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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风知道 寒雨连山 27952 字 27天前

母亲去世后,三年丧期一过,云鸿南就迫不及待地将夏芸娶进了门。

云挽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可以像个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一样大闹宾客云集的婚礼现场。

此后,她跟家里的关系变得十分紧张。

从国外留学回来后,云挽就自己搬出了云家老宅。

每次因为一些不必要的琐事回去的时候,云挽都没给过云鸿南跟夏芸好脸色。

上次还是因为云鸿南以公司事宜为由命她回家一趟。

结果竟然是陆家的人来送联姻书契,试图挑起爷爷那一辈在他们小的时候就定下的娃娃亲情缘。

被骗回家白跑一趟的云挽本就心烦,见到陆家夫妇谄媚地推销自己儿子多好多好,夏芸还在一边帮腔,她火气直冒,翻都不翻开看一眼,拽过联姻书契就撕了个粉碎。

“我云挽可不是回收站,什么垃圾都能收。”

她扫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憎恶地瞪着出不住往云鸿南身后躲着的夏芸,最后目光停留在陆氏夫妇脸上。

“只要我不承认,这狗屁娃娃亲就不作数。就算你们那天仙一般的儿子倒贴,我也看不上。”

那天,双方都闹得很僵。

陆氏夫妇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

但云挽可不在意那么多。

呵,联姻?

吃软饭的借口罢了。

想起从前的种种,云挽的心就跟被针扎了似的,细细密密的痛感此起彼伏。

隔着玻璃,她摸了摸母亲的相片,上面的人笑靥如花,依旧保持着最美好的状态。

她将相框放置在原位,收起思绪起身,继续投入到工作之中。

……

晚上,云家老宅灯火通明,各路亲朋好友及光盛生意场上的熟人都应邀前来。

云挽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管家忙迎上去:“小姐,您回来了!”

云挽没理,径直走进了会客厅。

人群中央,夏芸盛装出席,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与前来的名流推杯换盏。

但云挽一出来,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全被她吸引了过去。

谁都知道,光盛集团如承是云挽在出面管控运营。

而作为业内最年轻的投行分析师,云挽不论是能力还是手腕,无一不让人折服。

就算不依靠云家的名头,她云挽的名字打出去,什么时候都是国内外争相抢夺结识的热饽饽。

因此,当夏芸精心准备,自以为在一众精英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可当云挽一出现,所有人的注意力就毫不犹豫地转移到了她身上。

这让夏芸颇为恼火。

尽管和云鸿南两人闹得不是很愉快,但在前来参加云家举办的宴会的贵客们面前,云挽掩饰的很好,生意场上的从容自如让她在一众人面前如鱼得水。

夏芸理了理衣襟,强忍着怒火走上前,无比亲昵地挽住云挽的胳膊,对着面前正与云挽谈笑风生的客人笑意盈盈道:“我们云挽都成大忙人了,我还特意让鸿南通知她早点结束工作过来,没想到等宴会都开场了才见到人。”

此番话一出,云挽瞬间就收起了笑意。

她不顾面前还有生意场上的朋友,毫不客气地皱着眉抽开了自己的手臂,甚至还无比嫌恶地找佣人要了张湿纸巾擦手。

“那么大一个集团都倚靠我一个人,相比于一场不入流的生日宴,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云挽一个眼神都没给夏芸,随手将用过的湿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见状,夏芸表情略微有些狰狞,但很快就恢复了优雅沉静。

她在人前总是能维持最得体的模样。

刚刚还在跟云挽有说有笑的商界人士极有眼色地对视两眼,随即便拱了拱酒杯,借口有事详谈,毕恭毕敬地邀云挽去别处,给她介绍些新面孔认识。

云挽挑眉,淡定一笑,应声移步。

夏芸这个所谓的寿星就那么被当成了空气忽略了,气得她站在原地,脸色黑成一片。

云鸿南远远望见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这个女儿,未免太过放肆了些。

云挽喝了点酒,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回头一瞧,竟是云鸿南领着陆氏夫妇朝她走来,后面跟着夏芸。

云鸿南笑呵呵地介绍道:“云挽,这是你陆叔叔跟姜阿姨。”

云挽抬眼看过去,陆兴文跟姜琬立即冲她露出和煦的笑容。

她对这两人没什么好感。

陆氏集团在陆老爷子还在世时的领导下可谓是蒸蒸日上,一度成为京城最为显赫的龙头企业。

那时他们光盛被狠狠压了一头,哪怕云家资产总数达上千亿,成功跻身进京城金字塔中上层的权贵家族行列,可在陆家的赫赫威名下,光盛也只能靠边站。

云老爷子也就是那时候跟陆家接上的关系。

两人相见恨晚,遂成莫逆之交,趁热打铁订下了娃娃亲。

只是没想到,陆家独子——也就是现任的陆氏集团董事长陆兴文年轻时候被骄纵惯了,即便各方面的教育都十分出色,但对于公司的管理能力,他要远远逊色于他父亲。

因此,自陆老爷子去世后,陆氏企业就渐渐开始走下坡路了。

陆家旁的招数没有,对于二十多年前的娃娃亲倒是记得很清楚。

在见到云挽带领的光盛集团日趋壮大,成为京城新的一方龙头资本之时,陆兴文就立马带着当年的联姻书契跑来找云鸿南叙旧情了。

商人的表皮功夫都做得很好,云挽哪怕再看不惯这俩夫妻的行径,也还是很有涵养地点头打了招呼:“陆叔叔好,姜阿姨好。”

只有那一脸疏冷的神情彰显了她此刻的真实情绪。

陆兴文顺势端起了长辈架子,笑眯眯问道:“小挽最近如何呀,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听你爸说你在忙着光盛的科创板块项目呢是吧?”

云挽脸上挂着虚伪的浅笑:“忙倒是谈不上,我能搞的东西就那些,主要还是看市场行情。”

几人寒暄几句,但云挽兴致怏怏,几人使了个眼色,便扯到了中心主题上。

夏芸走过来,挨着云鸿南,颇为关切道:“云挽啊,你不能老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也得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上次娃娃亲那事,估计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这不,你陆叔叔跟姜阿姨特意过来找你谈谈,你可不能再推脱了。”

“是啊,”姜琬当即拉住云挽的手道:“上次的事,是我们不好,总想着你们年轻人聊得来,忽略了你的想法,阿姨在这跟你道个歉。”

云挽神色缓和了些:“姜阿姨,您这话可就言重了。我上次说话也有不当之处,你们别往心里去。”

闻言,姜婉的脸上就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但是下一秒,云挽却说:“但娃娃亲这事,还是不要勉强了。我呢,公司的事忙的抽不开身,在这节骨眼里,怎么能分神去想别的呢?”

陆兴文正要张嘴插一句,但云挽就像是早就预判了他的动作一样,直言道:“我特别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感情这事,是不能勉强的。”

云鸿南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故意板起脸来劝道:“这可是你爷爷专门帮你牵的线,当时的算命大师也说了,跟陆家小子结婚,对你事业什么的都大有裨益。”

还真是迫不及待,都搬出她爷爷跟算命大师了。

云挽是不信这些的,毕竟她那会儿还只是个婴儿,当时具体什么情况,她一概不知,岂不是他们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她这个因为没生出儿子而惋惜遗憾的亲爹,目的未免也太过明显了。

“我说爸,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要真这么说,我跟陆宗明结了婚,事业再上一层楼的话,岂不是就坐到你那个位置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扬了扬后半句。

果不其然,云鸿南当即就变了脸色,忿忿地闭上了嘴。

见到他这般,云挽不由得在心里冷笑:都这么多年了,还处处提防着她这个女儿,生怕云家的家业都落到她一介女流手中了。

即便早就知道云挽不是个善茬,但亲眼见到这人八面玲珑,嘴上功夫了得,不是个能随便糊弄的主,陆兴文只好冲妻子使了个眼神,随即两人便打着哈哈装模作样将此事给翻了过去。

然而,夏芸可不想就这么让云挽好过。

这小妮子要是不嫁出去,云家这么大的产业,她一分都别想得到。

更何况因为这女人的阻碍,她直到现在都不敢跟云鸿南有个孩子。

当年流产之痛令她到承天都还心有余悸。

就连承天这个生日宴,也是她跟云鸿南结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办。

身为云家的太太,又顾忌着云挽,她忍了多少血和泪,每每委屈的时候只能自己打碎牙往肚里咽。

这个婚,云挽必须得结!

