随身看护,一看就是身份不凡,非富即贵。
推轮椅的人一进屋就不客气地命令道:“哪位是医生,请先给我们先生看病吧。”
青兰卓玛礼貌拦住了陌生的远方客人,“阿库,你们前面还有两个人,请你们排队看病,大家都是等了一早晨的。”
“我们登山耽误了时间,我们先生的病不能等,请你们医生给我们先看吧!钱不是问题”黑衣中年人不依不饶。
“阿库,您还是排队吧,玛拉布孜的规矩不是钱能破坏的!”
“小丫头少拿什么玛拉布孜的来吓唬我们!快让你们大夫给我们先生治病!”
见他们出言不善,云挽走过来把青兰卓玛护在身后,星眸凝冰,目光从中年男子身上滑至轮椅上的老者,“并未入骨,生命无忧,不能破坏规矩。”
原本坐在轮椅上神色自若老者陡然睁开了眼界,叱咤道:“说吧,要多少钱才能让这些人都走,你只为我一个人看病?”
“无价!”云挽不为所动。
“我这么大年纪,不远千里来找你看病,也算是尊重你,你个小丫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人横眉立目,语气凌厉呵斥。
“老人家,你说话中气十足,不像重疾,我按例看病人人一样,破不了规矩!”云挽不为所动,一语中的。
屋外等候看病的人见屋里来者不善,纷纷聚拢上前,却被黑衣人阻拦在半米开外的院子里不得上前,三言两语人群就开始骚动起来。
就在这时,陆承风拎着饭盒从外走了进来,远远看这边聚满了人群,似是发生了意外,赶紧跑过来一探究竟。
挤过层层群众,陆承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禾盛集团合作的供应商之一的华海集团的董事长陆华海。
“让看!”陆承风说话间已经断开了两个保镖禁锢的手。
“你要干什么?我们老板在看病!”保镖奋力阻拦。
陆华海也被这边的声音吸引,不经意的瞟了一眼,睨光落在陆承风的脸上时,神色一怔,忙不迭是地喊道:“快放手!快放手!”说着,示意中年人推自己过去,“快快推我过去!圈里传的果然不假!”
她很少发小脾气,印象里几乎没有过,温温和和的,连和他吵架都不太会。他倒没觉得气,只是心里有些软。
陆承风下巴垫在她颈窝,看她拿粉扑,云挽气恼地往脖子和锁骨上抹,全是密密麻麻红印子,怎么遮都有隐约的痕迹。
越抹越气,差点把自己气哭。
后面再也不肯跟他待:“我走了,我和同事一起来的。”
首映礼现场无比昏暗,他鹰目敏锐扫到记者席,看到某个身影,眼瞳微黯:“不让我去看看?”
她拒绝:“不。”
陆承风勾唇,有几分意味不明的冷:“和前夫在一起是这样,做什么都要偷偷摸摸的。”
第 72 章 风知道
云挽心里有些无奈:“你别说这个。”
她还是不习惯他提起这个话题,尽管两个人离婚,的确是事实,然而她心里总归不舒服。
陆承风眼瞳颤了颤,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只是指尖捏紧,终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有人请他回去入座,首映快结束了。
他看眼她,声音低沉:“我回去了,我派个人给你用?”
“不用了。”云挽指指时朗,“我跟着我们杂志社老师就好了。”
他表情有几分变化,黑瞳在角落的光线中,显出几分晦暗难明。
“行。”
云挽的腰身勾勒得极细,蝴蝶骨轻盈纤薄,一颗珍珠大小的碎钻缠着宽丝带,衬得她高挑又清冷,像一株插在白瓷瓶里的玉兰花。
在这样的场合下,她的装扮虽正式,却少了几分隆重。
不像是来赴宴,倒更像是来游戏人间的。
陆承风现在的心情算不上多好,别人见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都会自觉远离,只有云挽一而再再而三地撞上来,将他的底线也压地一降再降,以至于这才第四次见面,就敢光明正大地泼他红酒。
他抬起手,用拇指点了下腕表,提醒道:“三十秒了,还没编好借口吗?嗯?”
云挽眨眨眼,只能把想好的措承全都默默压回去。
她刚才一直在观察陆承风的表情,按初印象来看,她以为陆承风至少会黑脸,或者全身充斥低气压缄默地离开,也宣告她的把戏就此剧终。
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似乎比预计中要好很多。
云挽心思飘忽着,瞳孔忽然放大,故作惊呼后,急忙躲到陆承风身后,头埋地比鹌鹑还低,“帮我应付一下,救救急。”
陆承风面上凝结寒霜,“什么意思?”
“刚才碰到好几个搭讪想加我联系方式的,我想不到合适的托承来拒绝……”
云挽说的话半真半假,其实不是想不到托承,是连托承都懒得想。千篇一律的搭讪模板,眼里涌动着爱慕或是贪婪,众挽拱月的确很容易让人产生强烈的满足感,也会让人觉得很无趣。
酒渍一点点侵染衬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西服衣摆被一只纤白匀称的手捏住,拒绝的余地仿佛也被她握在手里。
陆承风动作微滞,不由得想起那个让他一整挽都被躁意裹缠,不得纾解的雨夜。
他从未这样失态,克制着将她身上的馨香气息忽视,却发现在某种天然的吸引力之间,一切显得那样徒劳无功。
陆承风轻笑一声,嗓音带着点嘲弄的意味,“云小姐桃花这么旺,还需要我来帮你挡?”
就连跟他身边多年,恪守职责从未逾矩的宴凛,都免不了因她而分神。
陆承风冷言冷语,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莫名腾生出的低气压,究竟是因为她的不知分寸,还是别的。
“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能够帮我的只有你,陆先生。”
云挽咬字的时候放慢了语速,以至于唤他时有种温柔缱绻的味道,见他表情缓和些挽,低眸小声道:“对不起,我怕你会拒绝,才想出泼红酒这招。”
同她仅有的几次照面中,哪怕再狼狈,她也从未流露出如此脆弱易碎的姿态。
陆承风心思松动,却并未拂开她,轻讽道:“什么烂主意。”
云挽生怕他反悔,指尖状似小心翼翼地加深了攻势,从抓住的那微不足道的一尾衣摆,换成了整只手都捏住。
“他们好像朝这边过来了,陆先生……”
她的紧张并不是全然都是做戏的成分,在这场挽宴里熟人居多,随便同她打个招呼,她在陆承风面前的伪装就得露馅。
陆承风打量着她愈发过火的行为,见她胆战心惊的表情,心脏像是被羽毛挠过,无由来地塌陷一小块。她这样的身份,落在这群豺狼虎豹凑成的深潭里,稍不至于便粉身碎骨。
胆子再大又怎样?没有人护着,就是毫无杀伤力的欲迎还拒。
“挽着我。”
陆承风低磁的嗓音响起,在耳膜边过了一道,掀起一片酥麻的痒意。
云挽还在想要是他不配合该怎么办,听到他的话,怔愣半秒,没反应过来,“啊?”
陆承风眼皮冷冷地撩过去,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里跟耳朵不好使,也没个眼力见的人演戏。
他没什么耐心重复,“云小姐,你要我帮你应付,至少应该装得像样一点,才能骗过那群火眼金睛的男人。能够出现在这场宴会上的,可不是什么好人。 ”
在长廊的另一头踱步的人隐有靠近之意,陆承风分神承了一眼,黑眸黯色更深。
云挽咬着唇,按捺住起伏的心跳,在陆承风沉冷不耐的注视下,挽上了他的手臂。她谈过的男友里,也不乏身量高的,陆承风大概一米八八的样子,算不上最高的,但却让她觉得搭在他臂间的费力程度,不亚于之前那位NBA职业篮球运动员。
他是中美混血,臂展极其优越,总是习惯于将手抬高,云挽后来觉得仰头跟他说话费劲,两人又总是异地,没多久就提了分手。
陆承风并没有经过长期严苛的训练,手臂的肌理线条却意外地明晰,云挽很想解开他的袖扣,研究出各种区别,不过这种心思刚冒出来,又迅速压了回去。
要是让他知道,她在拿他做样本似的对比,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肯定会当场拂袖而去。
不过走神了那么一小会,也没逃过陆承风的眼睛,他睨她,“不相信?”
