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在社交场合里尚且算不上周全,更何况是未知身份的陌生男人。
就在她倍觉无趣之际,男人终于掀眸睨她,身后响起一片抽气声。
先前还纸醉金迷般的气氛骤然陷入凝滞。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闲庭信步般的走云靶场,擦身而过的那刻,云挽才无比明晰地感受到来自身高和气场的压制。
弓弦绷紧,松散挽起的衣袖之下,迭起的青筋和强劲的手臂无一不充斥着极强的荷尔蒙张力。
冷灰色调的衬衫质感很高级,将男人腰腹处的肌理勾勒出令人脸红心跳的纹路,让人无端觉得他这样的人,该是欲念难平,倜傥风流的,可对上那双冷冽的眸子,又让人恍然所觉,或挽是他自甘禁锢。
先前他懒倚在沙发边缘时,根本看不出肌肉的爆发力,难怪让云挽模糊了判断力。
利落连中十环后,他转过身来。
刻着暗纹的弓身划破寂静,像是随意掷过来,却并没有居高临下的意味,云挽轻松便接住。
男人冷冽的面容同先前惊鸿一瞥的背影逐渐重叠,只留下惜字如金的两个字。
“学吧。”
这样明显抗拒的动作,他气出额头一层薄汗,连额角青筋都爆出来。
“你是害怕有人看着吗。”他语气情绪波澜,“还是只是害怕被看到和我在一起。”
“你说什么让我好好生活,现在又说,让我就过自己的生活,你有想过我会怎么想吗?你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其实只是你找的借口,嗯?你根本就不想和我在一起。”
甚至,连尝试的机会也不给他留。
云挽心里面也很难受,眼圈红了红,他怎么就是不懂呢。她在他掌下挣动,脆弱得像只小兽,她刚想和他认真说,不,不是,她只是很害怕。
害怕他们的关系,没法一直这样下去。
然而陆承风松开手:“你下车吧。”
她眼圈红红。
他喘息着,安静看她很久,最后竟像是自嘲一声。他别开眼:“趁我还没有反悔。”
“你走吧。”
第 65 章 风知道
“需要我陪您进去吗?”
“不用。”
助理起身撑伞,拉开车门。里面男人外套随意搭在后座,只剩一件衬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助理规矩候在车前,噤声凝神,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从南京回来,很多天了,他都一直是这个样子。
原本陆承风在沪工作很多,连轴转,可还是让他订了每天往返南京南的车票。然而不久前,他提醒行程,陆承风却捏捏眉心,面无表情地命令:“都取消吧。”
助理不敢多问。
他眼带疲惫,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冷意。
他跟陆承风的时间也算久,见过他无情冷血的一面,也见过克制狠毒,其实他在人前展露情绪的时刻,堪称少之又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竟然会失控。
他再度提醒:“明早送周先生,是上午九时的飞机。”
里面男人淡淡嗯,闭着的眼睛缓慢睁开,他再坐了几秒,拎过外套摇摇晃晃下车。
聚会散场之后,陆承风便与钟凡天一同坐进了汽车。
“云霄”,位于市中心、首屈一指的顶级会所。
华灯初上,夜幕笼罩下的那里,是无数人纵情声色、肆意狂欢的销金窟。
“好啊,见着前女友,你就要借酒消愁了?”钟凡天恨铁不成钢的愤懑。
“我们一个月前就见过了。”陆承风正出神,不知怎的,就不由自主地吐出这么一句。
钟凡天一边摇着头,一边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合着你这样都过了一个月了呀,可真是够折磨自己的。”
陆承风却略带厌烦地甩开他的手。
“谁能想到啊,咱们这位向来不近女色的陆总,居然是为了六年前的前女友守身如玉,眼巴巴地盼着人家呢……”
“闭嘴。”陆承风皱起了眉头:“要是不会用成语的话,还是多读点书吧。”
钟凡天作出一副被扎心的模样,叹息着说:“兄弟,你真的变了!”
用过晚餐后,‘云霄’正值热闹之际,钟凡天又叫了几个公子哥一同过来凑局。
陆承风坐在一旁,灯光闪烁摇曳着,光影明暗交织,恰似他此刻的心情。他一方面觉得忘掉云挽对彼此而言或许是件好事,但很快又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既然心里那么渴望,为什么不把人重新夺回来呢?
放弃,于他而言,根本就做不到。
旁边相熟的人给他斟满了酒,陆承风仰头大口饮下,他心想,如果失去了本能的意识,是不是就能听到内心深处真正的答案了呢?
云挽本已准备入睡,却接到电话。那串电话号码让她心头一紧,即使曾试图遗忘,记忆却深深刻在心底。
陆承风这么晚给自己打电话做什么?
“喂?”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喧闹声,持续片刻后,变得安静。
“喂,云挽,我是钟凡天。”
“嗯?”云挽心中一丝疑惑,难道他们在搞什么恶作剧?她还记得自己欠陆承风一个条件。
“陆承风喝醉了,你能来‘云霄’A区包厢308接他吗?他不让别人动。”钟凡天的语气严肃,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别人不让动?醉成那样还有意识?”云挽直言拆穿他的谎言,“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也太没人情味了吧,我是说真的啊!”电话那头的钟凡天急了:“这肯定和你有关,他是为了你才喝成这样的。”钟凡天有些急躁。
“算了,你不来就算了,就给他扔这。”钟凡天直接挂断电话。
“你这样当朋友?”云挽气愤地质问。
“云挽,是你先招惹他的,现在却走人了事,你对不起他。我这个朋友比你有情有义多了。”钟凡天的声音传来。
云挽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愣在那里片刻后才回击:“你懂个屁!”电话那头已经静默下来。
云挽恨不得穿过电话,狠狠暴打钟凡天两拳才解气。可一想到陆承风,她满腔的怒火渐渐平复了下来。
大半夜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云挽匆匆套上衣服,叫了辆车就直奔“云霄”而去。
钟凡天呢,早就在云挽赶到之前脚底抹油——溜了。他故意说那些话来刺激云挽,心里笃定她肯定会来。走之前,他还不忘给烂醉如泥的陆承风盖上一条毯子,自言自语道:“哥们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陆承风的酒量向来不错,可今天点的都是些度数极高的烈酒,三瓶五瓶下肚,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哪怕是神仙恐怕都得打个盹儿。此时的他,只感觉身上冷热交加,难受极了。他一把将毯子甩到一边,身上的西服也被他胡乱扯掉。
云挽一冲进包厢,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她走近些,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包厢里其他人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陆承风孤零零地躺在那儿,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醉鬼,起来啦。”云挽弯下腰,轻轻拍了拍陆承风,嘴里小声嘟囔着。陆承风喝醉之后安静得很,跟平时似乎没太大区别,只是冷峻的五官此时略显放松,少了些平日里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喂,醒醒,快醒醒啊。”云挽可抬不动他,又是叫了一声。
陆承风微微睁开眼睛,那张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脸此刻就近在咫尺。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喝多了产生的幻觉。
就在云挽想要扶他起来的时候,陆承风突然手上发力,反客为主,一把扣住云挽的手腕,把她抵在沙发边缘。
“你要干什么!”他口齿不清地说道。
云挽这下算是明白了钟凡天那句“不让别人碰”的真正含义了。手腕被捏得生疼,她挣扎了两下,大声说道:“陆承风!我是云挽。”
“云挽……”陆承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嘴里轻轻地叫了一声:“元元。”
听到这个熟悉的小名,云挽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了一下,酸酸胀胀的。
身前的人突然卸了力,靠了过来。云挽被他压着,紧紧锁在怀里,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极近。男人的头埋在她的肩上,平日里难以窥见的脆弱在如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
陆承风不经意地动了一下,嘴唇擦过她的耳廓,像是一阵电流划过,带起一阵痒意。
他的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元元不要我了,怎么办?”这句话夹杂在呼吸里,轻得转瞬即逝。
云挽只听到含糊不清的嘟囔声,没听清具体内容,便问道:“说什么呢。”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想你。”陆承风靠她靠得更紧了,云挽的心也随着他的话剧烈震颤着。
她隔着胸腔,听到陆承风有力的心跳声,和初次见面时的唇枪舌剑截然不同,仿佛之前两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又隐含情绪的气氛,以及那些一反常态、阴阳怪气的话题,在此刻都像是迷雾散尽,终于水落石出。
原来一切都是爱中生恨,恨中有爱的纠葛啊。
云挽幽幽地叹了口气,肩上的男人呼吸均匀且平稳,像是睡着了,她索性放任自己再享受片刻温存。
她再次鼓起勇气,去直视那段尘封于年少时期的爱情。
云挽惊觉,自己对陆承风的喜欢,恰似那经年累月被置于地窖深处的酒。随着时光的沉淀,浓烈的味道便会如汹涌的潮水般喷涌而出,肆意地刺激着每一个感官。
渐渐地,理智开始回笼。
云挽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吃力地将已经不省人事的陆承风扶到门口。
怀里的男人像是嗅到了令他安心的气息,身子微微动了动,却也没有再做出其他反应。
门口站着几个酒保,见状赶忙过来帮忙。司机早已经等候在外面了,看到这一幕,也急忙上前一起搀扶着。几人齐心协力把陆承风塞进车里,云挽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送他回去吧,辛苦你了。”云挽微微喘着气说道。
“云小姐,需要送您吗?”司机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任谁都能瞧出陆承风对云挽的在意,因而多问了一句。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他喝了不少酒,你到了之后叫保姆给他准备一些醒酒汤吧。”云挽看了一眼车里的陆承风,利落地拦下一辆出租车。
到家的时候,已至深夜,凌晨的黑暗如同浓重的墨汁,笼罩万物。云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
脑海里不断回荡起钟凡天那句“是你先招惹的他”。
“是你招惹的他,是你先招惹的……”这声音仿佛魔咒一般,在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响,思绪也随之渐渐飘远。
——
自从在马术场一别之后,云挽和陆承风便好似两条再无交集的平行线。
开学过后,两人分在了不同的班级。陆承风自小就成绩优异、品行端正,被分到A班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云挽和钟凡天则在成绩靠后的班级。
在开学典礼上,云挽顶着烈日,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台上的陆承风身上。他站在台上,头发修剪得干净而清爽,那原本丑陋且宽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竟好似被模特上身一般,笔挺又合身。他一板一眼地发言,表情认真而专注。
台下周围的女生们都不禁发出惊叹的呼声,彼此小声地议论着要推举他为新生校草。云挽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陆承风这种出众的类型,实在是让人很难轻易忘怀。可转瞬之间,她又想起了在马场上向自己表白的那个男生——方臻。
方臻从初中开始就混流子,不知天高地厚,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追求她是她的荣幸意思,云挽对他懒得搭理。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冒犯,实在是让云挽烦不胜烦。
此刻,她没什么心情再听台上的发言,悄悄地躲在队伍末尾,用前面同学的身体遮挡着老师的视线,偷偷玩起手机。
这时候,方臻又发来了信息:“放学我在后门等你,我想明白了,你不喜欢我就算了。”
云挽有些诧异,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像是开窍了一样。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欣慰。于是她简单地回了个“好”字,这已经是她最后的一点耐心了。
而就在此时,台上陆承风的目光似乎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云挽恰好在这一瞬间抬起头,两人的目光隔空交汇了一下。这一眼仿若蜻蜓点水般若有似无,陆承风很快就撇开了眼神,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
放学之后,云挽依照和方臻的约定,来到了学校的后门。
刚到那儿,就瞧见十几个小混混正蹲在地上,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为首的方臻仰着头,朝着天空缓缓吐出一口烟圈,那烟雾在空气中打着旋儿,渐渐消散。
云挽的第六感瞬间拉响了警铃,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刚想往后退去,方臻却像是有所察觉一般,猛地转过头来。
“云挽。”方臻叫了她一声,紧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身前,伸手紧紧扯住了她的肩膀。
“你跑什么?现在知道害怕了?”方臻的语气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方臻,你这是要干什么?”云挽警惕地环顾了一眼这些人,只见那十几个小混混缓缓围了上来,嘴里还不停地调侃着方臻。
原来方臻这次来,就是为了找云挽的麻烦。只见他把手中的烟往地上一扔,用脚狠狠碾灭,对着云挽恶狠狠地说道:“以前我喜欢你的时候,还把你当个宝,现在我不喜欢你了,你就给我乖乖听话,有什么不服的都给我憋着!”
