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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风知道 寒雨连山 27952 字 27天前

第 51 章 承风

所有的声音,那瞬间都转成船舱的风声,扑灭了一瞬,紧接着更加激烈地向她席卷而来。

云挽感觉心沉到无底的深渊,她记忆里的风华,湖潭明月,一刹那全部幻灭,化为乌有,就好像自始至终,都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很久,她才找回自己声音:“栾琛?”

风卷入船舱,他静静注视她,薄唇轻轻抿成一线,声音微敛,听起来干涩而喑哑:“嗯。”

栾琛视线投向船舱深侧:“姑姑。”

他声音低沉,也带着些微微的森冷:“我不是说了,她不能动吗?她刚出我的别墅,您就让人把她带走了,是想置我于何地?”

袁正松表情看起来有些紧张,他解释:“哥,你误会了,我们不过是想请人来喝杯茶。”

药草园的草药被连日细雨洗礼,在阳光中欣欣向荣的朝气,微风浮动,淡淡的药香浮动,夹杂着凛冽的泥土气息,让人神清气爽。

云挽示意陆承风扶自己站起身,挺了挺腰板儿,伸了个懒腰,叹道:“真香啊!感觉精神都变好了。”

“哪有那么神奇!”陆承风也跟着深呼了一口气,鼻翼间充斥自然的芳香,让人心神放松,放着远方隐隐约约隐匿云海的雪山,不自然张开了双手。

“真是让人来了就舍不得走的地方。”

云挽笑而不语,此刻丁真从草房跑了过来。

“咩咩咩~”

一直冲到了云挽脚下,如撒娇的孩子用小巧的脑袋在她腿上蹭了蹭。

云挽莞尔,嗔怪:“你这个小东西,小心踩坏了我的草药!”说着,抚摸着丁真的羊头。

丁真似乎听懂了云挽的话,像一个做错事撒娇的孩子,晃了晃脑袋,撒娇似的“咩咩”叫了两声,尔后又朝云挽拱了拱,卷曲细软的羊毛从指间划过,留下一片温情。

“它似乎通人性,就和养的宠物狗一样!”陆承风看着一人一羊亲昵的样子,不知为何竟然有一种被冷落的失落感。

云挽俏皮笑道:“她虽然可不是普通羊,她是尼拉的宠物!”

“尼拉的礼物?”

说着用汉语哼唱起一首轻柔的小调:

“羊羔花盛开的草原,是我出生的地方,妈妈温暖的羊皮袄,夜夜覆盖着我的梦,喝一碗奶茶,滚烫得像妈妈的话……”

雪山的冰雪在歌声中变得渐渐融化,流淌成蜿蜒的溪流,洗涤心灵。

感受着小调中的温柔,陆承风也不禁身手抚摸了一下丁真的羊背。

丁真似乎感受到陆承风的“喜爱”,转身蹬鼻子上脸的在陆承风身上蹭了起来。

“她似乎很喜欢你呢!”

陆承风又摸了摸丁真,“她似乎和其他羊长得不一样。”

“他和你一样,是被我从山里救回来的哦!”云挽认真地看着陆承风,“或许因为这样她才格外喜欢你哦!”说着,眉眼浅笑友善地歪着头看了一眼陆承风,就像是随风摇曳的格桑花,纯净灿烂。

“‘丁真’这个名字的意思是?”

“‘丁真’啊,在藏语里是‘珍珠’的意思。洁白珍贵,是玛拉布孜送来的礼物。”

云挽说着又摸了摸丁真的背,丁真感受到了主人的宠爱,抖了抖满身雪白,柔软的羊毛如雪海荡漾温柔的波澜。

陆承风内心的防线也在云挽温柔的眼波中一点点瓦解,忍不住身手摸了摸丁真的羊毛。

“这是陆先生第一次主动摸丁真哦!”云挽打趣道。

丁真似乎也感受到了陆承风对自己态度的微妙变化,欢乐的又在原地转了个圈。

两人在药草园逛了一圈,陆承风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推着她往回走了。

回了院子。

青兰卓玛远远就见到被抱在阿散莫怀中的丁真,赶忙跑过去抱过丁真,一本正经的教育道:“你这个丁真又跑出来捣乱了!阿散莫受伤了,你这样会弄疼她的!”

云挽笑道:“她很听话的。”

陆承风也忍不住帮腔:“她没有捣乱,卓玛放心吧!”

见两人不约而同的维护丁真,兰青卓玛微微一愣,眼神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多日的相处,她也越来越喜欢这个从远方城市来的阿佳,虽然他对干活显得笨手笨脚,可他却一直用心帮助着阿散莫,这些她虽然年纪小,可心却能真切的感受到。

高举着丁真,青兰卓玛轻呼道:“丁真似乎做了好事,让阿散莫和陆阿佳变成了一家人!”

云挽和陆承风都听明白了青兰卓玛话中的意思,赶忙解释道:“陆先生是远方的客人,在他的城市自然有他的家人等他回去!”

在藏地,陆承风这样年纪的男子都应该已经成家了,所以云挽虽然没有问过陆承风的家事,却一直认为他是有家室的,即使没有结婚,他这么优秀的男子也应该是有女朋友的。

“我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陆承风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喜欢和别人分享私生活的话,此刻却异常害怕被她误会。

日挽交替,转眼又过了三日。

在陆承风等人的照顾下,云挽脚部的伤势已大致痊愈,脚踝扭伤的红肿渐渐消退,可以下地自己走路了。

陆承风时常会陪她出去漫步。中年人应声望去,认出了陆承风,样貌出众气宇不凡的他鹤立鸡群,中年男人眼底诧异一闪而过。

手脚不停的推陆华海到了人群前,“陆总,你怎么在这!”陆华海可是久经商战的老狐狸,看出端倪,问的小心,声音也不大。

陆承风并没有回答,冷漠的眼神已经道出自己此刻的不满,没有理会陆华海,径直走到云挽身边,“先喝粥,在看病吧!”

不少乡亲们都对陆承风不陌生,知道他是阿散莫的“桑哇宝”,看到他来送饭,纷纷表示愿意等阿散莫吃完饭在看病。

“这位老先生着急,前面还有两个病人等着呢!”

陆华海也一改蛮横的态度,谦和道:“我愿意等到下午在看病。”

“阿库,我们阿散莫看病有规矩,‘晨曦出诊,中日不问’,您要是愿意等,看时辰可能要到明天了!”

陆华海面上挂不住,欲言又止的瞪了一眼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会意赶忙客气问道:“看病排队,人之常情,我们愿意等前面两个病人看完在看!”

云挽不及深思,作为医生她也想尽可能帮助每一个看病的人,只是老人态度的转变,让她必须重新审视陆承风的来历。

看好了两位病人,开了药,就开始接诊陆华海,陆华海的病情本就不复杂,直言不讳道:“老先生,您得的是白脉症,用你们内地话说就是,胸椎椎管狭窄合并双下肢痉挛性瘫痪,不知道你自己对病情了解吗?”

陆华海自然是知道自己的病情的,此行入藏的目的,第一是想见识藏医的手段,第二就是圈内最近疯传禾盛集团董事长陆承风迷上了藏族女人。

看着眼前面容清丽,说话宛若芙蕖地云挽,陆海华眉眼和顺,能让陆承风甘心情愿留在藏地的女人,肯定不止美貌那么简单。

“了解,你能治好吗?”

“你的病情不算严重”,云挽说的话让中年男子脸上表情微变,陆华海的病可是被陆市最好的医院诊断后宣告只能坐轮椅的!

云挽对他诧异的表情视若无睹,继续说道:“他目前的病情如果可以持续用霍尔麦疗法,三个疗程即可痊愈。”

“霍尔麦疗法?”

说起医术云挽如数家珍,“藏地霍尔麦疗法是你们理解的热敷型外治的方法之一,再结合我开的内服养脑补血、滋养白脉、舒筋活络、调和龙血的药,让脑神经组织细胞可以内外兼修,从而达到双向修复的治疗目的。”

陆华海听到自己可以恢复常态,目光炯炯地盯着云挽问:“三个疗程是多久?”

“三个挽吧。”

“那这三个挽我们需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微风和煦,正午将至,云挽落笔成文,将治疗方案写在了纸上。

“不需要,你只需要按照我给你开的药方,找任意一家有资质的藏医院进行阶段性治疗就行!”

中年男子为了确保治疗效果,强人所难道:“你只要愿意跟我们回沪市治病,我们可以支付你高额的诊金,一千万如何?若是不愿意,还能再加!”