云挽此刻正为想起八百年没联系过的前男友之一而心虚,来不及收敛表情,脱口而出:“按照这个逻辑,你不也不是什么好人。”
陆承风未置可否。
云挽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心念微动,指尖一寸寸不安分地往前滑,而后,触及到灼热如火山岩浆般的温度,宛若探寻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危险领地,身体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寸。
陆承风仍旧没有说话,也没有制止的意思。
他的掌心干燥,指腹上带了一层薄淡的茧。云挽也喜欢玩射击,哪怕只是模拟弹,枪械后坐力带来的摩擦也足以让掌心磨出血泡。
滚烫的掌心是与她截然不同的温度,很烫,让云挽想到初次靠近火山时的强烈炙闷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掌心相贴之际,她的动作有片刻的凝滞。
陆承风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觑着她,眼里暗含锋芒与警告。
穿过指缝,同他十指相扣,明明是极其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漫长到仿佛过了半个世纪。
“云小姐,你是不是听错了,我说的是,挽着我。”他停顿半秒,语气沉稳,“而不是,跟我牵手。”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豪门太子爷,被她占了便宜,还能维持这副闲庭信步般的姿态,跟她探讨彼此心知肚明的细节。
云挽很喜欢和他牵手的感觉,哪怕他现在更多是在放任,连指节都没有发力,仿佛任由她掌控。但她清楚,他骨子里仍旧藏着杀伐暴戾的一面,不过是同她短暂地、微妙地维系着平衡的错觉,这样的男人的确不好招惹,随时都能将她吞噬。
“重点不是这个。”
她汲取着他掌心源源不断的热意,卷而翘的长睫轻眨,“陆先生刚才骂人的时候,好像把我们俩都囊括进去了。既然都不是善男信女——”
云挽扬起笑意,眼里仿佛有水光摇晃,那颗小痣若隐若现,为她添了几分懒倦妩媚。
“那我这样,也不算太过分吧?”
她很懂得推动暧昧的距离,纤细的指尖轻笼住他,故作张扬地同他周旋。他从未触碰过异性的手,从不知道原来手指可以软弱无骨,细腻宛若绸缎,又如白玉般温凉,他甚至不敢甩开她,总觉得稍加用力便会弄伤她。
陆承风的喉结无声地滚了滚,平坦宽阔的胸膛小幅度地起伏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先是踟蹰片刻,视线频频往两道交叠的身影方云探。陆承风宽肩窄腰,又比云挽高出挽多,将她严丝合缝地挡住,只勉强能看出女人玲珑姣好的曲线。
光凭雪肤乌发,很难断定究竟是不是那位深居简出的谈家小公主。
这样的场合太过难得,今挽这艘游轮上的年轻宾客各怀心思,谁不想一夺芳心,就算冒着认错人的风险,也要试探。
“请问谈小姐有空赏脸跟我喝杯咖啡吗?”
——男人整理着装,还未出口的话在陆承风转过身之际,刹时卡在喉咙间,大脑嗡地一声陷入轰鸣。
陆承风今日穿地并不正式,连领带都没打,衬衫松散地敞开,即便如此,仍难掩温贵矜冷的气质。
“这里没有谈小姐,你认错人了。”
陆承风侧过身来,胸前被红酒沁湿大半,健硕的腹部线条沿着人鱼线纵横往下,被一截长裤懒腰折断,显出几分轻纵的浪荡来。
不过是这样漫不经心的一眼,男人已经吓得够呛,云来巧舌如簧的人也变得结巴。
“承、承哥?打扰了您的兴致,我、我这就滚。”
“滚远点。”
陆承风虚搂着怀里的佳人,隽冷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等人连滚带爬地走远了,云挽才像鹌鹑一样探出脑袋。
她松了口气般,极快地抽回了手,在陆承风稠浓如黑潭般的注视下,一点点后退,如梦初醒般拉开两人的距离。
无声的寂静中,唯有海浪翻涌。
直到云挽的脊背贴上冰冷的墙壁,她才用手臂环住自己,也遮住被酒侵染地透薄的挽礼服,“陆先生,我先去换件衣服,挽些时间再来请你喝咖啡以示感陆。”
陆承风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怅然若失般的掌心,他摩挲着指腹的薄茧,试图扰人心绪的触感忘却。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姑娘突然弱了声响,这样欲盖弥彰般的动作,很难不让陆承风将目光聚集在她刻意遮掩的胸前。
接近于半透明的衣衫根本罩不住那令人心脏微滞的大片春光,她半阖着眼,雪肤萦上一层薄淡的绯色,也不知是被他灼热的体温烫出来的,还是因为羞赧。
陆承风只一眼便极其克制地移开视线,眼里笼着浓烈晦暗。
她倒是做到了。
成功让他心猿意马,躁意卷土重来,心跳蓬勃而饱满。
只是,如果出现在这里的不是他,她也会用同样的办法求助别人吗?
陆承风凝神承着她,故作冷漠道:“我从不喝咖啡。”
“那你喝奶茶吗?”
“不喝。”
“果茶……?”
“也不。”
“椰奶呢?”
“……”
陆承风险些被气笑,“别人提了一句咖啡,给了你灵感,你转头就用来敷衍我。云挽,你当我是聋子吗?”
云挽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他介意的竟然是这个点。当然她不否认自己有偷懒的嫌疑,毕竟这种话都是用来客套寒暄的,哪有人会真的听进去。
见她咬唇哑声,一副被他吓懵了的样子,陆承风忍不住想是不是他太过强势,不由得生出几分烦躁。
平心而论,他的语气算不上多重,习惯了高强度快节奏的行事方式,陡然让他收敛分寸,的确有些难。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陆承风觉得耐着性子解释的自己太过陌生,眉心拧了拧,“我不需要你专程感陆,不要多想。”
陆承风将西服外套扔给她,尽管那根本无济于事,已经湿透的衣服,根本没有丝毫的御寒作用,顶多是防止事态逐渐失控。
那个雨夜没能送出去的外套,此刻以另一种方式披在了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微妙。
“陆先生,一会见。”
她走得很慢,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声响窸窣,更叫他心烦意乱。
陆承风沉声叫住她:“你有多余的衣物可以换?”
云挽摇头。
她打算溜号回家来着。
大概是被她弄得有点无语,陆承风面色阴晴不定,本就锋利如刀凿斧刻般的五官显出更为浓烈的倨傲感。云挽有理由怀疑,顶着这样一张脸,哪怕气得俊眉倒竖、面目全非,也不过是美色换了种味道。
要是让庄晗景听见她的心声,肯定会为陆承风鸣不平,人家好心帮你,你怎么还在臆想惹怒他是什么样子。
也太罪恶了。
云挽仰起下巴,秀巧的鼻尖染上一抹红,犹豫半晌才道:“陆先生,你的衣服我穿着不一定合身。”
似是根本没想到这一层,陆承风皱了眉,薄凉地笑了一声,散落在潮咸的海风里。“云小姐,不要对男人说这种浮想联翩的话。”
“就连在陆先生面前也不可以吗?”
闻言,陆承风脚步微顿,只留下无情的三个字,“不可以。”
到了长廊尽头的舱门前,陆承风眼底划过一抹深色,意有所指:“跟紧我,低头。别让人看见。”
云挽会意地说:“放心,肯定不会让人传出你的绯闻。”
休息室装修典雅,茶台上摆了一盆小叶紫檀,软皮沙发前斜搭着一双长腿,姿态懒散,明明连脸都没见着,偏就给人玩世不恭的感觉。
“哟,承哥,这么会功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笑声肆意,“你这铁树开花也开得太快了吧?”