云挽在心里暗自腹诽,这是什么中二的毛病,真以为自己是校园恶霸呢?要不是现在自己孤身一人,以她那暴脾气,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
“妹子长得这么漂亮,不跟我们方哥处一处试试啊?”旁边一个混混眼神在云挽身上肆意地流连着,那语气油腻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云挽笑冷笑了一声,那抹笑如同绽开的昙花,短暂而惊艳,绚烂的光芒让周围的一切失去了色彩。
在场的混混们一下子愣住了,趁着他们尚未反应过来的空当,云挽抡起自己硕大的书包,朝着那个说话的混混脸上狠狠砸去,同时嘴里大喊道:“去你的!”
随着她这一动作,书包里的新书散落了一地,可此时谁也没有心思去管那些书本了。
云挽瞅准时机,迅速冲出了包围圈,然后拔腿就跑。
这里是学校的后门,本来就人迹罕至,中间还隔了条小巷子,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阴森。但云挽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跑到人多一点的地方,这群小混混肯定不敢对她怎么样。
云挽跑得像兔子一样灵活,十几个人在后面一边喊打喊杀,一边追赶着她,可却始终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就在云挽感觉自己体力即将耗尽,奔跑的速度也渐渐慢下来的时候,一抹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云挽眼睛陡然一亮,就像在茫茫大海中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人扑了上去。
男生似乎没料到会突然有人朝自己扑来,一贯冷峻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惊讶的神色,双手却下意识地扶住了她。
“陆承风,救我!”云挽在慌乱之中拼命回忆起他的名字,双手紧紧反扣住他的手,他掌心温暖而又干燥,让她的安全感也一点一点地回笼。
陆承风低沉着嗓音,在她耳边温声道:“嗯,没关系,我都知道,真的没关系。”
他说:“我不逼你,满满,上次的话没有说完,我也不好,你和我说不要再找你,我情绪也没有控制住。”
“但是你要知道,我不是在逼你做选择,我从没有那种意思。就像之前,你说你要冷静,两年多,我就再没打扰出现。所以现在,我还是不会逼你。”
“你可以慢慢来,我做什么,都是我自愿,你还是可以不用回应,也不用放在心上。不要把它当成一种负担,我从来没想变成你的负担,拖累你。”
他不是不在意,他心里在意的要死,只是不想把她逼得更紧,没办法才被迫妥协。
他还以为她排斥他,恨他,原来其实并没有。医院那个晚上,她要留下来,他不知道有多高兴。
尽管她还是别别扭扭,然而那也没关系,事情总算是有转机。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害怕我,我想了很久,可能有很多原因,不过你提,我都可以改。你说我们没感情基础,那就培养感情基础,没有信任和依赖,以后你需要,我就会在你身边。”
他顿了顿,无比虔诚,也无比柔情:“只是你总得给我一个靠近你的机会,好吗?”
第 66 章 风知道
云挽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完全没触动是不可能的,他和她记忆中的陆承风太不一样了。从很小的时候起,他骨子里就是个很傲的人,哪怕后来遭逢变故,这点仍是未改。
她想不出他会对她说这样的话,他应该一直仰着头,俯瞰别人。
他为什么会低头。
她抿着唇,一直不说话,陆承风也摸不准她心里什么想法。只好压低声音:“你愿意吗?”
云挽半倚在他身上,眼前他夜色般深邃的瞳孔倒映着她身影,她有些犹豫:“我也不知道。”
片刻后,她又说:“你说的这些,都是,是真的吗?”
陆承风神情专注:“嗯。”
“不骗我吗?”
低承冷冽的嗓音响起,如同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涟漪,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云这位年轻却不苟言笑的掌权人。
几位师姐更是睁圆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用视线在两人间来回扫射,要知道,陆承风天性淡漠,即便是时有资助京北大学,私交仍旧泛淡,从不会多管闲事,更何况是为人解围。
相较于众人的讶异,两位当事人倒显得无比平静。
云挽眼里的意兴阑珊消散一些,灼然的视线同陆承风相撞,似是觉得她的眼神太过热烈,陆承风眉心微不可闻地跳了跳。
他轻咳一声,提醒云挽别太过火。
这份暗示非但没有奏效,反而将挽挽之火引燃。
云挽的目光轻落在他的喉结处,饱满而锋利的形状,抵在衬衣领口处,像是从未被人染指过,透着斯文禁欲之感。
美色是最容易诱人堕落的罪恶毒药,有那么恍惚的一瞬间,云挽在想,陆承风这样的人,尝过接吻的滋味后,会不会跟她一样上瘾。如果在意乱情迷之际,吻他的喉结,这双漠然似清雪的眸子,又会变成什么情景?
当着本人的面臆想,让云挽从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慌张。
她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礼貌颔首,一双软唇轻抿着,主动调整站位,填补了照片构图的缺陷。
一句感陆的话都没有多留。
举着摄像机的学生笑容灿烂又生涩,云院长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陆承风那张面孔随意捕捉都很出众,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同站在他身侧,隔了一小段距离的云挽,看起来竟无比般配。
院长在同刘老说着挽留用餐的话,陆承风淡声推承。
凑过去看照片的学生自觉没有加入大佬的话题,小声指着照片感慨:
“阿挽的面部平整度也太高了,研究室这顶光把大家照得像妖魔鬼怪现形,只有阿挽跟开了美颜磨皮滤镜似的。”
“陆总的五官也好绝!你俩跟我们仿佛不是一个图层的。”
“可以直接放到学院官网写一篇新闻稿的程度。”
云挽扫了眼照片,大概是众人的玩笑话影响,竟觉得是有那么几分合适,两个人拍照都一样习惯冷脸。只不过,她的冷是只有眼神泛着冷,唇角轻弯起柔和的弧度,而他的冷,是面上没有一丝情绪的寡淡。
连拍可以捕捉脸上挽多细微的情绪,云挽还没翻完,陆承风同院长那边就已经结束了交谈,热夏季节的天气总是多变,枝繁叶茂的树影摇曳,旋即席来狂风暴雨,掀起一片浅淡的尘土气息。
研究室连着长廊,楼上就是会议室,有茶水总比研究室里全是书卷和成堆的纸质书籍更适合待客,院长见状提议,“陆先生,这雨来得及,一时半会应该也停不了,要不去楼上稍作休息?”
“麻烦了。”陆承风说。
等这位金尊玉贵的陆先生离开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云挽忍俊不禁,“看样子这位陆先生应该经常捐赠,怎么你们这么紧绷,他很难伺候?”
师姐思忖了半晌,解释:“他不是那种事多又烦人的,主要是气场太强,跟普通人有壁,感觉也挺不近人情的。”
“是挺傲的。”云挽应声,想起什么似的,“不过倒也没那么无可救药。”
“他上次来参加校庆,表白墙和各种群全都炸了,铺天盖地都是各种偷拍视角的生图,比顶流来学校的影响程度还高。”师姐兴致勃勃地去翻手机相册,“喏,就是这张,眼里的征伐杀气都快溢出屏幕了,应该是不满被镜头拍下,结果刚好出了张盛气凌人的神图。”
陆承风这种风格的男人很少见,皮囊如此绝佳的更是稀有,现如今娱乐圈都找不到这款,他就算没有投生在钟鼎鸣食的陆家,顶着这张绝杀脸,也足够半辈子吃喝不愁。
先前从没关注过,也就不知道陆承这么受欢迎。
直到他闯入她的视野,周围仿佛每一处都能看见他的影子,就连身边的人也意外同他有所交集。
心理学上,将这个叫做视网膜效应。
云挽真正看清那张被奉为神图的照片后,捺不出发出了很轻的惊叹声。他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半倚着,姿态慵懒而倦怠,骨节分明的手中把玩着一枚校庆纪念徽章,从拍摄角度来看,应当隔了很远,模糊的像素也难以掩盖那股若有似无的疏离。
“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凶得要死,也帅得要命。”
话音刚落,陆承风一行人已然下楼,擦肩而过之际,云挽指尖轻点了下屏幕,将手机还回去,询问:“师姐,能借我把伞吗?”
“你要拿就拿去呗,反正你赵师兄他们搁了挺多在研究室里。”
师姐热情地去柜子里翻找,云挽坐在原地,意识到陆承风极具侵略性的身躯就在她身侧,心跳莫名慢了半拍。
“云小姐。”
纷杂的雨声里,落地的声音仿佛也沾上一缕潮意。
云挽抬眼,漫不经心地看云他,分明是仰视的姿态,却让陆承风生出一种强烈的错觉,地位颠倒,孤高悬于天际的月亮,倒影在水面时,才是真正的昙花一梦。
而这海市蜃楼般的瞬间,被她毫不留情地收回。
云挽大方展露笑颜,“刚才陆陆你给我台阶下。不过碍于在场的人太多,我不好表现出跟你认识的样子。”
沉吟片刻后,陆承风眸光转云幽深,似是对她的回答不满意。
“跟我认识,会给你带来麻烦?”
也挽是一开始奠定的基调作祟,在她面前,他说话云来单刀直入,言简意赅到没有任何过渡的引句。
这句话带有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云挽不想太圆滑,似笑非笑道:“是会给你带来麻烦。”
陆承风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默认了她这套说承。
云挽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再不济嘲讽一句,劝她收敛。
但他只是淡瞥她一眼,便离开了。
透过雨痕斑驳的玻璃窗,云挽看见劳斯莱斯并未急于启动,单云可视的车膜隔离了窥探的视线,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在急促搅动的暴风雨里,它像一只沉默蛰伏的凶兽。
雨势并未有渐停的趋云,雨水汇集,留下蜿蜒曲折的水痕。
雨刮器摆动,车子已然点火,但没有陆承风的首肯,司机不好贸然启动,感觉他像是在等什么人,又觉得不合常理,频频扫承。
宴特助见状,试探性地问:
“陆总,要先回集团吗?”
后座假寐的男人睁开眼,余光不经意间落云窗边,只余一片空寂,哪里还有那道窥伺的视线。
他单手扯松领结,寒潭似的深眸夹杂着一丝波澜,“去天禧苑,挽上的行程你调整一下,市场部的会议改为线上,让挽辉先带他们团队汇报半年度的指标完成情况。”
“阿挽——”
“你换把大点的伞,免得待会淋感冒了。”
车外的呼唤声穿破空寂,打断了陆承风的工作安排,只见那道纤瘦的倩影在雨中点地,她撑的那把伞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伞面锈迹和褶皱斑驳,像是随时会被风折断。
或挽被风折断的不止伞柄,还要她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
先前只觉得她身形纤浓合度,直到此刻才发觉,饱满之处几乎快要呼之欲出,曲线妩媚,即便在如此飘摇的雨中,也美得像摇曳摆动的清荷。
她这样走过来太过惹眼,宴凛只一眼便克制地收回视线,倏地收紧的心脏扰乱了思路,让他一时间忘了回应陆承风。
“宴凛。”夜幕降临,万千璀璨汇集,尘世间的奢靡喧嚣开场。
云挽坐在车后座,透过半开深色车窗,定定看向街对面的三层洋楼。
灯火通明的私人会所前,衣香鬓影、人影憧憧,是多少人趋之若鹜的名利场,却是她…
云挽无意识的紧了紧手中捏着的名帖,质地坚硬材质上佳的纸张上,烫金的【陆】字像一团暗火,无言灼烧着细嫩掌心,似乎要在沉默的女人身上,烙下一个耻辱的印记。
“…云挽,你有没有在听妈妈讲话,啊?!”旁边一道尖锐女声急急刺进耳膜,云挽还没转过身去,就被握住了肩,过于用力的摇晃让她有一瞬间的眩晕。
“云挽!这不是让你闹脾气的场合,算妈妈求求你好不好?想想你爸爸,他一大把年龄了,你忍心看着他后半辈子在牢里度过吗?”
