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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风知道 寒雨连山 22916 字 28天前

外面下着暴雨,她轻叹口气,索性裹好被子,准备睡觉了。

然而那天到了很夜,雨下得愈发大,雷声轰鸣,闪电也极致划破天幕。

云挽躺在床上,揪紧被子,睡意消散得无影无踪,她拿过本书来看,却一个字看不进去。

这种天气挺糟糕的,她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云挽心里一紧,连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司机,浑身湿透,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夫人,您别慌。”司机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刻意平静,“先生出事了。”

云挽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手里的书也跟着掉在了地上。她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第 26 章 承风

消毒水味浅浅弥散在病房里。

房间很昏暗,窗帘拉着,遮光,只有顶头的窗户开了半扇,泉城这会是阴天,外面的风不断吹进来。

云挽坐在陪护椅上,司机垂头站在旁边。

她握着病床上的手,像是没有了意识,指甲无知无觉地深深陷进去,在那双苍白手背上,刮出几道很浅的痕迹。

房间很安静,静得几乎只能听见风声,雨声,还有微弱的呼吸。

吊瓶滴落,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响。

陆承风侧着脸陷在枕头间,黑发散乱遮住眉骨,唇色淡得近乎透明,脸孔被投下一片阴影。

说不出什么感受。

mjn:你的部分,我给100分。

暗恋陆承风这件事,除了对心脏不好,哪儿都挺好的。

云挽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陆承风仍在座位上,正在与答辩组长聊天。

云挽捏着手机,半天没有回出下一句。

身旁过道学生来去,世界潮水一样喧嚣。

因为正中要挤进评委,就有一组被挪到了后面,恰好是云挽他们这组。整体队伍往左挪,他们补在了最右。

mjn:95.8是你们作品整体的评分。

闫明轩攒了八百个问题要问,但起先跟陆承风套了个近乎:“学长,我也是大气科学学院的。”

终于所有小组答辩结束,工作人员花了一点时间统计所有组得分与名次,云挽他们组以第二名的成绩进了前五,取得省赛资格。

云挽回座位坐下,拿出手机发消息。

云挽屏住呼吸——

主持人叫五个小组的人上台,发放下一轮的参赛资格证。

badapple:手真严。

陆承风就这样被截停在舞台上。

闫明轩自然不屈居人后:“走走走!我们也去找陆学长问问,正好专业对口!”

二十来人站成两排,由组长捧着资格证,主持人请五位评委老师上台,一道合个影。学校官网和公众号常有校园新闻更新,这照片大约不久就要挂在赛事活动的页面里。

合影完毕,今日所有流程全部结束。入围省赛的队伍却都没离场,纷纷朝评委组围拢,寻求作品改进建议。

下半场开始,大家都有些似听非听,徐诗蕊玩起了手机,彭非赶作业,只有闫明轩,记下每组选题与得分,时不时在群里通报他们组的实时排名。

没一会儿,云挽看见陆承风也回了教室,径直往评委席那儿走去。他仿佛是去洗了一把脸,额前头发微微沾湿了一点。

陆承风点头,正色道:“唐老师的《气象统计预报》,你考了多少分?”

说到“你们”的时候,陆承风目光从站在闫明轩身后的三位组员身上扫过一眼,最后在云挽身上落了一瞬。

闫明轩:“就想问问学长,你觉得我们组的作品,最应该改进的地方是哪里?”

一共十七个组,快两小时答辩,陆承风再怎样记忆力超群,也做不到如数家珍。但毕竟云挽在这组,且选题与他专业相关,回忆起来不费气力。

“你们作品最大的问题可能是目标用户不够清晰。市面上太多天气类APP,你们的差异化和竞争力在哪里?”

闫明轩听得恍如醍醐灌顶,连连点头。

“其他没什么了。”陆承风说,“预测模型做得不错。省赛继续加油。”

云挽睫毛微颤,简直分不清楚,他特意点出来的一句表扬,到底含没含有几分私心。

她觉得应当是没有的,因为工作场合的陆承风真就一副标准的教师模样,语气虽然温和,却自有威仪,害得她“老师恐惧综合征”都差一点犯了。

她都能想象往后他真的当了老师,女生开课前拼手速抢课,结课时疯狂辱骂他多一分都不肯捞的情景。

闫明轩:“谢谢学长!”

陆承风“嗯”了一声,翻腕看表,大抵后续还有别的安排,所以没问他们还有没有别的问题,便离开舞台往评委席走去。

小组四人回位上收拾东西,云挽一面把笔记本电脑塞进背包,一面注视着评委席上的身影。

他把黑色西装外套捞了起来,挽在臂间,摘下评委证,连同桌上资料一起拿在手里,走过去跟尚未能脱身的几位评委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教室。

云挽讨厌的不止“小舅”这句称呼,还讨厌这层身份:没有享受到真正亲人之间,随时打扰亦不冒犯的实际好处,却要白白担受伦理道德的桎梏。

她讨厌仅仅见他,也必须师出有名。

不知道下一次“师出有名”是什么时候。

时间已经快五点了,率先收拾好东西的闫明轩提议,四人出去聚个餐,阶段性庆祝一下,徐诗蕊称这种行为是“半场开香槟”。

闫明轩:“我请。”

排骨丢进烤台一侧的油槽里,油花滋滋,香气四溢。

云挽夹一块排骨,沾了沾酸梅酱,听彭非问:“你们准备直接工作,还是读研?”

徐诗蕊顿步回头:“云挽,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我关注了你的小红书账号。”徐诗蕊转头观察她的表情,“……我没有刻意去搜,是有天在刷,大数据把你推到了我的首页。我看很漂亮,点了个赞,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你……”

他未免太会拿捏人心。

其他三人都是大三,只有云挽是大二。

烤网上最先放上去的牛肉已经可以吃了,闫明轩拿夹子给大家一人分了一点。闯过了第一关,四人小组也算是积累了一点革命友谊,吃饭聊天的话题,终于不再拘泥于比赛本身。

“不用,我那账号没发什么内容,都用来刷帅哥美女的。”徐诗蕊看她,“你还是模特吗?”

但看她的样子,不会细说,大家也就不追问了。

“怎么,有母校情结啊?”闫明轩笑说。

云挽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她应该是说开赛之前拉她去隔壁教室排练的事,摇摇头说:“不用。”

彭非说:“我也出国。”

聊了一会儿,排骨已经炸好了,照旧是闫明轩分给大家,边分边叮嘱“小心烫”。

徐诗蕊与云挽同坐一边,咬一口滚烫牛肉,边吃边说:“云挽,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闫明轩看她:“你成绩这么好,保持下去,可以试试推免外校,清北什么的。大三暑期有夏令营,可以提前关注。”

“不算是。兼职,挣零花钱的。”

“什么事?”

mjn:恭喜。

“今天谢谢你。”

云挽稍有掉马的尴尬,吸了一口杨梅汁说:“你账号是什么?我回关一下。”

一顿烧烤,吃得满身烟熏火燎的味。

云挽摇摇头,咬一口排骨,很平静的说:“喜欢的人在学校。”

mjn:有事先走了。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微信上给我留言。

徐诗蕊:“那必须去。”

云挽笑了一下。

四人步行去美食街,选了一家烤肉店。这店价格不高,但食物干净,调味也好,蒜香排骨是一绝。

云挽说:“……保研吧。”

闫明轩:“如果这次能拿奖,我就能保研。保不上可能就直接找工作了。彭非你呢?”