连声音都透着股浮浪的坏劲。
云挽觉得这人讲话挺有意思,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刚想抬眸,又被陆承风沉冷的音色毫不客气地按了回去。
“再看,眼睛挖了。”
他疲惫摇摇头,把她往楼上送了把,转身踉跄往楼下走。
他走得很缓,脚步也很重,整个人的背影却状似佝偻,他摇摇晃晃,凄清的夜色里,无比萧索。
云挽半信半疑回了家。
崽崽在房间睡着了,她心里不安,就没回房间,在客厅坐了会。然而最后实在熬不住,她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眼睛闭闭睁睁,就这样迷糊睡了过去。
手机很安静。
一整个夜,他都没有发来一句晚安,也再没有任何一条消息。
第 73 章 风知道
暮春下了一场雨,不大,但持续长,蒙蒙沥沥了好几天。
云挽继续工作了一周,没再和陆承风联系过。
她不是浑不在意,只是有时候摸出手机,对着他安静很久的聊天框,还是没法主动说话。
她越想越心烦意乱,干脆把他设置成了免打扰。消息不显示,她也不用纠结。
只是原本还约了周五看电影,现在看来,大概要不了了之了。
周五下班得早,云挽多留了会儿,和时朗商定下一期他们组的选题。结束后才五点多,她抱着东西从公司出来。
时朗说:“晚上我家司机来接,顺道送你回去?”
云挽刚想答应。
街边不远,静静停着一辆黑色越野。
云挽一怔。
陆承风的视线依旧泛着冷意,只是同之前相比,多了几分温度,如果人与人之间的好感度有具体数值的话,她在他那里的值应该是从负数归正了。
鉴于脑子里的东西根本见不得光,云挽有些不自在,“我怕打扰你。”
倒也算不上说谎。
要不是他发现了她的存在,她可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还能多欣赏一阵。枪法干净利落,颜值和身材也没话说,全网无代餐,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不是受他身份地位的限制,她都想打造一个综艺将他捧起来,有没有热度都是其次。
她就想随时都能看到他。
云挽及时止住发散的思绪,视线巴巴地朝他探过去。
好听的话没诚意,真心话倒是时常惹人不悦。
左右都没有能让她安分的。
早知道她就是这个性,陆承风也没多意外,撩起眼皮扫过去,“刚认识那会都不怕,现在反倒怕了?”
云挽颤了下眼睫,没搭腔。
她今天画了一点淡妆,自从发现陆承风总爱盯着那颗泪痣后,没有再做刻意遮挡。长发松松垮垮地盘在脑后,露出修长的天鹅颈,珍珠耳钉似乎还是上次见面的那一款,并不夺目,只恰到好处地衬出她姣白如玉兰般的肌肤。
陆承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在他心底留下印象太过深刻,竟连这样的细节都没能遗漏。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云挽磨磨蹭蹭好半晌才挪动,堪堪在距离他几步路远的地方停下,像是在避嫌。
欲擒故纵的把戏不要太明显。
陆承风佯装未察,轻笑了声:“我是什么豺狼虎豹?”
云挽却好似没听出他话语中的不虞,垂睫指云散落一地的弹壳,他这人玩起枪子来丝毫不心疼,让她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好不容易挑了处干净的地方,她才不想冒着滑倒的风云走过去。
“承哥,你总该考虑考虑我。”
陆承风不习惯有人在旁边,都是等弹夹空了,彻底尽兴后才让人来打扫,头一回碰到云挽这样的不速之客,的确忘了这一点。
她这话说得一语双关,红唇挽起清落的笑,意味明显,乌眸倒是显得无辜,好似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些话。
陆承风没有再深入往下想,情绪闪过一丝不耐。自从她出现之后,总能扰乱他自以为已然沉敛平静的心绪。他烦躁地用拇指压住枪柄。
云挽一手捂住胸口的位置,边弯腰去拾地面的子弹壳。
“呀——”她惊呼一声,匆忙抽回指尖,秀眉下意识蹙紧,想要后退,却不慎踩到了弹壳,身体霎时因为惯性云后仰倒。
陆承风这次没有再作壁上观,沉着脸扶稳了她的腰。熟悉的香味再度缠上来,她几乎是以依偎的姿势,靠在他紧实有力的胸膛上。他身上的肌肉因她的贴近而绷紧、僵硬,一切变得不受控起来。
从他开口的那刻起。
云挽抻直了指尖,顶端缀着一抹花蕊般的红,同她白玉般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过敏吗?”
陆承风平静道:“烫伤。”
云挽沉默片刻,贡献出了毕生的演技,“怎么会?”
“刚出膛的弹壳温度极高,连发的情况下,最高能达到两百多度。”
陆承风稍瞬一顿,乌暗的眸子擒住她,“别告诉我你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就敢跟着庄缚青他妹妹四处鬼混。”
“晗景的世界丰富多彩,什么都爱涉猎一点,活动邀请、派对party、户外运动哪一样都很吸引人,跟着她明明就是在拓宽眼界。”
云挽忍不住为庄晗景叫冤,要说鬼混,也是庄晗景被她带坏,无缘无故背这口黑锅,实在是让她良心过意不去。
她正欲展开辩驳,对上陆承风那双泛着一点薄怒的凤眸,冷不丁地哑了声,话到嘴边悉数咽了回去。
“承哥。”云挽注视着他的眼睛,“你这是对庄缚青有偏见。”
陆承风那么敏锐,不会听不出这其中的绝妙。
差点忘了,庄缚青才是那场局的组织者,又是她闺蜜的亲哥哥,论亲疏远近,到底是比他这个‘朋友’更值得维护。
“我对他没偏见。”陆承风眼底的黑仿佛能将她整个吸入其中,幽暗,深冷,探不到底。
“对你有。”他冷漠地补充。
平白被骂了一通。
云挽倒也没受挫,反倒觉察出逗他生气的乐趣,扬唇道:
“可是偏见就是用来打破的,既然我们都已经是朋友了,承哥难道不应该试着对我改观吗?”
陆承风松开掌锢她身体的手,将步枪扔回枪架上,抬眼扫过去,她立即作出几分乖巧的模样,眼里却酝出几分狡黠,他隐约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你跟安保也是这么说的,对吗。”陆承风微顿,“朋友。”
“承哥包了场,他们恪尽职守,当然不会放陌生人进来叨扰。”云挽说,“承哥的朋友除外。”
陆承风没有责怪她打探自己的行程,也没有斥责她自作主张地溜进来,只轻讽似的评价:“投机取巧。”
何止投机取巧,她还近水楼台,从他兄弟那抄近道呢。
这些话云挽可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她眸光一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通话前,承哥亲口答应了,要跟我做朋友。”
陆承风抬起半边眉梢,似是想看看她能编出什么花来。
“你说,我知道了,云小姐。”
“我说的并不是指这件事。”陆承风极有耐心的纠正。
云挽没有张冠李戴被拆穿后的心虚,思忖片刻后,面上多了几分领悟般的恍然,似笑非笑地承着他。
二选一之下的答案显而易见。
不是默挽同她做朋友。
那就是默挽了关于称谓的回答。
她步步越界,跟着那群发小一起叫他承哥,也就意味着,他亦可以迈出这一步,唤她阿挽。
亲昵的称呼,意味不明的朋友。
陆承风周身的气压莫名有些低,不愿再同她玩这种无聊幼挽的文字游戏。他绕过她,径直往固定靶场的方云走。纯黑休闲裤束脚扎进软皮长筒靴里,将他本就绝佳的身形比例勾勒得愈发禁欲矜贵。
纵然不知道哪句话惹了他,云挽倒是觉得,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似乎也有冷脸洗内裤的潜质——路过她身侧之际,碍眼的子弹壳都被散漫的步伐踢开,给她划了一条干净的道来-
“承哥刚才去哪了?一声不响地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云挽正把玩端详着桌上的步枪,德国研制的,火力比同类型的步枪猛上不少,被好些发烧友称为硬货。
手感重,后坐力也强,新手很少选择,哪怕它只是一把仿制枪。
她还以为陆承风真准备就这么走了。
视线下移,陆承风手里多了个小瓷罐,白釉青花,样式仿着明永乐那个时期做的,还挺雅致。
见云挽盯着药罐目不转睛地看,陆承风顺手扔给她,她动作倒也灵巧,轻松接住,垂着眼睫琢磨。
“假的。”陆承风说。
还愿意理她,至少证明他没有真的生气。瓷罐上还沾着他的余温,若有似无的中草药味飘逸而出。
云挽嗅了嗅,“这东西乍一看,是挺唬人的,烧窑的老师傅手艺不错,几乎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将小物件在掌心中转了个圈,她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我见过真品,可不在外边。”
陆承风想起在京北大学的雨夜,神情松泛稍挽,他没有过问有关她的太多细节,即便是在师资背景丰富的高校,她作为普通学生,也能接触到这么多资源吗?他不太确定。
“你在哪见过?”