云家的家产,只能由她夏芸的孩子来继承。

他自己也觉得整件事,有点荒唐得可笑,最早的时候,她问他要不要孩子,他说不要。他不想有血脉。

后来真的看见,他躺在保温箱里面,比他一只手大不了多少。

他又突然心很软。

可是想想,他们已经离婚了,这种初为人父的喜悦,似乎也随着窗外雨水,被风冲淡了。

云挽心里叹了口气,她也不好说是自己敏感,她对他太熟悉了,他身上气息,站在雨水里,廊庑下,她闻得一清二楚。

干脆略过这个话题。

她想了想,往旁边挪出些许位置,小声说:“你要在这睡吗。”

第 57 章 「昨天花谢花开」

陆承风宽下外套上了床,云挽安静睡在他旁边,给他被子一角。十一月,已经很冷了,她和他说话,浅浅温柔的气息。

她问他:“我哥没说什么吗。”

他说:“没有,你哥哥那个时候就在保温箱旁坐着,我来了,他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

梁西岭比他想象中更加沉默,或许是因为那一晚,耗费了太多力气,又或许是他们彼此都知道,这种时候,再多说什么,也已经没有意义。

梁西岭只是看他半晌,说:“你去看看他吧。”

他面无表情盯着保温箱。里面小小的婴儿,安静睡着,他说:“他呼吸不是很好,有可能会活不下来。”

陆承风眉眼深深,就这一句话,将他初为人父的欣喜,激动,击得粉碎,他的满腔情绪化为一寸寸小心。他在她肚子里的时候,他还摸过他,他很乖,不太会闹,每天就算翻身,也是懒懒的,不算折腾人。

“我去找好的医生。”他说。

云挽订了一个很大的包厢,装修奢贵华丽,摇曳的烛光将包厢衬托出的温馨暧昧的氛围。

透过巨型落地窗,可以清晰看到外面闪烁着霓虹灯光的高楼大厦和彩霞黄昏。

陆承风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桌旁的全透落地窗所吸引。

两人落座后,侍应生用餐车推来菜品,依次有序上菜。

陆承风拿过手旁的菜单,对照桌上已经上过的菜看了看。

当瞥见上面一长串的数字时,他清冷的眼睛蓦地瞪大了。

价值五位数的菜……

他默默放下了菜单。

服务生要给陆承风倒酒,却被云挽伸手拦下了。

“酒撤了吧,换果汁。”

陆承风酒量不好,她一会儿回去还要开车,两个人都不能沾酒。

服务生应下,将冰桶里的红酒全都撤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插着数字“18”蜡烛的精致小蛋糕被端了上来。

陆承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写了他名字的小蛋糕,亮灼灼的眼神看得云挽心里一痒。

等菜全部上齐,夜幕也刚好降临。

落地窗外的景色变得绮丽幻彩。

“砰!”

一颗挽花忽然在空中炸开,金色的光点绽放出漂亮的花朵后自由落下熄灭。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五颜六色的挽火足足放了三分钟,最佳观赏角度刚好就是陆承风两人坐着的第36层楼。

陆承风看完,眼睛里仿佛也染上了挽火,盛满了惊喜光彩。

他回过头,正要跟云挽分享这挽花,忽的见到坐在对面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陆承风一顿,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

“这挽花……”他迟疑着张嘴,声音轻到自己都没什么底气:“是姐姐你放的?”

云挽不说话,就单手撑着下巴,挑眉看着他笑。

酒红色的美甲折射出对面陆承风懵懂的面容。

此中意味已经很明确了。

陆承风呆在原地半分钟,而后不知所措地低下头,胆怯地躲避着女子的目光。

氛围一下子就沉默了下去。

云挽并没有刻意去越过那条线,而是若无其事地给他倒了杯果汁,嗓音低沉清脆:“生日快乐,陆承风同学。”

陆承风好一会儿才敢抬起脸,他薄唇紧抿,默不作声地端过云挽给他倒的果汁,举杯示意道:“谢谢姐姐。”

“吃饭之前,先许个愿吧。”

云挽指了指桌上的蛋糕,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而后看向他。

陆承风坐在原地,眼神茫然一片。

“……许愿的话,要怎么做?”

他只看过养父母飞去Y国给大哥庆祝18岁生日的场景录像带,他们会一起去酒店,订一整层的宴会厅,宴请来自各方的贵宾。

大哥西装革履,被打扮的无比光鲜,站在比人还高的蛋糕前,接受着亲朋好友的祝福和赞赏。

陆承风看了那录像带两眼后,就面无表情地将带子扔进了垃圾桶。

养父母到现在都以为是他们记错了位置,总之那录像带的影子再没出现过。

云挽站起来,拿过蛋糕附赠的王冠帽子折好,朝他走来:“来,我教你。”

她调整好了大小后,将帽子戴进了陆承风的脑袋上。

“现在,双手合十,闭眼,对着烛火在心里许愿。”

低沉的,带着些旖旎幻醉的声音在陆承风耳畔响起,像寂静夜空的幽灵,但更似拯救人类的神使。

陆承风呼吸一滞,心脏怦怦直跳,脸颊的肌肉不自觉绷紧。

太近了。

他能清晰感受到身边女子的体温,身上萦绕的冷香,甚至是唇齿呼出来的热气。

耳根肉眼可见地红透了。

热浪翻滚。

陆承风不敢动,还是云挽将手搭在了他肩膀上,抓住他的手腕,一步步指导说:“许愿要动起来啊,陆承风同学。”

指骨分明的手被另一只细长漂亮的手握住,掌心的温度几乎要将陆承风给灼穿心。

他顺着云挽的姿势,左右两手合十握紧,在摇曳的烛火前,在无尽的宁静暧昧下,陆承风闭上了眼。

片刻后,许完愿的陆承风睁开眼,下意识扭头看向云挽。

但两人谁都没有防备,以至于陆承风忽然转过脸来,差点亲上云挽的侧脸。

双目对视。

云挽露出了少有的错愕表情。

陆承风漆黑眼眸一慌,唇瓣又是习惯性咬紧。

桌上的烛火映照出他的半张脸蛋,冷峻、青涩、干净、纯粹,不染纤尘的气质,在此刻通通一览无遗。

云挽被眼前的美景一击,心口处一阵热流涌动。

她感到口干舌燥。

“许完愿,要吹蜡烛啊,陆承风同学。”女子再度开口,嗓音已是染上了不易察觉的黯哑。

她拍拍男生的肩,克制着说道:“不吹蜡烛,愿望是无法实现的。”

听到这话,陆承风当即回过神来,速度飞快地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

云挽移开了身位,兀自坐回座位,“好了,蛋糕最后再吃,先吃龙虾。”

陆承风对她的忽然离去有些落寞。

侍应生过来,安静地替两人剥虾。

不过陆承风心情很好,一直到晚餐结束,眼睛都是亮亮的。

哪怕不时和云挽撞上视线,他也只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后扬起唇角,清隽的脸庞变得柔和,继续满足地吃起小蛋糕来。

晚餐结束,两人乘坐电梯正要下楼,拐角处忽然远远走来一群人。

陆承风猛地变了脸色。

他匆忙转身,低声对云挽道:“姐姐,我手机好像落在包厢了,我回去取一下。”

“是吗?”云挽不疑有他,“那你快去,包厢他们应该还没收拾。”

陆承风“嗯”了一声,随即快步转身,消失在了云挽的视野里,刚好和迎面走来的一群人错开。

云挽等在电梯门口,不料,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叫着她的名字。

“呀,云挽,你也在这里啊。”

闻言,云挽一愣,扭头就看到姜婉挽着陆兴文的胳膊朝她走来,两人身边还站着几位西装革履的陌生面孔。

旁人面前,云挽表面功夫总是做的滴水不漏。

她回扬起淡淡的笑脸:“陆叔叔,姜阿姨,你们也来了。”

姜婉笑道,“真巧,我跟兴文承晚要请几位老朋友吃饭,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碰到你。”

云挽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

几人没说两句,电梯就来了。

云挽伸手让他们先上。

“一起走吧云挽,反正电梯都来了。”陆兴文劝道。

云挽只好说自己在等人。

而且她也不想跟他们挤在一个电梯里。

“这样啊。”陆兴文见状,只得带着姜婉等人先进了电梯:“那云挽,我们就先走了。”

云挽摆摆手,礼貌道:“陆叔叔、姜阿姨再见。”

等电梯门关闭,云挽立马收起了虚伪的笑容。

真是不凑巧,来这里居然都能碰到他们。

这时,陆承风终于回来了。

云挽问:“手机找到了吗?”

男生点点头:“找到了,在桌子上,走的时候忘记了。”

“找到了就行。”云挽正要说你那个旧手机就算真丢了也没关系,直接用她送的新手机就行了。

但转而一想,旧手机里还有手机卡呢,她这才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开车回去。

晚上九点,黑色卡宴抵达了京北大学。

云挽将车子停在西门门口,这里距离陆承风的寝室最近。

坐在副驾驶的青年解开安全带,低着头,轻声腼腆道:“承天,谢谢姐姐。”

云挽倚靠在位子上,闻言,她偏过头来,毫不掩饰眼神中浓烈的占有欲:“开心吗?”

陆承风先是抬了抬眼,随即老实地点了点头:“很开心。”

云挽没说话,只看着他。

车内的氛围忽然静下来,像是在酒店沉默的那几分钟,空气中充斥着让人抓心挠肺的焦灼。

陆承风僵硬坐着,迷茫的眼睛垂下后又抬起来,小心翼翼地和云挽对视。

“姐姐……是还有话要说是吗?”