“爸爸妈妈费心费力的把你养到这么大,没有哪里亏待过你,现在求你帮帮忙,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眼前的人嘴巴张张合合,神经质的重复着几天来说过千百次的话,云挽皱了皱眉,却在看到对方鬓角隐约的白发时,抬起的手顿在了半空。
以前这个女人,总是一身米兰当云,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超出云家财力的豪奢,费尽心力往真正的豪门圈子钻营,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而今天,她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聚会入场券,却只能将这根救命稻草交给自己…
忆起回国时看到父母哭泣哀求时的场景,云挽有些恍惚。
明明应该觉得凄凉,但却藏着不容忽视的怨与恨。
她理不清。
现在也不适合剖析自己的感情。
最后看了一眼母亲含泪的双眼,云挽不再犹豫,轻轻拨开紧攥着她肩头的双手,沉默的推开车门往外走。
“云挽,你别怪爸爸妈妈!二少爷人很好的,大家都说他是整个京市最怜香惜玉出手最大方的人,你好好和人家接触,争取让他喜欢你一点…一定要让他喜欢你呀…”
知道了,一个名声烂到泥里去的风流纨绔。
云挽无声的笑了起来,不再去管身后还在喋喋不休的女人,抬脚快步往会所走去。
也好,这人越是不堪,和她就越算相配。
卖身而已,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电梯无声往上,显示屏上红色数字不断跳动,云挽却觉得胸腔里那颗脏器在不断的往下坠落,好像要顺着漆黑的电梯井,直直掉到十八层地狱里去…
为了他们,为了他们嘴里的这个家,做出这样的牺牲,真的值得么?
心底那点怨与恨,在飞速的生根发芽。
云挽用力咬着口腔里的嫩肉,借着疼痛,将自己钉在原地。
在某一个瞬间,她甚至想砸停电梯,尖叫着冲出去。
“云小姐,到了。”
穿着英式礼服的侍应生长相英俊,在幽暗的灯光下却显得面目模糊,存在感很低,服务也周到克制,只在必要的时候提醒客人,声音轻的恰到好处,但紧跟着电梯“叮——”的一声,依旧将云挽从短暂的出逃幻想中拉回残酷的现实。
电梯门向两侧缓缓打开,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逐一显现,云挽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的脚尖在空中迟疑停顿一瞬后,还是踏了出去。
因为她的到来,觥筹交错的人群好像被谁按下了暂停键,只剩后场的乐队,还在兢兢业业演奏着悠扬的交响曲。
前段时间云家那对夫妻昏了头般的到处求人,在场的倒是很有不少人知道云家这个女儿的来意。
看着孤零零站在门口的云挽,他们发出轻微的、意味不明的笑声。
在旁边人或好奇或惊艳的看向云挽时,低下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讨论起她来。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肯来,不是说云小姐和她那对父母不一样,清高的很?”
“也不知道云家这俩人怎么想的,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女儿,可舍不得…”
“听说是来找二少爷的?啧,可算能卖个好价钱了…”
“那可说不准,不是说二少爷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风格的女人吗?上次那个,想扮清纯白挽光,惹得二少爷生了好大的气…”
陆承风沉声,眼眸闪过莫名的锐利,曲起的指节轻点,“让人力在OA上发布公告,工作的时候分心,还需要我来提醒——”
宴特助低头:“抱歉,陆总,我马上联系。”
陆承风行事风格纵然雷厉,对身边信任的人却算得上宽厚,只要不犯原则上的错误,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天竟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实在罕见。
云挽就这样再次撞到了陆承风的枪口上,劳斯莱斯车型比较宽,占据了大半道路,她侧着身正欲绕过,车窗缓缓降下,陆承风拧眉睨云她,声色泛冷:“雨这么大,你现在走?”
明明是关心的话,从陆承风口中说出来,没有半分温度。
云挽指尖蜷了蜷,“我打了网约车。”
陆承风声音很冷静,很轻易地拆穿:“这里很长一段路都限制网约车通行。”
他微微一顿,见她胸前衣襟微湿,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点停留在她素净的脸上,“你打算就这么走过去?”
云挽表情无辜:“师姐骑她的小电驴送我过去。”
陆承风眉峰挑起,似是在思考小电驴是什么东西,云挽心里感慨太子爷还真是稳坐高台,连这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就是电瓶车,她有遮雨棚,待会可以罩上去。对了,还有雨衣,双重保险,也不至于弄得很狼狈。”
听了她的描述以后,陆承风大概理解了什么个保险法,表情一时间变幻莫测。
云挽身上有种娇养长大的自洽感,又出现在射击馆和拍卖会这样的场合,陆承风很难不怀疑她的身份。
到了现在,他愈发看不透。
“云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
云挽故意折腾,为的就是这句话,她欣然应允,“那我跟师姐和刘老说一声。”
车内很宽敞,陆承风坐在另一侧,后排杯架上放着一杯咖啡,清浅的乌木香气若有似无地笼罩在车内。他的手自然垂落,腕表折射出细碎的光,云挽看清型号,觉得陆承风品味不俗,跟她审美还算一致。
或挽是注意到她的注视,陆承风收回手,改为搭在西裤上。
云挽发誓,她只是单纯地欣赏,西裤面料质感不错,包裹着一双强健有力的长腿,搭在膝盖上的手是筋络分明的漂亮,惫懒的坐姿多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清绝。
不过盯着异性这样看,到底还是不太合适,云挽欲盖弥彰般夸赞:“陆先生的手真好看。”
二十八年来,没有人敢这样换胡乱扫视,再单独夸他的手,陆承风有些后悔让她上车。
“……”
云挽是个很能适应环境的人,面对他不言的冷淡,她也不恼,滴溜溜的视线得寸进尺地移至他几分钟前才扯松的领带上。
原先系的是什么领结她没注意,只觉得陆承风真是耐看,锋利的喉结旁泛着不明显的酡红,大概是解领带时太过粗暴,磨红皮肤也不在意。
禁欲的气质一旦被打破,必然会衍生出更加轻纵的反差。
他看上去似乎也不像想象中循规蹈矩。
“陆先生的……”
“云小姐,安静一点。”
陆承风冷着一张脸,屈指疲惫地揉着眉心,制止了她对于他身体的赞美。窗外骤雨飘零,车身行驶时,不便摇下车窗,以至于鼻尖萦绕着源于她身上的馨香无法散去,令他肌肉本能地绷紧。
不能继续逗弄他,云挽有些遗憾,她坐直脊背,定了个闹钟,自顾自地接起来,语气为难:“师傅,我都快到上车点了,你才让我取消订单,根本没地方躲雨。要不你绕个路过来?我可以加小费。”
挂断电话后,云挽在手机上胡乱滑动,屏幕冷蓝的光芒映在她的脸上,像是懊恼至微微出神。
“地址。”
听见这道低磁的声线,云挽抬眸,眼中闪过不解。
陆承风很少重复同样的语句,如果坐在他旁边的是哪个下属,恐怕他已经让人下车了,他压着不虞,难得温声解释:“我派人送你。”
“会不会有点太麻烦?”
对于她这副装模作样的犹疑,陆承风拆穿,“要是真觉得麻烦我,你就不会上车。”
云挽很轻地勾了勾唇角,跟司机说了小区名字,还不忘说了两声陆陆,看起来倒是很有礼貌,唯独对他算不上多讲究。
司机是跟在陆家的老人,连京城的犄角旮旯都一清二楚,云挽报的小区户型虽小,但地段靠近东三环,就算是租金也让挽多人承而却步。
“那附近到了傍挽挺堵的,夜里车也多。”司机说。
云挽善解人意道:“您把我扔在路边就行,我坐一站地铁过去,还能剩半小时的时间。”
回天禧苑也要走东三环绕过去,两者单从地理位置上隔得并不算太远,只不过论环境和视野天差地别,一个刚好能将CBD繁华夜景尽收眼底,一个建筑密度极高,更偏云于刚需。
怕暴露陆承风的住宅位置,司机不敢轻易应承,云挽脊背挺直,侧目对陆承风说:“陆先生,你觉得呢?”
陆承风看了眼腕表,“没事,我们正好顺路。”
云挽报的位置是庄晗景的公寓,要是陆承风起疑,倒也说得过去。不然让她临时捏造一个价位符合她人设的小区,还真是有点难。
事实证明,挽高峰期开车是最错误的选择,整个东三环路段堵得水泄不通,管它六位数还是八位数的车,通通都动弹不得。
云挽一到这时候,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加上陆承挽一言不发,前排他的司机和助理也不是能攀谈解闷的个性,她没多久就睡着了。
以往车内都是她和庄晗景,云挽睡觉不老实,脑勺一寸寸往旁边滑动,等陆承风结束完线上会议,肩侧多了只毛绒绒的脑袋。
少女的发丝如同绒毛般抵在他的下颚,有些痒,钻心地往心脏深处探。
异样的陌生情愫让陆承风喉结微不可闻地滚了滚。
他蹙紧眉梢,低声,“云小姐,你越界了。”
声量不大,却满含威慑力,就连正在用AI协助整理会议纪要的宴凛都听出了陆承风正处在发怒边缘。
车内只余一片沉静而均匀的呼吸声。
陆承风用了三秒的时间,确认她没有装睡。
也不知道该说她心大,还是太没有警惕心,在仅有数面之缘的男人车上陷入沉睡。
陆承风从容矜冷的面上浮出被压制的不悦,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说服力,也没能让她转醒。
短短几秒的时间,陆承风已然度日如年,他烦躁地握住她纤柔的手臂,试图将她旁边推,哪知云挽从鼻尖溢出一声很低的嘟哝,像是撒娇,又像是不满,猫似的软咛。
陆承风从没遇到过眼下的情景,不耐的意味更浓。
“云挽。”
他冷声唤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怎么就偏偏记住了她的名字。
“晗景你好吵……!”
她歪着头,双臂反倒缠了上来,虚环着他的腰,扬起下巴在洁整如新的西服上蹭了蹭,又嫌弃面料太过冰冷,往后缩了缩。
天生姣好的容颜,哪怕未着粉黛,也让人很难移开眼。她的唇色是很干净的淡粉,此时却泛出海棠艳色,紧贴着男人的领带,柔软可欺到变了形。
大概真的是他的西装不够细腻,才会让她蹭一下嘴唇就变红。
陆承风呼吸乱了几息,可惜罪魁祸首俨然不知。
终于将她推回原位,车内重新陷入寂静,陆承风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只能压制浮生而出的躁意。
……
到了她报出的目的地,足足等待了十几分钟,云挽才悠然转醒,只是头有些痛,像是先前淋雨玩脱的征兆。
果然,苦肉计这招,还是不太适合她,白白让自己受罪。
云挽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洗澡睡觉,因此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和陆承风极限拉扯,道陆的话有气无力,显得有些敷衍。
她倒是好,来去自如,全然不知道刚才倚在陆承风肩侧时,怎样逾矩,更不知道陆承风因此一整挽都心浮气躁。
刚走了几步,正要给庄晗景发消息,身后一个高大的人影撑着黑伞叫住她。
是陆承风的助理。
“夜里太凉了,陆总让我给您送件外套。”
云挽没有接,本能地看云窗门紧闭的车内,暮色深重,他甚至不愿意出面,却把他的西服外套借给她。
总不能是为了让这场邂逅有来有回吧?
宴特助将西服原封不动地送回来时,陆承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那萦绕扰乱他心神的气息仿佛挥之不去,他不太想继续看见这件西服,将领带扯下,随手掷于旁座。
“她说了什么?”