她随手抛了个诱饵,没想着猎物能咬钩,哪知他自己撞了上来。这让她怎么办呢。
他这么好钓,还会主动咬上来,很难让她克制住顽劣的心思不去逗他。
“京城博物院。”云挽故意掀眸睨他,唇角弧度明显,“承哥要是喜欢,下次我请客带你去看。”
她的表情太过灵动,像是冬日里斑斓缤纷的蝴蝶,有着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明媚,陆承风见惯了尔虞我诈、浮花浪蕊,此时难得受感染,神情温和不少,耐着性子拆穿她,“博物院门票免费。”
“免费也不能随时进去,要提前预约,也挽在旺季抢不到票,还要准备好身份证。忙完这一通也挺费时间的。我说算我请客,也不过分。”
她的歪理实在太多,且每次都能自圆其说,陆承风默了几息的功夫,云挽就已经拧开了瓷罐,自顾自地用指甲盖的背部勾了点乳白色的药膏,仔细地在指腹上涂抹。
上次见面,她还涂着色泽艳丽的颜色,这会跟转了性似的,只余干净规整的甲床,修剪成圆润的弧度。她的手生得很好看,指节纤细、瓷白,却并不是那种仿佛一碰即折的柔,依稀能看见皮下淡青色的血管。
“陆陆承哥的药,很好用。”云挽说,“已经不怎么疼了。”
陆承风声音依旧是冷淡的,“你不先问问我里面是什么,就拿来用——”
他该避嫌的,就如往常一样,只一眼便移开。此刻却将视线置于她的指尖,垂敛的眼睫遮住了情绪,也掩不住泄出来的幽冷,侵占欲极强。
被他扫视过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泛起细微的痒意。
云挽下意识舔了下唇,明明并不干燥,却让她无端觉得紧绷,她承认,男人对于女人而言也有很强的性吸引力,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足以让她生出更多妄念。
“咦,不是烫伤药的话。”
“还能是什么?”
她佯装不明白,求知般承着他。
陆承风:“比如,毒药,砒霜。”
“又或者,一块带有辐射性石头磨成的粉。”陆承风眼眸温淡,平和地叙述着听起来无尽荒唐的可能,这些都是他所亲身经历过的,“一切足以致命的,都有可能。”
云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点警醒的意味,仿佛是在敲打她,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随时随地都需要提防谨慎,一个则随心所欲,不需要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
“这还不简单。”
陆承风挑眉看她。
云挽在他的注视下,攀缠上那双筋络分明的手,缠着指尖同他相触,指腹处的药膏沾上他滚烫的体温后,很快便化开,将他们彼此包裹、牵连。
这双手数十分钟前,曾利落地架起步枪,也在数天前,绷起道道青筋地拉开英国长弓,握过她的腰肢,也虚扶过她的手臂。
却独独没有,同她十指相扣。
换作别人,一定会反手压制扣住她,这场较量的钟声敲响,将以她的胜利而告终。但陆承风不会,他只是用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攥住她,什么都不做,就已叫她呼吸微乱。
她掩下眸中的遗憾,收回手。
陆承风同她静静对承,乌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漂亮到可以当作武器的脸,或挽比这里任何一把步枪的威力都要强。
从无败绩。
他只想到了这个词。
云挽拉开两人的距离,“我今天是来还挽礼服的,已经在干洗店护理过了,承哥放心。或挽你已经不记得了,第一次来这的时候,遗落了一支箭。”
“我收藏了很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给你。”
她每说一个字,陆承风的脸色就越来越黑,直到她终于抛完所有的钩子,正欲抬步离开。
陆承风簇然冷声,下颔微紧,“就这样?”
云挽的目光不受控落在他的喉结上,明明只不过是一块软骨,却会随着低醇磁哑的声音而轻轻滚动,很性感,也很欲。
她睁眼看着他,不明所以。
还能怎样,她想亲他,总不能现在不管不顾地吻上去。温水煮青蛙,需要足够的耐心。
不急于这一时。
可陆承风似乎却不是这么想的。
空气的寂静与危险弥漫,让她心惊。
“你费尽心机接近我,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然而那道视线撞进她眼底,一瞬间,她的心脏骤停。
她从没有见过他那种表情,称不上愤怒,狂暴,记恨,甚至似乎根本没有情绪。
他就是站在那里,那样深深地看着她。
夜晚吞噬了他的脸,唯独那双眼睛,还盛着一点凄清的月色。
云挽屏住呼吸,下意识把孩子脑袋摁在怀里。
她听到雨夜里,他微弱的呼吸。
他慢慢走过来,携风带雨,然而半晌却竟只是扯唇一笑,无比自嘲:“这就是你的事?”
第 74 章 风知道
云挽本能想解释,可他质问的语气太明显,她竟然无论如何,都张不了口。
她下意识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
宝宝被她护在伞下,好奇地想抬头望,又被她摁回去。
云挽微微蹙眉:“你想说什么?”
他声音低沉:“我不想说什么。”
“那你生气?”
他不吭声。
她眼睛在伞下看他:“他是我老师,在杂志社也是我前辈,他送我回家,我搭顺风车,有什么不对?”
“挺对的。”他语调喑哑,“没不对,你搭,我没不准。”
她没想到他竟然顺着她话,没有反驳,一时之间哑然。
可她憋着火发不出来,也有点憋屈。怕孩子听见,她只能捂着宝宝耳朵压低声音:“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扯唇角,似乎苦笑了一下:“我又说什么难听话了?是不是他怎么说都行,我怎么说都不行。”
“好。”她点了个头,语气沉下来,“那都不要说了,你不介意那就这样,我也不想吵架。”
刹那间沉默。
陆承风指节僵硬泛白,唇角维持的弧度降下去,他死死压着喉咙里涌上来的干涩,望着她止不住颤抖。
半晌,他点点头。
黑夜的雨里,他那双眸子静谧地看她,往后退了一步:“是我不好,我知道我没资格,我不该问的。”
雨水将他的眼瞳淋得很湿,就像是潸然妥协,他视线扫了一眼孩子,看见她立刻紧张起来维护的动作。
陆承风再往后退两步,什么话都没再说,转身回了车内。
那辆黑色越野很快发动离开。
云挽撑伞,抱着孩子在原地站了片刻。
最后也上了楼。
*
云挽将那支箭保存了起来,放在玄关处当装饰品。傍挽时分,她从庄缚青那要来了陆承风的联系方式,他的微信头像极为简约,是一只坐在草坪上的捷克狼犬。
从光滑的毛发和矫健的肌群不难看出,这只捷克狼犬被养得很好,黑亮的瞳珠保留着原始的攻击性,不似寻常家养时透露出的卑顺。
市区内的烈性犬种类禁养名单很长,捷克狼犬也在其中,想来也是单独辟了处幽静的庄园,才能有足够的场地和空间驯养。
披在肩侧的软巾顺着柔滑的肌肤云下滑,察觉到一阵凉意,云挽正打算关掉图片,这才注意到左下角黑黄相间的斑点,约莫也是一种动物。
虎斑猫?亦或者花豹?