高额的诊疗费并没有打动云挽的心,静若处子水眸没有一丝波澜地看着几人,递给中年人写好治疗方案。

“这是我能给出的最佳方案,”她简洁地说道,“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中年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凌然,“云小姐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华海控股在陆市也算是龙头企业,实力雄厚,如果你愿意,我们总裁可以帮你在陆市开一家医院!”

陆承风一直观察着云挽的变化,心里不禁佩服云挽的定力,看似入世不深的她竟然可以抵御如此泼天的诱惑。

“你们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是运气太好吗?”陆承风的声音不大,带着对陆华海一行人的不屑。“如果我是你,一定选择前者,不光可以治病,还可以得到治病的药方。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有些时候,‘隐形成本’才是最大的内耗。”

陆承风故意将“隐形成本”四个字重点强调了一遍,华海旗下的不少生物制造都和禾盛有合作,如果他动动手,必定可以造成华海集团的腥风血雨,后果陆华海不敢想。

而且想承风刚才的点拨让陆华海茅塞顿开,一石二鸟的事情总比两败俱伤强,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话锋一转,语气也缓和下来:“云小姐的提议是对的,我这把老骨头可不像年轻人,折腾不起了,那就麻烦云小姐了!”

等送走了陆华海,已经到了正午时分,陆承风带来的粥已经凉了,三人便一起收拾了药堂,回小院做饭吃。

深秋的扎基寺变得华丽恢宏,秋叶染金,勾勒的镏金歇山顶,金黄色的琉璃在绚烂彩画映衬下熠熠生辉。

青兰卓玛欢快如脱兔走在前面,陆承风和云挽一前一后跟在其后,感受雨季繁茂的林径变得稀疏,斑驳的阳光驱散心头的阴霾。

云挽抬首眺望远方,圣洁的雪山映入眼帘:“谢谢你。”

“谢我什么?”

回眸,四目相交,莞尔不语。

虽然没有道明,可云挽却看得出来,陆海华与陆承风早就认识了,而且老者很忌惮陆承风,他到底是谁?他的身份或许比自己想的更要雄厚。

可他不愿意说,她也不想深究,毕竟每个人都又自己的秘密。

她的笑容渐深,“就…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吧。”

说完,她便快步往前走了两步,率先进了小院里,青兰卓玛已经放出了丁真,丁真听到云挽进院子的声音,‘噔噔噔’地冲到了她的脚边。云挽愉快的抱起丁真,宠溺道:“感觉又胖了不少,再这样下去,就抱不动了!”

说完,就朝厨房走去。

不愉快的人和不愉快的事就像是天边的浮云,清风起,片刻便烟消云散。

看着云挽的背影,鹅黄色的藏袍下,她如同出水芙渠纤细灿烂,陆承风有片刻失神,自己想方设法想要带走的药方,对于她而言,到底是什么?

想着,拿出手机拨通了陆海华的电话:“陆总,今天的事情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如果我的行踪和你治病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了……”

“陆总,放心,毕竟今天你又点拨了我一次,我老陆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开发治疗“白脉症”的方案,我很期待你的加入呢!”

“没问题。”

“陆阿佳,你在那里愣什么?要偷懒吗!”

电话里传出青兰卓玛稚嫩的声音,陆海华识趣地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挂了电话,陆承风马不停蹄的朝厨房走去。

陆海华失神的望着手中的手机,在陆市的叱咤风云的陆承风竟然被一个抓药的小丫头呼来喝去!这个叫阿散莫的藏族女人看来必定不一般。只是他是个识时务的人,自己没有能力和大佬抗衡,分一杯羹安享晚年倒也心满意足!

声望、女人、利益,都是年轻人征服的高山,而他目前只想恢复健康。

十挽入秋,藏地层林尽染,重峦叠嶂斑斓跌宕,晚霞斜照如梦似幻。

太阳刚落山云挽就督促陆承风早点回扎基寺休息。

陆承风不明所以地问:“怎么这么就要休息呢?是有什么事情吗?”

“明天我们参加一场天葬,你也可以一起去。”云挽边记录唐卡上的药方,边说道。

陆承风对天葬一直有所耳闻,是藏地一种古老而神秘的葬礼。传说经过天葬台活佛灌顶的人,死后灵魂可以出窍,进入三善趣境界,而不会下地狱。因而,许多人不远千里送死者来此天葬。

“去啊!”陆承风一口答应。“你去我肯定去的!”

夜色未消,扎基寺的佛灯如星辰点亮木卓巴尔山茫茫寒夜。

“咚咚,咚咚咚……”

陆承风拿起床头的手表,表针指向“3:25”,手表盘面上完美无瑕的彩色掐丝珐琅,交织映射出斑驳美丽之海洋蓝、金色、绿色及青绿色。一如窗外斑斓的廊坊画柱。

“陆阿佳,你起来了吗?”门口响起青兰卓玛清亮的声音。

“起来了!”

“阿散莫说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参加天葬,让我给你送了件衣服来!”

话音落定,陆承风已经打开了房门。

陆承风发现今天的青兰卓玛和往日穿着有所不同,平日里常锤在胸前的麻花辫,被完成发髻盘在头上,平日色彩艳丽的藏袍换成了一间红色黑边的藏袄,下半身则是黑色长裤。

“陆阿佳,阿散莫让你把这身衣服换上。”青兰卓玛说着递给陆承风棕黑色藏袍。

藏袍样式简单朴实,胸前的衣服边用红白线秀着精致的莲花纹,陆承风接过藏袍,沉甸甸的藏袍宛如深沉的大地,质朴而庄重。

等陆承风洗漱好,换好衣服,云挽带着青兰卓玛来叫他一起前往天葬台。

陆承风见云挽今天也专门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藏袍,黑着的暗边整齐的收在腰间,如墨青丝,用一根红蓝白相间的绳带变成麻花辫完成发髻固定在颅顶,一丝不苟,衬的她整个人沉稳而干练。

木卓巴尔山的天葬台位于扎基寺西北1公里的陡坡上,天葬台与扎基寺的大殿顶平行相望,高耸入云,被当地人誉“为永生之台”。通往天葬台的山路之分难走,一路崎岖荆棘错综如鬼魅,怪石嶙峋张牙舞爪阻拦上山的路。

三人随着切波仁一路前行,不时有人加入到熙熙攘攘的队伍中,每个人都垂首膜拜,口中念念有词。

丁真偶尔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在小院与寺庙的小路林间欢快地奔跑,变得愈发黏人,总是“咩咩咩”地叫个不停,时时刻刻都紧跟着他们。

等到脚上伤势好了大半,云挽又按耐不住上山采药的心思。

这日一早,她就开始整理山上所需的工具和药篓,陆承风见状,问道:“你伤势才好,山上会不会有危险?”

“上次是意外,这次我要去的地方离这不远,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云挽边解释边忙活着手里的活。

“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和你一起去呢?我们可是说好的,我要报答你,为你当牛做马。”

云挽看了一眼在旁洗草药的陆承风,刚摘的草药根部都是新泥,为了不影响药效,需要手工清理草药的根须,陆承风这几日一直不厌其烦的帮她做着这项工作,认真执着的态度,让她对他越发肯定。

“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整个木卓巴尔山的人都知道我是你新收的徒弟,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这些乡亲肯定不会饶了我的!”

云挽被他说的失笑,点头道:“那好吧!”

高原山野树木稀少,陡峭的岩壁直耸入云,偶尔能见到有山鹰翱翔期间,不经意就钻进浓云中,消失不见。清晨的阳光从缭绕的云雾间照耀着山野,留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越往深处走,人迹越稀少。脚下的小路被肆意杂草淹没,留下山风簌簌的声响,给空旷寂寥的山野增添了几分生机。行走在其中,呼吸着清新稀薄的空气,仿佛灵魂都被洗涤干净了一般。

云挽不急不忙,走走停停,时不时用手中的登山杖翻开草丛、石头查看一番,没有要找的草药,才继续前行。

“你这次山上是要摘什么药?”

“蔓金苔,它只生长在潮湿的草丛或者石头缝里,这种药材极其珍稀,生长环境极为苛刻。但这药材可浑身是宝,对治疗鼻炎有奇特的效果……高原低温,受冷空气刺激得鼻炎的乡亲不少,我需要他治疗他们的鼻炎。”

“鼻炎基本算是一种慢性绝症,很难彻底根治,我也见到过不少治疗鼻炎的药物,可是都不是很有效?”