他试了试去抠开门的按钮,但是抠不开。

上面的红锁显示,车门被主驾驶给控制锁住了。

陆承风只得看向云挽。

静谧的车内,无人应答。

男生好似是猜到了什么,但他不敢说,只咬了咬下唇,紧张到手心都出汗。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云挽忽然收回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状似无意地说:“啊,抱歉,我忘记解锁了。”

说着,她摁下了开锁键。

“咔吱”一声,手边的车门发出一声脆响。

陆承风眼珠子动了动,他很想伸手去开门,但也只是想想,心底是虚虚的。

“姐姐刚刚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云挽装傻,“有吗?”

她眨眨眼,表情很无辜:“我只是走神了。”

陆承风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像是在想什么。

云挽眼眸眯了眯。

校门口有不少夜市小摊,晚归的大学生们来来往往,有说有笑地结伴回校。

陆承风动了动嘴,说:“我真的要回去了,姐姐。”

云挽扬了扬下巴,“嗯,门就在那儿。”

话虽是这么说,她的眼睛却是如鹰一般紧紧锁定了陆承风的身影。

男生被看的心里发毛。

在云挽的注视下,他试探着,缓缓拉开了车门锁。

“咔哒”一声,门开了。

陆承风回头,犹豫着去看云挽的脸色。

见没有什么异样,他才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轻点脚尖,无比谨慎地一点一点挪下了车。

又是在一片沉寂的氛围下,他关上了副驾驶的门。

可身后直勾勾的目光并没有消失。

陆承风试着走了两步,脊背却是越来越凉。

最后他还是折返了回来,绕到云挽的车窗前,低头询问是不是还有事没说。

云挽仰头,和他的眼睛对视,眸色深处升腾起了一股玩味。

她朝陆承风勾了勾手。

其实之前知道他来过,有一次,她在院子里摘菜,他在院子外,所隔的距离,不过一道墙。

只是她不开口搭话,也不驱赶,装作没有看见,默许了这一种若有似无的窥探。

可是总这样怎么行。

她慢腾腾又蹲下来,摸出手机,将那几个字拍了个照片。她保存好,发了条朋友圈,仅自己可见。

然后,她学着他样子,往旁边再写了一句:

【看到啦,天很冷,除夕不要再来了。以后也是。】

细雪飘落下,村庄远方的天空,温柔浮起鱼肚白。

她听到屋檐下有冰凌碎裂。仔细听来,竟然无端让她听出可怜。

第 58 章 「不是梦」

那年除夕夜,润州城落了很大一场雪。

云挽抱着孩子和梁西岭回了市区。

原本是说要在乡下过的,但是农村都阴冷,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梁西岭怕他们身体不好。

就在市区过了。

云挽给孩子弄了个很厚实的包被,把整个小身子都裹进去,捂的严严实实。小宝长得很快,才两个月多一点,体重已经蹭蹭蹭蹿,比刚出生时健康太多,面色也红润多了。

他原先皱巴巴的小脸,已经长开,肤色很白,眉眼鼻梁,都生得很好,依稀能看见以后俊朗的模样。

他们两个回去,老人家特别高兴。

梁奶奶看到小娃娃,就把活丢了,伸手要抱:“哎呦乖乖,亲亲。”

小崽睡得十分香甜,被弄醒了,呆呆地盯着大人笑。

一进门,陆承风就被云挽抵在了门板上拥吻。

“姐姐……等一下、我,我还没洗澡——唔!”

搭在手臂上的外套掉落在地,陆承风手臂撑在侧边墙面上,被迫低下头。

云挽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与他唇舌厮缠。

陆承风被刺激地几乎站立不住,眼圈红彤彤的,细细密密的呻/吟声从紧闭的唇齿中倾泻出来。

印有“7”号数字的白色球衣被随手扔在了洗手台上。

陆承风双手紧紧抓住浴缸边缘才不至于滑倒。

两个星期没见,怕他适应不过来,云挽特意挑了个小一号的。

身下人扶住浴缸的手臂青筋暴起。

他一直克制的很好,只是多日未见,未免有些紧张。

浴室的热气蒸腾的到处都是,灼得陆承风脖颈红了一片,眼角被逼出泪水。

水声哗动,一下一下从浴缸边缘溢出来。

很快,整个地板都水淋淋的了。

陆承风红着眼眶,云挽抵在他背上,掰过他的下巴跟他接吻。

……

陆承风承天打比赛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肚子还有点饿,如果不是云挽打电话让酒店送来了晚餐,他估计真的会直接晕倒在浴室里。

吃完饭,已经是九点多了,陆承风躺在床上,肚子里一阵酸胀感。

像是还有东西在里面。

但他们的清理工作做得很好,所以只能是做的太久,身体还未从高强度的痉挛中缓过来。

他拆开云挽送她的表看了又看,最终才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手腕上。

这表是M国专卖店买的,官网发布价54万。

他平常从来不戴这些奢贵的饰品,但架不住云挽爱送。

她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的。

陆承风将脸埋进被子里,闻着独属于云挽的味道,心情好到了极点。

云挽出差的这两天,他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公寓,别提有多寂寞了。

当初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听说他一直受同寝室人的欺负,云挽就提出要给他单独买套房子,好让他从学校的6人寝室里搬出来。

陆承风没答应,目光却一直在云挽的卧室里打量来打量去。

最后,他如愿以偿地搬进了云挽的这套公寓,美滋滋跟她一起过上了同居生活。

“咔哒”一声,卧室的门开了,穿着睡衣的云挽抱着电脑进来,顺手将冰箱里切好的菠萝端到陆承风面前:“吃点。”

陆承风点头,从床上坐起,爬着过来拿叉子扎了一块,放进嘴里安安静静吃着。

云挽合上电脑,承天的工作总算是结束了。

她伸了个懒腰,上床将陆承风抱进怀里,细细嗅着他脖颈处的清香。

陆承风吃了两口就不太想吃了,肚子里的酸胀感太过明显,有点不太舒服。

于是他将叉子又插回去,转而变成乖巧倚在云挽怀里的姿势,把脸埋进姐姐的睡衣中,安静相拥。

他知道自己体型比较大,所以就没怎么乱动,怕压得云挽不舒服。

见他连最喜欢的菠萝也没吃多少,云挽摸了摸他的耳朵,低头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承风转过脸来回答:“好多了,就是肚子还有点酸。”

“我给你揉揉。”

云挽说着,细长的手指就撩开他的衣服伸了进去,温热的手掌在腹肌上轻柔揉搓起来。

陆承风舒服地闭上了眼,像只猫一样,就差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了。

揉着揉着,云挽忽然感慨说道:“还有一年,你就20岁了。”

陆承风原本眯着眸子享受,听到这话,他猛地睁开眼睛,转过头,黑沉的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云挽:“姐姐,你是嫌弃我年纪大了?”

云挽先是顿了顿,随即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无语道:“你这倒是会臆想,20岁我宝贝儿还来不及呢,净在那儿操心些有的没的。”

晚上激烈过后的地方还有些不适,陆承风在被拍到那一瞬间就僵了一下,手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察觉到他异样的云挽当即一惊,赶紧将人搂在怀里,并腾出来一只手帮他揉打痛的地方。

“抱歉宝贝儿,刚刚下手没注意,很疼是不是,我看看。”

陆承风摇了摇头,抿着唇一言不发,反而将云挽搂得更紧。

见状,女子只好将人抱着,低头亲吻他的额头以示安抚。

“我说你20岁,不是嫌弃你年纪大,你这人生才过五分之一就开始恐惧年纪大了,以后可怎么整?”

陆承风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沉沉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云挽接着道:“要不是我那个占着联姻名头的未婚夫一天到晚作妖,你现在就该进我云家的大门了。”

20岁,正是结婚的年纪。

虽然距离法定结婚年龄还差2岁……

说完,她还摸了摸陆承风的脸蛋,叹息着说:“真是委屈你了,只能这样跟我在一起。”

虽说男性的法定结婚年龄是22岁,但那也只是领证年纪,只要时机合适,让陆承风名正言顺地进她家大门也没人敢说什么。

陆承风眨眨眼,颇为乖巧地出声说道:“没有委屈,这样就挺好的,只要能跟姐姐在一起就行,我不奢求那么多。”

看到这漂亮人儿这么懂事,云挽心生歉意,再次将那个不知名未婚夫骂了个狗血淋头。

“上次约他出来谈解除婚约的事,结果他说他在国外忙得很,暂时没有回国的打算。呵,真当在国外我就没办法了?要不是死活找不到他位置,我早就冲过去给他大卸八块了。”

陆承风静静听着,只在听到后面那句“大卸八块”时,他眼睫不可控地抖了抖,随后便敛眸,沉默着将脸埋进了云挽的衣服里。

一提到这事,云挽就火气直冒。

他陆家不过就是跟他爷爷那辈交好罢了,后面的项目合作陆氏集团也没少参与。

拿了这么多好处,如承陆家开始走下坡路了,却翻出来当年的娃娃亲想搞联姻吃个大的。

她云挽要是真让他们如意就是大傻子。

陆家大少爷陆宗明这么多年来久居国外潇洒度日,云挽即便没正式跟他见过面,也听说了那家伙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找她联姻,无非是想借云家的名头翻身揽利。

若是后期陆氏集团真出了什么问题,她云家还要想法子帮忙擦屁股,不然被媒体一顿描绘,她云家就成了见利忘义的小人。

这个烫手山芋必须要尽快解决掉。

想到这里,云挽眸色暗了暗,愈加用力搂紧了怀中的青年。

她翻了翻手机的短信记录,距离上次给陆宗明发消息约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对面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呵,故意装死呢。

陆承风倒是从刚才开始就安静的出奇。

这孩子一向内敛沉静,不怎么闹腾,于是云挽就没过多在意。

她大拇指摩挲着他的柔软侧脸,回想起承天在体育场上见到的那一幕,云挽忽然敏锐问道:“你班里的同学是不是挤兑你?”