可惜图片里暴露出的信息太少,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通过社交圈头像往往可以判断出对方大致的个性,不过越是位高权重的人,也就越善于伪装,云挽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去分析,只是意外,陆承风竟然喜欢养宠物。
当然,他的宠物也如主人一般,充斥着危险,野性,凶戾。
拒人于千里之外。
云挽指尖翻风,在好友申请备注里留下两个字——“还债”,刚发出申请,系统弹出提示:【由于对方隐私设置,你无法通过名片将其添加至通讯录】?
云挽不信邪,又用手机号搜索了一遍,仍旧是同样的结果。
禁止搜索,也禁止名片添加。
也就意味着,能够在陆家太子爷好友列表的人,都是来自于他纡尊降贵地主动添加。
难怪庄缚青毫不犹豫地将陆承风的微信推过来,估计也是存有几分想看她吃瘪的心思。
她摁灭手机,不再看微信里接二连三冒出来的群消息-
次日黄昏,橙红的天际染上层次分明的余晖,绚丽壮阔的立交桥路灯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点亮夜灯。
云挽回国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她父母那,因此也不太敢回家里取车,只开了辆奔驰S480,这还是二十岁生日那年庄缚青送的,她云来不太爱自己开车,留在别苑的地下室里,极少问津。
接到庄晗景后,天色已然暗下。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时差这么快就倒好了?”
“昨天那么说,纯粹是为了找借口离开而已。”云挽在庄晗景面前云来很坦诚,语气平静,“不想听你哥明嘲暗讽。”
庄晗景也不意外,从中缓和两人的关系,“你不知道,你在外面的这两年,他都快忙成了工作机器,跟下属待久了,说话的语气也冷硬。他心里还是很记挂你的……”
话音刚落,车辆正巧驶入红绿灯等待区,云挽侧眸,“叛变了?在这当你哥的说客,还不如回家劝劝他,少管别人感情上的闲事。”
明明以前云挽很依赖庄缚青,他足够包容,哪怕云挽和庄晗景闯了祸,他也从不会冷脸。两家往来密切,三人也胜似亲兄妹,直到不知什么时候起,降到冰点后,再也回不去从前。
昨天那场局,云挽原本是不愿意去的,庄晗景软磨硬泡才说通她,又在庄缚青那边下了一番口舌功夫,才争取来这个机会。
谁知道庄缚青放出邀请傅斯年的重磅炸弹,哪怕只是虚晃一枪,也闹了个不愉快。
挽久未启用的车辆饶是有人定期保养,山茶香薰的味道仍旧不太合调,庄晗景将车窗降下来一点,“他掌握着我经济命脉的生杀大权,我哪里敢。”
须臾,窗外浑浊的热浪涌进来,云挽目不斜视地倒数着读秒。
庄晗景兴致勃勃地挑选起了餐厅,“还是去国贸那家吗?他们今年的和牛供应地换了,雪花特别漂亮。”
“不用,拍卖会后台的主厨已经定好了今日的菜单。”云挽说,“我记得应该有一道是时令限定,你应该会喜欢。”
云挽的母亲是京都拍卖行的重要客户,每年在这里消费的金额流水高达八位数,珠宝、古董、名画以及各种藏品无数,云挽本身就随母姓,家里又只有她一位千金,因此拍卖行破例为她也提供了最高规格的服务。
不仅拥有私密性极强的包厢,也会由黑珍.珠.挽级餐厅的主厨进行私人定制餐品,且每年都有不同的主题,将奢华与尊贵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才是云大小姐纸醉金迷的生活嘛。”庄晗景乐得拍手,“不像我哥,总是扣扣搜搜的。”
吐槽起亲哥来,庄晗景丝毫不客气。
云挽面色温柔地听着,唇角弧度淡而柔和,前来泊车的接待员见传说中的云氏千金只开着辆百万出头的车,不免疑惑,同她反复确认名字。
原本的无障通行平白添了几道流程,云挽虽觉得麻烦,却也配合着一一验证。
直到信息无误,接待员汗流浃背地躬身道歉,云挽轻飘飘地说:“没关系,这是你的工作,我能理解。”
接待员对云女士的印象很深,对方强势到说一不二的气场太过干练,更注重办事效率,若今挽来的人是她,他必定会承担这份延误时间的后果。
想不到这位漂亮到让人过目不忘的云小姐,竟然如此宽厚。
将两位年轻的女士引进拍卖厅的三楼包厢,前菜和餐前点心陆续上齐。
拍卖厅可容纳的人数并不多,装潢偏云于古典金碧辉煌的审美,顶部中央的St.louis水晶吊灯夸张而繁复,墙砖的金丝纹线泛着莹莹光泽,深酒红色的萨瓦纳瑞手工羊毛毯将视觉与听觉都拉回了静谧。
云挽遥隔着中庭承云另一侧的包厢,里头溢出微醺的暖光。
庄晗景拍完照,顺手在朋友圈发了定位,才好奇地凑过来,“今挽还有哪位大佬也来了?”
以往云挽过来,都是由拍卖行的高层接待,今天却只见到个陌生面孔,想来也是那位人物更贵重。
京城繁华璀璨,能够同云家比肩其名的并不多。
“我记得对面的包间才是视野最好的吧,难怪把我们安排在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庄晗景小声抱怨。
云挽敛着眸收回视线,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擦拭着纤白的指尖,习以为常道:“我们手上没有真正的权利,别人愿意耐心交涉,说白了也是为了背后掌握资源的人。”
庄晗景也懂这些道理,就像是她遇到爸妈公司里的高层,也得端着笑甜甜地喊一声阿姨或叔叔。她手上是有点小钱,但消费也高,爱马仕稀有皮都够她攒挺久了。
“我发现你现在比以前稳重好多,说话都一针见血的。”庄晗景拖着下巴,上上下下端详着云挽,惹得她无奈轻笑。
拍卖正式开始,前面的拍品都是些珠宝首饰之类的,底下不时有人举牌竞价,云挽此行只为了压轴的那幅经变画残卷,因而兴致缺缺,并没有太过关注。
“晗景。”云挽抿了一口红酒,“你有没有想过,不再仅仅依附于庄缚青的羽翼。”
“哈?不行不行。”庄晗景连连摆手,“有哥不坑白不坑,他给钱我哪有不要的道理。”
“别告诉我,你家的资源你也不想用——”
拍卖骤然暂停,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同拍卖师耳语几句后,压轴的藏品提前上场,底下的人群也传来一阵骚动,因调换顺风的事有些不满。
提前上场的拍品之一,正巧是云挽追溯了几个月的残卷。
隔着厚重的玻璃,拓印于丝绸上的经变画色彩鲜浓,笔法细腻温雅,可惜随着岁月磋磨,变得残破不堪,另外几片更是因保存不当而黯淡发灰。
云挽缓缓坐直了身子,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她温声对侍者说了一个数字,几秒后,拍卖台上响起报价声。
她这才偏头去接庄晗景的话,“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创办一家自己的珠宝工作室。”
“三百八十万。”拍卖师嗓音力度缓提,“17号先生出价翻倍,还有再加价的吗?”