具陆承风所至,鼻炎是一种很难根治的慢性病,他们集团旗下的药物研发中心,也和外国的生物研究团队合作过,针对鼻炎的治疗做过临床研发,研发出的益生元,可以通过调节人体免疫力,改善鼻炎症状,可是根治效果不明显,且周期比较长。

“蔓金苔不一样,它可以帮助他们痊愈,并且再也不会复发!不过它的生长期极其短,只在雨季生长,我脚伤已经耽误了几天,再过几日雨季过去,气温越来越低,再找蔓金苔就更困难了。”云挽说起药材的时候话也变得比平时多,如数家珍般。

陆承风默默将这味药材记在心中。

山路漫漫,绕过崎岖的砾石区,又穿过茂密的灌木丛,草甸的寒露凝结成冰,云挽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眉头紧锁略显倦怠感,可蔓金苔始终没有出现。

陆承风有些担心她,找了一块平坦的岩石,拉着她坐下来,“你脚伤刚好,还是要量力而行,不要太勉强。”

“没事,我还能坚持。”

和自己的脚伤相比,成百上千的乡亲等待着她带回药材,度过难熬的冬天。

陆承风皱眉,“不要勉强自己,如果你的脚伤留下后遗症,那就更麻烦了。”说着,看了一眼远方斜落的夕阳,殷红的日光染红了洁白的雪山,让人望而生畏。

“如果再像上次一样遇到危险怎么办?”

这一趟上山,虽然没有找到珍贵的蔓金苔,可也收获颇丰。

半夏、藤芝、活血青、霉灵苔,都是难得的药材。

云挽整理了一下药篓,其中藤芝、活血青、霉灵苔,都是难得的药材,可也需要及时处理,阴干,要不然很容易腐烂坏掉。

想到这,她同意了陆承风的提议,和他一起朝扎基寺的方向赶去。

回到家,云挽便开始分拣药物,在青兰卓玛和陆承风的协助下,三人很快将药材分拣完毕,青兰卓玛已经做煮了热气疼疼的牛肉汤,切了牛肉,拌了凉菜,切了瓜果,三人围桌吃了一顿其乐融融的晚餐。

栾琛继续往前,一步一步,下了台阶踏板,绕过餐桌,很缓很重地走到她面前,他肩膀颤抖:“挽挽。”

云挽拼命摇头:“不要,我不要……”

他默了默:“对不起。”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是曾经在车里,下雨夜晚,帮她擦泪的那一块。他声音温柔干净:“别怕,只是睡一觉,睡一觉,什么都会好。”

云挽惊恐地后退,脊背抵上冰冷的墙,最后没了退路。他拿着手帕捂住她。

意识渐渐消散前,她模糊看见他属下过来:“琛哥,要怎么做?”

栾琛点了支烟,那么久,她第一次看他点烟。

他吸了口,烟雾将他的轮廓模糊,接着烟头就被随意丢弃在地:“带上她。”

朦胧间,他眉眼狠厉一闪而过。

“换港口!”

第 52 章 承风

云挽再醒来时,身下颠簸,应当是在行驶的车上。

她眼前蒙了层灰色的阴翳,是眼罩,只是并不完全黑,略微透光。她抬起脸,外面的月色,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

这条路有些颠簸,路边有路灯杆子。

然而路灯全灭。

一阵清冽的雪松香淡漠飘来,泠泠钻入鼻腔,低沉的男声说:“醒了吗。”

她没吭声。

“我们很快就到了。”

云挽目光在两人身上快速切换,随即对陈硕言招呼道:“陈处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说完,她飞快地扭头对陆承风抱歉说:“陆承风同学,不好意思要麻烦你等我一下哦。”

陆承风心里有些不是很开心,但见这人似乎对云挽挺重要的,便只好点头,又坐回了沙发,眼睛却是一错不错地盯着两人。

陈硕言是来找云挽吃饭的,顺便聊一下城中几家公司资产评估批准程序的事。

他知道云挽对工作的态度一向很积极,拿这个接口来她总不会推脱。

谁料,听完的云挽歉意一笑,她指了指陆承风那边的方向,示意道:“真是抱歉了陈处长,我承晚有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改天我得空了,一定请您吃饭。到时候地点您选,不用跟我客气。”

陈硕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头正盯着他们的陆承风。

在云挽目光投过去的一刹那,男生的眼神已经变得温和纯良。

就像一只纯净乖巧的小猫。

陈硕言皱了皱眉,感觉有些不太对。

两人刚刚第一次注视的时候,那小子的眼神明明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怎么现在……

思衬两秒后,他不由得失笑,“那小子还是个学生吧,真想不到有一天你会跟这种小孩儿扯上关系。”

一看就是那小子在纠缠云挽。

但这种敌意满满的话,陈硕言可不敢当着云挽的面说,怕败坏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好感。

云挽也觉得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是如此。

陈硕言的话让她觉得自己的目的似乎太明显了点。

不过,那都不是问题。

“陈处长说笑了,承天实在是一早就有安排了,不然我也不会拂了您的面子不是。”

云挽这话说的不假。

陈硕言作为那一层的人,年仅32岁就坐上了正级处长的位置,外头不知多少人都想着巴结他呢。

她对接的投行业务要是想在京城走的方便,跟陈硕言这种人打交道是必不可少的。

更何况陈硕言的确在工作上帮了她不少,若非不必要,云挽是绝对不会找事去得罪他。

“您下回早知会我一声,我就是再忙,也一定亲自接待。”

云挽漂亮话说的人心满意足,陈硕言也没有再纠缠的道理。

承天确实是他草率了,来之前没通个气,结果就只能遗憾折返了。

“云总客气了,咱们之间不需要那么生疏,你叫我硕言就好。”

陈硕言明显想多跨出一步,跟云挽多些别的关系。

不过云挽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而且像陈硕言这种人物,他们做生意的不能得罪,但也不能太过熟络。

“这可不成,陈处长,”云挽谨慎惯了,不想日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咱们啊,一码归一码。我这个铜臭缠身的生意人,哪能异想天开去高攀您呢。”

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陈硕言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线,于是道:“抱歉,那就这样,云总,我等着你联系。”

云挽客客气气将人送到大门口。

等陈硕言上了车,她才折返回来,没走两步就发现陆承风自己跟上来了。

“姐姐,结束了吗?”小青年轻声开口问道。

云挽点头,“抱歉啊,让你等了那么久。”

陆承风摇头,颇为体贴地说:“也没有等很久,姐姐你工作比较重要。而且前台姐姐人很好,提醒我可以去那边坐着等。”

尽管他这么说,云挽心里却是清楚的不得了。

她手机六点半就收到了微信消息,现在都快八点了,陆承风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嘴上还说没等很久。

这孩子简直太懂事了,云挽加班的怨气瞬间就被治愈了大半。

她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走吧,咱们去吃饭。”

陆承风听话地跟上前去,两人一同上车。

这是他第二次坐云挽的副驾驶。

还是那天晚上的奔驰大G。

看来她经常开这辆车出行。

陆承风默默记下,系好安全带后,他拿出手机开始语音播报导航。

等到了地方,云挽一看店名,笑了。

火锅店。

店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生意好的不行。

这是一家当地的传统老火锅,开了十多年了,不管是菜品还是服务都没得挑,颇受很多年轻人喜爱。

虽然想过陆承风不会敷衍请客吃饭这事儿,可在这里吃一顿,少说也得千八百块。

他一个农村出身的孩子,吃完这一顿,可能要花去一大半的生活费。

看他还在奶茶店兼职就知道,平常应该是节省惯了。

云挽垂眸轻笑,她当时只是嘴上过火答应玩的,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认真。

承天定是不能让他一个刚上大学的孩子破费。

周围飘过的空气都是醇香鲜美的火锅味,闻着就让人心驰神往,味蕾馋连。

说起来,云挽也很久都没吃过火锅了。

陆承风偷摸观察她的反应,见云挽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按照云挽的身价,这顿饭就得去五星级酒店里包个特供包厢,上西餐大厨,请东方名师,双管齐下,美酒珍馐上个遍才行。

结果现在就只能小心翼翼地请吃一顿火锅。

陆承风心里是有些愧疚的。

云挽这样的人,活到现在,估计从来没在宴请的时候吃过这么便宜的一顿饭。

陆承风提前订好了位子,两人由服务员带路,进了一个装修淡雅的包厢。

询问了云挽的意见后,陆承风将菜单递给了她:“姐姐喜欢吃什么就点。”

云挽大大方方接过来,勾选了几个主菜品后就将菜单又递回给了对面的青年。

“剩下的你来点就好,我不怎么挑。”

陆承风一看,云挽点的都是价格中等的菜品,且数量不多。

虽说他要塑造一个农村出身的大学生人设,可怎么能让姐姐吃个饭都这么委屈呢?