听到这话,陆承风掀起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没有。”

这哪里像是没有的事?

云挽捏了捏他的腮帮子,低头问道:“跟我说实话。”

陆承风不说话,试图从她腿上翻身下去,才刚转个身的功夫就被云挽捞了回来,死死禁锢在胳膊里。

“陆承风,说话。”

被连名带姓地喊,青年身躯一僵,随即他怯怯抬眼,看了看云挽后眼神又落寞下去,装作淡漠矜持的模样说:“也不是挤兑,就是我承天只顾着自己,没把球及时传给他们。”

“你当时要是传球过去,直接就被截胡了。最后好不容易赢了比赛,却怪你不传球给他们?”

云挽眸色愈发深沉,“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

整个中医药学院,一大半的分都是陆承风拿的,竟然还要反过来针对他。

陆承风抓了抓她的衣角,小声道:“姐姐,也不能这么说,同学们平时对我还是很好的。只是这次的变故,跟上场前讨论好的战术不一样,所以大家对我有点误解而已。”

云挽可不觉得只是单纯的误解而已。

“你就是太心善了,所以都觉得你好欺负。就跟你之前的室友也是,五个人霸凌你一个。明明你兼职那么辛苦,还给他们带奶茶,晚上却把你锁在门外。”

想到这个,云挽就气不打一处来。

刚认识那会儿,陆承风天天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做兼职,大热天的被客人刁难也不敢吭声,就为了赚那点生活费。

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有礼貌素质高,还总是处处为别人着想,就这却经常被人逮着压榨。

“姐姐别生气,”陆承风握着云挽的手,颇为体贴地劝慰道:“我已经搬出来了,而且有你在,兼职也没去了。我现在过得特别好。”

漂亮男生看着她,发自内心地说:“你要是不喜欢,以后篮球队我不去了就是了。”

云挽皱了皱眉,她并没有要陆承风放弃自己爱好的意思。

“寝室住的不开心,搬出来倒是可以,我养你多久都行。但篮球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的吗,怎么能说离开就离开?”

两人当初第一次见面,也正是因为打篮球的陆承风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陆承风抿了抿唇,黑漆漆的眼瞳与女子对视,好一会儿才说:“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而且实验室那边跟进了几个项目,后面也就没什么时间再去打球了。”

原来是这样。

云挽点点头,“压力大了的话,就不去了,以学习为主。”

陆承风微微一笑,眼尾上挑的弧度让他看起来颇像一只狐狸。

“姐姐,遇上你真好。”

云挽光是听着他的声音心情就好的不行,更别提这家伙如此乖顺,家务厨艺样样都是好的没话说。

“是不是要睡了?”云挽挑眉:“承天药还没塞吧?”

陆承风很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云挽便坐起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道:“我帮你。”

她拿出来一个黑色的木檀盒,扣开锁扣后,里面整整齐齐摆放了几十根的淡绿色如粉笔大小的玉状物体。

每根都用浅白色的透明纸张单独包装。

云挽挑出来一根,确认上面没有沾染什么污屑才转过来,对陆承风道:“趴下,腰抬起来。”

陆承风撩开裤子乖乖照做,脸贴着枕头,紧张到手指都蜷缩起来。

刚被疼爱过的地方还是有些敏感的,但云挽手法很是轻柔,推进去的时候,陆承风只感觉到些微的异物感,冰凉凉的。

那东西彻底没入后,随即便被火热的温度紧紧包裹。

陆承风耳根子微微发烫。

这是云挽从一个老中医那里特地调制的药柱,专门针对陆承风这类人体质的调理,防止那处因时间和力度导致的异样。

此药柱经过多种质地温和的草药熬制而成,只需两个小时药性就会被肠道彻底吸收,不留痕迹。

只不过每天晚上睡前都要塞一根。

云挽出差不在的那几天,就是陆承风自己一个人处理的,着实是有些费劲儿。

但这样被姐姐弄着,陆承风再镇定的一个人,也架不住脸皮子薄,只能紧紧咬着唇,控制着不发出声音来。

“好了,”云挽扶着他的腰,替他穿好衣服,“前几天我不在家,有没有好好上药?”

陆承风深呼吸了两秒,才低低出声道:“每天都上药了。”

“真乖。”

云挽亲了亲他的脸,然后拽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睡觉吧。”

陆承风“嗯”了一声,然后搂住了女子的腰,就那么贴着她闭上了眼。

入夜后,听到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陆承风忽的睁开了眼。

他盯着云挽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到床头的手机解锁。

只不过,他输入的是另一串密码,随即手机便进入了一个隐私空间系统里。

跟他平常使用的完全一模一样的壁纸和主题。

陆承风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云挽,然后点开了短信。

列表里只躺了一个联系人的往来记录。

他给那人备注“亲亲姐姐”。

点进去,短信内容还停留在上个月“亲亲姐姐”发来的:

——【联姻这事,咱俩必须当面说清楚。别以为你能在国外躲一辈子,下个月出来见一面,不然我就去Y国通缉你。】

陆承风盯着那句话看了不知多久,手指在上面敲敲打打,最后又全部删除了。

他谨慎地切换回了常用的系统,然后将手机息屏放回了原处。

再次躺进云挽怀里时,陆承风一脸愁容。

唉……这次该用什么理由回复呢?

他如今想起她怀孕,呼吸里依然泛着浅浅刺痛,灼烧心肺。

“多可笑,我已经看不透自己,也看不透她了。这个孩子就像块石头,一下子把我压得喘不过气。她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分辨不清楚了。”

“我甚至都曾想过,这个孩子,会不会也是她将来胁迫我的筹码呢。”

“我揣摩她,揣摩过所有人,甚至揣摩过自己。”

“阴谋,诡计,背叛,猜疑。”

陆承风静静望着外面纷飞的细雪,良久,轻笑出声:“我真的看不清了。”

第 59 章 「不是梦」

陆洵三岁的时候,性格变得有点黏人。

也不叫黏人,就是明明小时候还很乖不闹心,性格也安安静静的,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喝奶,很好养。

到了两岁多,快三岁。

彻底精力翻倍,变成小皮娃。

确实他长得也很快,他生日在十一月,两岁过去,到了开春三月的时候,已经会很熟练地蹦蹦跳跳了。

很皮,是精力充沛的小孩,别的小朋友每天放放风,个把小时就累了,不想玩要回家了。

他不同。

云挽之前抱他去公园,中午饭点,在外面吃过饭去的,给他买了个风筝放。

他呼啦呼啦牵着绳跑。

围绕着木卓巴尔山有许多村落小镇,最近的镇子名叫八宝镇,离扎基寺有十几公里路,镇子不算大,古香古色,旅游旺季游客众多,也算繁华。

陆承风与云挽并排走着,身后跟着兰青卓玛,她平时也难得下山,整个人也显得格外开心。

八宝镇四面环山,溪流蜿蜒,成群的牛羊及错落有致以及藏居村寨星罗棋布,厚实的石墙,坚固而庄重,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精雕细琢着素油画雕塑,平坦的屋顶上,偶尔可以见到红星红旗,五彩斑斓的经幡,在微风中轻轻舞动。

正巧赶上镇上的“白拉姆”节,繁华的街道上随处可见色彩艳丽,编织精美的藏袍藏绣。

让陆承风大饱眼福,还有三五成群的年轻姑娘穿着华丽绚烂的藏服,在街上找男性讨钱。

并不宽敞的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偶尔还有牦牛、藏羊穿街而过,看到的人都会纷纷避让。

“今天是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吗?”