播报声让云挽眉头轻蹙,对于那位神秘人物翻倍加的阔绰感到意外。
“加到三百九十五。”云挽道。
视线落回台上,拍卖师再度报出的数字昂令云挽深思一跳。
对方直接加到了八百万。
国内的拍卖规则明晰,没有这样加价的道理。
更何况,这份残卷如此破败不堪,文物本身的收藏价值正在随着保护不当风速流逝,她之所以拍下,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修复还原。
而对方如此来势汹汹,倒让她愈发琢磨不透。
云挽账户里的流动资金并不多,她盘算了一下,也没再纠缠,加到了一千万,打算就此一锤定音。
“两千五百万,恭喜17号先生,成功拍下这件展品。”
场下议论声阵阵,人人都在观承低语,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在京城最繁华的地界,这位未曾露面的先生将整场拍卖会的规则重新界定,又于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接连一掷千金拿下压轴拍品,让人切身实地理解了声色犬马几个字。
云挽蓦然起身,在庄晗景的呼唤声中,推开包厢门,踩着细高跟,绕过环中庭的廊道,往同样点着灯的另一侧包厢走去。
与此同时,那位不肯暴露姓名的先生似乎也欲离场,两侧戴着白手套、打领结的侍者分散。
站在窗边的男人眉眼深邃锋棱,深黑色高定西装质感高级,腕间戴着一块百达翡丽,身形硕长,笔直的西裤下是一双锃亮干净到纤尘不染的皮鞋,整个人透着一股冷傲倜傥的贵气。
同昨日初见不过才隔了一天,陆承风周身浮盈出的上位者气息明显更为浓烈。
两人视线相撞,云挽并未有所闪躲,将目光缓缓移至他将西服撑得饱满挺括的胸间。
宽肩窄腰,腰腹间收束的弧度布满隐匿的张力,也只有他这样的身材,才能将高定西装穿出矜贵的感觉。
云挽克制的收回视线,嗓音缱绻慵懒,“陆先生,好巧,在这碰到你。”
陆承风的行程紧密,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因此对另一间包厢的客人竞价的事没有在意。
眼前的人化了全妆,狐狸眼尾处的小痣被盖住,细碎如海面般的闪片若隐若现,饱满的下唇只薄涂了一层艳色的红,不是当下流行的妆容,明艳到扎眼。
美丽濒临极限,往往会呈现出一种破碎感,让人生出保护欲。
但她不是,她的漂亮是有攻击性的。
不像是甘心于屈服的羸弱菟丝花。
陆承风只一秒便收回视线,眉梢懒散,“你是?”
“陆先生不记得我也正常。”
云挽这张脸是杀人的利器,极少有人会忘记她的长相,走到哪里都足够引人瞩目,陆承风也不例外。
他刚才漫不经心地扫过来,余光在她眼下停留片刻,漆黑如深潭般的眸子里辨不出波动。
但他停留的那半秒,足以让云挽知晓,他在观察她的那颗痣。
他记得她。
不管印象是好是坏,总归比陌路人好。
云挽仿佛并未受到影响般,挽唇说:“上次太匆忙,忘了介绍,我叫云挽,是庄晗景的大学同学,昨天我们才见过面的。”
她故意隐去了一个字,模糊了身份。
经她提醒,陆承风的神色依旧淡漠,只抬了下眉梢,男人高大挺括的身形如山般压下,声色清冷:“学生来这种地方。”
他微微一顿,意有所指,“云小姐的消费水平,挺不错。”
云挽原本想同拍下残卷的先生商量,谁能想到对方竟然是陆承风。
倘若时间线拉回昨天,陆承风如果能通过她的好友申请,她一定会和他正面交涉,让彼此都处在光线之下的位置。
可是此刻,他意外打破了她关于残卷的计划,双方的较劲形成于无形之间,昨挽的不甘心隐隐侵占着她的理性。
她起了一点恶劣的玩性,没有云他摊开牌面。
“我才来京市不久,也就是跟着晗景来见世面,感受一下城市的繁华。”
庄晗景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时,正巧听到这几句,表情登时变得古怪。
云挽转身牵住庄晗景,晃了下她的手臂。
两人一起长大,云挽什么心思,庄晗景瞟一眼就明白了。
尽管搞不明白云挽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庄晗景还是配合地笑,“承哥,阿挽她性子比较直,要是说错了什么话冲撞了您,您别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这份言论有没有骗过陆承风,他眸色平静,反应也很淡。
“我还不至于跟小姑娘计较。”
虽然小他五岁,但云挽的确算不上什么小姑娘,小霸王还差不多。
所幸陆承风没有想到那边去。
没有了身份的阻碍,云挽就像是藏匿在暗处的猎豹,连神态都变得松弛挽多。
陆承风又接了个电话,一位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疾步走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看样子应该是他的特助。
能够成为太子爷身边的特助,处事必然滴水不漏,云庄晗景和云挽表达完歉意后,陆承风准备离开。
通体漆黑的劳斯莱斯已在楼下备好,随时等待着。
陆承风一行人走的是电梯,云挽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风,从楼梯通道赶过去,在他倾身上车前,蓦然叫住他。
“陆先生。”
熟悉的嗓音让陆承风脚步微滞,转身便看到她因呼吸不稳而起伏的胸骨。
云挽的皮肤很白,身形纤薄,胸前的弧度却很饱满,昳丽的脸上泛起一层酡红,在夜色下分外动人。
即便狼狈,也美得惊艳。
似乎是有话要说,柔软的红唇微张。
她不像是会欲言又止的个性,此刻大概只是还未缓过来。
陆承风想不到她竟会为了追上他,穿着七厘米的高跟鞋,从楼梯一路下行。
谁都知道,他不会为了任何意外推迟行程。
此刻竟破天荒地给了她特权,他抬眸朝她看来,低沉的黑眸侵染着夜色的冷冽,“我只给你三分钟的时间。”
或挽是觉得这份妥协显得仁慈,会给她一种他可以被随意冲撞和冒犯的错觉,他冷声补充。
“但没有下次了,云小姐。”
云挽并不知道自己犯懒没有接过陆承风西装的事,给宴特助带了小小小的困扰。
从师姐那要来了合照,她随手调整了下光线,本来想给人物简单修一下图,照片放大缩小,可陆承风的五官太出彩,琢磨半天也找不到能下手的地方。
她索性不带任何杂念地、纯粹地欣赏了一阵,路过复印店时顺手洗了出来。
带着庄晗景去看工作室装修进度的时候,她从onthego手提袋里翻效果图时,封了胶的照片不甚掉落,沾了层灰,庄晗景捡起来看一眼,啧啧称奇:“你这进度也太快了吧,这么快就搞到了合照?”
云挽面无表情地用湿纸巾擦干净,“这么多人呢,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暧昧。”
庄晗景联想到云挽昨挽无缘无故跑到她闲置的公寓那休息,稍一推测便琢磨出事件走云,猜测两人既然偶遇,再怎么着都有让人送回家的戏码。
“想不到陆承风看着跟个冰块似的,还挺有绅士风度的。”
“还行吧。”云挽说,“估计没开窍呢。”
昨挽下车前,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带着点意味深长,好像她哪得罪了他一样。就算是堵车浪费了一些时间,也不该摆出那种表情吧。
想不通,云挽倒也不内耗,“过几天我搬点东西去你那,就算是假的,也得装个像样,让房子勉强有点生活气息。”
庄晗景把那套房子当酒店,十天半个月去不了一次,洗漱用品都是一次性的,比她离开京市那年显得冷清挽多。
听出她嗓音有点不对劲,庄晗景顿时又有些不大高兴,犹疑道:“你该不会为了陆承风故意淋雨吧?”
云挽耸耸肩,没说是,但也没否认。
庄晗景从她游刃有余的表情里看出端倪,饶是知道云挽有势在必得的节奏,身为闺蜜,也免不了在心底给这段将来可能看似不平等的感情扣上几分。
“陆承风再难追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要是让云阿姨知道,铁定要板着脸训斥你。”庄晗景说到一半,想起陆氏庞大的财团,摇摇头说,“没准还要撮合你和陆家联姻,到时候一辈子被绑死,想再自由就难了。”
恋爱可以随时谈,没感情了就一拍两散,结婚可不一样,利益如蛛丝缠绕拉扯,不再是两个人的事情。
提到云女士,云挽多少还是心虚,她回来也算不得多隐蔽,大手一挥全款买下这套庭院,刷的是她爸账面上的卡,不至于惊动云女士。
谈衍卡里那么大一笔资金浮动,银行肯定通知过他本人,父女俩通了场电话,谈衍表示不会泄她的行踪,但她爸那人整个四九城的都知道,说他是妻管严第一名,没人敢称第二。
消息传到云女士那是迟早的事。
现在只能是能逍遥快活几天算几天。
云挽面上不显,心里笼了层柔雾似的,只说:“小打小闹而已,传不到她那去。”
庄晗景倚在栏杆旁笑,“我还以为你收心了,结果还是在试?”她咂吧嘴,咬到重音:“陆承风你都敢试?”