陆承风薄唇抿了抿,拿过笔唰唰勾了好几个。

两人点的是鸳鸯锅,一半辣锅,一半番茄锅。

等上菜的时候,服务员推进来的菜品将桌子堆的满满当当。

云挽一惊,还以为是他们上错菜了,拿过桌上的菜单一看,除了她勾的,剩下一长溜的全是店里最贵的荤菜。

陆承风一点也没有含蓄,将招牌菜品都点了个遍。

菜品总量其实不多,两人吃完没有问题,只不过,陆承风的大方程度让云挽心里一紧。

这孩子不会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回头淡定付完钱实际兜里没剩下几个子了只能在寝室啃馒头吃泡面的那种吧?

想到这,她看向陆承风的眼神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许是注意到了她的表情,陆承风当即解释说自己平时有做兼职,这样一顿饭对他不是问题。

云挽想起来之前看到他在西门门口的奶茶店工作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

就算是做的有兼职,那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啊。

这孩子,这么会察言观色,真是懂事的可怕。

一顿饭吃得有些沉默。

云挽脑子里一直闪过陆承风做奶茶那天时被刁难的景象,眉头皱得紧紧的。

陆承风也不知道是不是菜品不符合云挽的口味,直到吃完饭,她的脸色瞧上去都不是多开心。

他心里一慌。

趁着上洗手间的空档,云挽绕到前台,想把账结了。

没想到服务员说跟她一起来的小男生已经结过账了。

云挽一愣,随后是无奈失笑。

看来是刚刚陆承风借口上洗手间的时候结的。

她不动声色地回了包厢。

陆承风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黑沉安静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乖巧地等着跟她一起走。

刚吃完火锅,青年的嘴唇红得发艳,衬的脸蛋白皙又可人。

沉静的模样定在那儿,倒成了一番别样风景。

云挽扬了扬下巴,示意可以离开了。

两人一起出了火锅店。

上车后,云挽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对陆承风说:“我先送你回学校。”

哪知,等了好久,身旁坐着的人也一直没有吭声。

云挽觉出不对,扭头就看到坐在副驾驶上的陆承风一言不发地低着脑袋,脸快要埋进胸肌里了。

她额心一跳,伸手掰过他的下巴,将其变成与自己对视的姿势,拧眉道:“怎么了?没吃饱?”

陆承风眼里是藏不住的落寞,漆黑一片的眼瞳往上抬了抬,随即又瞥下去。

“没什么……”他很小声地说。

真没什么才有鬼呢。

云挽最是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藏心事,直截了当地问:“是哪里不舒服?你不是说过能吃辣的吗?”

问了她的口味后,陆承风还特意在微信上说自己也喜欢吃辣。

怎的这会儿吃出问题来了?

陆承风摇摇头,几度要张口,却又闭上了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云挽撩开他额前的头发,细细观察他的眼睛。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女子顿住了。

陆承风整个眼眶都红了一片,双手抓着裤腿,紧握成拳,焦灼不安。

云挽一惊,“怎么了这是?”

陆承风别过脸去,兀自瞧着车窗上的倒影:“……是不是我选的地方不好,姐姐不喜欢吃?”

云挽长眉一皱:“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喜欢?”

陆承风看过来,表情恹恹的,无比小心地说:“这是我第一次请人吃饭,确实有点招待不周。姐姐要是吃不惯,我们明天去别的地方再试试好不好?”

梁西岭把她扯进怀里,膝盖中枪,鲜血飞溅。

溅在她脸上,滚烫仿佛熔岩,烧穿她身体千疮百孔。

袁正松高声喊叫,扣动第二枪。

……肩胛骨碎裂。

梁西岭咬牙闷哼,迅速持枪对准袁正松。

在他第三次扣动扳机的前一秒,那枚子弹自警枪射出,精确地射穿了他。

袁正松眉心正中,穿透一个血淋淋的空洞,枪脱手,他眼睛直愣愣睁大,视线涣散,茫然,仰头倒了下去。

而梁西岭就像再也支撑不住。

膝盖一软。

跪了下来。

第 53 章 「就让往事随风」

那晚,是她此生最混乱的时刻。

船只很快被扣了,交由警方查办,梁西岭失血过多昏迷,他的副队接手任务,指挥调度,四辆警车开道,连夜送往武.警医院进行抢救。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过去,又是怎么下车的。她眼睁睁看着梁西岭被抬上病床,白色的床单盖住他,盖了满身,医院早开了绿色通道,一路通行,她追不上。

等她来到手术室门前,灯亮起,门关上,他已经没了踪影。

走廊脚步声凌乱,白炽灯刺眼,散漫打在她脸颊上。无比刺眼,无比惨淡。

云挽腿一软,几乎是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她捂着眼睛,很多很多的泪从指缝里涌出来,蜿蜒而下,沾湿她衣摆和垂在身前的长发。

她突然觉得浑身很冷,冷得她哽咽,颤抖,手术室的指示灯长亮,她哭得很混乱在期盼,既期盼它熄灭,又希望它永不熄灭。

她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她承受不住,也根本无力承受。

她恨不得中枪的是自己。有瞬间云挽极度自厌地想,要是当时中枪的,是她就好了。

反正她活着也没有什么用,为什么当时没能死掉。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耳边传来了一阵狭促的哀嚎。

陆承风怯怯睁开眼,就看到云挽寒着脸收回腿,刚刚准备踹他的男车主已经面朝下倒在了草丛里。

“陈处长,麻烦叫一下救护车。”

扭头跟陈硕言招呼了一声后,云挽蹲下来,查看陆承风的伤势。

“还能站起来吗?”

陆承风仰起脸,像是第一次见云挽似的,怔愣了好久。

见他满脸迷茫,一动也不动,云挽还以为是撞坏了脑子,脸色登时就变了:“陆承风?”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陆承风眼睫颤了颤,总算有了点反应:“……姐姐。”

他本想冲她笑,让她放心,但嘴角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怎么也笑不出来。

更是在望见云挽身后的陈硕言后,陆承风整个人都不好了。

地上的男人骂骂咧咧爬起来,鼻孔朝天地质问道:“MD,你敢踹老子?简直反了天了!”

他抬手就准备朝云挽走去,一旁正在拨打120的陈硕言二话不说沉着脸横在云挽跟陆承风面前,一米八几的气势一下子就震慑住了男人。

男车主不敢对陈硕言这个男人做什么,只能嘴上说两句,但气焰跟刚刚比,已然消了一大半。

“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这崽子撞坏了我的车,还企图碰瓷讹钱,要么你们就赶紧走,要么,就替他把钱赔给我。”

云挽没理会男人的叫骂,只问陆承风:“具体什么情况?”

陆承风语气恹恹的,但还是把事发经过说了:“他逆行,还开远光灯,我没看清楚,就撞上了……”

听完,云挽冷冰冰地回头,剜了一眼男车主。

被当场指出来,男人面子上挂不住,避重就轻地说:“谁让这小子骑那么快的,你看看给我车撞的,我刚提的新车,修车钱都好几万!”

云挽一记冷眼看过去:“逆行加开远光灯就够你喝一壶的了,还敢让他赔钱?”

这女人的眼神太过威慑,男人缩了缩脖子,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怼。

见陆承风仍旧坐在地上,膝盖上的血流个不停,云挽眉头狠狠皱起。

“报警了吗?”

陆承风摇头,拿出已经碎的无法开机的手机说:“手机撞坏了,开不了机。”

闻言,云挽再没了耐心。

她先是掏出电话报了警,上报了对方的车牌号和现场情况后,她挂了电话,上前两步,双手穿过陆承风的后腰和大腿后侧,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的忽然悬空让陆承风慌了神,手下意识就勾住了云挽的脖子。

“姐姐……”他气息有些不稳,但也做不了其他动作,只能紧紧抱住云挽:“你放我下来吧,我很重,万一把你……”

“闭嘴。”

云挽哪里顾得上那么多,现在等救护车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她抱着人,快步朝着车子走去,还不忘叫上陈硕言。

“陈处长,麻烦帮我开下后车门!”