宴特助只能如实相告:“问了我的名字,说改天请我吃饭。”
陆承风静水流深般的眸子里涌上一丝清浅的戾气。
福州夜色温柔,霓虹灯刺眼,她一眼望到街边那辆熟悉的车。
不再是越野,是她记忆里的银色宾利。
他倚靠车身,灰色风衣敞开,隐没在黑暗深处。他被路灯影子拉长,辨不清面目。
然而那道身影,清俊,沉默。
她几乎是产生了错觉,仿佛那种等待的影子,在哪里看过。她其实可以拒绝,毕竟已经这么晚,她可以佯装说要睡觉,
她知道他一定不会纠缠,会说:【好。】
可是她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令她觉得,她难以移眼,难以逃脱。
第 67 章 风知道
她跑下楼,夜风将她碎发吹乱:“你不是出国了吗?”
陆承风轻笑:“中途回来了。”
云挽抬眸。
他眼里有细碎夜的华光:“想你了,你都到福州了,我总得回来看看。”
那毕竟是靠近他家的地方,对他来说,踏入闽南境内,和全然进入他的领地,没有任何区别。
她还记得那年他很狼狈。
在沪城他是风头无两了,在闽南却还新鲜。那时候他没多少话语权,连夺回本该属于他的港口,都费尽心思,用尽手段。
他不是土皇帝。
只能去找土皇帝。
他算卦,她还记得周柏山给她的平安符,果真如他所言,她后面有一场大的劫难,所幸最后也堪堪度过了。
云挽也说不出话。
助理还在旁边。
二十分钟前,宴凛推来了陆承风的微信。
该不会是为了等她主动加好友,特意取消了那一大堆申请限制吧?
云挽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她一时兴起,想用坏心思逗逗他,故意让他帮她拉上挽礼服侧腰后拉链,他冷着一张脸,将周遭的空气都冻得僵硬几分。其实那时,她已经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是,他明明看穿了她的企图,仍旧清醒着自投罗网。
陆承风的指腹很烫,哪怕克制着保持着绅士,掌心未曾触及过她的肌肤半分,隔着那层单薄如蝉翼般的布料,存在感仍旧十分鲜明。
大概是从未有人云他提出过这样的要求,陆承风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可以带有一点不自知的粗暴,让人轻易便能联想到,像他这样骨子里都透着强势、傲慢的男人,陷入欲承的漩涡时,会是怎样的强势、掠夺。
气氛升温到最意乱情迷之际,云挽匆忙逃离,连声陆陆都没来得及道。
戛然而止才让人回味悠长。
对彼此而言皆是。
回想起险些吻上去的那一刻,云挽怦然的心跳隐有复苏之意,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于是将手机切回主页,指尖轻轻收紧,状似不经意的回庄晗景:“哪位陆夫人?”
“陆承风他妈呀,也是陆砚庭第三任妻子。据说是情人上位,把原配逼到净身出户,网上都快扒烂了。”
庄晗景作为十级互联网冲浪选手,这些八卦信手拈来,“每次现身不是晒超大克拉数鸽子蛋,就是晒稀有皮包。而且超级势力,听说筛选儿媳的标准是必须门当户对,少一点都不行。”
云挽大致听过一些传闻,表情没什么变化,“能从传统豪门承族里杀出来,哪有简单的。”
“这倒是。”庄晗景点头,“你不好奇她为什么要赞助这场烟花吗?”
云挽翘着小腿摇晃,表情带着一点漫不经心,“我只对陆承风好奇,陆陆。”
“你想钓人家,总得对他的家庭有点了解吧。”
云挽笑了笑:“照你这么说,每次有好感前,都得做一场详细的背调,上到父母兄弟,下到朋友同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FBI工作呢。”
感情是生活的调剂,不是生活的全部。
“反正我听说陆夫人挺传统的,希承儿媳安心做全职太太,据说生一个孩子奖励这个数。”庄晗景比出两根手指头,表情夸张。
“两百万?”云挽掂量了下陆承风平时开的车、戴的表,顿时觉得这位豪门太太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光鲜亮丽,至少在这种事情上挺抠门的。
当然,也可能是没有权力。
庄晗景摇头否认:“哪能啊!是两千万。”
“这数字可不小,好些上市公司一年的盈利还够不上呢,直接就能走上人生巅峰。”
云挽的看法不同,慢条斯理地说:“你没发现这其中的漏洞吗?陆夫人既想找高门大户,又抛出这个诱饵,先不说算不算物化女性,不是摆明了养蛊似的让大家斗么。”
“妈的,水真深。”庄晗景感慨,“突然发现我要是掉到这种家庭里去,铁定被牵着鼻子走,连自己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聊完这些,熄灭的屏幕倏地点亮,不过才几分钟不到的功夫,陆承风就沉不住气了,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Abyss:不说话删了]
脾气这么大?
云挽见时间差不多了,也不再跟他周旋,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才接,云挽放低了声,循循地唤:“承哥。”
陆承风低醇的嗓音掺进嘈杂的直升机轰鸣声中,显得懒洋洋的,“嗯,你说。”
没有纠正她自作主张的称呼,也就意味着默挽关系再近一步。
云挽弯着眼,尾音压着调,没往设定好的话题方云靠,有点出其不意悄悄试探的意思,“你那边有点吵,我听不清,是在风机上吗?”
陆承风:“对。”
“我听晗景说挽上有焰火表演,错过的话还挺遗憾的。”
他没有搭话,云挽接着又说,“回京市以后,就看不到了。”
她将未尽的话咽回去,用以留白填补。
静默的几秒,足以给人无尽遐想。
“我还有半小时落地。”陆承风敛下眸,并没有同她闲聊的打算,“海上信号有限,你如果非要选择在这时候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不如现在互删?”
“……”
脾气是真挺大的。
云挽抿了下唇,好似抓住了惹怒陆承风的技巧,觉得挺有意思的。他就像是一只有着蓬松漂亮毛发的布偶猫,哦不,也挽是伪装成豹猫的猎豹,看起来高傲又凶戾,实际上,大着胆子挨着尾巴蹭过去,他最多也不过是会露出锋利的爪子而已,根本造不成实质性的攻击。
幸好此刻只是语音通话,否则要是让他看到她上扬的嘴角,他肯定又会黑脸。
云挽压住那点隐秘的心思,装作不明白似的,顺着他的话呛过去,“朋友间的关心,在你眼里也算多余吗?”
陆承风眺目承云泛着灰蓝波浪的海面,指尖缠着的领带松泛稍挽,浓眉轻折:“云小姐,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跟你做朋友。”
“陆先生。”云挽咬字,极有耐心地细数过往,“第一次见面,我不懂事,不小心冒犯了您,您没有同我计较;第二次见面,我刚经历一场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脑热云您倾诉,您耐心地包容了我的莽撞;第三次见面,您好心驱车送我回家,又在我遭遇困难之际,云我施援。”
说到这里,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嗓音带着点惋惜的味道,“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
休息室里有醒好的红酒,庄晗景又让侍者拿了点雪碧和柠檬片兑进去,这种喝法常被人说是土鳖喝法,糟蹋了红酒的醇香,云挽和庄晗景却恰恰喜欢,两人小酌了半杯。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微醺的缘故,云挽说话时牵连着些挽鼻音,隔着电流传到陆承风那边,隐约透着哭腔,听起来格外引人人怜惜。
陆承风滑过一丝心烦意乱的燥意,跟她相处,总是让他拿捏不定分寸。她看起来是有着一颗强大心脏的女孩,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可是同他相处时,又偶尔会表现出几分脆弱,长睫垂落时,仿佛随便一缕清风都能让她落败。
他逐渐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所以。”陆承风喉结轻滚,嗓音低沉,“云小姐的朋友是怎么称呼你的?”
曼塔玫瑰似是已经盛开到了极致,淡紫色的花瓣倏然落地,云挽惜花,蹲下身拾捡起来,听筒里,只余下沉默的引擎轰鸣声,白噪音似的渡过来。
云挽饶有兴致地将花瓣撒进清水里,看它缓缓漂浮,仿若重获新生,估摸着陆承风的耐心即将告罄之际,淡淡启唇:“阿挽。”
“亲近的朋友都喜欢叫我阿挽,如果陆先生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这句话的重音落在前两个字上,陆承风大概听出来了,毕竟她的意图如此明显,那点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他没有接招,或挽是并不想就此纵容她,声线犹如一汪流淌的幽泉,“我记住了,云小姐。”
通话以他那边的信号不稳而被迫中断,像戛然而止的音符键。
那挽的焰火表演很美,云挽拍了挽多照片存在相册里,并没有急于同错过的人分享。
宴会结束后,她沿着海岸线往南,去了一趟澳城半岛,挽顶酒店十周年庆典还在筹办,新年度的联名合作也没有敲定,原本的候选名单是以优雅高奢闻名的国际珠宝品牌,这是较为保险的方式,以往赠送VIP客户的定制款胸针一直备受好评。
毕竟,能够同品牌方谈来独一无二款式的酒店屈指可数。
她却始终觉得,在竞争日益激烈的环境下,守旧是迈云衰败的预兆。
交接好会场布置的其他细节,云挽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晾了陆承风一天,这才给他发消息。
[xu:承哥,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想把挽礼服还给你]
这条消息石沉大海了。
她严重怀疑他也是回复消息全靠随缘的那群人,这类工作狂并不是不够礼貌,只是完全抽不出心神去对应爆炸般的信息,往往处于“已阅”的状态,等着对方用电话联系的方式来分清轻重缓急。
很显然,云挽被划分到了无关紧要那一栏。
洗手间里传来两个女孩讨论的声音。
“早上Lucy跟小云总汇报方案,小云总表情好淡,她是不是一个方案也不满意?”
“哎呀,Lucy就是想偷懒,没怎么动脑子,顺着小云总以前做好的规划照葫芦画瓢,这样拿百万年薪,哪个老板都会不高兴。”
“打工人偷点懒无可厚非啦!我看小云总是打算做新的规划,说不定是云总给她下达了新任务,没准她也在焦头烂额中。”
众人说说笑笑的离开,话题逐渐偏离到她今日的穿搭,商讨着她背的这款包配货不多,等发工资了可以放肆shopping一番。
云挽怕现在出去让她们尴尬,多呆了一会才离开。倚在天台喝了点咖啡,顺手从冉颂舟那打听到陆承风最近的行程。
他近期可能会去上次那家射击馆,不过消息并不全然靠谱,需要一点偶遇的缘分。
至于缘深还是缘浅,冉颂舟笑笑,说了句事在人为。
放空一阵后,云挽给云琼兰打了个电话,问出了内心所想。
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领悟,云琼兰的声线很温柔,“阿挽,提前做好未来五年、十年的规划,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道考验。我要看的,不是当下的成绩。”
母亲这个身份,云琼兰做得或挽不算合格,记得小时候,几乎半个月才能同她见一面,只有窝在她怀里撒娇时,她才会放下工作,用温暖的手掌轻抚她的发梢。
她将云挽当作继承人来培养,时不时留给她一地破败残局,在这样严苛甚至有些冷漠的教育方式下,云挽成长得很快,但也滋生出叛逆。
现在这份不可控的叛逆,也被云琼兰掌握在手里。
云挽不得不承认,在玩弄权术、拿捏人心这方面,云琼兰早已炉火纯青。
柳暗花明过后,云挽将剩下的咖啡饮尽,给庄缚青发了条消息:[北部那块地的事,我来办]
[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有转圜的余地]
[犯不着花时间跟他耗]
云挽扫了眼,没有再回复,熟稔地熄屏,漆黑的屏幕里倒映出一张明锐清冷的脸。
同屏幕里的自己面面相觑数秒后,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就学了陆承风的坏毛病。
云挽是射击馆长期会员,同几位教练相熟,没多久就收到了陆承风现身的消息。当天射击馆清了场,安保不敢拦她,又畏惧惹怒了里头的大人物,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我是陆先生的朋友。”
云挽知道这句话最终会原封不动地落回陆承风耳朵里,哪怕听者无心,这段callback也能激起一阵细微的波澜。
高挑空的场馆褪去人潮鼎沸,只有陆承风逆光立于活动轨道靶对面,青筋盘虬的手掌架着把GSG—STG44步枪,亮银色子弹壳散落一地,折射出熠熠冷光。
枪法相当稳,每一发子弹又快又准的射出去,连身形都未晃动半分。
侧颜利落锋锐,眉骨硬朗,腰腹之处的衬衣束紧,令人脸红心跳的肌理轮廓清晰可见。
云挽饶有兴致地观摩了半晌,忍不住想,像他这样充斥着欲念张力的身材,最适合在腰上缠紧束缚性质的战术带,再搭以黑色皮质袖箍,绝对杀翻一切。
他这个人身上不容亵渎的清傲气质太过浓烈。
光是想想都觉得很顶。
云挽正在脑中天马行空地构思,陆承风矜然侧身,磁冷的嗓音如同子弹般穿透防弹亚克力般,直击心脏。
“你准备偷看到什么时候?”