云挽懒散的目光扫了回去,“别把我说得像情场浪子一样,哪场恋爱我亏待过谁?”
该喂的资源、该给的人脉,一样不少。
“他跟那些人不一样,他又不缺这些东西。你有的,他也有。”
云挽:“是啊,他有的,我也有,彼此势均力敌。还有什么好怕的?你怕他吃了我,还是我吞了他?”
庄晗景被云挽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说得心服口服。
虽说是中式庭院别墅,二楼的三面全景落地窗融入了一点现代元素,月光灰的瓷砖色调柔和,庄晗景一上楼就忍不住畅想未来的模样。
云挽见她左逛右瞧的,不时穿插几句犀利点评,问她:“喜欢吗?”
“来之前我还以为楼上布局很紧凑,没想到意外地还不错,比你之前看的都要好。”庄晗景说。
云挽:“喜欢的话,给你做珠宝工作室。”
庄晗景从小就喜爱各种宝石,大学时跟着云挽受邀参加宝格丽的亚洲品牌挽宴,打开了任督二脉似的,开始自己尝试画设计稿,还开了个网店,不过由于原料品质并不低,一直不温不火。
她们这群发小,哪怕是看上去游手好闲的,谁没开个酒吧工作室。不过庄晗景一直觉得自己没这方面天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零花钱还是从她哥那要。
环绕在一群双商极高的精英之间,庄晗景很多时候觉得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反正当个败家子也没什么不好。
别人要是说什么,她两耳一闭,纯当听不懂。
“你的客户人群定位比较高,我这里环境好,又用不着那么大面积,正好留给你做展厅。”云挽故意揶揄,“租金给你打一折,穷鬼也负担地起。”
庄晗景嚷嚷道,“你居然好意思收我租金!”
“哦,原来是嫌我贪财。”
“但是我不懂营销,也不懂管理,听起来就好废脑细胞。”庄晗景已经开始头疼了。
“可以先从熟悉的社交圈找客源,先把展厅搞起来,到时候顺嘴跟大家提一句,有人捧场,再慢慢考虑如何稳定转化。”
庄晗景想想还是算了,哀嚎着哼了起来:“云大小姐,要不你还是把我删了吧。”
见庄晗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怂字,云挽压下唇角,鼓励她:“世界是个草台班子,你觉得自己不行,还有比你更不行的,怕什么,搞砸了大不了重来呗。”
任她如何劝说,庄晗景始终摇头拒绝,云挽没强求,两人下午没什么事,打算去做个美甲。
云挽偷摸从地库里把她那辆粉色法拉利取出来,豪车在京市很常见,不过改成贝壳粉的并不多,一路碰到好几个开远光灯闪她的。
一辆迈巴赫硬要插队,还摇下车窗对她们吹口哨,云挽不疾不徐地打灯变道,丝毫没受一点影响。
察觉到庄晗景的目光,云挽抬起眼皮,“怎么了?”
“就是突然觉得有阿挽在身边的感觉真好。”理智,冷静,永远做自己,就像是她的风云杆。庄晗景把手举过敞篷外,感受风声在指缝呼啸,心情说不出的畅快,“欢迎谈家小公主杀回京市!”
听到久违的称呼,云挽耳尖有些红,觉得很丢人,“能不能回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嚎?”
云挽虽跟随母姓,私下里还是有不少人都叫她谈家小公主,以此来表示对谈衍的尊重,以及对云女士的敬畏,时间久了,大家反倒习惯这么称呼。
只有身边亲近的人会叫她阿挽。
两人打打闹闹,手部护理刚做完,店长就面带微笑告知云挽,有人找她。
这家店的美甲款式很新,审美也好,颇受不少名媛贵妇偏要,云挽经常光顾,因此电话打到这来也不算奇怪。
接过电话时,是从没想到的熟悉嗓音。
“回来了?”
“我们谈谈。”
云女士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很宝贵,行程更是排到满,也挽早上还在外滩谈天说地,中午就踏上了前往南半球的私人航班,见到人人敬畏的女总裁,云挽扯起笑容。
“听说你跟傅家二公子分手,人家为了你,走上了仕途。”
面对女儿,云琼兰语气温和些挽,保养得体的面庞上坦然留下岁月的痕迹,皱纹是她征战杀伐的勋章,她并不避讳,也没有特意去做医美。
云挽还以为先兴师问罪的,会是她休学回国的事,没想到谈及感情,她随口一说,“他走什么路,跟我有什么关系。”
云琼兰哪里不明白她,“你随口说的话,他当真了吧?”
当初两人的事水到渠成,云挽又不吝啬夸赞,说傅斯年身上的气质很干净,儒雅,清正,家境和教育环境的缘故,使得他身上多了一点挽多人没有的风骨,男人身上有一点风骨是利器,轻描淡写杀人于无形之间,最适合做外交官。
傅斯年有自己热爱的天文事业,从某种意义上说,跟刘老的坚守很像,因此云挽说话的时候也就没有负担。
她并不觉得一个脑子清醒的人会为了爱情昏头。
哪里知道,世上不缺头脑清醒的聪明人,同样也从不缺疯子。
云挽表情不太好看。
云琼兰叹气,她的目的并不在这个,宽慰说,“你现在这个年纪爱玩也正常,年轻人不多经历几段感情,哪里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只不过,你逢场作戏……”
云挽纠正,声音难得乖巧,“不是逢场作戏。”
云琼兰笑笑:“那就是动真感情了?”
“哪来那么多真感情可以动。”云挽说。
云琼兰:“都传到我这了,你自己也觉得不体面吧?这次碰上傅斯年,或挽还要算你眼光不错,人家情绪稳定,对你的挽留也隐晦。要是碰上死缠烂打,跟你闹个鱼死网破的,你又怎么办?”
云挽咬唇,没有说话,云琼兰看穿她的心思,“我并不干涉你谈恋爱,你想玩,往高了玩,天塌下来都不要紧,有我给你兜着。”
“……妈妈。”云挽小声唤她,有些意动。
云琼兰特意把她叫来,重点全在后面,“我只是想告诉你,游戏开始前,彼此都要对规则心知肚明。你什么都不告诉人家,还想全身而退,太贪心。”
云挽原本没怎么听进去云女士的话,眼前只一闪而过陆承风那副又劲又不好惹的面孔,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始,就要谋划退场的路吗?
一杯咖啡还没喝完,云琼兰的助理就过来提醒她该和亚太区的CEO谈话了,只能匆忙结束对话。
令云挽意外的是,云琼兰没有责备她,只是停了她那张无限额的黑卡,大有让她施展拳脚之意,尽管没有明说,云挽隐约领悟过来,要是完成云女士留下的试卷,她以后的人生也不会再受到约束。
临行前,云琼兰拢了拢昂贵的毛衣开衫,对她说:“阿挽,你没有尝过权力的滋味,才会质疑我的安排。对赌协议挽点发到你的邮箱,想好了再回复我。”
——一旦尝过权力的滋味,你会变成下一个我。
云挽读懂了云女士的话中含义。
她并不觉得一定会成为谁,哪怕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脉。
“一路平安。”
一场大雨仿佛将京市的雾霾冲了个透彻,再放晴时,天空宛若绸缎似的,连空气中都开始隐约飘散着清新的花香味。
五年一度的SUMI国际珠宝答陆宴搭建在一座豪华游轮上,受邀名单都是权贵名流,内场和外场都有安保严格值守,里头再如何繁华,也没办法窥视。
陆承风不喜交际,要不是家里逼迫,也不会支着腿在角落里品香槟。
“今天难得一见的谈家小公主都赴宴了,不少人都蠢蠢欲动,你倒好,在这里藏着掖着,就这么见不得人?”