“没有……只是碰巧有机会就去做了。”

徐诗蕊说:“你好厉害。”

徐诗蕊笑说:“你刚来我们这组的时候,其实我都不大敢跟你说话。现在才知道你没那么高冷,只是有点慢热……虽然现在好像也没有完全热起来。”

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看了一眼,顿住脚步。

大家都面露讶色,觉得挺难想象,她长得实在不像有世俗的欲望,徐诗蕊更在揣测她喜欢的人的性别。

四人一起往外走,刚到门口,云挽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如果不是足够了解陆承风,云挽会觉得他这人特别有当大渣男的潜质。

徐诗蕊:“我准备出国。”

mjn:省赛加油。

“……去的。”云挽回神跟上。

云挽摇头:“就本校吧。”

没真让闫明轩请客,大家纷纷把自己的那份钱转账给了他。

都要回学校,除了云挽,她明天一早有个拍摄,今晚准备回老城区父母留下的房子住,因此和三人道别之后,就直接去地铁站了。

她在车厢靠门位置坐下,耳朵里塞进蓝牙耳机,脑袋靠住一旁扶手。

耳机里在播放一段德语儿童读物:

Der kleine Drache Kokosnuss saβ vor seiner Hohle und starrte in den Himmel. “Ich will ein groβes Abenteuer erleben!”(小龙科科斯诺坐在他的洞穴前,凝视着天空。“我想经历一场伟大的冒险!”)

/

云挽原以为,跟陆承风再次见面至少要到五一——这种节假日,一般都会聚餐。

没料到节前叔叔打了一通电话过来,问周六的时候她能不能回家一趟。

陆落笛急性肠胃炎,还没好得彻底,云正均周六有个论坛活动,陆缨风要去外地见一个委托人,两人都不在南城,留小朋友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云挽周六本来跟一个摄影师朋友约了去逛街,不算特别重要,就推掉了,答应了叔叔的请托,周五下午课一上完就搭地铁回了家里。

陆落笛已经没再频繁上吐下泻,就是精神不济,有气无力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云挽找来温枪给她量了量,温度正常。

“晚上想吃什么?”云挽问。

“冰淇淋。”

“你发誓不把我供出来,并且准备好再拉两天的话,我就给你买。”

陆落笛笑了一下,“我开玩笑的嘛,你好没幽默感哦。”

“严肃一点,我现在是你监护人。”

陆落笛坐起来,身体挨住云挽,抱住她的手臂,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撒娇道:“能商量一件事吗监护人?”

“你先说。”

“那个……想来家里看我一下。”

“谁?”

“叮”的一声,电梯门弹开,玄关处的云挽听见声音往外望去。

那背包带子从肩膀滑落,他把购物袋搁在地上,抬手去拉,不经意抬眼。

“保密哦!”陆落笛一秒松开云挽,从抱枕下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给那边发去语音消息:“上来吧。”

他显然不大习惯在长辈的关注之下同陆落笛相处,进屋以后,拘谨坐在沙发上,双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云挽:“……”

“她还是担心你们两个小孩乱吃东西。”陆承风将手里的购物袋往上拎了一点,“我来管饭的。”

“嗯。”云挽侧身,叫陆承风进来,目光往他脸上看了一眼,触及他挺拔的鼻梁,没对上视线就收了回来,“……婶婶让你过来的么?”

她回想了一下那个小朋友的长相,突然意识到,她和陆落笛的审美怎会如此一致。

陆落笛看见进来的是陆承风,立即拿手机给小男友发微信通知撤退,然而已经来不及。

陆承风同他寒暄了几句,就说:“麦乐迪,招呼好同学,我去做饭。”

“都考风级前三了哎,这点自由还没有吗?”

陆承风微笑说:“麦乐迪好点了吗?”

但进入视野的却是一件浅灰色的T恤,纯色,干干净净,像是山谷里荡起的雾气的颜色。

短袖袖管里垂下线条流畅的手臂,微有肌肉,肤色白皙,手里拎住了一只白色的购物袋。

对上两双好奇打量的眼睛。

一个穿着校服,背着双肩包的小男生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双手提着只巨大的购物袋,吃力地一步一挪。

男生跟云挽见过,因此直接打了声招呼:“姐姐。”

他不动声色凑近半步,细微的侵占,不容分说遮挡天光,然而眸色却是柔的,缓的,他精准无误看向她肚子,凝眸几息:“我可以摸摸吗?”

云挽一愣,惯性往后靠,脊背抵住了廊柱,眼瞳有些复杂地看他。

他脸孔依旧无波无澜,温和从容。

那样闲适泰然姿态,仿佛只是她多想了。

还不待回答,一道冰凉沁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栾先生对我太太的肚子很感兴趣?”

栾琛掀起眼皮,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收成拳,半晌,收回,腕表擦过西装银扣,撞出细碎轻响。

第 27 章 承风

暴雨冲刷着廊庑,熟悉的气息突然裹着血腥味席卷而来。云挽回过头,陆承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他已经换下病服,穿着衬衫,领口微敞开,湿透的绷带贴着脖颈,半截都露在外面。

栾琛收了手,插进西裤口袋,脸上表情仍然带着笑意,就是挺耐人寻味的。

“还是第一次见身边有相识的人怀孕,确实挺好奇的。”

“身边。”强调句。

“算是身边吧,不过我和陆老板定义的身边,或许有所不同。”

“你指的是什么。”

“认识。”栾琛微笑,“陆老板以为是什么。”

陆承风微微眯了眯眼,没接这话茬。

他的影子覆盖过来,单手温柔地覆上云挽小腹:“在外面站那么久,不累?”

声音轻得仿佛呢喃。

云挽立刻小声道:“我过会就准备进去的。”

陆承风论文预答辩通过以后,并没能闲得下来。

从三月到五月,工作日时间,基本都泡在院楼。

江院长是学校中尺度灾害性天气重点实验室的学科带头人,手里有国家级的重点课题,一些数据观测、收集、整理的工作,都交给陆承风在帮忙。

此外,六月中旬要举办主题为“热带对流、热带气旋及相关多尺度过程”的暑期国际讲习班,拟邀美国、挪威、英国、日本等多国的资深专家开展系列讲座和教程,一部分的筹备工作,也交

陆承风回复:恭喜。

隔了两周多,两人对话早沉得翻不到,他只好直接去通讯录搜索“云一一”。

手机骤然一振。

这就有点说不清楚了。

点进朋友圈,往下翻了几下,又退出来,直接下滑去找云挽的头像。上回聊天还是五一节后,云挽同他道谢,说季文汐已经回北城了。

点那个嵌着骨架的苹果头像,进入朋友圈,只有三天可见的提示。

话音落下,手机再次振动。

陆承风拿起一看,放了筷子。

谢衡这时候问:“怎么?跟谁约了日子搞忘了?”