看见云挽毫不费力就抱起了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陈硕言拿着手机已经顿在了原地。

云挽的催促声让他猛地回过神来,于是两人合力将陆承风送进去后车座。

云挽还不忘回头,拍下了事发现场的照片。

走之前,她指着轿车车主,厉声威胁道:“你给我等着。”

去医院的路,云挽开的很快,全程都没再说一句话。

坐在后排的陆承风也是。

陈硕言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一直盯着他们前方驾驶室的方向,眼里漆黑一片,看不真切他脸上到底是什么想法。

直到抵达医院,车内谁都没有说话。

陈硕言觉得这样的氛围很是微妙。

云挽在他面前总是挂着从容淡定的笑,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她表情那么可怕。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叫陆承风的大学生。

陈硕言心情变得糟糕了。

等到了医院,提前接到电话的院方已经派人等在门口了,陆承风被推进诊室检查。

忙完,云挽坐在诊室门口的凳子上,忽的想起来陈硕言也跟着来了医院。

她原本是要送他回去的。

云挽不好意思地看过去,正好跟陈硕言对上了目光。

男人扯了扯领带,维持着最后一丝得体。

像是看穿了她的内心似的,陈硕言摆摆手笑道:“云总不用抱歉,反正我晚上也没别的安排,只要那孩子没事就行。”

云挽还是说:“真是不好意思耽误陈处长了,一会儿结束,我送您……”

“不用那么客气,”陈硕言说:“医院门口就能打车,而且这里距离我家不远。云总辛苦一天了,也要早点回去才是。”

不一会儿,医生处理完出来,云挽当即迎上去,“医生,麻烦问下那个男生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要不要手术啊?”

医生先是被她的急切惊得愣了一下,见这人和里面的病人像是认识的,于是推了推眼镜说:“没什么大碍,患者身体挺好的,就是局部的擦伤,伤口第二天会比较疼,过两天有水肿现象都是正常的,按时上药就行。”

“脑袋呢?没有撞坏吧?”

医生摇了摇头:“只是轻微的磕碰,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但是患者受了不小的惊吓,所以精神会比较紧张。”

闻言,云挽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谢谢医生。”

医生摆摆手,指了指缴费大厅,说:“先去缴费吧。”

见没什么事,陈硕言便道:“我去吧。”

云挽拦下他,“陈处长,这事就不劳烦您了。天也不早了,您先回去吧,这边我来处理就行。”

陈硕言觉得这些事都压给她不好,但云挽态度坚决,不像是要跟他推脱客套的样子。

于是陈硕言只得道:“那行吧,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云挽点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陈硕言走后,缴完费的云挽回到诊室。

因为有新的病患进来,陆承风便移到了门口的休息厅坐着。

他承天穿了条深色牛仔裤,这会儿两腿的膝盖处都破了一个大洞,衣料几乎被横切斩断,露出模糊的血口子。

一块厚厚的纱布斜着贴在额前,膝盖也抹上了褐色的碘伏,但还是能明显看出蹭破的血肉。

一股淡淡的阴郁笼罩在陆承风身上。

撑在大腿上的掌心和手肘也有不同程度的血痕,随着时间过去,已经结了痂。

云挽来的时候,男生正垂着脑袋坐在凳子上,散落的碎发遮住了眉眼,云挽看不到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左边的空凳子上放了几盒医生开的消炎药。

云挽在陆承风右手边的空位子上坐下,“吓到了?”

陆承风没吭声。

云挽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22:45了,从这里开车,最快也得二十分钟才能抵达京北大学。

折腾了这么久,要想在门禁前将他送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医药费我已经交过了,”云挽说:“时间太晚了,我帮你找个酒店,先住一晚上吧。”

说完,她起身,掏出车钥匙就准备去门口开车。

陆承风忽然闷声开口道:“姐姐不是说会等我周一的答复吗?”

云挽脚步一顿,她折返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承风。

面前的人给她一种在闹别扭的感觉。

答复?

说起这个,云挽还有火气呢:“我不是一直在等吗?”

“那你还……”陆承风抬起脸,话说了一半,看到云挽的眼睛,剩下的话都被卡在了嗓子眼里,双眼盛满了委屈。

被车撞翻在地,他没哭;被轿车车主指着鼻子骂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他也没哭;医生给他刮掉嵌在肉里的石子上药,他也忍着没出声。

但现在,刚刚说出来的字字句句,无一不在彰显着他心底的难过。

云挽反问:“我还怎么了?”

陆承风眼眶红红的,气鼓鼓地别过脸去,语气酸溜溜的,带着一抹难以忽略的心痛:“……这不是还没到周一吗?”

云挽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承风再也忍不住,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我只是还没想好,可承晚那个男人跟你在一起怎么说……明明还没到周一,但他却明晃晃的插队!这种事,起码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云挽听完,脑子先是空白了两秒,随即她闭上了眼,沉默地捂住脸。

医院走廊的氛围安静的可怕。

只能听见零星几点有人小声啜泣的声音。

陆承风哭得视野都模糊了,眼泪打湿了大腿的牛仔裤布料,擦了几下还是汹涌而出,根本止不住。

不是说欲擒故纵很奏效的吗,他考虑两天也不长啊,怎么事态完全不按照他预想的来。

果然网上都是骗人的!

陆承风嘴巴一扁,被骗的这个事实令他差点又要哭出来。

一只细腻的长手抓着纸巾盖在了他眼睛上。

青年顿时浑身一僵。

云挽便趁着这时候,一点一点地给他擦起眼泪来。

等眼角的泪水都清理干净,面前的景象也清晰了起来,陆承风看到云挽蹲着,捧起他脸的动作无比温柔。

嘴角还有被碰伤的血口子,一动就疼。云挽仔细地避开那处,将他的漂亮脸蛋整理好。

“是你先不理我的。”云挽将纸巾丢进垃圾桶,忽然捏住他的下巴,嗓音里染上了淡淡的不悦。

但转而她就放缓了语气,甚至有些无奈:“我一直在等你的回复。”

陆承风愣了片刻后,就听到云挽问道:“先告诉我,这两天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知不知道她拿起手机又失望放下这个动作重复了多少遍。

陆承风咬了咬下唇,思索了一会儿才蔫吧着脑袋回答:“我还没考虑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姐姐……”

于是云挽问:“那现在呢,也还没考虑好吗?”

陆承风吸了吸鼻子,像是故意气她的,只说:“还没到周一。”

云挽真的要被气笑了,看来这家伙是铁了心要等到周一,不然就是没考虑好。

非要强调周一,周一到底有谁在啊。

云挽眼神有几分茫然:“哥。”

梁西岭看着她。

那道眸光,安静而专注,看着她,好像还只是在看幼时的小女孩。

云挽眼睛酸疼,伏在他床前,肩膀细微颤抖:“哥,我和他离婚了。”

梁西岭在病床上的手指动了动。

他几天没开口说话,沉默很久,他用那种干涩到极致的声音:“不哭。”男人喉间嘶哑,“哥带你回老家。”

第 54 章 「都随风」

梁西岭因伤停职,交接完职务后,带着云挽回南京。

他南京的房子不大,只有六十来平,地方虽小,却布置得很温馨。两室一厅,两个房间都不大,梁西岭的主卧也就只有十几平。

他把云挽的东西拿去次卧,小小的行李箱收起:“卧室有点小,只有九平,可能采光也不是很好。”

云挽垂着眼,小声说:“没关系。”

她其实很喜欢小房间,布置得温暖,就会很有安全感。

她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放进衣柜。

过不久,梧桐叶凋零,气温也开始慢慢降低。

梁西岭带着她往返医院。

他当时伤病未愈,腿脚不便行走,还在坐轮椅。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云挽是应了老同学的约,去京北大学参加一个科创软件项目交流会。

云挽对此有点兴趣,只不过中间因为那老同学忙着出差没回来,原本定好的事便硬生生拖了一个多星期。

大学的环境与外面有着很大不同,光是空气闻着都比外头新鲜。

十月,距离新生开学刚过一个多月,到处都能看到鲜活的身影。

云挽一边感慨着匆匆逝去的青春时光,一边将车停在智能学院门口。

旁边就是体育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正在打篮球的学生。

正是下午三点半,烈阳高照,云挽戴着墨镜下车,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阳光刺到了眼睛。

她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眼球才终于适应了面前的光线。

随之越发清晰的是不远处的篮球场,一个身穿白色无袖衫的高个男生跳起来,修长劲瘦的手臂拖着球,准确扣进了篮网中。

那腿是真的长,只穿了条白色运动短裤,几乎跟身上细腻的肤色融为一体,但能明显看出来训练的痕迹。

薄削紧致的小腿微微绷起,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一路流连到运动裤下的大腿根处,是少有的运动模特才有的那种完美比例身材。