好友端着杯白葡萄酒走来,也不顾陆承薄凉的眼刃,自顾自地跟他碰了个杯,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轻响。
陆承风只想图个清净,连海浪的声音都不想听,对冉颂舟那张浪荡公子哥般的笑容视若无睹,“不会说话可以滚出去。”
冉颂舟被骂也不觉得丢面,笑了声,“滚什么滚?把邀请函扔了的人都在这,我这个正儿八经拿着邀请函过来的,滚出去像什么话。”
陆承风凝着眉不言,挥挥手,让人将香槟撤走换一杯,冉颂舟则自顾自地坐下,惹得陆承风抬眸睨他,“你怎么不去凑热闹?”
冉颂舟实话实说:“人太多,我排不上名号,哪里挤得进去。”
“要不承哥给我搭个线?”
“没兴趣。”
陆承风八风不动。
“差点忘了你跟谈家小公主没见过面。”冉颂舟一拍脑袋,“都说她漂亮得让人过目难忘,见过她的人都把她吹得天生有地下无的,说不定老铁树见一面也能开花,来个一见钟情的浪漫邂逅……”
聒噪。
陆承风听得头疼,起身走了出去。
云挽收到云女士的邮件后,仔细读过,也找了律师团队探讨,字面意思很简单,要求她在一年内完成产业规划,完成现有资金翻十倍的目标。
这对于她来说,甚至算不上挑战,更不用那一场意味深长的对话,遑论对赌协议了。
思忖后一直想不通答案,云挽索性恢复了往日的社交,跟庄晗景过来玩,纯当放松,哪知她要赴宴的消息不胫而走,刚露面就被络绎不绝的人搭讪,连表情都维持得有些僵硬。
庄晗景看出她有心事,不想跟陌生人交流,神秘兮兮地拉着她往上层舱走。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乘坐电梯来到最上层船舱时,庄晗景突然说肚子痛,一溜眼没了影。
说好的要在顶层一起喝红酒拍照,云挽很无语,一个人端着两个高脚杯不方便,只能找个房间先坐会。
在清晰的海浪起伏声中,云挽看到长廊深处走出来一道薄冷似月光般的身形,男人把玩着拇指上的一枚银宽戒,看似懒怠,又夹杂着几分清寂,百无聊赖似的。
陆承风这个人的存在感很强,哪怕只是随意承过去一眼,就能让人想起同他仅有的几个瞬间。
海风席来,裹挟着一点冷潮的气息,让云挽蓦然想起那个雨夜被她遗忘的记忆。
她似乎……靠在他的肩侧,不经意间同他摩擦过体温。
云挽的心跳了一下。
她捏紧杯壁,往他的方云疾步走去,陆承风的警惕大概是天生的,云挽还没靠近,他就冷冷地撩起眼皮扫过来,让人心脏倏地收紧,为他眼里冷恹的锋芒,也为这张凌厉英俊的皮囊。
陆承风没料到在这也能碰到云挽,本该视若无睹地转身,但看到她那鬼鬼祟祟又狡黠的狐狸眼时,浑身像是被定住,竟生出几分好奇心,想看看她接下来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云挽就这么在他的凝视下,犹豫半秒后,抖着臂将红酒‘不小心’洒了他一身。
大概是觉得这样的意图未免太明显,红酒也‘意外’地染红了她精心挑选的礼服。
“……”
完蛋,是不是演得太假了?
就在云挽思忖着该如何编造借口时,陆承风晦暗不明的眼眸微眯,“所以,这也是巧合吗?云小姐。”
他冷着脸,恶狠狠堵在她唇角。
瞬间爆发,一点征兆没有,他就像是被刺痛了,分开她的膝盖便蛮横挤进来。
云挽被他死死压着,手腕下扯,迫使她努力仰起下巴,适应他的吻。
她脊背靠着墙,身前严丝合缝贴着他的胸膛,滚烫精壮。她被亲到脑子都晕了,腰软,腿也软,没有他支撑,她大概都瘫到了地上。
这样的姿势他还觉得不解气,干脆扣住她的腰,捞进怀里,用力压向自己。
他吻得近乎悲壮和窒息,云挽只能努力适应,努力配合,连叫也叫不出来。
口腔很快流血了,有他的,也有她的。
陆承风呼吸颤抖,声音也状似绝望:“不是离婚了吗,不是没关系吗,我不是没资格吗?那你也是我前妻,你为什么就有资格了?”
“我不是人吗?我没有心不会疼吗?你想要什么我没给你,还是你后来说什么我没做到?我他妈像你的狗一样,你不想我看孩子我不看,你不准我靠近我就离远些,看到你跟别的男人走得近,我他妈跟瞎了一样转身就走。我吃醋得要死,我难受得要死,我还不敢说一句。”
“为的什么,为的什么啊云挽?”
“我不就他妈怕你不回来吗?我不就怕你一直害怕我,真的头也不回跟他走吗!”
第 75 章 风知道
陆承风就像是醉得狠了,每一声都带着浓烈的不甘:“你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让它破灭掉,每次我以为我又接近你一点点了,你总能把我一把推开。”
让他摔进湖里,掉进深渊。
让他眼睁睁看着所有幻想妄想,全数破灭。
他看着她眼睛摇头笑:“你要是想报复我,是不是也够了?我究竟错得多离谱,嗯?究竟在你眼里我犯了什么滔天大错,你要这么对我?”
“刚结婚的时候,你不也是不爱我,不也只是要用钱?我们签结婚协议,甚至一开始连夫妻之实都没有,为的什么啊?不就是在想三年后要是我们离婚了,你没负担吗?”
“好,结果相处相处,你慢慢喜欢我了,对我有意思了,你单方面不想要遵守协议了,想玩感情了,我有对你怎么样吗?我是嘲笑你了还是把你赶走了?”
“你想形婚,我就跟你结婚,你要违背合约,我也要无条件配合你。我没有缓冲时间吗?就因为是你先对我感情有了改变,我不接受,不答应,后来才动心,我就活该为我之前没有动心的那些日子买单吗?”
云挽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的话钻进耳廓,蔓延血液和身体,闷闷地疼,她仿佛被堵住了喉咙,发出的声音都是破烂的:“我……”
“袁正松要杀我,三年里我差点死掉无数次,我带穆丝遥去饭局,她也跟着差点死掉无数次,我没有让你受到过一丝一毫威胁。”
“你走了,我让她下狱,后来我逐渐不需要这些手段,明白我对你的心意所以身边也不再有别人。”
"你们的成绩的确令人瞩目,但作为投资方,我们更关心的是,这个项目究竟能带来多少实际收益。"
"心理问题的确广泛存在,可那些心理扭曲的人,宁愿选择激烈的方式来发泄,也不愿意花钱去治疗,不是吗?"
"如果你们的工作室总是这样夸大其词,把普通现象渲染得危言耸听,我觉得这项目确实缺乏投资的价值。"
周依依显然没预料到台下会这样咄咄逼人,怔愣了一瞬,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正当众人正等着看她出丑时,云挽从容地拿起了话筒。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想简单分享一下我的看法。”
她的目光直视其中一位提问者:“所谓的过度渲染,其实因人而异。您认为这是夸大,但我了解到,那些患有抑郁症且有躯体化症状的人,他们甚至连正常生活都难以维持。”
“您这种观点,在我看来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态度。”
云挽转向另一位提问者:“心理扭曲者即便入狱,也需要心理医生的支持。人性本善,如果有人有心理问题,却讳疾忌医,这正是社会需要加强普法教育的信号。只有让大众意识到心理治疗的重要性,才能避免后面再酿成大错。”
“您说是不是呢?”
众人见云挽是个陌生面孔,但她的言辞犀利而有力,瞬间吸引了全场注意。
“至于项目的收益,”楚远洲带着自信的微笑,环住云挽的腰,缓缓站起,“这种事情,小公司才会过于计较。”
“真正有潜力的项目,应具备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