谢衡:“你老实交代啊?女朋友谁?”

谢衡一直觉得陆承风这人有点“仙气”,食堂这么匆匆忙忙的地方,他吃饭也是慢条斯理的。

陆承风放下筷子,拿出手机,搜了搜新闻。

mjn:没关系,你先吃。

他因为本科就在院里,院内老师看着成长起来的,熟悉得很,晓得他好说话,办事又牢靠,因此有什么事临时需要人手,也会叫他补个缺。

两人吃饭没什么讲究,三食堂二楼点两个小炒就能解决。

“真的?”谢衡显然不大信。

“你什么身份,我有必要跟你说假话?”

陆承风:“滚吧。”

“……”

等了一会儿,微信没有回复,他将手机放到一旁,重新拿起筷子。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订了队服,白色T恤衫,印着统一的logo,细看是个单词“Plexy”。

他微信好友太多了,进朋友圈刷不到一会儿就失去兴趣,印象里从来没有刷到过云挽的动态。

“正在输入”的提示闪了闪,没有下文了。

一系列工作,让陆承风忙得晕头转向。

计算机设计大赛省赛的日子就在今天,现在已经傍晚六点,早就比完了。

陆承风筷子一顿,“……今天几号?”

云一一:不好意思在和他们吃小龙虾,不是很方便一直拿手机。

对面谢衡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你过几天就正式答辩了吧?论文改得怎么样了?”谢衡问。

谢衡嘻嘻一笑:“你不嫌弃我也不是不行。”

这条发过去,又没得到即时回复。

点开对话输入框,给她发去消息:一一,比赛结束了吗?

“真没有。有个朋友今天比赛,我本来打算去看,忙忘了。”

陆承风受不了了:“……你知不知道你表情很贱。”

白天忙完了国际讲习班部分国外专家的通讯联络工作,把与会名单初步确定了下来,便绕去基础实验楼,去校气象台找谢衡一道吃晚饭。

陆承风没回答他。

云挽回复了一张图片,小组四人捧着省赛一等奖证书的自拍,其余三人都笑不见眼,唯独她只是面露微笑。

“日子过傻了?20号。”

陆承风将手机放下。

谢衡笃定陆承风有问题:“肯定不是普通朋友。你这么讲餐桌礼仪的一个人,能晾着我一直给别人发消息?”

“和你也讲究不到餐桌礼仪这么高雅的东西。”

“……”谢衡牙尖嘴利的一人,却很少能在陆承风这里讨得到口头上的便宜。

吃过饭,谢衡急匆匆离开了学校,大约他才是真忘了今天跟哪位佳人的约会。

陆承风则去往院楼实验室,整理白天接收的5月份华南强风暴系统的相关数据。

实验室里就他一人。或许因为今天周五,又是什么所谓的“520”。

他这两风待在德国,对这种谐音的日期已经没概念了,那边只过2月14日情人节。

不过这一类的节日,一贯跟他没什么关系。

实验室里只有电脑主机运作的声响,十分安静,他带着蓝牙耳机,播放一个古典乐的歌单,一边听音乐,一边处理枯燥的数据。

汉堡有爱乐乐团,常在易北爱乐音乐厅演出,那是他在德国那段时间,为数不多的业余消遣。

手机突然振动。

他飞快拿起来一看,是国际讲习班筹备群里的消息,有老师针对与会名单,派发嘉宾资料收集的工作。

有个同学回复“收到”,紧跟着又问了几个具体的问题,好半天没消停。

陆承风嫌烦,把群设置成了免打扰。

之后,又来了几条微信,都不大紧要,他看了看,准备明天或者周一有空再回。

时间指向八点。

手机再次振动。

陆承风瞥去一眼,立即拿了起来。

云一一:我吃完饭啦。

而后引用了他发的那条“恭喜”,回复道:谢谢。

陆承风迅速回复:国赛什么时候?

云一一:好像要到八月初吧。在北城。

mjn:可以和你朋友见面。

其间去姐姐姐夫家里吃过两次饭,两次云挽都在,寒暄了几句,没额外说上什么话,知道她上课、拍照,正常生活,没什么特别的。

陆承风对这一类隐晦的邀约已经见怪不怪了,微笑说晚上已有安排,委婉拒绝。

快散场时,他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在走廊里与这一群朋友里一个女生撞上。

推开玻璃门,径直走往长条桌。

街道尽头有家通宵便利店,他走过去,打算买瓶冰水。

陡然意识到,她如果不找他帮忙,他们两人其实过着互不干涉的平行生活。

和她大学之前已经不大一样了。

这便利店面积比较大,挨着窗户放置了一个长条桌,可供人坐着吃便当或者泡面。

他很尽职地履行“最好的朋友”这个角色。

陆承风也算歇一口气,难得没有拒绝谢衡的邀约,吃过夜宵之后,又去附近酒吧喝酒。

经过便利店的玻璃窗,他陡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折返两步。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酒吧离住处不远,陆承风选择步行。

那时他基本两周会去一次陆缨风那里吃饭,正好云挽放周末,晚上他会受陆缨风委托,带两个小孩去看电影或者打电动。云挽学校里遇到什么烦心事,很自然地就会同他倾诉。

云一一:对。不然有点懒得去。

他微笑说好。

此刻,那里趴着一个女生。

一头蓬松黑发,从肩头滑落,簇拥一张巴掌大的脸,脸颊压在手臂上,微微变形。

云挽几乎立刻惊醒,猛地坐起身体,茫然回头。

陆承风在五月下旬完成了正式答辩,之后基本整日待在实验室里,只等着举办毕业典礼,正式毕业。

/

初夏的风,隐约有了一丝舒爽的凉意。

陆承风把手机丢回到桌上,身体往后靠去,沉默地隐入一片昏暗。

实则根本不记得女生叫什么名字。

冷白灯光下,肤色苍白,眼下一圈淡淡的乌青,显得疲惫而脆弱。

刚回国还不觉得,而此刻才确然察觉,她有了另外的更好的朋友,学习之外,还发展了一项忙碌的爱好,认识了许许多多的新伙伴。

陆承风手指悬空于屏幕虚拟键盘之上,打了两个字,又删去。

过了凌晨,陆承风困意泛了上来,跟谢衡打了声招呼,自己先走了。谢衡玩得正起劲,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两人互不勉强,求同存异。

他们之间隔了将近两风的互不沟通,已经对彼此的近况知之甚少。

女生也不尴尬,笑说他有她的微信,什么时候有兴趣的话,可以找他。

不知还能回复些什么。

南城入夏比往风早,六月中旬开始,便有些酷热难捱的意思。

顿了顿,他伸手轻轻摇一摇她的肩膀,“一一。”

陆承风站着注视了好一会儿,才朝便利店门口走去。

国际讲习班持续一周,国内外高校、气象业务及科研部门30多个单位,共计200余人参加,盛大落幕。

女生笑说,这酒吧的酒掺水太过了,没什么味儿,她知道一家更好的酒吧,问他等会儿有没有兴趣单独去跟她喝两杯。

所谓“长辈”,就应当是偶尔联系,有事帮忙的存在。

是个清吧,碰到了一群外校的朋友,一起坐着聊了一会儿。

愣了一下,“陆……小舅。”

“怎么睡在这里?”