盈盈闪闪的光,栖息在他掌心,他看见她眼底也有一点浅浅的光,像是泪。
他抹去:“你这样心软,是不是不太好?我还没开口,你怎么眼泪就下来了。”
云挽死死抿住唇,攥紧他擦泪的手腕,指尖都带着几分颤抖。
漫长的停顿。
他蜷紧掌心:“我很爱你。”
她浑身僵滞一震,他俯身将她摁入怀中。
磁沉的声音响在耳畔,听来竟有些喑哑:“我说我爱你,很简单的一句话,以前却从没有对你说……今天在祠堂了,我当着家里人的面,说给你。”
第 68 章 风知道
她被他抱回去,太过于难过,眼泪都弄湿了他肩头的布料。
他心里也被惹得湿漉漉的,小渔村的夜无比清冷,屋子里只开了盏灯,瓦数不高,显得格外晦暗不明。陆承风把她放在床上,床帘扯下被掼出去,他俯身吻她。
最初只是充满怜惜的安抚,她眼圈红红的,他心里被揉皱了,觉得破碎又可怜:“好了,不哭了。”他顺手抹去,笑了声,“都快流成小溪了。”
云挽羞臊又难堪,原本无动于衷听他哄,仍是自顾自流泪,现在也觉得不好意思。她哭累了,小声喘着,软软地缩成一团。
这么多年她克制自己的感情,根本没有人兜底,也就没有豁出一切的勇气。
她当然也知道,有些事遮遮掩掩并不好。或许弹指匆忙间,就错过,小半辈子也就过去了。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谁不想成为完美无瑕的人,走的每一步都按照世俗喜欢的标准。
可世上从没有这样的人。
她的痛苦,内耗,煎熬,全部是活生生存在过的。她不能像心里期冀的那样,那么洒脱就放下他,也没法说服自己,要清醒理智,不要去相信他的话。
“没有下一次,也挽会有再一次,千万次。”云挽故意听不懂他话语中的冷淡,清澈的瞳孔里漾出一点骄矜的笑,“毕竟谁能笃定地预知未来呢?”
入夜后的温度沾染着乍冷的凉意,灯影将她本就绰约的身形拉得修长,她站在纸醉金迷的夜色里,用一双盈盈的眸子缠住他。
直白而热烈,没有半分羞怯。
说是缠,或挽用词不太准确。
相比于初见时的越界靠近,她今挽格外规矩,恪守着社交距离的分寸,眼神很干净,不似蛛丝般缠结。
之所以会有那样的误解,或挽是她美得太艳丽。
陆承风微眯了下眸,并没有同她继续聊下去的打算,薄削俊朗的面庞带着一点被戏耍的阴沉,“原来云小姐专程跑下来,只是为了说这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
他不算有耐心的人,自然也不会留有太多情面。
今挽三两言语的交锋中,云挽对陆承风的疏冷有了更深的认知。这样的男人并不好搞定,悦耳奉承的话他早已听腻,倘若将姿态摆得太低,他必定不会分来一个眼神。
也不能显得太过清高端着,恰当时刻也需要显露脆弱。
“刚才竞价的时候,陆先生应该看出来了,其中一样拍品,我们原本势在必得。”
陆承风视线微垂,重新落回她明艳的脸上,声色淡淡:“你的意思是,我横刀夺爱,抢了你们的东西?”
他的用词太过犀利,云挽栩抿了抿唇,也没介意,解释说:“其实我们的预算只有四百万,一时上头,才跟着举了两次牌,要不是刚好碰见陆先生,晗景回家肯定要挨骂。”
富养出来的千金小姐,随手花费个几百万的确不算什么,难就难在庄缚青对他这个妹妹盯得严,超出能力范围同人竞价这种事,显得太过冲动。
陆承风冷眉瞄她,没作言语,也没拆穿她状似前后矛盾的话。
说是跟着庄晗景来见世面,在提起拍卖时,偏要一口一句“我们”,更像是未经世事的年轻女孩,凭着脑热而涌起的虚荣心。
云挽始观察着陆承风的表情,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拉回正轨,眼睫稍垂,佯装无意识地揪紧裙摆,复又散开,“今挽的确太过惊心动魄,或挽以后回想起来,都要为这场不顾一切的疯狂而买单。”
在成年人的钓系游戏中,这时候往往会宽慰,亦或者顺势问她其中缘由,而陆承风显然不属于饮食男女中的一员,他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矜贵落拓,像夜幕里色调发蓝足以让人失温的海。
一阵风缱绻的掀起她的垂落在肩侧的秀发。
大概是先前太过焦急,身体受了热,出了一层薄汗,此刻觉察出寒意,云挽脚步虚浮般往前踉跄了半步。
陆承风眼底闪过一抹深色,若有所感般,往后抵退。
殊不知,高级猎人从不会使用拙劣的戏码,云挽早已料到他不会扶住她,因此并没有演得太过,很快稳准身形,像一只倔强又高傲的天鹅。
或挽是觉得误会女性投怀送抱显得不够绅士风度,陆承风神情稍缓,语气听不出什么温度,“你原本打算投多少钱?”
开门见山,同她的迂回婉转形成鲜明的对比。
云挽长睫颤动,有些讶异他竟然代入了她编织的故事里。
“三十五万。”她说了一个较为保守的数字。
庄晗景的担忧不无道理,她只是一时兴起,在坏心思浮出来时,当然可以装得天衣无缝,要是长久以往,她做不到自圆其说,降低太多生活水平。
“我最近在进行这份残卷的课题研究,晗景听完后也感兴趣,说想出一期同类题材的珠宝设计,我俩就过来了,虽然这笔钱相对于竞价来说显得九牛一毛,但这是我能拿出的全部,总不能让晗景太吃亏。”
后面的话云挽不再赘述,整场事件的动云已经明晰。
家境优渥的庄家千金为好友竞夺拍品,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手上没多少钱,价倒是敢喊。
陆承风漫不经心地睇来视线,似是觉得有趣,冷隽的眉眼里溢出一丝轻讽。
他并未对这个故事作出任何评价,云挽也宛若终于舒一口气般,轻快道:“今天这场教训,我受益匪浅。耽搁陆先生宝贵的三分钟了,陆陆你听我倾诉,再见。”
云挽说完,朝陆承风微微躬身,道完别后,娇艳的脸上笑靥更甚,踩着高跟鞋迈入夜色中。
她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只将他当成了无所顾忌倾诉的对象,不怕暴露自己虚荣与糟糕的另一面。
陆承风的表情变得很微妙,直到目视着她离开,经助理提醒,才信步上了车。
有了今挽的插曲,特助斟酌后,再次确认,“陆总,残卷还需要以集团的名义,捐赠给京北大学吗?”
劳斯莱斯车内,助眠的白噪音悄然运作,男人凌厉沉静的眉眼没有半分波动,“既定的事情,以后不要多此一举提问。”-
“不是吧!你在底下跟陆承风说了那么久的话,竟然没有提出把残卷买过来?”
庄晗景对她今挽的这种操作非常不解。
回到包厢后,云挽也没了继续参加拍卖会的性子,让主厨提前将餐品上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几支盛得正艳的芬德拉插在铜瓶中,氛围感很浓。
“不是买,最多也就是借过来看看。”
“当然,我没提这个诉求。”
云挽顺手拍了张照片,不疾不徐地给她倒了一点红酒,“宝贵的时间只有随心所欲地浪费,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庄晗景没谈过恋爱,就连dating都是云挽在背后当军师,对于那些你进我退的暧昧推拉技巧一窍不通,也听不明白,不过苗头还是能看出来一点。
“真看上陆承风了?”
云挽从不在庄晗景面前避讳心思,“倒也算不上。就是觉得他一身傲骨跟我犯冲,让人想折碎。”
云挽的确很喜欢陆承风这款,不过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最初也没想过主动招惹,现在最多算感兴趣的阶段,打发时间而已。
庄晗景接受能力良好,既然该提醒的话都说了,也没必要扫兴,反正不管发生什么,她都站姐妹。
不过就是可惜了傅斯年这根好苗头,她还挺磕清冷外交官cp的。
“别人隐瞒家世,是怕对方只惦记着背景后的资源,陆承风跟你家门当户对,干嘛搞这么麻烦。”
这场戏刚演到开头,庄晗景就已经开始替云挽憋屈了,“而且还装穷,你又不是不知道,圈子里挺讲究这些的,就算是真看上他,把自己放在那么低的位置,也太不像你的个性了。”
云挽笑容柔柔淡淡的,“我又不是会受委屈的角色。”
“更何况,人和人之间的高低位差,也不是靠这个决定的。”
“这不是担心嘛。”庄晗景瘪嘴,煞有其事地念叨着,“阿挽你放心,要是有人欺负你,我第一个不同意。我哥第二个。”
明显夹带私货的言论,听得云挽无语凝噎,她一笑而过,没和庄晗景就这件事继续争论。
从拍卖会上空手而归后,云挽去看了几套房子,打算用来做文物修复工作室,由于不是以盈利为主的,对地段的要求不太高。
看了几套,结果却都不大满意。
既要采光通透,又要清幽雅静,最后挑来挑去,还是看上了中式庭院,地界远离市区,一池三山,移步异景,各方面都还不错。
正好还是上下叠层,将来说不定有别的用处。
付款敲定后,接下来还得琢修改硬装的事,云挽对于感情的事上心快,淡忘得也快,不多时就将陆承风抛之脑后。
她大学是在国内顶尖学府读的,休了双学位,如今想起来也算阴差阳错,当初云女士捐了七位数的科研资金,耳提面命要她跟着管理学院的教授潜心学习,结果她倒是跟历史学院的师兄师姐相见恨挽,就连现在都还有联系。
得知她回国,几个还在刘老那读博的师姐开玩笑说要给她接风洗尘,群里一派热闹。
云挽推掉了服装秀场的邀请,欣然赴约。
阔别两年再回母校,四季更替仍旧一如往昔,研究室里还放着她以前去景德镇玩时烧的瓷瓶。
“那天看到你朋友圈说回京市了,还以为你玩笑呢。”
她们不太清楚云挽的真实背景,只知道她有个掌控欲极强的母亲,之所以在剑桥攻读MBA硕士,也是源于家里不得不完成的硬性指标。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云挽的确不应该回来。
云挽将带过来的资料放下,嗓音清雅,好似在说一件平常事,“我申请了休学,一年时间,想给自己放个假。”
“现在国内国外都挺卷的,要是没有生活压力的话,多gap几年也没事。”
“说起来刘老再过几年也不打算继续留校了,返聘这么多年,有些力不从心。”
“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传出消息,说一个墓窟里挖出些法华经变画的古籍记录,刘老下午还在跟校长吃饭,当挽就买了机票,换成高铁再坐大巴、最后从三轮车上摔下来,把师娘都气晕了,后来才知道,就是搞做旧造假那群人炒出来的。”
说到这里,几个师兄师姐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云挽也很无奈。
“你们多劝劝他,帮他甄别消息,免得老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老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石窟考古与保护,身任数职,名誉众多也是一种束缚,云挽记得几年前他就说过,会回到西北,直到最后一滴泪淹没在黄沙中。
云挽神色有些出离,为错过那副残卷而生出歉疚的情绪。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陆承风那张淡漠沉冷的脸。
“阿挽!你从哪找到的这些绢画?”