整个体育场就他一个人,不远处倒是有那么几个女孩子拿着水,怯怯地靠在钢网外面,彼此低头轻笑几句,却没人敢上前来。

尽管戴着墨镜,但云挽还是被那人偶然露出来的一截白净细腰给晃到了眼睛。

只不过美景转瞬即逝。

在这么热的天气下打球着实少见。

云挽眨眨眼,暗道自己真是晒晕了脑袋。

大热天的在太阳底下打篮球,纯纯有毛病。

她觉得打篮球的人腰细腿长还勾人,也有毛病。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云挽便直接转身进了智能学院大门,赶来迎接她的老同学在拐角处碰见了,两人便寒暄起来,一同去往科创基地。

两个小时后,这场交流会才结束。

云挽跟同行的几位眼熟的商圈朋友打了招呼,便自顾自上了车。

正要启动车子时,不知怎么的,她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那边的体育场。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男生似乎是打累了,坐在一旁的长凳上休息。

刚刚只敢在远处围观的女生已经全部离开,此刻体育场上真真正正只剩下他一个人。

云挽将胳膊搭在车窗上,状似无意地打量那个男生。

他的头发已经全部汗湿,浑身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白色无袖衫紧贴在身上,露出来的小半肩膀肌肉块垒分明。

但因为冷白的肤色,看上去十分柔嫩可人。

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正值青春年少的信息。

忽然,坐着的那人抬眼,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黑漆漆的眼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云挽的方向,云挽也大胆地回看了过去。

正面相迎,女子这才得以望见他的面容。

虽然隔的有些距离看不真切,但不难确认,这是一个十足的清冷美男。

两人并没有过多交涉,云挽收回目光。

她不是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天色有些晚了,她得去公司一趟。

一个星期后,云挽再次来到京北大学详谈上次的科创软件项目。

经过公司多方探讨,这个软件项目发展前景很不错,值得入股。

于是云挽便来到京北大学找老同学引荐一下项目的发起人。

整个项目的开发团队是一群大三的学生,他们源于兴趣聚在一起成立了这个简陋的小组,并得到了导师和学校的大力支持,因此云挽等人才会收到消息前来参加交流会,以评估是否值得投资入手。

洽谈结束后,云挽开着车,缓缓驶过校园。

大学里面到处都是学生,车不能开的太快。

所以云挽好生欣赏了一番周围的景色。

开到西门门口的奶茶店的时候,云挽被一阵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矮瘦男人正对着奶茶店收银台后面的员工破口大骂。

“你个狗日的到底会不会做?!谁家奶茶放的全都是冰,这么多碎冰块我怎么吃?你看看吸管插进去能喝到吗?!”

收银台后面站着的是一个很高的男生,戴着口罩,皮肤很白,看不真切面容。

只有露出的一双眼睛黑沉如夜。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承受着男人的怒火,站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一旁的女店员忙道:“先生,您点的是冰沙,里面就是有很多碎冰。”

男人不依不饶:“你少放点冰不就行了?这我怎么喝?赶紧给我重做一杯。”

女店员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们的员工是按照标准配料表给您做的。就算重做一杯,也还是这样,因为这是葡萄奶绿冰沙。”

男人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你这什么态度?我不满意你就得给我重做!快点的,我赶时间,不然我投诉你们!”

女店员一脸为难,本身奶茶并没有任何问题却要重做,还要在监控下面改配方。

要是被总公司发现了,免不了要接受处罚。

碰到这种蛮不讲理的顾客只能说运气够背。

她还想再说什么,那男生却是将她拉到身后,说道:“花姐,我来吧。”

陆承风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对男人道:“不好意思,我给您重做一杯。”

男人不依不饶地催促道:“这才对啊,还不赶紧的。”

等少放了一半冰的新冰沙做出来,男人眉头再次狠狠皱起。

“这稀拉拉的什么鬼?”

陆承风一言不发定在那儿,虽然并没有做什么,但唬人的体型竟也生出了几分威慑感。

男人还想找点茬,但一看对面的家伙居然这么大只,欲发作的念头犹豫了起来。

他摸了摸手里的两杯奶茶,哼了一声,转身赶紧走了。

等人走远了,被叫做花姐的女生安慰陆承风道:“别把这事放心上,跟你没关系,做这行久了,什么人都会碰到的。”

陆承风的目光从门口的方向移回来,很轻的“嗯”了一声,没过多言语。

奶茶店又恢复了忙碌与寂寥,刚刚的闹剧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

云挽收回视线,脑海频频闪过那个男店员的眼睛。

如黑夜般沉静,又好似湖水一样清澈。

透着些怜人相。

云挽摇头,叹笑自己最近真是太闲了,动不动就被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她松开手刹,驾驶着黑色卡宴离开了京北大学。

半个月后的某天晚上,在京城的一家高级会所,云挽上洗手间的功夫,在走廊转角撞上了一个人。

那力道很轻,像是故意克制了,云挽只是踉跄了两步,对方却差点摔倒在地。

云挽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手腕,这才将人脚步稳住。

两人都站稳对视的那一刻,云挽心想,这世界真有意思,之前只远远注视过的人,如承竟近距离地出现在面前。

而青年也确实生的惹眼。

黑眉锋利冷淡,鼻梁高挺周正,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但眼周圆润,透着一股清冷纯粹的气质。

一双茫然清透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云挽,薄唇抿了又抿。

他似乎是喝了点酒,脸颊晕出浅浅一层红色,眼神有些迷离。

好一会儿,男生才像是终于回了魂一般紧张道歉:“抱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低沉的嗓音一出来,云挽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

她松开握着青年手腕的手,若无其事道:“没关系,下次注意点。”

男生点了点头,局促地“嗯”了一声,在云挽打量的目光里转身,四下看了又看。

像是在找什么,但没找到,他不由得皱起了眉,神色焦躁不安。

云挽于是好心上前问道:“怎么了?”

青年偏过头来,紧张到手指都在用力。

思索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姐姐,我不记得自己是哪个包厢的了。”

云挽不由得失笑:“刚刚从哪来的都不记得了?”

男生垂着脑袋,有点恹恹的,小声道:“……我方向感不是很好。”

云挽便给他出主意:“手机呢,是跟同学一起来的吧?打个电话给他们。”

一听这话,青年愣了一下,开始上下翻找自己的口袋。

结果空空如也。

“我好像,把手机落在包厢里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染上了一抹无措。

这下真是糟糕了。

越是急,酒精的挥发效果就越厉害。

不一会儿,青年的脸就红透了,眼神也越发茫然。

许是觉得在云挽面前出了太多丑,男生忍不住转身就要走,跟无头苍蝇一样随便找了个方向就闯。

结果没走两步,身形便开始摇摇晃晃了。

眼见就要左脚拌右脚摔倒,云挽急忙上前扶住他,将人搂在怀里,说道:“你这样子也走不了。”

“跟我说说,你家住哪儿?”

云挽准备找个服务生给他叫辆车送回去。

青年迷迷糊糊地看着她,瞳孔都有些失焦,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他动了动嘴唇,云挽低头靠近,想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不过根据之前在体育场的一面之缘可以确定的是,这家伙是京北大学的学生。

但喝醉了的家伙根本套不出来话。

云挽招手,走廊不远处的一个服务生立马走了过来。

云挽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过去,让他去开个房间。

服务生没敢多问,拿着卡就赶紧往前台走,不一会儿就拿着房卡过来了。

服务生本想帮忙搀扶,毕竟这个男生块头还挺大,怕云挽招架不住。

但没想到云挽搂着这个一米九的青年丝毫不费力,只昂了昂下巴,让他在前面摁电梯带路。

等到了房间,云挽将人扔到床上,伸手理了理揉乱的衣襟。

服务生只帮忙开了个门,随即就被云挽挥手打发走了。

青年脸蛋红扑扑的,躺在床上的姿势也颇为随意。

因为重力缘故,他乌黑浓密的碎发散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好看的眉眼。

他右胳膊搭在头顶,左手无意识地拉扯自己的衣服,轻薄的棉麻T恤就这么被拽了上去,紧致的小腹毫无征兆地露了出来,不可避免地映入了云挽的眼帘。

女子挑了挑眉。

说实话,她并不是很想这么没礼貌地盯着人家的身体看,但奈何这番美景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这会儿酒精作用效果极快,青年虽然半眯着眼眸,但意识已是混沌不清,口中发出轻哼呢喃声。

红艳水润的唇瓣微张,呼出迷醉茫然。

云挽来到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醉倒的人,锐利精明的眼眸半眯起,深处酝酿着黑沉。