“今天是我们的“白拉姆”节,也叫仙女节。”云挽也没想到自己会歪打正着带陆承风下山遇到了“仙女节”。

青兰卓玛兴奋的补充道:“这一天,藏地的女子都会早早起床梳妆打扮,集体相约外出游玩,去煨桑、为班丹拉姆女神供奉糌粑和酒,到白拉姆像前焚香祈祷,为自己的将来许个好愿。希望女神能保佑自己永葆青春、美丽常驻。”

说话间,一个小姑娘挡在了陆承风面前,她怀里的小羊不安的“咩……咩……”叫着。

“阿佳,和我的小羊合个影吧?一张照片只要十块钱哦!白拉姆会保佑你们的!”她说着还指了指脖子上挂着的相机,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来。

在藏区有很多小孩,专做这种生意给外地游客的。

陆承风下意识往身侧看了过去,望着她那张白皙地面庞,此刻自己和她宛若两个外地游客,片刻的恍惚,与记忆中的小女孩重合在一起。

她,真的不是那个人吗?

陆承风心中疑惑,却并没有多说。

云挽已经抱起了小羊羔,转头看陆承风还愣在那里,冲他招了招手:“站着干什么,你难道不想拍照吗?”

陆承风走了过去,与她并排站在一起。

“阿佳阿吉你们站近一些!”“云挽小姐,欢迎您的到来!”

人到中年,但身姿依旧挺拔、脸上惯常都是严肃表情的中年女人此刻笑得温柔和蔼极了,生怕怠慢的伸出手,热情的向云挽介绍着舞团的情况。

“我们舞团是国内唯一一所国家级芭蕾舞团,不客气的说,全国最好的芭蕾舞舞者全在这里了”

近年我们准备向国际接轨,也排了几场不错的古典芭蕾,不知道云挽小姐有没有关注过呢?”

“我们也希望云挽小姐这样的顶尖舞者能加入我们舞团,为国内早就翘首以盼的观众们带来更高水平的艺术陆宴。”

“云挽小姐,您愿意考虑一下吗?”

跟着团长封晓颖去教室、练舞室转了转,最后又去了大礼堂看学校那些学生们排练节目。

一路上,一道道穿着练舞服的年轻身影躲在窗户后,兴奋的讨论着走廊上走过的两人。

对此,云挽早就习以为常。

毕竟,从她第一天踏入芭蕾舞教室开始,就是这么过来的。

芭蕾,是她过去二十二年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早已融进了她的每一寸血肉中。

就算是当初刚到伦敦,最困顿、最举步维艰的时候,她都没有放弃过哪怕一刻。

只要还能站在舞台中央,她就能找到活着的意义。

现在也不例外。

从云家搬出来已经三天了,陆承风没再联系过她,她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索性不再去想。

抛开这个烦恼,安顿好后,最大的问题就凸显出来了——她租不起带着练舞室的大房子。

最后还是林雾宜联系的封团长,给她走了人才引进的路子。

有地方能练舞,又是熟人介绍,云挽自然没什么好挑剔的,很快就和封团长谈好,利落的签了合同。

等她一走,那些藏在屋子里偷看的年轻女孩子们立马欢呼着冲进办公室,围在封晓颖身边,叽叽喳喳的问她

“啊啊啊!团长我没听错吧!云挽小姐居然要来我们这里?!”

“天呐!我现在都不敢相信,我就这么水灵灵的和女神做同事了?”

“像做梦一样!挽女神居然离开伦敦来我们这里了?她可是英皇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席啊!”

“挽女神在欧洲的巡演一票难求,现在我们居然有机会看现场,想想就要激动的睡不着觉了啊啊啊!”

封晓颖看着眼前这群青春活泼的女孩子们,努力想要稳住表情恢复以往的严肃,但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住,只能挥着手将这群吵闹的小灵雀往回赶

“去去去!云挽小姐明天就要过来了,你们现在还不赶紧去训练,到时候被女神看出稀烂的技术,可就丢人丢大了!”

听到确切的消息,办公室再次爆发出猛烈的尖叫欢呼,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舞团,所有人都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新来的舞者。

想要再和团长确定一下合同细节,正准备返回大楼的云挽远远的感受到兴奋的气氛,停下脚步没再继续往前走。

但这些天来沉闷的心情也被属于年轻人的简单快乐感染,变得轻快起来。

突然觉得,回国也不全然是坏事。

我会喜欢这里的。

她微笑着想。

“云挽,这里!”

林雾宜戴了个大墨镜,肩头栗色长发卷成好看的波浪,站在她那辆大红超跑前等,一双长腿夺人眼球,路上很多人偷偷看,她也不在意,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看到云挽出来,笑着朝她招手。

刚坐下,她就挑了挑眉,迫不及待的问云挽,“millan居然肯放你回国?你走的时候,他是不是哭掉了一整包纸巾?”

millan是英皇的艺术总监,表达情感的方式非常夸张。

想到那个眼泪充沛的小老头,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年没见的那点陌生感,瞬间消弭于无形。

林雾宜一脚油门,超跑轰鸣着起步。

两人说着在伦敦的往事,吐槽了一下奇葩同事,又分享了几个八卦,到饭店的时候,甚至还意犹未尽,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聊着八卦后续。

一餐饭了,这才说起未来打算。

“云挽你真的决定…?就留在国内了?”

听到她说已经和华音签完合同,虽然是自己推荐的,到林雾宜还是觉得可惜,“国内到底比不上伦敦,多少还是浪费了你的才华。”

云挽沉默了一秒,还是朝她摇摇头,“…都是一样的。”

“何况,millan那边也邀请我担任英皇客座,并不耽误什么。”

“伦敦的白人饭我真的吃够啦!你不也一回国就不想出去了吗?”

这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但作为好友,林雾宜也不会真的往她心上撒盐,只是夸张的抱怨,“我那是不想出去吗?我那是根本没人要!”

“你以为谁都像你啊,世界三大团抢着要!去了华音,他们还不得把你供起来!”

说完,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可恶的顶级天赋!”

云挽被她逗笑,两个人在车里嘻嘻哈哈闹了起来。

只是等把云挽送到新公寓楼下,林雾宜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纠结,偷觑了云挽好几眼,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把含了一路的话说出了口

“云挽,你有时间的话,还是回一下宁言熙的消息吧…”

“…我不知道你和他是怎么回事,也不劝你啊!”

“就是…他找你都快找疯了,再联系不上你,整个伦敦留子圈恐怕都要被他打扰一遍了…”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云挽搭在车门上的指尖颤了颤,她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好一会儿,林雾宜才听见她小声的回了一句

“…我知道了。”

东城区最大的酒吧,新来的dj正在激情打碟,引发台下摇摆扭曲的人群发出阵阵欢呼,灯光配合的狂闪,将气氛推上高潮。

陆承风静静的站在二楼包厢窗边,百无聊赖的垂眸观察舞池中扭动的男男女女。

身后是刘向带着一群人推杯换盏,同样吵的不行。

那些人都是听说了陆家打算接手云家那个烂尾楼,来探他口风的。

这两年的情形,像云家这样押上全部身家买地皮、建楼盘,又陷入资金泥沼脱不了身的中小企业多不胜数。

原本没希望便也罢了,不过是苦苦的熬着,只等着哪天峰回路转,或者资金链彻底断裂破产。

但消息传出去,这些人就像见了血的鲨鱼,紧咬着陆承风不放。

既然云家可以,那他们为什么不行?

谁家还没个娇养的女儿?

这三天,陆承风实在被各显神通的神仙们堵的烦了,刘向这个坏种听说这事,贱嗖嗖的提议将人都约到他的场子来

“承风哥,你还不相信我?放心吧!一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这人胸脯拍的震天响,但不怀好意的笑却暴露了他乐子人的本性。

陆承风也受够了被男女老少围追堵截,索性就答应了。

刘向没让他失望,今晚一通操作下来,桌上坐着的人已经开始明争暗斗了,几个陪着亲人过来、妆容精致的千金当场唇枪舌战的上演起了宫心计。

刘向看的乐不可支,频频向陆承风挑眉邀功,陆承风不置可否的喝着酒,没去管明里暗里递过来的殷勤眼神。

等刘向笑眯眯的用画出来的饼将一群人送出门,那几个美女不甘又痴迷的视线依旧缠绕在他身上,只是来之前家里大人叮嘱过,她们也不敢惹二少爷不快,再不愿意,也只能遗憾离开。

“好了,哥,在这群斗鸡眼争出输赢之前,他们不会来烦你了。”

刘向一边拍着手上不存在的灰,一边走到陆承风身后,挤眉弄眼的向他邀功,“怎么样,今晚这出二桃杀三士是不是很精彩?”

“…无聊。”

陆承风没回头,薄唇轻掀,吐出无情的点评。

“哈哈哈得了吧哥,”刘向也不怕他,一屁股坐下后大声吐槽起他,“谁不知道您现在的心思都在新收的小情儿身上啊!我们这些庸脂俗粉,就算为您呕心沥血,您也是不屑一顾的。”

这下子,陆承风连眼角都不屑给他了。

刘向也不需要他说什么,自顾自的八卦起来,“诶!说起来,哥,你也是时候该找个女人了,这次这个姑娘听说也姓云”

说到这里,刘向陡然觉得脖子一凉,知道自己又犯了他哥的忌讳,短粗的脖子缩了缩,讪笑着递过来一盘水果,“什么时候带小嫂子出来,给大家伙见见呗?”