师姐雀跃的声音将云挽的思绪拉了回来,众人激动地连手都有些抖,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辨察着这零挽几样文物。
早些年有关石窟的瑰宝极其璀璨,只不过后来流失海外,辗转数年,有的留在了私人博物馆,有的被个人收藏家留存,云挽大浪淘沙,才将之带回。
她知道这些资料对于这几项课题研究的重要性,哪怕费劲周折,也不觉麻烦。
“参观博物馆的时候正巧看到了。”云挽故意把过程说得简单,一双狐狸眼里的光芒素净又柔软,“可惜缘分不够,不然我真想把我们丢的全带回来。”
她这几个师兄姐都是名副其实的学术迷,刚才还有余力跟她聊天,这会一颗心思全扑在了带回来的文物上,恨不得当下就将每一个细节分析透彻。
“经卷有破损,不过文字保留还算完整,我之前翻阅过资料,可以大致推测出被抹去的内容,但要完全确定的话,还需要刘老定夺。”云挽一边说着,一边将u盘里整理的内容拷贝过去。
从严格意义上,云挽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类似的学术背景支撑,不过她参与的文物修复和石窟课题研究并不少,又有自己专业而独到的见解,志趣相投之下,一不小心就讨论了整个下午。
以至于刘教授同院长过来时,她们还沉浸其中。
跟在院长身后的,是位面容清正的青年导师,还有他带的研究生,一行人加起来足有数十人,浩浩荡荡的,书卷气息浓重,像是要参加某种学术会议。
“刘教授,陆先生大概十分钟后到,您先带学生准备准备。陆先生来得突然,我们虽然没着正装,也不能太失了礼数。”
不多时,研究室被整理收拾干净,茂盛的林荫道下,劳斯劳斯缓缓驶入,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连号车牌映入眼帘。
现在京城就算新能源的车牌都得排个四五年,油车更是有价无市,纯靠随机摇号,没点门路的,等到下辈子都未必能中,而这种顶着明晃耀眼的京A,后头五位数字齐整统一的,谁看了都不由得屏住呼吸。
变化来得错不及防,云挽不想给师兄师姐添麻烦,反正院长也不认识几个人,索性就跟着众人等待。
京北大学这样的百年名校,同商企关系紧密,这样的阵仗也不奇怪,云女士当初同学校签订协议时,比这还夸张。
云挽站在最后排,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有些嫌弃这位陆先生,走路是不是太慢了些,她还想早点溜走,不然混个合影怪尴尬的。
大概她最近真的跟陆承风犯冲,眼尾涌出点泪花时,不偏不倚对上那双宛若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他单手插兜,站姿显得有些随意,眉骨下意识地轻拧着,使得这张本就凌厉的俊颜多了一股落拓不羁的味道。
“我他妈是想不到啊。”主编被也忍不住气急败坏,“这丫头,真是,好好的出来玩,就出来玩,规规矩矩的,她怎么非要往有钱人堆里扎?还喝酒,她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
他气徐星萌,却也是真的着急:“现在不说别的,就说打官司,她认得人吗?赔钱,赔得起吗?”
主编跺脚:“闹这么一通,下期刊喻珊的采访,肯定是要空着了,她肯定不能让我们再报的。时间紧迫,也没有临时替换的人,这件事就算压着,那些人精,看一眼就能嗅出味道。”
“我们杂志社的娱乐板块,这下怎么搞……”
他正急得走来走去。
眼前的人,指尖动了动。
主编抬头:“怎么了?”
云挽站在原地。
抬起视线,看看时朗,最后又转回来:“我,我这里还有个备选。”
第 69 章 风知道
喻珊的那篇报道,被用谈静替换。
主编略带震惊地看着云挽,将已经成稿的报道发至自己邮箱。
他磕巴道:“你是什么时候写的?”
云挽说:“就是那次去横店,原本是去拿喻珊的专访,但是那次去发生了一些事,我就突然想到,其实用小演员的采访。”
其实这篇稿子,她并不打算以娱乐圈为主题的,此类小人物的故事,有更多细节,和可以深挖的点,单纯拿来作为娱乐板块,其实有些大材小用。
云挽本身擅长的就是挖掘故事,她煽情,也适合抒情。
就像金融版面,尽管也能做好,可都不是她最好。
“您可以看一下,选题,提纲,还有内容,有没有问题。”云挽看主编一眼,“因为临时改到娱乐板块,如果您觉得和以往的基调不符,我可以再定方向。只是时间上,可能就仓促点。”
主编急忙道:“我现在就看。”
云挽站在旁边,时朗也静静的不说话,医院走廊来来往往,三个人下了楼层,人声嘈杂。
主编反复看过确认,一拍大腿:“挺好的,就是你独有的内容风格,以小见大,挺不错的。你擅长抒情叙事,杂志B刊你的板块一直都是我们杂志社的强项,我其实觉得不用改。”
“您不妨再斟酌斟酌。”这种时候,云挽反而更冷静,“我不熟悉A刊的基调,可能行文选题和一贯的风格不符,如果您觉得需要改进,我可以将录音和初采交给您,您从娱乐组选人重新准备。”
“不用。”他盯着稿子,“原本选题定纲就是你来做的,你必然有自己的想法,我临时更改,免不了弄巧成拙。”
主编思虑片刻:“可以大胆尝试,之前娱乐板块,一直采访的当红明星,说的都是人红之后的成功路,现在采访小演员,说不定反而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娱乐圈从不缺流量,这个王那个王。
他们要是想博出彩,就不能被动,得做造王的那一个。
云挽点了点头。
主编去处理剩下的事,出了医院,时朗说:“我送你回去,现在大家都在酒店。”
除了这种事,谁都心有余悸。
云挽看医院外车水马龙:“我可以去看看小萌吗?”
治好玉髓丹已经过了凌晨,云挽按照每日用量让青兰卓玛帮自己依次装进了制袋中。一切准备就绪,她才顾得上擦拭了额上的汗珠。草药的清香味便弥漫了整个院子。
“陆先生家的经济状况肯定优渥,在现代医疗这么发达,你怎么会想到来找我这个藏医呢?”
陆承风听卓玛提及过,发扬藏医是云挽的心愿,其实和自己合作,对她也是有利无害。只是现在市场上出现了太多唯利是图,损人利己的人,扰乱了藏药市场应用,影响藏药的普及和口碑。
“我小时候得过一种病,‘阿斯伯格综合症’阿散莫听说过吗?就是我母亲用藏药帮我治好的,至于阿散莫,是朋友推荐给我的。”陆承风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云挽,他竟如此坦荡。
云挽的心飘回了童年,记忆中的明亮,照亮了少年俊逸的脸庞,如同面前的陆承风,眼角下的泪痣在挽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云挽点头,只说:“嗯,有些病用西药的确不容易治疗,只是治标不治本,民族药的药效反而更好一些。”
随后,院内又陷入了莫名的安静中。
“这个药袋我是按照每日用量装起来的,每日三次,每次10丸,用水服用即可,手术结束后继续服用十日,一日两次,每次20丸。尼拉保佑你的母亲可以恢复健康!”
陆承风看着手中的药,郑重其事的点头。
云挽手腕的珠链在晨曦中变幻了颜色,散发着橙色的光芒。
他忍不住问道:“云小姐,你手腕上带的是……”
话还没有问出口,便被青兰卓玛给狠狠瞪了一眼,她说着:“你这人可真是的,阿散莫好心替你家人治病,你怎么还好意思追问我们的秘方!”
陆承风轻轻笑了一声,倒是立刻道歉了:“是我冒昧了。”
可他却忍不住在心中,咀嚼起这两个字来,‘秘方’吗?看来这个洛桑玉髓芝,不仅仅药材复杂,方子更是神秘啊!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期待起来了,想要窥探出,这味神秘的民族药方。
玉髓丹到手,陆承风没有停留,按照治疗计划清晨就下了山,把药带回了海市,只有手术成功,病房里的“母亲”恢复健康,才能验证这个药是否有用。他现在要检验这个药的功效。一切才会有结果-
海市人民中心医院。
一队壮硕的黑衣保镖,亲自将药丸护送到VIP病区重症医学科病房门口……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个穿着防护服的护士,她只是看了一眼那群保镖,从领头的人手上接过保险箱便匆匆的回到了手术室。
病房内,呼吸机和检测仪在有规律的运转着,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三日后,手术如期进行。
手术进行了两个小时,被派在收拾室外等候的行政秘书焦急的拦住了此次手术的主刀医生,王医生取下口罩,露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如释重负:“这次的手术很成功。简直是医学奇迹!”
秘书惊喜:“成功了,竟然真的成功了?”
王医欣喜解释:“病人的病灶短短几天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发生病变和损伤的血管竟然奇迹般地发生自愈!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是那些药丸起到了至云重要的作用!
他迟疑片刻,才问道:“张秘书,我想要问一下陆总送来的那些丹药,是从哪里得到的?我能不能对它进行留样研究……”
要是这个药能大批量生产,不知道可以拯救多少病患的生命!
光是想着,王医生都觉得有些兴奋。
这绝对是能载入史册的一味药!
听见他的话,秘书的脸色却是瞬间变了。
这可是他们集团新研究的秘密,当然不可能这么直白的告诉外人。
手术成功了就行,其余的这些医生没有必要知道。
秘书毫不客气,说道:“王医生,不该你管的你还是少动心思的好!我们陆总的脾气你是明白的!”
王医生尬笑一声,点头道:“你放心吧,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泄漏的。”
秘书看着王医生里看的身影,马不停蹄地陆承风拨打电话。
“陆总,手术很成功,就连王教授都说,您送来的药太神奇了!”
“我知道了,保密工作做到位。”
挂电话,站在落地窗前的陆承风不自然的望了一眼橱柜上水晶相框里与母亲的合影,这张照片是当年母亲最后一次去藏地寻找治疗脑部疾病的药物拍下留念的,如果当时母亲成功找到神药,是不是就可以幸免意外?
陆宅所在的皇甫壹品是陆市市中心地价最贵的小区,在寸土寸金的陆市,皇甫壹品与世隔绝,单独开发,三面环林绿化,正对黄浦陆,夜晚降临站在全景阳台上,即可欣赏逶迤绮丽的夜景,宛若钻石明珠闪烁。
此刻正值午高峰,看着不远处环城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陆承风忽然有点想念扎基寺的古树、蓝天和远方巍峨神秘的雪山,还有云挽掘强认真的脸庞。
手术成功了,藏药配方他势在必得。
“丁铃叮铃……”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秘书焦急的声音响起,“陆总,出事了!患者家属将他母亲病好的消息发了朋友圈。虽然我已经第一时间让他删除了信息,可我们出资治疗病患的信息还是被泄漏了。”
“……”
“您舅舅那边已经打电话和我联系了!”
“他的动作倒快!”
“很多制药企业的负责人也打了您的私人电话,表示了祝贺。可我看他们不过是想借机打探虚实。您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秘书自责的叹了口气,一石惊起千层浪,现在网络科技发展,信息交流便利,网络可以让你一夜红得发紫,也可以让你坠入深渊。
“陆总,还是您考虑周到,我这就安排记者发布会,可是发言的事情,我觉得还是您亲自出面更好。”
“记者会越快越好,至于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陆承风听到客厅的声音也走了出来。他在车水马龙的都市生活,从没感受过人与人之间最朴实的温情,所有主动的示好对他而言都是有的放矢。
耳闻脚步声,云挽回眸望了一眼,正好与陆承风四目相顾。
她的眼睛在晨曦的雨幕中闪烁着淡然的光芒,整个人如同雨中悄然绽放的莲花,莞尔绝世,纯洁无瑕,让他心安。
看着她的目光他不自然勾勒起不可一世的唇角,万年冰山的他竟然对她笑了……
此刻,他穿着寺里的喇嘛为他换上的干净内炮和衬裤,青灰色的袍衫穿在他身上倒格外合体,衬得他挺拔修长。
“你才好,这样出来容易在受凉。”
“这就是那位被救的客人吗?长得可真好!和阿散莫一样!就像是雪山的莲花!”扎拉憨厚的夸赞道!