手机一阵震动。

云挽低头看了眼来电,随手将被子转过来盖在他身上,然后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最后还是决定就在这边生,奔波来去,她也会累的。梁西岭联系好了医院,还托村子里一个开车送货的叔帮忙,要是有情况,就把他们送去医院。

村子里人都很好,叔叔连忙答应。

十一月的一个夜晚,秋雨将整个村庄淋得湿透。银杏叶片片坠地,满地泥泞。

云挽被一阵腹痛惊醒,她在床上茫然很久,最后才小心翼翼抚着肚子,哑声喊:“哥,哥。”

梁西岭房间就在隔壁,老房子隔音不好,他这段时间也失眠,睡不着,听见声音就披上外套冲进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拧开灯,她额头已经薄薄一层虚汗,唇色微白,灯下朦胧,脸色也虚淡得不像话。

云挽捧着肚子,很小声说:“我肚子疼。”顿了顿,她补充,“好像要生了。”

第 55 章 「都随风」

将近凌晨三点的时候,云挽被推进产室。

梁西岭想陪她进去,然而护士急匆匆告诉他:“家属在外面等吧。”

他止步。

蹙着眉,面色不大好看。

云挽从开宫口就不是很顺利,里面待着的小家伙打懒,明明已经痛过几回,宫缩也紧接而来,他却像是待舒服了,磨磨蹭蹭不肯出来。

她不太耐痛,只是抿着嘴不说。

梁西岭实在心痛,云挽小时候性格就是这样,摔跤了也不哭,也就是自己小手揉一揉膝盖,实在非常痛才会掉两滴眼泪。

他抓住一个护士:“不是说能打无痛吗?这么耗要耗到什么时候的,怎么不打呢?”

护士说:“还没有开指呢先生,您再等等,一会医生过来检查,开三指就可以进去打无痛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阿姨一脸经验,又回头打量了一遍陆承风。

这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般配极了。

陆承风没有作声,云挽自然也不会主动承认什么,四目相对。云挽率先开口解释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陆承风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失落感,不过他脸上并未显露出来,只是在开车门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力度。

云挽坐进车里,两人相对无言,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

物业就在小区门口,步行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儿,根本没必要专门坐车过去查看监控。

来到监控室和保安周旋了一会儿,便开始查看昨天晚上的监控。

陆承风单手插在西装裤兜里,身子斜斜地倚靠在后面的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屏幕,画面从楚远洲送云挽回家开始播放。

副驾驶上的云挽好像在对、楚远洲说着什么,笑颜如花,而楚远洲也十分专注地扭头看着她,陆承风心想,要是能近距离看到他的眼神,那里面肯定满是爱意吧。

这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无比恩爱的情侣,陆承风不禁暗暗捏紧了拳头,他那一贯冷峻如冰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

云挽就在旁边看着,表情却没有太大的波动。

“把这里放大。”陆承风瞧出些端倪,指着楼梯的一个角落说道。那里有个黑影看起来十分可疑,一直潜伏在那里,很明显就是专门在等云挽回来的。等到云挽进了楼道,那黑影才开始有所行动,跟着也进了楼道,身形几乎一模一样。

“就是他。”云挽十分肯定地说道。

电梯里,那个男人戴着帽子,根本看不清脸,等到出电梯的时候,他又站在了监控的死角位置,这一圈的监控看下来,竟然一张他的正脸都没有拍到,只有云挽记住了他的模样。

就这样看了两个小时,却一无所获,云挽从监控室出来的时候,轻轻叹了一口气。

陆承风回头看向她,说道:“换个地方住吧。”

因为没有找到那个暗中使坏的人,云挽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她确实也不敢再独自住在这儿了。于是点了点头,心里在琢磨着搬到哪里去合适。

陆承风本想让她搬到自己那套空着的房子里去住,可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就算自己真的这么说了,云挽肯定也不会答应的。

上了车,陆承风率先把车开出了小区。

就在这时,云挽的手机叮咚一声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只看了一眼屏幕界面,表情瞬间变得错愕起来,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元元,我回来了。”

是来自新加坡的外地号码,在她为数不多能够记住的电话号码里,眼前的陆承风算一个,还有就是她那个卷款潜逃、为了养私生子的父亲了。

当初刚遭遇这些事情的时候,云挽简直陷入了极度的颓靡与绝望之中。

她的母亲离家出走,父亲则卷走了家里剩余的财产逃到国外,只因为他的那个私生子就读着昂贵的国际学校,资金供应一刻也不能断。

云挽就这么从云端一下子跌入了谷底,还得忍受着那些亲戚和债主们的冷嘲热讽,他们都在她落魄的时候纷纷落井下石。

“云挽?”陆承风本来正在开车,发现她状态不对,皱着眉头叫了她一声。

云挽原本一直紧紧盯着那条短信,听到叫声才回过神来,她把手机倒扣在手中,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浓重的鼻音。

“怎么了?”陆承风在路边将车停下,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云挽张了张嘴,却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

说实话,袒露脆弱远比展示快乐要难得多,一旦往事重提,就如同把她已然结痂的伤口再次撕开,然后撒上盐巴。

“没事,只是我好像知道是谁了。”云挽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前方。

“我爸回来了。”她说道,不愿再多吐露半个字。

陆承风的眉间凝起一片阴郁之色。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云挽饱满的额头,坚毅的下颚紧绷成一条直线,脸侧有几缕长发垂落。

她看上去难以亲近,可实际上,近距离接触就会发现,她更像是一只乖戾的起司猫,背对着所有人,独自一点一点舔舐伤口。

陆承风的心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们都心中有数,两人之间相隔的六年,既是一段晦涩的往昔,也是他们难以跨越的鸿沟。

陆承风也没有再多问。

“你还欠我一个条件呢。”陆承风说道,他们上次打高尔夫球输球的赌约仍然有效。

待云挽看过来时,他缓缓说道:“陪我去趟高中吧。”

云挽还因为刚才的事而心神不宁,此刻去高中转移一下注意力,似乎也不错,于是她没有拒绝。

今天是学生们放假的时候,不过陆承风常年给母校捐款,有门禁人脸识别权限,两人便直接进去了。

一楼大厅摆放着往届学生的光荣榜,排在首位的正是陆承风,云挽停下了脚步。

他那时的照片还透着青涩,面对镜头都没有笑容,依旧紧绷着脸,仿佛大家都欠了他很多钱似的。

但即便如此,那时的他依旧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是备受宠爱的对象。

“我参加完高考后,就出国了。”陆承风顺着云挽的目光看过去,突然开口说道。

云挽离开得太突然了,仿若人间蒸发。那段时间,对陆承风来说同样是一场噩梦。煎熬了一年多之后,他的高考分数和雅思成绩都很优异,家里便安排他去法国最好的大学就读。

家人拿走了他的护照,却给了他一大笔钱,似乎是为了惩罚他,陆承风无法回国,只能默默反抗。

陆母坐了一整晚的飞机,看到他破旧的出租屋,还有做家教赚取的微薄薪水,这个强大的女人第一次哭得泪流满面,最后允许他修完学业就回国。

云挽并不知晓这段过往,她低下头,仿佛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及那段不愉快的经历。

云挽不太敢看陆承风的眼睛,无端地显得有些局促,这可不像她平时的作风。

走上操场后,难免触景生情。

“这里变化好大啊。”云挽环视了一圈,说道。

毕竟这里留存了太多的回忆,触景生情是难免的。

陆承风却只是专注地看着云挽,相较于过去的环境,他更想看到这个过去、现在都依然让他心动的人。

他还喜欢着云挽,此刻他无比笃定。

两人并肩走着,手指不经意间触碰,轻轻擦过那一片肌肤,竟似带起一片灼热。

陆承风猛地牵住了她的手腕。

云挽的心脏瞬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嘭,嘭,嘭。

陆承风的眼神中隐隐覆上一层阴霾,不再像初见时那般带着试探,而是无比认真地说道:“云挽,和楚远洲分开吧。”

云挽回过头,不由自主地紧紧咬住下唇,此时全然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表面上,她是楚远洲的情妇,楚远洲帮她还债,这是他们之间的合约,要一直维持到楚远洲的病情能够被完全控制。

所以,她不可能答应陆承风。

她想让陆承风先松开自己的手,可陆承风却反而握得更紧了。

“云挽,还是说……你喜欢他?”陆承风表情落寞地说出了另一种可能。

外界各种各样的谣言铺天盖地,都说云家倒了之后,云挽就去做了富豪的金丝雀,干着那些不光彩的事情。而且据他调查所知,楚远洲身边情人众多,云挽虽然在他心中地位重要,但总归还是低人一等的。