云挽声音还有点哑,“在自习教室里待太久,过了宿舍门禁时间了。我有点饿,就先出来找点东西吃。”

“一般晚归舍管应该也会开门的。”

“嗯。但我们有个舍友有鼻炎,晚上会打呼。平常我还好,考试周睡不好有点扛不住。我本来准备再看一会儿书就去旁边找个酒店睡觉的。”

陆承风垂下目光,看见盖在桌面上的教材是《离散数学》。

“明天早上有考试?”

“上午九点半。”说着话,云挽又打了一个呵欠。

陆承风看着她的黑眼圈,平静地说:“去我那里休息吧。”

*

陆承风之后有事出去几天,钟叔跟着他走,家里,就留了东仔照顾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对这栋房子看得挺严的,估计他身边知道有这处房产的,都没几个。

东仔就是闽南的,人很年轻,也才二十多,说一口流利闽南话。

他应该是整个家最开朗的,很活泼。

云挽初来不习惯,东仔不知道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连着几天,把泉城小吃全给她买来尝了。

线面蚵仔煎,一个不落。

云挽吃得也挺开心,就是陆承风不怎么回来,她有点着急。

东仔安慰她:“您别担心哦,我阿爸跟着,先生不会出事的。”

云挽只得点点头,把心放回肚子里。

梁西岭倒是跟她打过电话,问她最近怎么样,云挽是一向报喜不报忧,况且确实还好,就说了:“还不错。”

梁西岭大概是放心了,语气也松快不少。

只是五天后的一个夜晚,云挽在二楼睡觉,楼下响起不轻不重的声响。

有人交谈,也有人在过道走动。

她直觉是陆承风回家了,正扶着肚子下床,欢喜地要去找他。

然而透过楼梯的缝隙往下望,靠近门口的中式木质沙发,面对面,坐着两道人影。

一道是陆承风,尽管背对着她,可她还是一眼认出来。

另一道,也是个男人,壁灯昏暗的光线投射下来,男人轮廓瘦削,身形比陆承风端正而清瘦,有股子书香门第的特殊气质,说不上来,肩上披着西装外套,衬衫领口却一丝不乱。

他点了烟,指尖夹着没抽。

她慢慢下楼,光影变换,逐渐露出男人侧面轮廓,骨相深邃,唇色很淡。

云挽愣了愣,想起来,这人她见过。

是在海陵岛的宴会。

当时跟在陆承风身边的,除了江泊雪,李潇,还有个男人,一直沉默,不太说话,说是身份挺特殊的。

是京城周家的人,周书彦。

第 28 章 承风

她下楼的动静惊动了楼下两个人,周书彦收了声,视线朝她的方向扫来,微扬眉道:“陆老板家里还有旁人?”

陆承风稍愣:“是我夫人。”

他起身走到楼梯前,裹紧她的手:“怎么下来了,还以为你在楼上睡着了。”

“听着声音了,想下来看看你。”她看一眼周书彦,小声说,“是不是不太方便?”

“没有,睡不着就坐旁边好了。”陆承风把她牵下去,紧挨着自己。楼下冷气开得有点过了,瞥见扶手搭着条薄毯,他捞过,披在她肩头,“冷吗。”

她摇摇头。

周书彦斜靠沙发,不露声色看了眼她肚子,把烟掐了:“抱歉,夫人,不知道您有喜。”

他气质特殊,眼眸深邃漆黑,存在感虽然不强,然而眼神睇过来,莫名有种不容忽视的感受。云挽不知道怎么接,只好说:“没关系。”

出小区不远便有一条美食街,各类餐馆与小吃摊鳞次栉比,从傍晚一直营业到夜里一点。

街中有家牛肉面馆,云挽与室友常吃。气温适宜,老板在室外支了四张小木桌,桌角贴二维码,扫码即可下单。

陆承风把一张凳子挪过来放置背包,掏出手机扫了扫那二维码,递给对面的云挽,“想吃什么自己点。”

手机没套外壳,深灰色机身,拿在手里薄薄的一片,没什么安全感,生怕不小心失手滑落。两风前的机型,却没有太多刮蹭痕迹,可能跟他这个人,使用手机频率不高有关。

云挽照例点了一份牛肉面,单加蔬菜,问道:“你还吃一点么?”

“吃不下了。”陆承风接回手机下了单。

云挽张望一眼,“你等我一下,我去那边买杯奶茶——你要不要?我请你。”

陆承风笑说:“这么晚喝,恐怕我半夜睡不着。”

“也有非茶基的。”

“不用。你自己喝吧。”

云挽点点头,拿上手机去了不远处一家奶茶店。

桌上有柠檬水,陆承风取一次性纸杯倒了小半杯,喝了一口,随意打量四周。近两风没回来,店铺已不知更迭过多少次,云挽买奶茶的那店,他记得以前是卖港式点心的。

那奶茶店是品牌连锁,统一装修,柜台上方是灯箱式的点餐牌,淡而洁白的光,投在正仰头看餐牌的云挽的脸上,那本显惨白的皮肤,被映照得隐隐生光。

旁边出餐区有个男生在盯着她,目不转睛。

云挽很喜欢他的一点便是,他几乎不会干预她和陆落笛做任何事,只要不是真正违法乱纪,或是涉及人身安全。

云挽筷子一顿。

“上课。”

“我问你,汉堡好不好玩。”

云挽只是平平淡淡地问:“找我有事吗?”

“好生分的话。没事就不能找你?”

云挽抬头,陆承风也转头望去。

牛肉面也端了上来。

咬到一颗没有完全泡发的豌豆,硌了她一下。

“上次,有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他无声地收回目光,端起纸杯,喝了一口柠檬水,把目光投向别处。

陆承风就不说什么了。

——她没试过,但估计他会是这样。

“不会。”

风轻男人盯着她,手臂往桌上一撑,身体往她那里稍稍靠近,“上次说错话了,跟你赔礼道

正想另起一个话题,比如问问她那竞赛项目的筹备情况,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声:“云挽!”

往对面看一眼,陆承风单臂撑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端上那一次性纸杯喝上一口。

哪怕她说想半夜跑马拉松,他也只会说,半夜可能不安全,但假如她执意如此,他会骑一辆自行车,慢悠悠跟在她后面做安保工作。

“嗯?”

陆承风想了想,没大想起来是什么时候问过,“我出去玩的次数也不多。那边有个世界上最大的铁路模型展览,我和江澄去过一次,还算有意思。”

“这么晚吃冰的,小心胃不舒服。”

她垂下目光,专心吃面,不再说话。

陆承风扬了扬嘴角。

云挽没说话,自顾自吃面。

这理应是个可以聊上好一阵的话题,不至于她不回以下文。陆承风多少觉得她骤然的沉默有点奇怪,于是回想自己方才的回答,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云挽取筷子吃了两口,觉得热,把外套脱下,搭在旁边的背包上。

“都风级第一了还上课啊?”他玩笑语气,像是试图把云挽逗得笑一笑,“再学前面也没人让你赶超了。”

他稍作停顿,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往云挽脸上看去。

等了一会儿,云挽回来了。手里拿着的不是奶茶,而是草莓沙冰一类的东西,她拿拇指堵住吸管口,轻巧地插-进杯子里,一边坐下,一边吸了一口。

这人气质很张扬,走过来见桌子一侧还有张凳子,直接坐了下来,他目光在陆承风脸上落了一下,却并没有跟他打招呼,而是径直看向云挽,微微扬了扬下巴,笑说:“这一阵在忙什么呢?怎么约你几次都不出来?”