不知道是哪个词取悦了他,陆承风勾了勾唇角,低头看了面前自顾自炫果盘的胖子一眼,居然破天荒的同意了。

大晚上被叫去酒吧,云挽其实不是很愿意,但是这事儿她说了不算,再不喜欢,也只能收拾收拾出发。

十挽初的京市,夜间气温转凉,云挽怕冷,穿了一套灰色薄针织套装,将白皙皮肤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线条精细的足踝。

细白足踝在狂乱的人群里昏头转向的走了半天,几次找错地方后,才看到坐在角落卡座上已经不算熟悉的身影。

和上次见面时不同,陆承风今天换了一件牛仔衬衣,露出里面的黑色工字背心,黑色工装裤将卡座无法容纳的长腿勾勒的力量感十足。

旁边围了几个高鼻大眼美女,正在殷勤劝酒,他却没理,低着头无意识的玩着手里的高脚杯。

看不见神情,但昏暗的灯光,给他镀上一层暗色滤镜,在热热闹闹的人群中,有一种毫不费力的性感。

刘向正和一对双胞胎美女玩的兴奋,注意到陆承风突然抬起的头,也跟着他的视线去找。

一眼看到站在人群边缘、和酒吧格格不入的云挽。

他叼着烟的嘴缓缓长大,啪嗒一声,烟掉到裤腿上,旁边美女连忙去捡,他连看都来不及看上一眼,豁的站了起来。

看看旁边突然睁开眼的陆承风,又看看对面清清冷冷的女人,好半天,才喃喃的说了一句

“好家伙,原来不是什么替身,是本尊啊”

小女孩招了招手,陆承风往旁边靠,他这才举起了相机,‘拉擦’两声后,得力拍的相纸缓缓吐了出来。

照片中,高大俊朗的男人与穿着藏服的女人并排而站,两人靠的距离有些近,姿态显得有些暧昧,怀里还抱着小羔羊,显得宁静又美好。

陆承风看得有些愣神,片刻后才将照片收了起来。

然后,转过头冲云挽笑笑:“你说丁真看见这张照片,它会不会吃醋?”

“可能会吧。”

拍完照后。准备好了采药的装备,云挽就出门向着云雾缭绕的山峰迈进。曲径曲折崎岖而湿滑,草木皆兵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她每一步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错过草丛间的稀世珍宝。越往上攀登周围的水雾越浓,古木参天,遮云蔽日,鸟兽罕见。

乌奴龙胆喜冷耐寒,秋冬交替的季节,百花凋零乌奴龙胆却在此时迎来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它们临风开放,随雪摇曳,一片片一簇簇,以淡雅素静之美开辟着风雪中的如火如荼。

乌奴龙胆全身可入药,尤其是它的根部,富含黄酮苷、鞣质、氨基酸、有机酸、甾醇、酚性物质。可以清热解毒止泻治疗感冒发烧,具有很好的止咳、平喘、润肺、激活免疫的作用。可由于它生长在高原恶劣的环境中,所以导致产量不高,鲜少被人采摘。

他不知疲倦地继续前行着,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长时间,高山的地貌悄然发生了转变。

曾经那杂草丛生的山坡此刻变得较为平坦,偶尔可见巨大而嶙峋的石块,石块之上还覆盖着一蓬蓬尚未融化的冰雪,而光秃秃的地面则铺满了拳头大小的砾石。他心里清楚,自己已然踏入了砾石区,随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寻觅乌奴龙胆的踪迹。

忽然,就在不远处的几块石缝旁边,他瞧见了一片片、一簇簇淡紫色的小花,它们淡雅而素静,却又仿佛在这风雪之中热烈地绽放着,犹如在开辟着属于自己的绚烂天地。那便是他苦苦追寻的乌奴龙胆,在这艰苦的环境中绽放出别样的美丽与坚韧。

云挽赶忙取出腰间的工具,小心翼翼的将乌奴龙胆连根挖了出来。

就在她欣喜的时候,起身却发现巨石之后一只高原雪豹正目光凶狠的盯着自己。雪豹是高雪最敏捷的狩猎者,矫捷而凶猛。

雪豹体长约莫一米多长,尾巴犹如一根长长的鞭子。它浑身覆盖着一层浓密而洁白的皮毛,如同雪花般纯净,闪烁着莹润的光泽,背部点缀着不规则的黑色圆环斑点,好似一朵朵神秘的花瓣绽放在它的身上,肌肉线条在皮毛下若隐若现。

一双杏仁状的眼睛闪烁着锐利而冰冷的光芒,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尖锐而锋利的牙齿,让人不寒而栗。

冬季即将来临,高雪的动物需要积蓄食物,补充能量,才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雪豹嗅到了猎物的美味,又怎么会错过时机,猝不及防猛然扑向云挽。

云挽起身朝侧面一闪,换乱之中脚踩到了块松动的岩石,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径直摔倒滚下了山坡。

厚实的藏袍保护让她没有被擦伤,不知滚了多久,身体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才停下,而雪豹并没有放弃追捕,一直跟着她追下了山坡,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绝境……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山坳间藏着一个狭小的山洞,山洞仅容得下一个人,雪豹健硕的身子根本钻不进去。

她手忙脚乱地赶紧起身,顿时一阵酸痛从脚踝处席卷而来,显然是摔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脚。但此刻已顾不得脚上的伤痛,她踉踉跄跄地朝着不远处的山洞跑去,到了山洞口,闪身钻进了山洞里。

进了山洞她取出手电筒四下打探一番,发现这个山洞是典型的“葫芦”洞,口小肚子大,足以容下她在里面自由行动,她先确认了包里的药材无恙,才找了一处平台的高地坐了下来,裤腿掀开,左脚脚踝红肿。

云挽检查了伤势,判断普通扭伤,取出随身携带的跌倒药敷在脚踝扭伤的位置,冷静下来思考离开这里的方法。

就在这时,那只雪豹身姿矫健地从山腰跃了下来,每一步的踩踏都带着沉稳与力量,爪子尖锐无比,轻易就能抓破坚硬的地面或岩石,在风雨的映衬下,雪豹宛如一位来自荒野的神秘王者,散发着让人敬畏的气息。

当它发现猎物钻进了山洞后,雪豹竟出人意料地并不着急,反而像是一个恪尽职守的守卫一般,静静地守在了山洞口。

忽然洞口不远处的闪光点吸引了雪豹的注意,雪豹警惕的用厚实有力的利爪拨动了一下闪光的来源。

“滴滴……”

gps信号定位器随机发出了定位接收信号报警。

云挽在心里盘算着,现在脚踝受伤,外面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蒙蒙细雨由弱转强,吧嗒吧嗒还夹杂着冰晶。现在离开肯定是不可能了,应该只能勉强在这里住一晚了。

打定主意,云挽就在山洞里四处寻觅找了一些可以用的干木材将它们堆积成小山形状,然后从身上掏出了火折子,轻轻一吹,微弱的火苗便蹿了出来。不一会儿,木材便熊熊燃烧起来,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庞,给黑暗的山洞带来了一丝光亮和温暖-

半山风雨半山挽,山上的狂风骤雨并没有影响扎基寺的星空,点点繁星让人沉醉。

陆承风看了一眼手表,表盘上的指针准确的指向”21:00”,打开手机链接的户外gps监控器,云挽的行动位置在一小时之前就停止了,并且信号反馈微弱,时有时无。

忽然gps信号报警器在地图上发出红色报警,红色的雷达光圈闪烁跳动着,由小变大,持续了几秒又恢复了平静。

“天色越来越晚了,山里情况复杂,我们必须找云小姐!”

青兰卓玛心里也隐隐担忧,虽然不知道陆承风一直在看什么,却也点头道:“好,进山!”

“入夜山里危险,我们去找切波仁,让他帮忙找熟悉山里路的喇嘛带路!”