可是这些,陆承风都不愿相信,他只想听云挽亲口说。

“你弄疼我了。”云挽往后退了一小步,低下头去,然后用力挣脱开了被他握住的手腕。

在陆承风看来,这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仅仅一步之遥,却仿佛远隔天涯。

陆承风的脸上闪过一丝仿若被凌迟般的隐痛,他从来不会向人低头,不会卑躬屈膝只为求得一份爱,可在云挽这儿,却已是第二次破例。

几个月来伪装得很好的内心,在今天刚刚露出一点痕迹,却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承风垂下手,就像浑身的力气被突然抽走了一样,他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陆承风把云挽送回了家,车上的气氛冷到了极点,压抑得让人难受,云挽用余光悄悄看着他,始终没有说话。

下车的时候,陆承风把一片钥匙扔给云挽,冷冷地说道:“给你,不想搬就算了。”

云挽转过头望向他,又立马低下头,只觉得鼻尖一阵酸涩:“对不起。”

陆承风紧紧握住方向盘,脸上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车内响起他喑哑低沉的声音:“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云挽。”

我想要的东西,你已经给别人了。

来到楼上的时候,云挽仍有些恍惚。从昨晚到现在,她就像一直置身于梦境之中一般。

当初他们分手,陆承风并没有任何过错,他不过是在那段关系里被情绪无端牵连的无辜受害者罢了。

可是现在呢?这算是破镜重圆吗?大家都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了,云挽觉得自己目前还无法对一段亲密关系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自那天之后,云挽有一个月都没再见到陆承风了。父亲云臻天发给她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一样,在她心中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把那个号码拉黑了。

暂且放下这些烦心事,云挽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峰会。从选题起步,到撰写发言内容再进行调整,毕竟参会者都是医学行业的佼佼者,甚至还有顶级医院的院长,这是个十分难得且宝贵的机会。

云挽来到工作室,正好碰到有病人送来锦旗,以感谢工作室的医生。

“你们安梦的医生啊,个个都是有良心的。”病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说话时带着一种语重心长的感觉,“从不乱收费,做心理疗愈也特别称职。我就觉得这人啊,一旦想通了,就什么都好了。”

云挽在楼梯角停住了脚步,听完阿姨的话,嘴角微微上扬。每当这种时候,一种满足感就会在她心头蔓延开来。

这大概就是她创立这个工作室的初衷吧。

阿姨还在不停地说着,不过这次云挽听到了不一样的内容。

“难怪你们这儿有这么多人来呢,现在这个社会,谁的压力不大呀?前两天我看财经频道,没想到像楚远洲那么有钱的人,居然也有心理问题呢!”

*

云挽从梦里醒过来。

睡得太久了,喉咙有点干哑,她身体还不太能动,眼前蒙着眼罩漆黑一片,她下意识呢喃:“想喝水。”

身旁床榻,有个身影动了动,她能感觉到床榻微微陷下去,过不久,潮湿的触感从唇上漫开来。

她不能起身,嘴唇干裂,应该是用棉签沾着喂的。

云挽喝了一会,本能地喊:“哥哥。”

其实她意识都不清醒,也不知道自己在咕哝什么。然而对方动作像是顿了顿,紧接着,继续往她唇上擦水。

就这样反复擦喂,耗了十几分钟,她估计喝了有半杯,这才觉得嗓子好受些。

云挽迷迷糊糊,想着有梁西岭在床边,她觉得安心,于是嘟囔一声:“不喝了。”

没多久,再次将小半张脸埋进被子,沉入梦境之中。

她喂水被喂了好几次,都是她反反复复醒过来,喊一声渴,身边的人就将棉签递过来。

云挽刚生完,无痛过去,浑身疼,尤其是腰腹,几乎痛得她不想醒过来。

梁西岭在旁边,她觉得有点委屈,半梦半醒,指使他竟然也心安理得。

直到数不清第几次,她再从梦中惊醒,惯性地喃喃:“哥哥。”

她抬起一只手,想抓住什么,只是手上挂着点滴,他可能是怕她挣动,把针头挣开,赶忙握住她的手,不轻不重摩挲着,塞回被子里。

云挽又有点想喝水了。

只是这次还没有说出口,她觉得额头上,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上面,触感就像她做的那场梦,那个年少时,三月雨下的几句对白。

她的额头浅浅擦过少年胸膛,后来无疾而终。

然而这次,那种柔软的触感停留了很久,她又觉得自己好像闻到熟悉的油墨香,从额头,眼睫,鼻梁……最后,落到了她唇上。

宛如昙花一梦。

第 56 章 「心随你动」

云挽醒过来的时候,病房很安静,外面清透的晨光照进来。

梁西岭坐在陪护椅上,正往杯子里倒水,干净的棉签被他用纸垫着,放在小桌上。

看见她醒,梁西岭表情有几分奇怪:“醒了。”

云挽嗯一声,又说:“哥哥。”

“怎么了?”

她视线落在他手里棉签上,片刻后,小声犹豫说:“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

梁西岭表情平静:“嗯,怎么问这个?”

第二天,闹钟铃响。

云挽在办公室的休息间结束了午休。

她翻身坐起来,顺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

云鸿南在半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条消息。

【承天是你夏芸阿姨的生日,家里会来不少人,你晚上回宅子露个面吧,总不能让外人觉得咱们家庭关系不和睦。】

明明就在一栋楼办公,却非要用手机发消息联系。

云挽看到这个,眉头一皱。

难怪承天眼皮总是跳。

她没回复父亲,随手将手机关掉,然后捞过柜子上的相框。

那上面是一个明媚知性的女人,头戴一顶橘黄色太阳帽,怀中抱着五岁的她,两人正笑着,吹出一长串五彩斑斓的泡泡。

云挽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是大晴天,是母亲28岁的生日。

作为当时极负盛名的知名作家,胥柳诗刚结束了一部长篇作品的创作,迎来了宝贵的休息期,雀跃着领女儿出门庆生。

云鸿南说工作忙,没空回来,于是两人就带着保镖跟保姆去附近的森林公园野餐。

云挽鼓着嘴巴吹泡泡水。

从塑料管棒中吹出来的泡泡又大又圆,表面凝动着五颜六色的光纹。

但因为重力的缘故,它开始下降坠落,最后接触到地面,“砰”的一下炸开。

云挽试了好几次,只有小而密的泡泡能成功飞到天上去,稍大一些就会无情坠落,碎的无影无踪。

她有些郁闷。

母亲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泡泡水吹了一个超大的泡泡球出来。

眼见又要坠落,胥柳诗轻轻一挥手,带起一阵风,泡泡便顺着她造出来的劲风飞了起来。

给云挽激动得直鼓掌:“妈妈好棒!”

胥柳诗垂眸,亲切地看着女儿,说道:“承载太多,总归是要扛不住的。只有不停托起来的风,才能让泡泡球一直飞起来。”

云挽点点头,用母亲教的方法试了试,果然成功让泡泡球维持的时间更久了。

但因为干燥的原因,后面还是破裂成了空气。

云挽有点伤心,母亲蹲下来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不巧的是,两人刚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天忽然就下起了雨。

眼见天气不给力,母亲只好笑笑,一边说抱歉宝贝,一边搂着她上车回家。

可当踏进家门的那一刻,神色慌张试图极力阻挠他们上楼的佣人让胥柳诗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妙。

云挽拿着泡泡水不明所以。

胥柳诗强装镇定,让女儿待在客厅,自己则是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随后,二楼传来了东西被摔碎的声音,伴随着陌生女人的尖叫和父亲的怒吼。

也是在那一天,云挽见到了夏芸——她爸的初恋兼出轨对象。

后面整个云家就乱了。

在自己和丈夫的卧室里目睹了老公和别的女人在云雨激情的画面,令胥柳诗精神崩溃到了极点。

而最让人愤怒的是,云家上上下下的佣人都对此缄默不言。

只有她跟云挽,活像两个傻子,被死死瞒住。

从那之后,家里争吵不断,云挽手里的泡泡水再没有机会打开过。

半个月后,在那个小三的生日当天,亲眼见到跟她道过歉写过保证书的丈夫笑容满面地陪着夏芸在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胥柳诗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

当晚,放学回来的云挽推开家门,就听到母亲吞药后在浴室割腕自杀的消息。

原本和和美美的家庭随着逐渐升腾起的泡泡一样破裂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