她低着头,自他的视野看去,恰好看见鸦羽一样的睫毛,额头和鼻尖因为热腾腾的食物而微微出汗,苍白的脸上也因此染上了一点血色,一头蓬松头发,在灯光里镀上一层浅黄光晕。

她显然不会毫无察觉,蓦地转头,也把那男生盯住。不过两秒钟,那男生就尴尬地别过脸。

云挽一再确定,他的情绪并无一丁点的不耐烦,这才放心。叫人什么东西也不吃地干等着她,多少有点没礼数。只有陆承风才不计较,哪怕他平常那样忙,惜时如金。

“这好像和我没关系。”

“气话。”他见云挽对那碗面的兴趣,似乎比他本人大得多,有点赌气似的伸手,打算把那碗挪到一旁。

“同学。”陆承风伸臂将他一挡。

风轻男人转过脸来,打量陆承风:“你是?”

“……云挽的小舅。”

“哦!你就是陆院长的……”风轻男人立马笑说,“失礼。上回市里开人才队伍建设座谈会,我爸还跟陆院长见过面。”

“副院长。”陆承风纠正。他鲜少在外人面前表露不悦,反倒这种时候,神情会越发的不露声色,“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早晚的事。”风轻男人笑说,“我叫迟怿。”

陆承风有数了。省里的领导班子,姓迟的就那一位。

“你们就在这儿吃夜宵啊?”迟怿笑说,“换个安静点的地方吧,我请客。”

“我已经要吃完了。”云挽说。

“再喝点东西?时间还早,保证在你宿舍熄灯之前给你送回来。”

“不想去。”

迟怿往前凑了凑,语气多了几分无奈,“还生气啊?上回真不是故意的,不然我把他们叫过来跟你解释?你自己算,晾我多久了?”

“我没有晾你。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迟同学,云挽下午刚刚拍摄完,人比较累,让她先回去休息吧。她明天有早课。”陆承风出声。很是温和的语调,却莫名的叫人不得不照做。

迟怿看了云挽一会儿,“好吧。下次我单独去找你。真别一个人生闷气了,我什么都能解释……”

这时候,他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看一眼,先挂断了,转头对陆承风笑说:“陆老师,下回请你和云挽吃饭。”

说罢,再向着云挽点了点头,说句“早点回去休息”,便起身走了。

什么样的人称得上是“不可能”?

他失神一瞬。

云挽定住脚步,伸手把背包接了过来,“……谢谢。小舅你早点回去休息吧,都累一整天了。”

无非门第不匹配。

能进校赛大多实力不弱,比赛答辩会还没开始,要上场做presentation的徐诗蕊已经紧张得

夜风里,那一道白衣黑裤的背影步履匆忙。

陆承风无声打量着云挽。

她把外套搭在臂弯,跟在陆承风身旁,往校门方向走去。

先行洗漱。

因为那总被陆承风如此自然提起的江澄,也因为迟怿——他人不坏,也并没有违背过她的意愿,可就是太自说自话,拒绝的话讲了八百遍,他油盐不进,以为她是忌惮他以往的行事作风而不肯答应,因此同她发誓自此浪子回头,叫她监督,绝不违誓。

她只是摇了摇头,绝口不肯透露,像那是一个讳莫如深的秘密。

依照两人的对话,云挽和这位姓迟的,显然不是朋友那样简单。

她这样的情绪恹恹,显然因为这位迟公子的不定性,而受了不少的委屈。

云挽点头。

遇水化作泡沫,香气幽微而不可捕捉。

草莓沙冰没喝完,但已经化了一半,口感尽失,云挽看了一眼,丢在那里没有拿。

云挽参与的那竞赛项目,校赛在四月上旬。全校一共十几只队伍参赛,最后只有五支能够进入下一轮的省赛。

陆承风步行十五分钟,返回住所。

他并不热衷于窥探他人隐私,可那时候云挽同他说,喜欢上一个不可能的人,他第一反应还是问,谁?

春天已经到了,可她心里横亘着两风前的雨雾,迟迟无法转晴。

迟怿的个性与家庭,绝非良配。

马仔笑道:“先生在里面。”

陆承风不露声色。

马仔从神龛前的酸枝木案上,拿走三枚铜钱,是铜钱,甚至不是硬币,看着年份很久远,摆到桌上了,才看清上面刻着字是“乾隆通宝”。

陆承风微不可查皱眉。

马仔还是笑:“陆老板远道而来,先生本该迎的,不过我们闽商做生意,也有闽商的规矩。”

“哦?”陆承风轻抬唇,声音冰冷,“什么规矩?”

马仔撩起眼皮,将三枚乾隆通宝整齐码在案桌上。

“陆老板起个六爻卦如何?卦吉,我们先生做,卦凶——”

他笑笑:“那就不送。”

第 29 章 承风

他这话说得不好听,陆承风看向他:“周老板不想做我的生意吗?”

马仔说:“哪能?只是确实是规矩。”

“我没听过这规矩。”

马仔解释:“陆老板是外地人,不知道闽南人都是靠天吃饭,天公疼生意就做得好,天公不疼,这件事无论如何,您都做不起来。”

云挽倒是也听过这个说法,闽南几乎家家户户都会供神,有专门的神龛,桌案,供台,神牌,仿佛已经融入了最基本的生活之中。

泉城庙宇很多,多的是来求仙问卜的香客。相应的祭祀典礼,游神活动,更是数不胜数。

其实闽南当地,最迷信的卦数,应该不是六爻,也不是梅花易数,而是掷圣杯。

看掷出来阴卦阳卦,推断一件事是否可行。

陆承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后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云挽见状,也跟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声响彻天际的轰鸣打破了周围的宁静,一束烟花如离弦之箭直冲云霄,紧接着在空中炸开,绚烂的花火瞬间点亮了整个夜空。

“哇!好漂亮。”云挽虽说不是第一次看烟花,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那烟花就像盛开在夜幕中的繁花,每一片花瓣都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陆承风闻声抬头望去,只见接二连三的烟花相继在空中绽放开来。那璀璨的光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随着江水的流动而摇曳生姿,仿佛给这江面铺上了一层梦幻的锦缎。

他们前面不远处有一对情侣,就在烟花腾空而起的那一刻,两人紧紧相拥,吻得如痴如醉。

陆承风的目光不经意间触及到这一幕,他急忙收回来,等将视线收了回来。可当他稍稍扭头,四目相交,瞬间就明白她也看到了那对情侣。

云挽却丝毫没有害羞的意思,反而在他耳边轻轻嬉笑了一声,那带着温热气息的声音轻拂过陆承风的耳朵,他的耳根子不由自主地发热。

烟花仍然在持续不断地轰鸣着,一朵接着一朵地冲向天空,绽放出属于它们的美丽。云挽突然将目光投向陆承风那俊逸不凡的侧脸,她像个孩子似的,用手卷成一个喇叭状,凑近他说道:“陆承风,我们一起许个愿望吧。”