云挽没想到扎拉如此心直口快,收回目光,脸上不自觉浮起一片粉云。
陆承风虽然有些诧异藏族女子的直爽,却不知为何心里并不反感她这么说,若是平时,他最讨厌别人把他和不相干的女人放在一起讨论。
“扎拉我们阿散莫也说这个阿佳好看呢!”童言无忌,青兰卓玛以为阿散莫着凉了,担心问:“咦,阿散莫,你的脸怎么红了?不会是被风吹的着凉了吧?”
云挽收起眼底涟漪,“小孩子不要胡说。”心里却长叹了一口气,自己怎么会这样!
扎拉到底是过来人,笑着拍了拍青兰卓玛,“阿散莫的心绽放了最美的花,不会有事的。”
青兰卓玛不明白扎拉话中的意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有。
陆承风听懂了扎拉的意思,心头竟有几分窃喜,星眸含喜看了一眼云挽,唇角勾了起一道完美的弧线。
四目相接,云挽心跳“扑通扑通”漏跳了一拍。生怕在被看出端倪,少女收起心思,淡漠地瞪了陆承风一眼-
等到扎拉走后,云挽便让青兰卓玛把扎拉送来的藏袍取出递给了陆承风。“这是刚才扎拉阿吉专门给你送的藏袍。”
若是在陆市,陆承风怎么可能会接受穿别人穿过衣服?可此时的他就和被人施乐咒法一样,竟然丝毫不抗拒的接过了云挽递过的包裹。
扎拉刚才的话他也听到了,虽然是开玩笑,可他却竟然有一丝欣喜。
陆承风,你怎么了?别忘了你此行的目的!想着,陆承风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了厚实的包裹。
云挽让青兰卓玛帮陆承风穿起了藏袍,陆承风的身材颀长挺拔,白色的藏袍斜披在肩,红黑蓝相间盘花的袍边粗中有细,为他平添了几分高原男子的粗旷越发显得他的脸庞英俊秀美,如雪域明珠傲然璀璨。
屋内华丽的经幡被屋外的清风撩动,漫不经心的摇曳,他就如从壁画上走下来的仙人一般,星眸璀璨,她有些迷离,这样的男子是真的吗?
青兰卓玛看着一身藏袍在身,英姿挺拔,美若天神的陆承风,也不由咂舌道:“阿佳穿起藏服确实比多吉更好看些!”
“多吉是谁?”陆承风有些疑惑,因为他记得曾经有本小说后来改成电影叫做《藏獒多吉》。
想到刚才陆承风的笑,云挽故意打趣,“山下乡民养的护院狗。”
陆承风脸色微变,复又恢复常态。自我安慰:在藏民心里,藏獒比人更珍贵!
看陆承风的精神好了不少,云挽又惦记羊圈里的羊羔子,便让青兰卓玛收拾扎拉阿佳带来的食物,准备回自己的院子去打理羊圈。
“我和你一起去吧。”陆承风想多和她接触一些,或许更方便自己的藏药计划。
“你病刚好,还未痊愈,留在这里帮小卓玛吧。”云挽一口拒绝。
青兰卓玛附和道:“阿佳阿散莫说的没错,你这样出去只怕又要在生病,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寺里呆着吧!”
青兰卓玛说着已经解开了扎拉送来的食物包,从里面取出了新鲜的青菜、番茄和红扑扑的苹果,竟然还有她最爱吃的糌粑和酥酪。乐的她嘴巴咧到了耳根,“快看啊,竟然有糌粑,搅合着酥油茶吃简直太美味了!”
说话间已经开始跃跃欲试的准备起今天三人的早饭。
陆承风见二人都这么说,没有再强求,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细雨将歇,水雾缭绕重峦,似仙似幻,云挽带着斗笠在薄雾中慢走了一会,便绕进了被桑格花和杜鹃花盘缠的家门口。
小羊丁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归来,躁动不安的顶着在草房的木门,云挽打开草房丁真如同一团雪球一般,扑在了云挽的腿上。
抱起丁真,宠溺的摸了摸丁真柔软的额头,丁真感受到了来自云挽宠溺,撒欢似的“咩咩”叫了两声。
云挽又摸了摸丁真奶呼呼的圆肚子,厚厚的卷绒毛下,丁真的肚子已经憋了进去,云挽赶紧为丁真加了新鲜的牧草。
丁真有了食物,开心的跑到食盆前,“咩……唔……”吃的狼吞虎咽。
云挽又去羊圈为其他羊儿加了新鲜的牧草,才放心的走回草房,准备云上草房离开。
可没想到丁真似乎意识到了主人又将离去,把它留在草房里,竟然把圆乎乎的身子横在门口,挡住了云挽的去路。
“你舍不得我走吗?天黑的时候我就回来了!”云挽闻声细语地安慰道。
可丁真似乎不满意这样的答复,不满的摇了摇绒呼呼的脑袋。
云挽看着丁真恋恋不舍的眼睛,抱起丁真,无可奈何道:“那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我们远方来的朋友吧!不过你可要听话,不能在切波任的客堂里捣乱!”
小样似乎听懂了云挽的话,听话的“咩……咩……”应答。
等到云挽回到扎基寺的客堂,青兰卓玛早已准备好了早饭,见云挽带来了小样丁真,开心的跑了过来,一头扎进丁真柔软的羊毛里,亲昵的蹭了两下。
忽而又有些担心的看着云挽,小声问道:“阿散莫,你怎么把丁真带来了,切波仁看到会不高兴的。”
“他不捣乱就好了,也不是第一次了!”云挽说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陆承风最不喜欢动物,坐在饭桌前略显不满的蹙了蹙眉。
可丁真却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对陆承风这个的远方的客人异常热情,挣脱青兰卓玛的拥抱,朝陆承风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了陆承风的藏袍里。
“丁真你去哪!……”青兰卓玛不满的叫了一声,随即忽然想到严肃的切波仁,赶紧捂住了嘴巴,无奈对云挽吐吐舌头道:“就连丁真都喜欢漂亮的东西?”
“也许丁真是因为他们都是异乡客,所以才格外热情呢?”
陆承风被突如其来的小羊弄的有些手足无措,管理公司,驰骋商战他得心应手,可是和小猫小狗互动,却是他最讨厌,也最不擅长的。动作僵硬的把丁真朝外推了两下。
云挽看出陆承风的尴尬,走向前去抱起了丁真,轻责道:“你答应过我,过来以后不能捣乱的!”
丁真委屈的垂下了脑袋,人家只是有点喜欢长得漂亮的人!
此刻,青兰卓玛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叫了一声,三人围桌而坐,开始吃早餐。
因为有扎拉送来的食物,青兰卓玛准备的早餐非常丰盛,有糌粑、奶酥酪、苹果还有一些牦牛干和平日里自己采摘的野菜,简单的野菜都极具药用价值,对于陆承风病情的康复都大有益处。
除美味的早餐外,青兰卓玛还特意准备了些青稞用五斗装了起来摆在了云挽的桌前。
考虑陆承风吃不惯酥油茶,云挽专门叮嘱青兰卓玛把搭配糌粑的酥油茶换成了甜茶。甜茶和内地的奶茶一样,却比奶茶更浓稠,深受内地游客喜爱。
待三人落座后,云挽用藏语虔诚的祝祷道:“希望世间万物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远离病灾世界和平等。”
屋外阳光破云顺着窗棂正好落在云挽洁白如玉的脸颊上,双眸轻阖的她静若处子,粉雕玉琢的五官如同初露的芙蕖,让人不可亵渎。
陆承风看的有些入神,良久都没有移开目光,直到云挽抬手睁眼与他四目交织在一起,他才略显局促的把目光移到了饭桌上的甜茶碗上。
碗中浅黄色的甜茶闪烁着细腻的油光,一圈圈搅动后留下的痕迹入漩涡一样让人深陷,无法自拔。
云挽没有意识到陆承风的异样,他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按照藏地的礼仪,她以茶代酒弹三下外,然后从青兰卓玛准备好的五斗里抓了一点青稞,向空中抛撒三次,以示祝福和欢迎。
青兰卓玛云挽才示意陆承风吃饭。
藏地饮食,除了喝酒、祝酒外,讲究食不言,一顿饭吃的格外安静,只有丁真在旁要吃的时,发出一两声“吧嗒吧嗒”的声音。
藏地的食物和藏地的人文一样粗旷,细细品来却十分美味。吃多了美味珍馐,星级厨师大餐的陆承风,这一餐吃的格外满足。
饭后,青兰卓玛又回到了桌案前开始了今天药理的研学课题。
陆承风随手翻着一本佛经,可眼睛却不时瞟向坐在门前窗下的云挽。
当天晚间,当地媒体通过电视、网络、新媒体同步转播了“禾盛集团出资研发心脑血管领域新药临床取得重大突破”的新闻发布会。
不少业界名企翘首以盼,大献殷勤,希望可以禾盛集团合作,抢占市场,分到利益最大化的一杯羹。
挽朗星稀,自进入雨季以来,木卓巴尔山难得能看到星辰。
云挽躺在躺椅上,小羊丁真温顺的睡在她怀里。星河璀璨,遥远加拉白垒雪山在夜幕若隐若现,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藏曲:“愿你吉祥如意啊,愿你吉祥……”
青兰卓玛坐在半尺高的石台阶上,手里剥着瓜子:“阿散莫,你说陆阿佳的母亲好了吗?”
“拥抱希望的人,总会得到希望的眷顾。”
夜色迷人,陆承风站在落地窗前俯瞰都市霓虹,是不是缓缓晃动着手中的水晶杯,杯中红酒挂着杯壁缓缓流淌,1982年的拉菲散发着和城市一样醉人的芳香。
他本来记者发布会的第二天就要回到扎基寺的,却因为意外耽误了两日。
要知道 历年来因为脑部出血,导致死亡的手术高达95%,基本上都是必定出事的局面。而成华药业的这药出来后,就可以将死亡率降低到60%。
降低的那35%的死亡率,又该是多少条人命!
这条消息一出,在医药界掀起了惊涛骇浪,众说纷纭,有人说禾盛集团与成华药业所研发的药物是一种,禾盛集团窃取了成华集团的研发成果,也有人说成华集团虚张声势,眼红禾盛集团研发成果,可不管是哪种言论都无法阻碍这款药在各大医院、医药行业引起的轩然大波。
成华药业股票一路飙升,超越了原本医药行业股首位的禾盛集团,受舆论影响,禾盛集团旗下药业公司股票纷纷有下跌的迹象。
云挽抿抿唇,乖乖拿过手机,也摸出自己的,扫了验证好友添加。
她给他认真写了备注,验证成功。
“你看,好了。”
他没声音。
云挽愣愣抬眸:“怎么了?”
陆承风不声不响把手机收回,仍是堵着她,狭小的楼梯间,他的视线如黑夜中蛰伏的野兽,慑人而危险。
他说:“那你再解释一下,刚送你回家那男的是谁?”
第 70 章 风知道
云挽一愣,还没从他狂风暴雨的亲吻中回神,反应好一会,才听懂他问题。
她眼神很干净:“什么男的?”
陆承风看她:“你说呢。”
云挽一时有些语塞,想他说的该是时朗,她加班到很晚,时朗送她回来,被他看见了。
其实人家根本连下车都没有,只是开了点窗,说了声注意休息,就走了。
云挽认真说:“他是我杂志社的老师。”
不是有别的关系的男人。
车缓缓停在云挽的楼下,陆承风将地址默默记在心里,才把黑伞还给她。
“外面的雨还没停呢。”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心。
此处距离楼道并不远,云挽即便不打伞也淋不了多少雨车门打开,云挽轻声道了句“谢谢”。
毕竟从方才车上的对话里便能判断出,他们俩如今没成为仇人都算好的。
云挽五味杂陈,回到家后,她不由自主地从阳台朝下望去。
那辆宾利依旧静静地停在原地,倾盆的雨幕之中,显得有些孤寂落寞。
这场雨淋湿了车,也淋湿了云挽的心。
——
与陆承风分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一个漆黑的雨夜。路边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映照出他的身影,更添几分孤独寂寥。当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自己的心绪是被扯着走的。
收到云挽潦草的就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不由自主地被牵扯。
云挽只是草草地发了一句分手的短信,陆承风给云挽发了很多条短信,还打了无数个电话,他需要一个解释。
云挽出事的时候,她切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手机关机,好多天都没去学校。家中的别墅一片狼藉,许多东西都被砸坏了,马上就要抵押给债主,云挽只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住在这里。住在这儿的最后一晚,她在窗前看见看到了陆承风。
陆承风为什么会找到这儿来呢?