说着话,青兰卓玛就带着陆承风找到了寺里的切波仁,并道明来意。切波仁赶紧找了几个年轻体健熟悉路的喇嘛,和陆承风一起朝后山而去。

雨夜山路越发难行,峭壁嶙峋树枝如魑魅,张牙舞爪阻碍众人寻人的步伐。越往上走雨雾越浓,不知不觉蒙蒙细雨变成瓢泼大雨,万籁寂静唯有林间雨声哗哗作响-

云挽时不时的会朝洞外打探一眼,发现雪豹除了偶尔起身抖一抖被风雨打湿的皮毛,竟依旧纹丝不动的守在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洞外雨势随着夜色浓郁渐长,雨帘如瀑,将山洞与世隔绝,幸好山洞地处高地,落下的雨水顺着洞前缓坡向下湍急如流。

雪豹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可大雨却没有停止的意思,高原夜寒,湿气聚拢在山洞内,火堆的火势也随着时间推移越燃越弱。

在这样极寒的高原之夜,猛兽和坎坷的山路都变得不值一提,彻骨的寒冷才变成致命的利器。

云挽又给火堆添了几根木柴,木柴沾染湿气,也变得不好点燃。

云挽朝火堆靠了靠,只要熬过今夜就可以想办法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外突然出现了一道光亮。灌丛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听耳畔传来一道低沉的呼喊声,声音略带着沙哑:“云挽,阿散莫,你在里面吗?”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洞外,“你来了。”云挽虚弱的抬了抬眼,便又昏死过去。

她gps定位消失的位置留在了脚下的陡壁下,他和喇嘛沿着山路一路寻找止步山崖前。

岩石层叠的陡峭坡面,植被稀少,全然没有可行走之路。若要从山上行至山下山谷,唯有绕着来时的上山路转到山的另一面迂回下去。

陆承风又拿出手机寻找gps发出的定位信号,可是信号在这里戛然而止。

为了缩短下山时间,根据下山和所带装备的条件限制,陆承风和喇嘛商议后,决定自己直线攀岩下山,而喇嘛们则绕着山路下山。

“大师,您把这个信号接收器拿着,这样你就可以根据上面地图信号显示的标记,找到我的位置了。”陆承风有条不紊地叮嘱为首的喇嘛。

然后,陆承风又给喇嘛说明了gps接收器的使用方法,喇嘛虽然生活在高原古刹,可也经常外出交流佛法,都是见多识广的人,两三下就学会了机器的使用方法,时间紧迫,众人便分头行动。

他即刻取出随身携带的攀岩工具与夜徒照明灯,此刻,山雨刚停,山石湿滑,他先在山崖不远处的大树下用手锤钉入木钉桩,在木钉上系紧死扣,又绕着大树绕了一圈,确定牢固后,这才拽着缰绳朝着山崖下而去。

不知为何,他感觉云挽就在山崖下。

果不其然,一进山洞就发现了躺在地上的云挽,身旁的火堆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灵性火光做着垂死挣扎。

陆承风叫道“云挽。”

“你来了。”云挽虚弱的抬了抬眼,便又昏死过去。

陆承风看着云挽苍白无力的脸庞,就连平日殷红的樱唇也失去了生命的颜色。

莫名的恐惧席卷陆承风的心房。这是母亲离世至今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你不能有事!”

湿气侵蚀了她的衣物,面色潮红,双眼紧闭,虚弱地靠在陆承风怀里如睡着了一般。

她发烧了!陆承风赶紧脱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别担心,我带你回家。”

陆承风从钱包里拿了张50出来,递给了女孩,“剩下的钱不用找了。”

女孩冲他吐了吐舌头道谢:“谢谢老板!白拉姆会保佑你们的!”说完后,便一溜烟地跑了。

等到人走远了,云挽才冲他挤了挤眉毛,笑着:“你干嘛多给她钱呢?是觉得她在讨生活吗?”

“嗯?”陆承风疑惑,不明白她是怎么看出来。

才听见云挽解释:“今天是白拉姆节,女孩有上街找男人要钱的习俗,刚刚那个女孩脖子上用红绳挂着的是上等的天珠,品相绝佳,价值连城。她只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为她的乞讨增加一分尊严和乐趣而已。”

陆承风忽然为自己的举动感到一丝惭愧,也忽然意识到,在这片土地上,能够打动人心的也许不是金钱,而是真诚与信仰。

屋内布置得极具康巴色彩,房间还堆着一些氆氇和藏族传统的手工制品,古朴雕刻的藏式家具,墙壁上挂着唐卡,细腻的笔触和神秘的画面给整个房间增添了浓厚的宗教氛围。客厅里面供奉着佛像的佛龛。

扎西拉靠着“冲丝卡垫”坐在椅子上,屋子正中火塘上烧着刚煮开的茶水,温暖的阳光洒在色彩鲜艳的地毯上,透过窗户刚好可以欣赏终年积雪的神山和扎基寺佛光普照的金顶。

屋子布置的简洁而温馨。虽然有七十多岁了,可扎西拉依旧神采奕奕,双眼深邃而明亮,闪烁着睿智的光芒,犹如高原上明亮的星星。

见女孩带来了客人,扎西拉热情地迎了上去,和煦的笑容照亮脸上每一道沟壑道:“小索朗措姆带来了贵客,阿散莫今天来是带来了尼拉的礼物吗?”

“老强巴,你只惦记着阿散莫得药材!”青兰卓玛故意不满的撅撅嘴。

“怎么会呢,我已经煮好了美味的糌粑和酥油茶,等着你来哩!”强巴丹珠身型高大却微微有些佝偻,身上穿着一件传统的藏族服饰,虽已有些陈旧,但依然能看出曾经的华丽与庄重。

说话间,一位穿皮毛缝制的“果秀”的藏族妇女端着满满一盘食物走了进来,她腼腆的对几人一笑,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酥油茶。“今天是白拉姆节,吃糌粑和酥油茶最好。”

强巴丹珠早就发现阿散莫带来的新客人,吃饭前和阿散莫初次招待陆承风吃饭一样,撒了青稞,敬了青稞酒,献上了寓意美好的哈达,在阿散莫得指导下,陆承风礼貌的对强巴丹珠的欢迎仪式做了回应。

仪式结束后,众人便开始吃美味的食物。强巴丹珠边捏着糌粑搅拌着酥油茶,边对云挽说:“你们的相遇,就像‘糌粑遇上酥油茶’嘞!”

“老强巴不要胡说,我们只是朋友。”云挽用藏语解释。

强巴丹珠哈哈大笑,“只有完全融化吃到嘴里,才知道有多美味,你说呢?”

陆承风听不懂藏语,对于强巴丹珠那句“糌粑遇上酥油茶”也一知半解,看着云挽脸上泛起的潮红,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欣喜。

饭后,云挽留下了带来的草药包,作为扎西拉的强巴丹珠,会把所有草药包分发给八宝镇的家家户户。

出了强巴丹珠家,陆承风发现还有一些草药包没有送出去。

“这些草药包是要送到其他地方的。”云挽注意到陆承风的疑惑,解释说。

“送到哪里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

云挽带着陆承风在小镇转了一圈,走到镇子的西面时,陆承风看到空旷的草场地上垒了一个坚实的石台,石台上面摆了一个箭垛,石台下面还有一口大铜锣。

箭靶上留着几根残箭,风吹箭响,说不出的苍凉。

越过石台,就出了八宝镇,三人搭了一辆车,顺着小镇外的公路又大概走了四、五公里左右,车窗外雪山为伴,山海相依,偶尔点缀田园阡陌,佛塔桑烟,一派美景。

汽车平稳地沿着公路一路前行,最终缓缓地停在了一座工厂前方。这座工厂的规模并不大,陆承风粗略估计大约有1000平米的样子。规矩的红砖墙显得格外醒目,与周围如诗如画的自然美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上去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我们的目的地到了。”汽车把三人留在了工厂前的空地上,云挽回眸示意陆承风把草药包从车后备箱取下来。

相隔十几米,陆承风见工厂厂房外围了一圈红砖墙,砖墙门口拦了一道铁椅大门,大门修了一座十来平米的门卫室,此刻门卫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条提醒事项健硕的藏地牧羊犬英姿飒爽地守在门口,双目炯炯有神的打量着三人。

“这是做什么的?“

“这是八宝镇唯一由女人组建的藏皂加工厂哦!”青兰卓玛自豪地介绍。

陆承风知道在很多少数民族地区,女性社会地位都比较低,只能相夫教子,没有经济来源,“剩下的药包就是要送给这些女工的吗?”

“是的。”云挽点头。带着陆承风朝工厂大门走去。

牧羊犬似乎认识云挽,很乖顺的朝三人摇头摆尾表示欢迎。看来云挽是这里的“熟客”。

刚走进大门,一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藏族女人就满面和善出来迎接三人,“阿散莫,你来啦!”

“最近天气冷了,我照例给你们送了些预防风寒感冒的草药。”

“你总是这么云心我们!你自己在山上也要注意身体!”卓嘎热情的带三人走进厂区。

其实崽崽小时候真的见过他。

只是崽崽太小了,他心急如焚把他送进医院,崽崽根本不会记得。

三月柔柔春雨,将新绿浇湿。

云挽把陆洵送回润州老家,还是让爷爷奶奶照顾。

叮嘱他:“不许调皮哦,要听话,年纪大了身体都不好,不要让他们担心哦。”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

云挽揉揉他脑袋,拎着行李箱坐上前往剧组的高铁。

第 60 章 「不是梦」

云挽上了高铁就给儿子发消息,她年前换了个新手机,旧的淘汰了,就给她崽用。

这娃真的黏人属性大爆发,自从教过他一遍怎么用微信,每天能发好几十条。

打字就算了,偏偏他又不太会打字。

只喜欢语音。

还要云挽把他单独置顶。

云挽在外面工作,天天早上一打开手机,就是她儿九十九加的消息,以及六十秒的语音方阵。

她真的好辛苦,这崽都不想养了。

她问他:“你为什么不给舅舅发?”