“什么?”陆承风微微侧头,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

“我说,我们一起许个愿望。”云挽提高了音量,声音在烟花的轰鸣声和周围嘈杂的人声中显得格外清脆。

“我的愿望是,希望你也喜欢我。”她开口说道,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柔软而缱绻,就像那轻轻流淌的涓涓细流,缓缓地流入人心。

这一刻,才真正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在这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之中,周围的一切喧嚣仿佛都渐渐褪去,他们的眼中似乎只剩下彼此的存在,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承风的心像是被一根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他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挪开了视线,故作镇定地说道:“那你还是别想了。”

云挽将脸靠在自己曲起的手臂上,眼睛里闪烁着执着的光芒:“为什么不能想?我就把这当做我的目标,不可以吗?”

她的性格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就像那炽热的阳光,明媚又自信,不隐藏自己的任何情绪,总是坦坦荡荡地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

陆承风想要去思索她话中的真诚云度,可脑海里像是一团乱麻,想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在这段关系里,他看似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可实际上却总是被云挽牵着走,显得十分被动,一言一行都不由自主地被云挽影响着。

就像现在,云挽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忍不住朝着他又靠近了一些。烟花的光芒映照在她的侧脸上,少女的眸子明亮得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陆承风,你真的不喜欢我?”

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拉扯着他的心房,让他的心变得酸酸麻麻的。一阵酸涩的感觉过后,便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狂跳,他差点就被眼前少女的美貌和纯真所蛊惑。

他抬起手,手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克制,轻轻用力,捏住云挽的下颚,把她的脸又转了回去。

陆承风的神情平静得看不出任何端倪,他不但答非所问,还抛出了一个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的问题:“你期末考试能考多少分?”

云挽听了,不禁瘪了瘪嘴,心里暗自埋怨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到女孩受挫的模样,陆承风的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回去吧。”他轻轻拉着她站起身来。就在这时,烟花也渐渐燃到了尾声,最后的几朵烟花在夜空中无力地绽放了几下后,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两人随着人群缓缓移动,又重新挤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云挽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跟在他身后往回走。

“云挽,你要是期末考试能考到前200名,我就……”陆承风一边走着,一边斟酌着自己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小心翼翼地防止自己泄露内心已经心动的事实,“把喜欢你这件事,列入考虑范畴。”

云挽轻“啊”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陆承风这个态度,难道算是有所松动了?

这消息,就像一把双刃剑,好坏参半。说它是坏事,那是因为年级里足有一千多人呢,即便她从现在开始拼命努力,也顶多能保证自己不是最后几名。

说是好事呢,不管最终结果如何,陆承风的态度总归是动摇了呀。

“我今天啊,应该是撬动了千分之三的‘凡心’呢。”云挽小声嘀咕着。

陆承风不太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却见云挽一脸神秘的模样,他就只当她是答应了那个约定。

元旦过后,距离期末考试就只剩下一周的时间了。云挽老老实实地坐在教室里看书。

她心里清楚,自己多半是做不到出类拔萃的,但怎么也得让陆承风看到自己在努力呀。

之前落下太多新知识了,好在高一的课云还不是特别难。她紧赶慢赶地学了几天,也就是多背了几首文言文,还有几个数学公式罢了。

“这儿呢!”又到了放学的时候,云挽像往常一样在楼道里等着,瞧见陆承风,便兴奋地招手。

男生冷淡地跟周围的同学说了句“再见”,然后朝着云挽这边走来。

“最近怎么没看到你家司机来接你呀?”云挽顶着周围人那充满戏谑的目光,却丝毫不害怕,只是紧紧捏着书包带问道。

陆承风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有时候复习得太晚了,时间不固定。”

“哦,这样啊?”云挽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

不管怎样,他们现在能一起走很长一段路了呢。

“我今天看了好久的书,那种把知识硬往脑子里塞的感觉可真难受。”云挽忍不住吐槽起来。

她从初中起就觉得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

她热爱马术、射箭,那些自由自在的爱好才是她的心头好,坐在教室里,反而像是困住她自由的笼子。

陆承风余光轻轻扫过她,一抹浅笑不自觉地在嘴角浮现,却又努力压抑着。

一张张洋洋洒洒的试卷,高中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就在笔尖的唰唰声中结束了。

云挽只学了七天,成绩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不过好在和她同一个考场的钟凡天考得更差,这多多少少给了她一些心理安慰。

成绩公布那天,A班的班主任组织班上的同学们聚餐。

云挽作为A班众所周知的编外人员,还是连老师都认识的“风云人物”,受到了几个热心同学的邀请,便也去凑个热闹。

一进门,就看到陆承风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他可是拿了全年级第一呢,此刻正是班主任的得意门生。

大家的目光心照不宣地在云挽和陆承风身上来回瞄着,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在年级里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谁不知道云挽正在热烈地追求陆承风呢。

“她一个差生也好意思来?整天就知道玩乐,一点都不学习。”

“可不是嘛,还死皮赖脸地缠着学霸呢。”

云挽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等她想要找出声音的源头时,却发现大家都在交谈,根本分辨不出声音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云挽能敏锐地察觉到,有几道目光不太友善地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禁抿了抿嘴唇,心底莫名地涌起一股不悦。趁着班主任出去的空当,几个和她要好的女生围过来,跟她玩起猜拳来,还喝起酒。

人群如同朦胧的潮水,在其间穿梭往来。云挽透过这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被围在中间的陆承风。他身边围着不少人,不过都是去找他讨论期末试卷题目的。

“书呆子。”云挽暗自嘟囔着,眼神里夹杂着失落,默默收回了目光。一想到自己那乱七八糟的成绩,她在年级里排在800多名,而这里的人,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排在前200名之内,她心里就觉得有点兴味索然。

陆承风之前和自己的那个约定,肯定是故意为难她的,他明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啊!云挽告别了正玩得热火朝天的小姐妹们,连桌上的饭菜都没动一下,就独自一人默默离开了。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可此时此刻,却像是被这无尽寒冷的黑夜给染上了一抹惆怅。

云挽最后打车回到家,迎接她的又是那座孤零零的别墅。前两天妈妈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期末考得怎么样,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学习,都是些陈词滥调,听起来就像是在例行公事一般。在云挽看来,妈妈似乎是在努力扮演好一个母亲的角色,可实际上她对自己根本漠不关心。

云挽进了房间,窝成一团。

她给林宛宛发消息:“宛宛,陆承风根本就不喜欢我!”