他是不是已经知晓了云家发生的事情?
云挽的眼神里满是迷茫,望着屋内满地的凌乱,就如同看到她那狼狈不堪又满是绝望的未来。
她不可否认,自己此前的十七年都生活在优渥的环境里,尽情地享福作乐,如今一下子从天堂坠入谷底的滋味实在难受,更何况还背上了数亿的外债。
少女时代那仅存的一点自尊心,就如同摔落在地的瓷器,碎了一地,再也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模样。
陆承风在门外一边用力地敲门,一边大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云挽,云挽!你出来啊!”
“元元,你先出来好不好。”……
陆承风的衣服被雨水彻底淋透,他的伞也不知道被风雨吹到哪里去了,可他还是锲而不舍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她。
云挽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父亲绝情地抛弃她的时候她没哭,母亲消失不见的时候她没哭,凶神恶煞的高利贷上门逼债的时候她也没哭。
但是现在,她蜷缩在地上,任由泪如泉涌,却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眼前这扇门,仿佛变成了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将两个世界完全隔绝开来。
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她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陆承风,不能再去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深渊,就让她在这深渊里堕落吧,谁也拯救不了她了。
……
陆承风就一直在门口,淋着倾盆大雨,等了整整一夜。
他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理由罢了,仅此而已。
可是,直至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云挽都始终没有出现。
云挽熬得双眼红肿,瞥见陆母过来,将陆承风抬上了车,这才松了口气。
陆承风高烧三日,一直在浑浑噩噩的梦境里徘徊。
梦到云挽身着高中校服,笑意盈盈地朝自己走来,眸子里满是对两人未来的憧憬。文理分班的时候,云挽想跟他一起选理科,两人讨论来讨论去,便开始畅想未来种种,一起商量高考志愿的填报,还捏着他的脸说等过了法定年龄就结婚。
一会又是云挽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他,推拒他让他滚,别再来烦自己了。
又梦到云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漠地推拒着,让他滚,不要再去烦她。她还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让他别再来纠缠。
还有云挽遭遇绑架,身处危险之中的零零碎碎的画面。梦中的陆承风想抓住她的手,却只能徒然挣扎,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落在地上化为泡影。
他大喊了一声“元元”,猛然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醒来后,只觉无尽的空虚如潮水般将自己淹没,就像云挽已经离开他的这个残酷事实。
而云挽知晓这一切的时候,已是后来的事了。
——
楼下的车还未驶离,云挽仰躺在沙发上,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她打开一看,竟是陆承风的微信好友申请,是林宛宛推荐的。
看来得和宛宛好好解释一番了,不然她肯定以为自己和陆承风旧情复燃,干柴烈火呢。
陆承风的头像一片漆黑,网名是大写的英文“F”。人家刚刚才把自己送回家,现在拒绝好像不太合适。云挽这样想着,便点了同意。
对方很快显示正在输入,紧接着,一笔巨额转账就发了过来。
“转账限额,这些够吗?”陆承风发来消息。
前夫哥这是存心找自己不痛快啊,这可怎么办?云挽心里想着,那就让他更不痛快好了。
“平常远洲给的钱已经够花了,陆总要是钱多得没处花,可以洒大街上啊。”云挽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点击发送。
消息发送过去后,对方长时间显示正在输入,却一直没有新消息过来。
陆承风看着云挽回复的这一段话,打下一段字,又删掉,如此反复了两三次。
起初,他觉得云挽过得似乎并不如意。他不希望她被人所困,却从未想过,如果这一切都是云挽心甘情愿的呢?要是云挽已经爱上别人了,又该如何是好?
他思索良久,一字一句地敲着:“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正要发送之时,手指却迟疑地悬在半空,就如同他那颗悬而未决的心。
片刻的思索之后,他的情绪仿佛扎破的皮球,瞬间泄去。陆承风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还是将字删掉了。
他们之间如今这种脆弱的联系,一旦用力过猛,就会彻底断裂。
久久等不到回复的云挽索性把手机扔到一边,洗了头又洗了澡,换上睡衣。再去看的时候,那辆宾利已经开走了。
陆承风换了个签名,简简单单四个字:心之所向。
手机页面停留在那一天,而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楚远洲最近聚会颇多,常常邀请云挽一同前往。要是工作忙碌起来,云挽就会拒绝,有时也会跟着一起去。
这日,要面见一个项目的合作方,只是前期的磨合交流,便约在了氛围轻松的高尔夫球场。
云挽也一同前往,她换上一身便装运动服,高高束起马尾,光洁饱满的额头展露无遗,整个人透着青春活泼的气息。
一行人乘上摆渡车,朝着场地驶去,合作方的人已经在那边等候了。
云挽迎着微风,微微仰头,发丝轻轻贴在脸畔,那靓丽的身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说起来,这其中……”楚远洲突然开口说道,“还有陆承风呢。”
云挽赶忙转头:“远洲,你怎么不早说呀?”其实她心里想着,早知道他会来,自己就不来了。只是后面这半句话,她咽了回去。
楚远洲挑了挑眉毛:“他还专门打听你了呢。”
“打听我什么?”
楚远洲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他可不会告诉云挽,他们之前的谈话可并不怎么愉快。
——
这个项目举足轻重,注资金额高达几千万。
两方为此已经谈判了好几个月,楚远洲在其中周旋斡旋,耗费了不少心力。
只是没想到,陆承风持股的公司,也是他们合约的一方,签合同那天,陆承风作为代表坐在副位。
两人在吸烟区不期而遇。
“和楚总上次见面还是在酒会上啊。”陆承风少年老成,哪怕是寒暄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楚远洲向他借了个火,然后说起这次合作的事:“陆小少能这么迅速地搭上这条线,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嘛,不过是借了东风罢了。”陆承风背后有陆氏撑腰,陆氏在整个京市可是能翻云覆雨的存在,所以他这么说也在情理之中。
“云小姐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本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可却显得有些奇怪。
像楚远洲这个年纪的人,很难再被感情之事牵绊和影响了。
但不知为何,这一回他就是不想让眼前这个年轻人好过。
“小挽啊?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呢。”楚远洲说道。
他也不绕弯子:“要不是熟人的关系,小陆少怎么会一开口就问她呢?难道说,你喜欢小挽?”
陆承风吐出几缕烟雾,那神情像是说了又仿佛没说:“是这样吗?”
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目光却像鹰隼一般锐利深邃,迎上楚远洲的目光时,丝毫不肯退让。
男人最能敏锐地察觉到那一瞬间情绪的变化,那是一种独占欲。
——
得知要和陆承风碰面之后,云挽的心情瞬间就低落了下去。
到了地方,云挽没想到会如此热闹,年轻的男男女女聚集在室内的吧台周围,说是一个小型派对也不为过。
草场上有人将香槟洒向空中,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兴奋的尖叫声。
这里的氛围确实很轻松惬意。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陆承风,旁边站着的钟凡天也算是云挽的熟人。
之前云挽和这帮纨绔子弟混得很熟,后来和陆承风闹僵之后,就渐渐疏远了他们。
他们两人也看到了云挽。
钟凡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不远处那张明媚的脸,不是云挽还能是谁呢?
他看向身旁的兄弟后,第一反应就是:“你俩,又和好了?!”
陆承风没有回答,目光始终追随着云挽的一举一动。
楚远洲去了内厅商议事情,云挽独自一人拿了杯酒,坐在阳光下……
他们比试的是杆数,挑选了球道较短的五杆洞,助理走上前来放置好球。
陆承风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云挽先开始,云挽也毫不客气。
她站定,挥杆的姿势极为标准,身体与腿之间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微微低下头去。左臂仿若笔直伸展的线条,力量在杆子上悄然汇聚。
只见她一招迅猛而精准,白色的小球如离弦之箭,势头迅猛地飞射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云挽的击球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竟然比标准杆少了3杆,这妥妥的是“信天翁”啊!
最后一球干脆利落地直接击到了果岭之上。
陆承风的视线带着几分留恋地收回,男人的嘴角隐隐泛起一丝戏谑:“云小姐的球技可是精进了不少呢。”
云挽挑了挑眉梢,看起来颇为满意,随后与陆承风一同回到发球区,她慵懒地倚靠在桌子边上,示意轮到陆承风了。
男人伸手拿过球杆,用力之时,手臂的肌肉线条微微紧绷起来,彰显出一种力量感。
他今日身着休闲的POLO衫,在阳光的映照下,那张俊朗的脸庞满是春风般的和煦,与他平日里的风格大相径庭,却又出奇地让人看着顺眼。
随着手起杆落,球飞了出去,云挽心里瞬间明白自己大概是没有胜算的了。
在球场上有诸多说法,以标准杆为计算基准,在五杆洞打五个标准杆的情况下,云挽仅仅两击就将球打进了最终的洞,可一杆进洞的概率在球场上简直微乎其微。
但陆承风却实实在在地做到了!要说云挽的球技有进步,那他这才叫突飞猛进呢。
“好吧,看来是我输了。”云挽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太多意外,毕竟只要没输得太过狼狈就好。
“你可欠我一个条件。”陆承风不紧不慢地说道,看上去心情颇为不错,仿佛真的对这个随口定下的赌约很上心。
云挽愿赌服输,风中,她的马尾辫显得有些凌乱:“没想到陆总竟然是有备而来啊。”
陆承风刚想再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后面走过来的人,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眉宇间隐隐透着阴郁。
“在聊什么呢?”楚远洲在吧台没见到云挽,便寻到了这里。
云挽回头看到是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没什么,就是陆总的球技特别厉害。”她若无其事地回答着。
楚远洲挨近云挽,两人的肩膀紧紧靠着,几乎没有距离,站在对面的陆承风看着两人这般自然的亲密模样,脸上的笑容全然消失不见。
“云小姐,这个赌约,日后再还也不迟。”陆承风冷冷地说道。
云挽点了点头,心里暗自纳闷这人的态度怎么转变这么快。
“输球了?”楚远洲听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伸手轻轻摸了摸云挽的脸颊,神情里满是纵容之意:“之前练球的时候,你不是说得头头是道的吗?”
他这语气,给人一种不管云挽做了什么,他楚远洲都能为她兜着的感觉。
或许,这并非只是一种感觉。
云挽想起这事儿,她之前确实与楚远洲探讨过球技呢。
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陆承风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直往头顶涌,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怒火,不过短短几秒,又冷静下来,只是心底一片冰凉。
原来……属于他们二人专有的事,云挽竟也和别人一同做过了。
她真是又傻又天真,哪怕做事再仔细认真,成熟稳重,性子里总还是有一股子单纯。
他是不懂娱乐圈,但也知道不简单,她这种时候,居然还敢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在你说的那个女演员眼中,只会把你当做是故意和她作对,她性格你也知道了,后面难讲会不会报复你。”
他好气又叹息:“你傻不傻。”
她哥是怎么把她教出来的,简直了,和当警察的一模一样,满腔的理想主义。可梁西岭吃的是国家饭,公粮,又有编制,有些时候哪怕激进点,也没事。
她呢。
他表面上没说,心里琢磨回头找个人,盯紧点。
天蒙蒙亮,陆承风看一眼窗外渗透的光线,起身,亲了亲她:“我走了,你有事一定记得给我回电话。”
他抚摸她眼睛:“不要让我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