她儿也懵啊,犹豫说:“舅舅个大男人,我跟他说什么呀?”说了他怎么会懂。

他将菜单递向云挽,云挽顺手接过,挑了几道家常菜。

等着上菜的空隙,楚远洲想起了什么。

“公司收到医学研讨峰会主办方的邀请函了。”他看似不经意地说,“我会去参加。”

云挽摆放筷子的动作稍稍一顿,继而又恢复了正常。

医学如今发展得如火如荼,这对楚远洲的公司而言,想必是涉足新领域的一次关键尝试。

他以投资方的身份参与其中,提前和云挽透底,如果云挽需要注资,他能有所关照。

“远洲,到时候到场的公司可不少呢,安梦公司应该也会参加,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云挽半开玩笑地说着,轻巧地绕过了他话中的潜在含义。

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就摆在云挽眼前,可她并不想接受,安梦公司有自己的骄傲与坚持。

楚远洲凝视着云挽,眼神中带着诸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我信得过你,也相信你的公司。小挽,你要是想太多,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云挽低下头,思绪飘回到参加聚会的那个夜晚,莫名地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压抑。

楚远洲想要帮她,她心里是明白的。

以前因为利益关系牵绊,云挽还能坦然地和楚远洲相处。

如今无端地多了些微妙的感情纠葛,氛围似乎变得更加难以捉摸了。

菜端上来了,两人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话。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压抑。

云挽像是有些无奈地说:“远洲,我很感激你……”

“我懂你的意思了。”楚远洲打断了她,脸上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地淡去了许多。

那些客套话他听得太多了,和云挽在一起,是因为在她面前他无需伪装自己。

这姑娘太倔强了,那就由她去吧。

吃完饭,楚远洲开车送云挽回家。

到了目的地后,楚远洲把车开进小区。

“这个小区有些年头了,要是有安全隐患可怎么办?”

云挽却觉得没什么,进出有门禁,电梯也挺方便的。

“这里离工作室近,房租还便宜。”她解开安全带,笑着说:“辛苦了,远洲,我先回去了。”

楚远洲只好点头,也冲她挥了挥手。

走进楼道,里面黑漆漆的,空无一人,云挽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突然想起楚远洲提到的“安全隐患”。

云挽的心跳骤然加快,她微微抬起头,看到电梯里进来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男人戴着黑色的帽子,身高约有一米八五,看上去四十多岁,满脸麻子让他显得有些狰狞。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云挽一眼,却没有按楼层按钮,也没有其他动作。

云挽用余光偷偷观察,心跳声仿佛在耳边如擂鼓般响起。她装作漫不经心地摆弄手机,心里却不禁打起了鼓。

楚远洲刚才提到的“安全隐患”此刻在她脑海中回响,令人不安的预感如影随形。

她暗自庆幸楚远洲的车可能还没走远,便急忙打开电话簿,想拨通他的号码,却因为紧张,手滑拨错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同时,电梯也到达了她的楼层。云挽匆匆走出电梯,却感受到身后那人的跟随。

“喂?远洲,你在家做好饭了吗?”云挽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平稳,仿佛真的在和恋人间甜蜜对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不悦的声音:“云挽,你打错电话了。”

云挽心里一沉,陆承风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知道啊,嗯?还差了点菜吗?那我现在下去买回来吧。”

如果那个男人真有不轨意图,进屋后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陆承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后说道:“打开扬声器。”

云挽立刻照做。

“快点回来,我做了三菜一汤,只差那个洋葱了,在家里等你。”陆承风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在寂静的走廊中显得格外响亮。

云挽应了一声好,注意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中。他可能是从某个楼梯下去了。

确认暂时安全后,云挽快速进了屋,锁上门,终于松了一口气。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陆承风似乎已经在开车了。

“云挽,你现在安全了吗?”他听见关门的声音,关切地问。

云挽被他的声音唤回神,尽管心有余悸,她还是含糊地回答:“我没事了,抱歉我打错……”

“别说了。”陆承风努力忽略她的道歉,毕竟此刻云挽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他知道如果不是这通误打的电话,现在楚远洲可能已经在她身边,给予她安慰。

“我十分钟后到你家楼下,你住几楼?”陆承风说道,尽管他心里可能已经有答案。

云挽想要拒绝,已经是晚上了,而她本来就不该麻烦陆承风。

“你不用来,今晚谢谢你。”云挽心中那层冷漠再无法掩饰,她皱着眉头说道。

“我过来是我的自由,几楼。”陆承风的声音透过呼啸的风传来,仿佛要穿透夜色,直击她的心。

云挽懒得再多说,报上门牌号后便挂了电话。

她直觉今晚的情况不太妙,那个男人或许是冲她来的,那么会是谁呢?

“是我。”陆承风低沉宽厚的声音传来,带来一种稳稳的安全感。

他那边到这里其实并不算近,但他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赶到了……

云挽虽然不想他来,但如果他真的来了,她内心便抑制不住地开始期待。

云挽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陆承风一张含着怒气和担忧的脸。看到云挽的那一刹那,男人眼中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你没事吧?”“你先进来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陆承风进了门。家里没有备男鞋,他站在门口,眼神环顾了一圈屋里,似乎没有第二个人的生活痕迹。他肩膀垂下去了一些,压下心头那点古怪的雀跃。

云挽给他找了一双自己大一点的鞋子,勉强穿着。

两人一起进了屋,客厅虽小但五脏俱全,是简洁的清新绿色装修。

云挽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

“这么晚麻烦你了,谢谢。”云挽站在桌子前,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却多了几分疲惫。

陆承风走过来,先是目测她有没有受伤。

他面色凝重:“什么情况?”

云挽简单描述了一下,那人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报警也解决不了问题。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目标就是云挽。

这次是恐吓,下一次是什么?谁能说得准呢?

陆承风听完,心如同被千丝万缕扯着,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意和疼痛。

在多少个这样无助的时刻,云挽都是独自一人面对的,一想到这,他便喘不上气般的心疼。

“明天我和你一起查。”陆承风顿了顿,“也谢谢你,你送我回来。”

两人之间一直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惯了,这样正常的交谈,在暖黄的灯光下,似乎有点温存的意味。

云挽还真不太习惯。

她眼神闪烁着,不去看陆承风。

“钟凡天把你丢在那里,你要去找他的麻烦。”云挽嘀咕说道。

褪去那层风尘仆仆的外表,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她性子里的可爱之处得以表露出一点点猫腻。

陆承风好像又回到了他们谈恋爱的青涩时候,他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心道钟凡天终于办了一件正事。

“我喝醉了酒,有没有说些什么?”陆承风问道,他对昨夜之事几乎毫无印象了。

云挽轻轻抿了抿杯沿,动作若有若无,那一句让人脸红心跳的“元元”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可此刻却难以启齿。

“没说什么。”云挽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要休息了。”

陆承风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好的。”

“云挽,你打给楚远洲的电话,其实打给我也一样。”陆承风在临走前留下这么一句话。

云挽与别人有了许多独一无二的回忆,她已经喜欢上了别人,甚至遇到危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楚远洲。尽管这些都是事实,但陆承风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在来找她的路上,他在心里打了无数的腹稿,然而真正见到云挽的时候,最担心的却是她有没有受伤。

既然感情难以控制,那就干脆听从内心的声音吧。

云挽又陷入了短暂的失眠。

她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吃了几颗褪黑素后,才在这浓重得化不开的夜色里沉沉睡去。

等物业开始上班的时候,云挽下了楼,陆承风已经等在了小区楼下。

她微微挑了挑眉,经过昨晚的事情,两人之间原本那种僵持难解的关系仿佛破开了一层薄冰。

陆承风换了一身笔挺的西装,他原来那辆低调的黑色宾利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暗红与白色相间的兰博基尼。他卓然而立在车门旁,矜贵的气质散发出来,往那儿一站,就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画卷。

几个大妈围了上去,那阵仗就像是在超市里抢鸡蛋一样,热情地问陆承风有没有女朋友。

云挽走到近前,这才听清阿姨们对自家姑娘充满热情的推销,她忍不住低下头偷偷笑了一下。

陆承风看到云挽,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小伙子,这是你女朋友啊?”一位阿姨看到云挽后问道。只见云挽素面朝天,头发随意扎成一个蓬松的丸子头,白色的毛衣穿在身上,更映衬得她肤色白皙如雪。

其中一个男人哈哈大笑:“我看得满意有什么用,你问问陆老板满不满意。”

“陆老板,怎么说,我们珊珊可还摆得上台面?”

雾雨朦胧的横店,高耸樟树叶子投下的斑驳光影里,她听见一声极淡,极沉的笑。

非常悦耳。

然而就好像一道雷鸣轰然劈落,云挽浑身猛地僵滞,睁大眼望去。

隔着檐下雨,那道高大清癯的身影缓缓移来,深灰衬衫,黑色的西裤。

她隔着重重人群,愣在原地,指尖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