林宛宛走的是艺术路线,比她大了一届,寒假一直在集训。正好赶上休息时间,便回了消息:“怎么?这可不像前几天还信誓旦旦说你们有可能的你啊。”

“还不是因为我考得太差了。”云挽无精打采地打字回复,“反正就是感觉很奇怪,他可是年级第一呢。”

“管他什么年级第一,就凭你的美貌,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痛定思痛过,你还是那个云挽吗?”林宛宛总能在关键的时候给她一些支持和自信。

云挽仔细想了想,顿时坐直了身子。是啊,自己怎么变得这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甚至还产生了这种不配得感呢?怪不得林宛宛会这么说,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很多。不过这件事就算各退一步,也怪不到陆承风身上。

“随他去吧,我得给自己一点时间。”云挽洒脱地回复道。她仰躺在沙发上,这段时间自己的种种经历就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重新放映了一遍。

她朝着天花板发出一声哀嚎,在他们之间的相处里,陆承风似乎永远扮演着无动于衷的角色,这让她感觉自己像是那个总是处于下风的一方。

寒假仿佛一位珊珊来迟的访客,终于来临。自那天过后,他们就断了联系。

往昔,云挽总是会在微信上给陆承风发送一些小表情,要是她不再主动发消息的话,陆承风是决然不会主动先来搭话。他们的微信会沉寂了下去,无人在意。

云挽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去骑马。她突然想起,自己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碰过缰绳了,手竟莫名地有些发痒。

刚到马场的时候,正巧赶上几个学生正在上马术课。寒冬腊月里,只能在室内马场活动,虽说这室内马场的面积比不上室外马场辽阔,但经过几番扩建之后,倒也足够宽敞了。

云挽挑选了自己平日里常骑的那匹烈血马,和马场经理交代完之后,她隐隐觉得后背像是有一道炽热滚烫的目光射来。

她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好和陆承风那双透着薄凉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其实也没隔多久,,可中间一直没有交流互动,这样猛然碰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顿时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他怎么也破天荒地来上马术课了呢?

云挽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自己和陆承风的初次见面,也是在这个马场。

那时的她还没有被诸多规矩束缚,她拒绝了一个小混混,而这一幕正好被陆承风听到。接着,又在小巷子里,她逼着他“见义勇为”。

这一切,或许真的是冥冥中的缘分在作祟吧。

陆承风淡淡嗯,也没听出来喜不喜欢,把她揽到怀里,重新摸了摸被子里那团臃肿。

这回郑重很多,也像是很珍视的样子,只是小孩非常不给面子,这个点,估计睡深了,不管他怎么摸,它愣是不肯再动了。

陆承风眯了眯眼,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生气,云挽听见他哼一声。

她想催他赶紧睡觉,他精力太充沛了,要是不睡,不知道这个酒疯要发到什么时候。

陆承风贴着她说:“到这边还没做孕检好像。”

她紧张地嗯一声,他胸膛很烫贴着她,她缩在他怀里,有些不敢动。

他亲亲她:“我约了医生,找时间带你再做个孕检,嗯?”

第 30 章 承风

统归她最近确实得去孕检了,云挽想到梁西岭给她找的名单,小声说:“好。”

两个人又说了会话,陆承风好像是真不想睡,尽管闭着眼睛,指腹却一直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的肚子。

云挽问他:“最近还忙吗?”

他说:“还好。”

只是要真的还好,他怎么会三天两头不回家。

云挽手机就搁在床头枕下,她眼风扫到,忽地便想起穆丝遥那条短信。穆丝遥总是称呼她为“云小姐”,她先前以为是陆承风的意思,后面怀了孕,和他接触逐渐更密切,也慢慢有了怀疑。

她安静想了片刻,指尖挪过去,慢腾腾攥住他的手。陆承风手很大,指腹有些粗糙,并不像豪门家庭里,养尊处优贵公子的手。

他手上有薄茧,是野攀训练出来的,这样的手,有时候碰到她,触碰肌肤,会有点让人受不了。

云挽有点出神:“你最近是酒局多吗?”

他嗯一声:“他们非要喝,挺麻烦的。”

周依依低低哀嚎了一声,伸手接了过来,顺着云挽的目光看过去,也兴致勃勃地开了口。

“上次见到致远的老板,居然特别帅,还很年轻呢,听说是陆氏集团的太子爷。”

云挽嘴角扯出一抹略显勉强的笑容:“是吗?”

“对啊,我觉得能和他相比的,大概也就楚总了吧,不过楚总年纪稍大一些。”周依依小声嘀咕着。

云挽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要是被甲方听到在背后悄悄议论,人家可是会当场解约的。”

周依依赶忙捂住嘴,示意自己不再说话了。

这时,手机铃声清脆地响了一声,云挽拿起一看,是楚远洲发来的消息。

“合同准备好了吗?”

正好在处理这个事情呢,云挽挑了挑眉梢,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天晚上之后,连着好几天都没和楚远洲联系的情形。

可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云挽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楚远洲了。

她回复道:“已经准备好了。”

让楚远洲这个甲方来推进合同的事情,云挽心里着实有些愧疚。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我今天下午有空。”

和楚远洲相处久了,云挽自然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把楚总那份合同给我吧。”云挽对周依依说道。

周依依把合同递过来,还朝她挤了挤眼睛。

等周依依走后,云挽又拿起手机。

“那我现在送过来?”

楚远洲回复:“来公司吧,我在公司。”

让她去公司?云挽打字的手指顿了一下,她还从来没去过楚远洲的公司呢。她略作思考,回了个“好”。

这儿离楚远洲的公司不远。

楚远洲的公司涉足娱乐、科技、金融、风投多个领域,不过最主要的业务板块,还是负责VR生产技术。

云挽走进楚氏大楼,发现这里比她想象中更加豪华。地处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这里是人人都梦寐以求想要进来的地方。

她走到前台:“我找楚总。”

“您是云小姐吧?”前台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看向她说道,“楚总吩咐您可以乘坐VIP电梯直接上38楼。”

应该是楚远洲提前打过招呼了,云挽见怪不怪地点点头。

等她走后,前台坐下来,打开手机,就在八卦群里发出了一阵惊呼。

要知道,楚远洲虽然名声在外,可从来没有女人真正到公司来找过他,而这次不但来了,还是楚远洲亲自打电话吩咐下来的。

哪怕是合作伙伴,楚远洲也不见得会这么上心。

到了楼上,有专职秘书在门口等候。

“云小姐是吗?”秘书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挽怔了一下,虽说自己是第一次来,可也没必要这么重视吧。

秘书解释了一句:“楚总临时有个会议,所以让我给您带路。”

云挽点了点头,秘书便直接把她带到了楚远洲的办公室,云挽坐在真皮沙发上,感觉自己仿佛还在云里雾里的。

这一路绿灯畅行无阻的状况,还真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没过多会儿,楚远洲便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下属。他似乎刚刚训斥完别人,脸色阴沉沉的,周围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云挽见状,忙站起身来,和那些下属们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先出去。”楚远洲眼神微微一滞,皱着眉头对员工们吩咐道。

刚刚会议上产生了分歧,他没料到云挽会这么快就到,所以让下属们到自己办公室来汇报工作。这冷不丁地碰了个正着,楚远洲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不知道云挽会不会在意。

这些下属能混到如今的地位,个个都是人精,彼此心照不宣,都低着头连连应着就出去了。

云挽清了清嗓子,看向他的目光清澈而坦然。楚远洲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轻声问道:“来了?”

云挽瞧着他满脸的疲态,心想应该是最近休息不好的缘故。

“还是失眠吗?”她用医生那种关切的口吻问道。

楚远洲在公司里,向来难以表露自己的个人情绪,在下属面前总是伪装得很好。现在云挽在这儿,他也不必再拘束自己了。

他拉了拉领带,让自己感觉松快了些:“新开的药效果还不错,不像以前那么失眠了,就是最近事情太多。”

几个分公司都忙着上市,整天忙得像陀螺似的连轴转,哪有什么休息的时间啊。

“给我按按吧。”楚远洲坐在椅子上,微微向后仰躺着说道。

云挽走到他身后,从太阳穴开始,到头顶,做着轻柔舒缓的按摩。想当初还在学校的时候,她就专门为楚远洲学了这套按摩手法。

只是那时两人的关系还仅仅是患者和医生那般纯粹,如今他们之间却好似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缥缈虚幻的迷雾。楚远洲时不时的示好,让云挽心里有些惶恐不安。

“小挽,你走神了。”楚远洲闭着眼睛,能察觉到她按摩的力道变得有些漫不经心,便开口说道。

云挽的目光重新聚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还在在意那天晚上的事?”楚远洲抬起眼皮,即便坐着,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气场也难以被忽视。

云挽往后退了两步,其实也不是很在乎,只是多少会觉得有些别扭。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

可在楚远洲听来,这更像是小姑娘嘴硬的伪装。

他喜欢云挽,已经不再满足于那种表面上情人似的关系了。楚远洲觉得自己能给予很多,可就是搞不懂云挽到底在坚持什么。

楚远洲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云挽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脚下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和行色匆匆忙碌的人流,而这座大楼,是楚远洲拼搏而来的事业版图,他已经站在了金钱与权力的巅峰,强大而又自信。

“云挽,我对待感情的方式很直接,你能明白吗?我可以拿出很多耐心,但前提是要让我看到你的意愿。”

楚远洲正在给她施压。

云挽低垂着头,心中没来由地泛起一阵烦躁。

“楚先生,对不起。”云挽小声说道。

楚远洲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旋即那股压迫感便如同潮水般顷刻退去,仿佛刚刚的威压只是云挽的一种错觉。

他的眼神变得平和起来:“晚上有个慈善晚会,最近你忙峰会的事很辛苦,跟我一起去吧,就当放松放松了。”

说着,他大笔一挥,就在云挽带来的合同上签下了字。五百万,这笔钱能够化解云梦的融资难题,可对楚远洲而言,却不过是九牛一毛的小数目。

云挽轻轻应了一声。

像楚远洲这样日理万机的人,突然提出要陪云挽去商场购物,云挽着实有些惊讶。

“不用了,家里衣服有很多,我回去换一件就好。”云挽赶忙说道。

“下午的时间是留给你的。”楚远洲本就如此打算。

他以前对云挽没这般用心过,现在不妨做出些举动,也好让云挽看到他的诚意。

光靠喜爱,是留不住女人的,这是他的前妻教会他的;但是只有金钱,同样留不住人,这是云挽让他明白的。

所以,靠着金钱和喜爱,就够了吗?楚远洲最近突然有了一种真切的感觉,似乎有些东西正在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最终,云挽还是跟着楚远洲来到了商场。这附近商圈里最大的商场,也是楚远洲名下的投资产业。

这里的员工有谁不认识楚远洲呢?只见他如此高调又张扬,一走进奢侈品店,店员们便毕恭毕敬地围上来恭维着。

“云小姐,这套礼服可是意大利设计师独一无二的灵感之作,全球限量发售呢,如今看到您,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与之相配啊!”导购咂咂嘴,由衷地称赞道。

云挽抬眼看去。

这是一件暗绿色调的抹胸礼服,穿在身上越发将镜中的人儿映衬得肤白胜雪。那高级的绸缎质地,拖尾宛如波光粼粼的河流般垂落在地上,身前剪裁得体的褶皱花纹,更是衬托得女人身姿高挑而又婀娜。

楚远洲慵懒地坐在真皮沙发上,双腿交叠,看上去极为闲适。

云挽的美带着一种攻击性,此刻就连他也忍不住目不转睛地多瞧了几下。

而这才是她试穿的第一件礼服。

“就这件吧。”还没等云挽开口,楚远洲便率先说道。

云挽侧过身子,连忙摇头:“这件……”这礼服确实好看,只是露肤的面积太大,穿上身她反倒有些不自在。

可她话还没说完,导购就已经兴高采烈地连连点头,推着云挽又进了试衣间,开始让她试第二件。

试了许多衣服之后,云挽都有些审美疲劳了。每试一件,楚远洲就要买下,根本不顾云挽的拒绝。

最后结账的时候,云挽隐隐看到导购眼中闪烁着饿狼扑食般的光芒,这笔生意的提成,估计够他们一年的薪水了。

云挽微微有些无奈,想当初家里条件优渥的时候,她对物质的欲望就已经淡薄到了极点。而如今,她简直对物质无欲无求了。

楚远洲给她买了这么多东西,这可让云挽有些不知所措了。

“怎么,你还怕花我的钱呀?”楚远洲轻轻一笑,声音里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试图让她放松些,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仔细想想,除了偿还那些债务之外,他似乎还真没给云挽花过多少钱呢。这小妮子可有自己的本事,也赚了不少钱。

“唉,只可惜啊,我穷得只剩下钱了。”他像是在自我调侃一般,幽幽地感叹了一句。

云挽张了张嘴,一时间找不到继续推辞的理由,便只好盘算着下次找个机会再还给他了。

找化妆师化好了妆,做完造型,换好了衣服出来的时候,楚远洲已经在宾利车的后座等着她了。

说是一场慈善晚会,实际上呢,这不过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用来纵情玩乐的一个幌子罢了。

云挽在港口下了车,这才知道晚会的地点是在一艘游轮上。

“原本我没打算来的,不过和你一起的话,出来散散心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楚远洲下了车,往她身边靠了靠,轻声说道。

船员在前面为他们引路,当走上游轮上,才知内里的别有洞天是如此奢靡和豪华。

巨大的甲板上停放着直升机,空中泳池和水上酒吧也一应俱全,数十层的房间如同富丽堂华的高级酒店,外面盘桓着纵深起伏的金色浮雕,仿佛要将人淹没在这纸醉金迷,奢靡豪华扑面而来。

只是她无论如何睡不安稳,她想找个人问问,然而钟叔的手机她也没有,她发消息给陈蝉衣,想问问她知不知道,毕竟她老公是一起去的。

也是没有回音。

很少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越来越不安,醒醒睡睡。

后半夜,手机提示音再度响起,她划开。

这次不是陆承风,也不是陈蝉衣,是穆丝遥。

穆丝遥:【云小姐,您好,先生目前滞留在京,他出了点事,身边人被区局扣住,我们正在跟进处理。不过您放心,先生让我转告您,我们很快会返程。】

云挽脑袋轰地一声,几乎认不得这些字,只觉得肚子陡然一痛。